半天,电话那头竟然传来苏季抽泣的声音。以往苏季给自己打电话都是热情而又有节制,与肖菲的小女人作风不一样,她是那种知性的人,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像这样哭鼻子,还是头一次,陆良断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着急地追问了半天,苏季才停止了抽泣,问:“打了你这么多电话怎么不回我?”
陆良说:“我上山去了,没带电话。”
苏季问:“你是不是故意回避我?”
陆良哭笑不得:“我回避你干什么,我真的上山去种树了,我这几天都在山上,累坏了,你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苏季问:“你真的关心我?”
陆良说:“那还用说,你看我急得,嘴上都快起泡了。”
苏季这才幽幽地说:“人家想你。”
陆良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吕大峰满山的叫我,嗓子都喊哑了。”
苏季说:“我想你;这还不是大事啊?”
陆良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顿了顿,说:“这几天天天在山上种树,累啊,回来躺在床上就睡。”
对于陆良的转移话题苏季似乎有些不快,但还是从刚才的情绪中调整过来,好奇地问:“种什么树啊?”
陆良就把种苹果树的事跟她讲了,最后骄傲地说:“等下次你来我的苹果熟了,我请你吃最好的果子。”
陆良的一腔热情,苏季却又挑起了毛病:“你的苹果什么时候才会结果啊,你就想我这么长时间再见到你啊?”
陆良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不明白一惯干脆利落的苏季怎么变得如此的小性。
陆良不语,苏季在电话那头说:“那我就等你的苹果熟了再来吃苹果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望着电话,陆良呆呆地坐了半天,他能从苏季的语气里听出来什么,那是一种他期盼良久,去又不敢接受的感觉,他的心似开还闭,有期待,有退却,希望她真的到苹果熟时再来,又希望她马上就出现在眼前。
乱麻麻地想了半天,脑袋有些疼,陆良只好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四十五、树死了()
一还几天,陆良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呆在山上,给树苗松松土,除除草,有时吕大峰没事也会陪着他。
渐渐地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妙,栽下去的树苗不光没有长出新芽不,连带着的叶子也开始变干。陆良一开始以为是经过了移栽,有个循环的过程,过几天就会好了,但枯萎的叶子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面越来越干,最后用手一捻,都成了干硬的碎片。
陆良有些慌了,赶快把吕大峰叫上来。吕大峰看了看叶子,又掰了几根树枝,连树枝都是干的。
吕大峰满脸忧虑地说:“兄弟,怕是不好,这些苗子好像死了啊。”
陆良眼前一黑,脑袋嗡地响了一声,不会吧,这么多的树苗会死了。他在几棵树苗上都掰了几根枝条,果然,活的树枝应该是绿色而充满水分的,而这些枝条无一例外,全部是干的,黄的。
陆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把几棵树苗连根拔起,却发现树根根本就没有成长,也就是说,自从栽下去不久,这些树苗就死了。
望着满山的树苗,陆良双手抱头,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那种弥漫全身无边无际的挫败感把自己击倒。
这些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小树苗,不光花了他几万块的金钱,更重要的是它们承载了他的梦想,很大程度上来讲,他把自己下一步的人生价值,都寄托在了这些树苗上。现如今,这些树苗死了,他的梦想也破灭了。
如果不是吕大峰在,他真想大哭一场。
吕大峰看出了他心中的难受,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难过也救不回这些苗子,这承包费我们也不收你的,你要想种,就找找原因,看能不能种别的东西,你要是不要种,就让它荒着,咱弟兄们继续喝酒过日子,还不是好过,免得你天天受苦受累的。”
陆良死死地盯着满山的树苗,问:“我不死心,你说到底会是什么原因?”
吕大峰想了想,说:“这土怕是不行吧,你看别的山头都长树,唯独这里不长,只长些杂草。”
陆良觉得不可能,这里的土他是送到市里检测过的,只是碱性大了些,自己用了那么多的农家肥,应该没问题。陆良的目光落在了那口井上,难道是水出了问题?不可能啊,龙头村的人喝了那么多年,没什么问题啊。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闷闷不乐地跟着吕大峰下了山。
当晚吕大峰炒了几个菜,陆良心情不好,平时很少喝醉的他,竟然喝醉了。
回到村公所,躺在床上,陆良越想越难受,不由得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苏季的电话,电话那头苏季很高兴,说:“这次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啊?”
陆良乘着酒劲,想都没想,说:“想你啊。”
苏季说:“真的啊,你是喝醉了酒,乱说,怎么,有什么话想给我说?”
陆良把树苗死亡的事跟她讲了,最后说:“不想活了,怎么这么背,工作不顺利,本想在这里做点事,却是这种结果,唉。”
这么多天来,陆良觉得心中像压了块石头,虽然引水成功让他暂时放松了一下,但过后,自己还要面对山窝窝里的生活,压抑的心情重又回到心头,平时,他都把这种感觉藏在心头,在外人看来一直很乐观,但他也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些慰藉。
他感觉得到苏季对他的依恋,才会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部分暴露给她,没想到电话那头苏季冷笑了一声:“想死啊,亏你说得出,我还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原来遇到这么一点小小的困难都顶不住,看来我看错人了。”
说完,把电话挂掉了。
陆良像当头挨了一棒,一下子从自怨自艾的低落情绪中清醒过来,想想自己说的话都害羞。
他打开灯,黑米正瞪着两只黑黑的眼睛看着他,他朝它笑了笑,自嘲地说:“我还不如你潇洒,做个男人真难啊。”
反正睡不着了,他索性坐起来,点上一支烟,盘着腿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把疑点放在了水上,他决定明天回去一趟,把水检测一下。
第二天,陆良交待好吕大峰,让他有事给自己打电话,就带着一早起来从井里取来的一瓶水坐上了去宁海的汽车。
到了宁海,他没顾得上给肖菲打电话,就直奔白令波的研究所,白令波正趴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看到陆良,说:“你怎么回来了,果苗种下了吧?”
打过几次交道,陆良跟他也不再客气,两人本来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把手中的瓶子往桌子上一放,说:“别说了,费了几天的劲,刚种好的树苗全死了,几万块打了水漂。”
白令波放下手中的笔,一脸的惊讶,说:“不可能啊?土壤我是检测过的,完全适合种苹果啊。”
陆良递给他一支烟,他摇手拒绝了,说:“我不抽。”
陆良自己点上一支,吐了口浓烟,说:“我也想不通,最后觉得可能是水有问题,就装了一瓶过来,你再给我检测一下。”
白令波拿起用塑料瓶装着的水,端详了半天,说:“好吧。”
从研究所出来,陆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给苏季打过的电话,就打了过去。
苏季那头冷冷地说:“怎么了,你不是想死么?怎么,又不死了?”
陆良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昨天我喝多了,说话没经过大脑。”
苏季依旧不依不饶,说:“正是因为不经过大脑,说的才是心里的真实想法。”
陆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说:“我在井里取了些水,送到了宁海来检测一下。”
苏季说:“哦,你到宁海啦,是不是要回家啊?”
苏季的这句话说得有多种意思,表面听起来讽刺味十足,透着股醋意,同时又给了陆良机会,你可以不回家啊,不回家的话做什么就叫他来选择了。
陆良想了想,没有回答,苏季说:“好吧,那你回家吧,检测结果出来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说完又挂了电话。
陆良在心里斗争了下了一会儿,他真的是想去看看苏季,哪怕就是见她一面,才离开她几天,这几天里,他每天都在相信着她。最后,他还是下了决心,回到了家里。
肖菲一家人都在,见到陆良回来都有些意外。肖菲高兴地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说:“怎么了,梦游啊,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陆良笑着说:“给你一个惊喜啊。”
肖菲看着一脸灰尘的陆良,心疼地说:“快去洗个澡。”
说着,拿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陆良衣服,平时他都会把手机、钱包等东西掏出来,放在外边的桌子上,这一次,他想了想,没有把手机掏出来就进入浴室,他担心自己洗澡时,苏季会把电话打来。
脱光衣服,让热水洒在身上,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是舒服的。陆良苦笑了一声: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肖菲的事,这么防着她干什么。
出来后,一家人围着陆良,问他引水的事,他们已经从新闻上看到了龙头村引水成功的事。
陆良就把引水仪式的事讲了,当然,略去了苏季出主意这一环,一家人听了都替他高兴。
看着一家人欣喜的样子,陆良没有把树苗的事讲出来,他不想让他们操心。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团圆饭。吃过饭,陆良想去雷永青家看看,肖菲说:“乔阿姨今天值夜班,雷叔叔也有事,我早就打过电话了。”
陆良真的感激肖菲的细心,说了声:“谢谢你,我的事你总能想到我的前头。”
肖菲一脸的灿烂,说:“别光说好听的,你真心记得我的好就行。”
不知怎么,陆良突然又想到苏季,心里有些愧意。
一晚上,陆良老是担心电话响起,电话最终也没响,陆良心里又有些失落。
四十六、卤水()
第二天,肖菲早晨起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上班了,陆良一个人在家里陪着肖名远两口子做些家务活,到了下午,陆良感觉跟两老实在没什么话要讲了,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他想到了孙自强,这小子好久没见,不知在忙些什么,就打了个电话给他。
接到陆良的电话,孙自强把他一番埋怨:“你小子,是不是整天忙着**啊,这么长时间也没一个电话给我,我以为你把我给忘记了,穿上老虎皮威风了,看不是我们这些小猴子了是不是?”
陆良笑着说:“就你的嘴会说,你不是也没给我打电话。老子落魄了,过来安慰安慰我。”
孙自强说:“你还会落魄,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陆良说:“到医院小区来接我吧。”
十多分钟的功夫,孙自强的福特车就开了过来,冲着陆良按了下喇叭,陆良坐在了副驾驶上。
陆良看到孙自强有些发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孙豆芽,今天晚上要好好款待我一下,你看你都长肉了。”
孙自强由于长得瘦,上学时被叫作豆芽,为此他还甚为得意,因为他以后还有“发展”空间。
孙自强看着陆良又黑又粗糙的脸,不解地问:“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难道公安比部队还苦,看把你这小脸给折磨的。”
陆良说:“比不了你啊,你是老总,日子多滋润啊,我被下派到农村了,干驻村警察。”
孙自强说:“又是你那脾气惹祸了吧。”
陆良说:“我脾气很好啊,是时运不济。”
孙自强说:“你就别替自己辩护了,你啊,我在学校时就把你看透了,你有两大弱点,一,喜欢对女人乱动感情,属于肾上腺分泌紊乱的那种,二,脾气又直犟。你要是出事,不是受女人拖累,就是脾气惹祸。”
陆良嘿嘿一笑,说:“没想到你把我分析得这么透。”
孙自强说:“看不透你还不白和你在一起睡了四年,走,今天请你吃江浙菜。现在宁海流行这口味。我跟你讲,我刚从北京回来,北京一客户请我吃饭,人家北京爷们儿去饭店那叫一个有身份,那叫一个享受。到了饭店往那一坐,上了菜服务员还会把菜名报上来。”
说完,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子开向河边一条幽静的小路。不久,就看到前面有一处饭店,青砖黑瓦的建筑,古色古香,临水而建,四周垂柳依依,很有些江南韵味,陆良注意了一下,饭店的名字叫江淮人家。
孙自强停好车,下了车,陆良松了松腰带,说:“这不就是我现在驻的村子一样么,比我那里还少样东西。”
孙自强带陆良来这里本来是想炫耀一把,没想到陆良把这里比作了乡下,有些不服气,问:“怎么可能,比你那里少什么?”
陆良一脸正色,说:“少道篱笆啊,我那里除了白墙黑瓦,家家都有篱笆墙。”
孙自强撇撇嘴:“就别提你那篱笆墙了,那是落后的象征,什么年代了,还篱笆墙。”
陆良说:“你就不懂了,那才叫风情。”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有服务员迎了上来,穿着一身轻纱制成的两件的旗袍,领着两人往里走。陆良小声说:“怎么穿得跟丫环似的。”
孙自强说:“人家江南姑娘都是这种打扮,水灵。”
两人来到一个雅间,门上写着“断桥春晓”,坐下后,陆良说:“我是许仙。”
孙自强说:“那不用说我就是白娘子了。”
陆良说:“美得你,你有那么好看吗,顶多是一法海。”
服务员递上菜单,孙自强点了几个菜,什么霉菜扣肉、清蒸鳜鱼,都是一色的江浙菜。
等菜上来,服务员很有礼貌地说:“先生,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陆良点点头,示意服务员可以下去了。服务员刚想走,孙自强突然说:“别走,报报。”
服务员的脸腾地红了,有些犹豫。
孙自强不满地说:“你们这是什么服务,报一报嘛。”
服务员的脸更红了,小声问:“怎么抱?”
孙自强说:“挨个报。”
服务员声音更小了,眼帘垂了下来:“先生,我从来没抱过男的,再说我们饭店也没有这种服务啊。”
孙自强傻眼了,陆良强忍住笑,挥手示意服务员快走。
服务员低着头,逃也似地走了,陆良关上门,放声大笑,孙自强指了指门,一脸的不屑,说:“小地方的服务就是不行,连报菜名都不知道,还抱我,你想抱我都害怕呢,瞧你那一脸的麻子。”
陆良拿起筷子,摇摇头说:“没办法哦,我们小地方的人享受不到人家北京爷们儿的待遇,在帝都,每道菜上来服务员还要报菜名,人家吃得多明白啊!算了,自己动手,想吃什么吃什么。”
经过和孙自强这么一闹,陆良一扫在龙头村的郁闷,两人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过程中,陆良把自己如何下到龙头村,如何种树不活的事从头到尾跟孙自强讲了一遍。
孙自强对他这些不太感兴趣,大谈自己跟外国客户做生意的生意经,正说到兴头上时,陆良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白令波打来的。由于话题被打断,孙自强有些不愉。
陆良着急地问:“怎么样,结果出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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