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说:“周扬干事当上了业务二科的副科长。”
结果不出所料,但陆良还是难掩失落。
周杰看出了他的失落,笑着说:“队长,在站里所有这些干部中,我最佩服的是你,但像你这么有能力又正直的人都落到这个下场,我就算在部队可以当个干部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良苦笑,低着头喝了一口啤酒,说:“我有什么能力,都属于被淘汰的人了。”
周杰说:“队长在边管站工作了一年多,带给站里的变化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成绩是抹杀不了的,只是部队xing质特殊,到了地方可能更适合你。”
陆良说:“也许吧,反正我有些心冷了。”
周杰写给他一个电话号码,说:“队长,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无论你到浙江去玩,还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请你一定打这个电话。”
陆良把电话收了起来,并没把周杰的话太当作一回事。退伍能坐飞机回家,这说明周杰家境不错。这几年浙江发展得很快,像这种有钱的人不在少数,也很正常,但有这么好的家庭条件,周杰却能在部队始终这么低调,还是难能可贵。
陆良说:“我觉得你是我最对不住的人,因为我,你在部队养了一年猪。我是想着把你调回来的,本来我已经给站里争取到了50万的办公楼建设资金,但却没用上。原本我想着等建楼的时候要调你回来做监工,没想到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也只能看着你在养猪场受苦了。”
周杰早就知道了陆良的事情,笑了笑说:“队长对我的照顾我是知道的,其实在养猪场的这一年我并没有荒废。我发明了很多养猪的自动设备,现在都用上了,那里都快成了自动化养猪场了。这也让我的学习的那些理论知识变成了现实,总比让我天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要有意义吧。”
陆良想了想,笑着说:“也是。”
两人边说边聊,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周杰办理登机手续的时间到了,陆良说:“周杰,今天先聊到这里吧,以后我有时间的话就到浙江去找你,你有时间回宁海来就打我的电话,我们兄弟一场,无论在哪里,这份情义都不会变的。”
陆良掏出钱包要值钱,周杰抢着把钱付了,陆良脸上有些挂不住,周杰看了出来,笑着说:“队长,你刚才说了,无论我们在哪里,兄弟情义都不会变,既然你当我是兄弟,那么兄弟两个,谁付钱都无所谓。”
陆良只得笑笑。
两人走出了茶室,陆良看着周杰办完了安检手续。分别在即,周杰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起来,他掩饰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对陆良说:“队长,以后有事一定记着给我打电话。”
声音有些哽咽,始终没敢正眼看陆良。
陆良一把搬过他的头,笑着看着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有泪要掉也不要忍着,无情未必真豪杰。”
周杰带着泪花笑了,陆良拍拍他的肩膀,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周杰看时间不再,尽管不舍,还是向机场里面走去,一边向他挥挥手,一边把手放在耳朵边做打电话的手式,提醒他多联系,很快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周杰的到来让他的里一直暖暖的,在饱受背叛之后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好,这种安慰多多少少冲淡了一些他心头的痛楚。
在宁海的这些天,陆良无所事事,就是每天接送肖菲,要么就是陪刘玫上街买菜,这样的ri子,让他觉得无聊透顶。这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于黄云松打来的,告诉他转业报告已经批准了,他可以正式离队了,要他到边管站来办一下相关手续。
陆良对肖菲说:“我的转业报告批了。”
肖菲说:“好啊,我心里的这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
陆良说:“我要回去办一下手续,然后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肖菲点点头,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说:“快去吧,把该拿的东西都拿回来。”
陆良告别了肖菲,回到宾馆检查了一下,确认结婚证带在身上,退了房,到车站买了票坐上了去草海的车。
到了边管站才下午四点多,办理手续的时间足够了,他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上次回去的时候东西都已经带得差不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就走到了常欢的办公室里。
陆良已经是离开部队的人了,常欢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让陆良坐下,罕见地给他倒了一杯水。
陆良也没有客气,端起杯子就喝。人就是这样,在同一个体系里面就会有三六九等的级别之分,当双方不处于同一个体系时,双方的地方就是平等的了,因为一方级别的高低对另一方已经没有什么影响。
从陆良刚来边管站时在常欢面前的压抑拘谨,到现在的完全不在乎,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常欢说:“小陆,你的报告批了,这里有个表你签一下字,顺便确定一下你的转业去向。”
陆良在表中转业去向一栏里填上了宁海,然后在最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常欢看了一下,问:“你是否已经跟宁海的那个姑娘办理了结婚手续?”
上次回去时陆良在常欢这里开了介绍信,所以常欢知道了他跟肖菲的事情。
陆良拿出结婚证,给他看了一下,常欢说:“这样就好,完全符合政策。”
陆良不想跟他多讲,问:“还有没有别的手续。”
常欢说:“可以了。”
陆良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陆良想了想,觉得自己临走这前应该到梁效贤的办公室去跟他道个别,虽说自己出事后,梁效贤保持了沉默的态度,但毕竟平时对他不错。
陆良走到了梁效贤的办公室,余嘉华已经调整到业务科,梁效贤的手下只剩欧阳云一个人,看到陆良进来,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笑,又去忙自己的了。
梁效贤看到陆良进来,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陆良说:“处长,我的转业报告批了,我过来办理了手续,等一下就要走了。”
梁效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丢给陆良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抽了一口,问:“转到哪里去?”
陆良说:“我在宁海找了个对象,头两天刚办了结婚手续,我准备转到宁海。”
梁效贤点点头,说:“小陆,你要正确看待转业这件事,你也知道我们当兵的不可能在部队呆一辈子,早晚要走的,如果你感觉在部队发展空间小了,及早到地方也是好事,再说草海毕竟是个小镇子,又偏又远,呆得时间长了,对年轻人的成长未必就是件好事。”
陆良说:“我能正确对待,刚开始可能会有些想法,但人要往前看。”
梁效贤又说:“吃一堑长一智啊,你是个聪明人,今后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言行。地方单位更复杂,在部队犯了错误还可以到地方发展,还可以从头再来,但如果在地方再犯错误,影响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陆良点点头,说:“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的。”他说的这件事包括自己跟赵荣的关系,当然也包括周扬的背叛。
从梁效贤的办公室出来,迎面正好碰上周扬。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到陆良,想打招呼,眼神又有些犹豫,陆良把头扭到一边,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回到办公室,陆良坐在那里,点上一支烟,环视着熟悉的一切,心里空荡荡的。正惆怅间,外面响起了敲门走,郭强走了进来。
陆良看了看他,笑了笑,说:“兄弟,我要走了。”
郭强走过来,低声说:“队长,兄弟们让我来看你,让我替他们向你道别。现在王止正干了队长,他不让兄弟们来送你,我是偷偷跑过来的。”
想到自己带的那些兵,想到冒严寒顶酷暑一起走过的ri子,相互间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自己曾为中队建设付出过多少的心血,到最后这些最亲密的人却不能过来送自己,陆良陷入了深深的失落。
郭强看出了陆良的失落,眼圈红了,说:“队长,兄弟们都不舍得你走,如果不是王止正,他们都会来送你的。”
陆良勉强笑了笑,说:“兄弟们的心意我心领了。”
郭强说:“你走了大家的心都冷了,周杰走了,我也想走,但站里不放。”
陆良说:“你不能走,还要在部队好好干,一定要干出名堂,跟王止正搞好关系,不要感情用事,除了我们兄弟的感情,还要记住你对家人的责任。”
郭强眼里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陆良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别让王止正知道了,以后有时间到宁海来找我。”
郭强点点头,抹了一把眼睛,走了出去。
陆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背起整理好的包裹,走出了办公室。
陆良慢慢环视了一下边管站的院子,院子四周的那些梧桐树长粗长高了不少,见证了时光带来的变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刚来报到时jing神抖擞的毛头小子,原本充满阳光的心理似乎落下了一丝yin影,这段经历将会影响自己很久。
原本以为离开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不会有任何的牵绊,没想到真正要走的时候,心里还有这么多的依恋,毕竟自己在这里曾经有想法,有机会,并为此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陆良正要走,突然背后有人喊了一声:“队长。”
陆良转身一看,战士宿舍的窗子后面挤满了脑袋,正是那些他带过的兵,一个个脸上挂着不舍,争着挤着要把脸凑到窗子里来,虽然不能出来相送,这些人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陆良心头一热,血往上涌,他努力保持着微笑,向那扇窗子用力地挥了挥手。
当他再转过身去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热热地洒了一脸,他可承受得住任何yin险的暗算,却承受不住这单纯的真情。
一、浪子归家()
走出边管站,时间已近傍晚,回宁海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陆良给钱老四打了个电话。
陆良问:“你在哪里?”
钱老四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刚上了一船货,这段时间生意好得不得了。”
陆良说:“你这是发的灾难财,已经可以出海了?”
钱老四说:“冰早就解冻了。”
陆良说:“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已经转业了,明天回宁海。”
钱老四的声音在电话里顿了一下,感觉很意外,问:“怎么回事,说走就走啊?”
陆良说:“是的,今晚没地方住了。”
钱老四连忙说:“那好,今晚就住在我这里了,我打个电话给钟崇峰,晚上给你送行。”
陆良冷冷地说:“不用了,只有我们两个就可了,喝酒有时候不一定需要人多。”
钱老四迟疑着说:“那好吧,等一下我过来接你。”
自从那天钟崇峰在派出所找他谈过以后,陆良心里对钟崇峰有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他能理解钟崇峰那么做实出无奈,但陆良总觉得是他逼着自己说出了全部的**,将自己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众人眼前,如果不是钟崇峰他是不会说的。所以他不想见钟崇峰,仿佛也是在回避自己那被暴露**的耻辱。
陆良慢慢走到荣饭馆前面,门上着锁,没有往ri的食客的踪影,一片冷清。陆良通过门缝往里看了看,还可以看到卧室里二人经常取暖用的火炉子,还有他用过的喝水的杯子,里面的物品依旧,只是没有了人的影子。
望着这熟悉的一切,与赵荣从相识到关系发生转变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回味着那一盏炉火带给他的温暖,厮守时间带给他的留恋,想像着曾经开朗的赵荣离去时形只影单的凄凉,陆良心里隐隐作痛。他拿出电话,刚拨了两个数字就停下了,电话接通了他应该说什么呢?是道歉么,还是准备重提旧情?
陆良清除了号码,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温暖也罢,伤痛也罢,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湮灭这一切。
陆良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钱老四开着他那辆快要报废的摩托车轰轰隆隆地赶了过来,停在他面前,招呼他上车,又轰轰隆隆地开到草海街上。
钱老四租了一个小院子,陆良以前来过。
进了院子,钱老四将摩托车停好,打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这时天sè已经有些黑了,房间里光线很差,钱老四开了灯。
里面乱七八糟,一股渔腥味,但陆良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有一种完全放松的感觉,在凳子上坐下来。
钱老四说:“去馆子吃还是叫菜到家里来吃?”
陆良说:“叫来吃吧。”
钱老四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饭馆的服务员送来几个菜。两人开了酒,陆良沉默着喝了几口。
陆良过多的沉默让钱老四很不适应,他感觉陆良有些异常,不说话,还不让他叫钟崇峰。
钱老四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有什么想法弊不住,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钟崇峰闹翻了?”
陆良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他。”
钱老四又问:“为什么要转业?”
陆良说:“我在宁海找了个老婆,她逼着我回宁海。”
钱老四信了他的话,嘿嘿笑着说:“看不出你还是怕老婆,不过回宁海也好,我是舍不得你走,等以后这里干不下去了,我就去宁海找你。”
陆良说:“等以后有了机会,说不定我还会主动叫你过去呢。”
钱老四说:“那好,以后你发了财可不要忘了我。”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几杯酒下肚,陆良的话就多了,两人从当初的不打不相识谈到钟崇峰,谈到荣饭馆,谈到周扬又谈到以后。
酒入愁肠愁更愁,最后酒量一向很好的陆良竟然彻底醉了,不醒人事,被钱老四抬到了床上。
钱老四看着烂泥一般的陆良,奇怪地说:“这小子今天怎么醉得这么快,平时我喝不过他呀?”
第二天陆良醒来时钱老四已经不在了,陆良给他打了个电话:“老四,我要走了。”
钱老四说:“我没时间送你,你把门给我锁上就行,有时间过来喝酒。”
陆良把房门锁上,打了辆摩托车到了十字路口,等了十几分钟,上了开往宁海的唯一的那趟车。
到了宁海,肖菲接到电话,已经在车站等着他了。
陆良背着东西,一脸疲惫地走下车,他在车站前的路上慢慢走着,环视着四周的景象,感觉有点第一滴血里面兰博刚刚出场时孤单走在公路上的样子,他跟兰博一样,都是被军队踢开的皮球。
肖菲看到了他,飞了上去,在陆良脸上亲了一下,兴奋地说:“欢迎归家的浪子。”
望着她开心的样子,灿烂的笑脸,陆良勉强地笑了。肖菲看他心事重重的,情绪低落,以为是他不舍得离开部队,所以尽拣一些开心的事情讲给他听,让他努力想想将来的美好生活,来抵消对过去的留恋。
到了医院小区,陆良又要去宾馆开房间,肖菲笑着拉着他的手上了楼。
到了家里,肖名远跟刘玫不在家,肖菲把陆良的包裹放在沙发上,拉着他走到一间卧室里。
陆良开门一看,一个小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摆了一张床。
肖菲凑到他耳旁说:“你可以在这里睡了。”
陆良兴奋地说:“你爸妈同意我们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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