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叫一声,没有回到挖掘机上,而是直接在砖石堆里几个跳跃,跑到围观的人群里,一边大叫:“砸死人了!”
听到司机的惊叫,村民们一下子安静下来,回想着昨晚自己家里是不是还有人留着没有出来。
坐在办公室里的罗波正在高兴呢,昨晚这事干得太漂亮了,靠在椅子上,点上一根烟,狠狠抽了两口。望着飘散的烟云,他觉得通过昨晚一事,自己似乎把中国这个社会完全看透了。驱动这个社会前进的,不是他娘的课本上教的人民群众,是权力和资本,再说得俗一点,就是权和钱。老百姓算什么,只要有权,有钱,没有干不了的事。而偏偏权跟钱就像一对兄弟,总往一块儿滚,有权了,钱就会自动找上来,没有权,那就用钱,同样没有做不成的事。
现实啊,现实胜过多少本教科书,用过多少特级教师。
他本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刘汉胜,可是打了几个电话,刘汉胜的电话总没有接,再打,直接关机了。
他心里清楚这段时间刘汉亮为什么突然人间蒸发,所以,也不往心里去,反正事情自己做好了,这头上的乌纱算是保住了。
四十四、尸体()
正在罗波在那里暗自窃喜的时候,一个电话就像兜头浇来的一盆冷水,让他浑身透凉地呆在那里。
电话是红船村拆迁现场的人打来的:“罗总,不好了,红船村这边死人啦!”
罗波心里一沉,问:“怎么回事,怎么死的?”
对方说:“刚才挖掘机拨拉出来的,埋在下面了,可能是昨晚有人没出来!”
罗波一听又惊又怒,问:“你们他妈怎么搞的,昨晚不是先去清人了么?”
对方嗫嚅着说:“可能是有人躲着没出来,这是一个意外!”
“意外你妈个逼!”
罗波呆若木鸡,怎么还有这么傻逼的人,真他妈不知死活,死得活该。
对方听他半天没说话,小声问:“罗总,现在怎么办?”
罗波问:“村里的老百姓反应怎么样,要保证你们自己不要再出事,不行就先跑。”
对方说:“这里的老百姓倒没什么反应,他们都问了自己的家里人,都没事,估计是租房子的,这里住的大部分人都是租房的人。”
听说死的不是村子里的人,罗波才稍微放下心来,只要村子里的人不闹事,这事就好解决。他想了想,说:“千万不要报警,这事我们自己跟死者家属私下里解决!”
对方说:“来不及了,已经有人报案了,估计警察很快就要来了。”
罗波叹了口气,没有办法,报了就报了吧,他想了想,说:“那就等着警察来调查吧,大不了我赔点钱。”
在他的心里,他一直坚信,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感觉这事应该给刘汉亮报告一下,就又把电话拨了过去,刘汉亮的电话一如既往,还是关机,他狠狠地骂了一句,老板靠不住了,只有靠自己。
刑侦支队支队长徐龙显觉得自己真是夜行踩到狗屎,霉运到顶了,昨天红船村刚发了一起抢劫案,连个毛的头绪都没查到,报警电话又来了:红船村拆迁出了人命!
红船村,真他妈是个霉地儿。
无奈,他带着丁大力、王勇出发了。
丁大力二人昨晚刚刚熬了一夜,刚合上眼睛没睡多久,又被叫醒,肚子里一股火气,心里说:“这刑侦支队几十号人,干嘛非老拿我俩折腾啊。”
徐龙显也不想太过于依靠这两个陆良留下的旧人,但是没有办法,论办案经验和实力,这俩人还真是刑侦支队里少有的好手。
几人来到红船村,看到一大群人围在拆迁现场,对出现人命的好奇,胜过了失去家园的愤怒。房子虽然没了,开发商还会补,至少人还在,总比那丢掉性命的人要幸运。
所以说,不怕悲惨,就怕更悲惨,没有比较不知道得失。
徐龙显三人分开人群,村民看到警察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有好事者自告奋勇,带着他们来到尸体旁边。
尸体脸朝下趴着,在砖石的重压之下,好多部位已经变形。
丁大力和王勇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拍照,勘验现场。其实也没什么好勘验的,除了这具尸体,旁边全是砖石和一些扒出来的生活用品,一看就知道,是拆迁时直接被埋在了房间里。
等把现场状况记录清楚,丁大力打电话叫了医院里的运尸车,准备把尸体运到医院里,先冷藏起来,然后调查死者身份,进行尸检。
大约半个小时,运尸车就来了,几个工作人员,把尸体抬了出来,在经过人群时,人群一边闪避,一边探着头好奇地看着尸体。只见尸体表面沾了一层灰土,连长得什么模样都看不清了。
尸体上车之后,丁大力让运尸车先停着,问:“挖掘机的司机呢?”
大家回头寻找,挖掘机司机早就跑得不知踪影了。
还好,挖掘机上贴着司机的电话,丁大力一直拨了三遍,司机才敢把电话接通,当丁大力亮明了身份,司机忙不迭口地说:“警察同志,这事绝对不是我干的!我今天早晨才来,尸体是从下面挖出来的,你应该去找昨天干活的人才对。”
丁大力没有功夫跟他解释,只是冷硬地说:“是不是你干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调查清了,由证据说了算。但是,你一定要过来,不然,这事说不清楚,你就永远摆脱不了关系。”
司机咬了咬牙,最后下了决心,说:“好吧,我过来,但你们不能带走我。”
大家又等了一会儿,司机才出来了,一脸的苦像,冲着丁大力就倒起了苦水:“警察同志啊,这肯定是昨天出的事。昨天他们就叫我来,我一听是三更半夜,偷偷地搞拆迁,这事给多少钱我都不干啊,万一出了人命,我可就完了。今天他们又让我来,说已经拆好了,我来了只是做些后期的话。还威胁我说,如果不来,以后有活也不找我了,你说,我敢不来么。没想到,来了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早知道,我不来的好。”
丁大力不跟他啰嗦,对他说:“开起你的机器,在发现尸体的地方继续挖,不过要小心,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埋在下面。”
听说可能还有人埋在下面,司机犹豫了,丁大力一瞪眼睛:“你在想什么?让你挖你就挖。”
司机赶快上了车,轰隆隆开动机器,又在刚才那个地方往四下里挖,只是这次,动作小心了很多。
随着挖掘机的工作,围观的村民全部的精神都聚焦在作业的大铲子上。
突然,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原来,又一具尸体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丁大力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场面会失控,他想起陆良曾经在这里做过所长,赶快拨通了他的电话。
陆良听说红船村出了人命,也吓了一跳,对丁大力说:“没事,你别慌,红船派出所的所长是我的朋友,也有好多以前的同事,我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过来帮着维持一下秩序。”
丁大力说:“感激不尽啊!”
陆良轻描淡写地说:“这不算什么,他们应尽的职责。”
接到陆良的电话,蒋平说:“我早就预料着要出事了,昨晚一晚上没睡着觉,现在果然出事了,我去看看。”
挂掉蒋平的电话,陆良赶快找到周扬的号码,打了过去,拨号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在接通前的几秒,他在心里催促:“快点,快接电话!”
还好,周扬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陆良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但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感觉到陆良的紧张,周扬奇怪地问:“怎么了你,出什么事啦?”
陆良说:“昨晚红船村有几家房子被强拆了,刚才还在现场挖出来两具尸体,我担心”
他不好直说,换了个说法:“我担心你住的房子也被拆了。”
周扬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急急忙忙地说:“好了,就算拆了也没事,又不是我的房子,再说那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床破被窝卷儿。好了,没事我先去忙了,正在往外出货呢,这个月订单多,我都怕生产跟不上。”
周扬如此敬业,着实让陆良从心里感动,赶快说:“好吧,别太累,注意身体,另外啊,有时间回来一趟,实在不行提前找个像样点的地方种,别在住这种地方了,早晚要拆,再说现在你也不差这俩钱。”
周扬口里应承着,挂掉了电话。
红船村这边,蒋平带着郭强和他的保安队,赶到红船村。郭强跟丁大力二人认识,简短打了个招呼,帮着他们把隔离带拉了起来。
第二具尸体也是个男的,瞧身上的样子,估计也是被砸死的。
接着,不到半个小时,第三具尸体被挖了出来。
人们的好奇心彻底被吊了起来,刚一开始,他们以为只有一个人被埋,没想到现在竟然有挖出了三具尸体,一个悬念在他们心里浮现:到底有多少人被埋在了下面?
挖出三具尸体以后,挖掘机继续工作,可是由于只在这一个小小的空间内往下挖,四周堆起来的砖石越来越多,渐渐地,高过了挖掘机做功臂的高度。
徐龙显一看这情形,跟丁大力和王勇商量了一下,决定调整策略,把挖掘机开出来,从周围开始清理,把这一带的砖石全部清理一遍。
这样,一直到中午,再也没有什么发现,司机干活干累了,围观的村民看热闹也看累了,也到了吃饭时间,徐龙显让运尸车先把三具尸体送走,冷藏起来,然后由蒋平安排所有的警力,包括挖掘机司机休息吃饭,待下午继续清理。
四十五、汇报()
吃饭的时候,徐龙显突然想起,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没有向局领导汇报,真的是太糊涂,他把丁大力叫到一边,问:“大力,虽说刑事案子我们直接办就可以了,但我觉得这事啊,没这么简单,先不说人死的人比较多,单单死亡的原因是强制拆迁这一点,我觉得就应该向局领导汇报一下,你说呢?”
其实丁大力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平时对这个骄横的局长并不是很感冒,所以懒得提醒。看他现在明白过来,赶快说:“是啊,支队长想得周到,这事的确应该向他们汇报一下,我光忙了,没动心思。”
徐龙显一听,走到一边跟王功华打电话去了,丁大力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轻声骂了一句:“傻逼!”
听说红船村又出事了,局长王功华有些着急,昨晚强拆的时候,市长冯子文给他打了电话,要求他派警力帮助维护现场。他知道,这是不符合相关规定的,可是他不敢再去得罪市里的领导,他已经够不受市里领导待见的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再去拒绝他,那他以后在宁海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他赶快找来徐宏,把事情的现状向他讲了一遍,寻问他的处理意见。
徐宏听说强拆出了人命,气就不打不出来,昨晚调警力的事他是知道的,当时他就觉得不忿,放着银行的案子不去抓紧时间找线索,却去干这些份外的事。
但意见归意见,当着王功华的面,他还是不好发牢骚。
他铁青着脸,想了想,说:“既然已经发现了三具尸体,我觉得目前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赶快把现场清理一遍,查清,到底有多少人被埋在下面。我建议,你向市里汇报一下,这事,可不是小事情啊。”
王功华听了直点头,说实话,他以前在大机关里呆习惯了,还真没处理过这种事情,所以应对经验不足,办法不多。
他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徐宏,期待他的下文,因为他明白,向领导报告后,领导肯定会问他的处理意见,他必须事先做好准备。
徐宏继续说:“只你说现场只有一台挖掘机,这是远远不够的,要组织清理力量,要多派挖掘机,铲车,还有卡车,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把现场清理干净。然后,查明死者,调查事件原因,追究这次强拆的发起人的刑事责任,同时追索民事赔偿。”
王功华一听,的确,事情就应该这样处理。
徐宏不说话了,王功华赶快拿起电话,直接打到冯子文的手机上。
冯子文上午就听到了死人的事,接到王功华的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事情上午就发生了,你怎么现在才向我汇报,你让我怎么应对,怎么控制影响,作为全市的公安局长,你有没有政治敏锐性?”
一连串的问号,像在王功华的头上下起了一场冰雹,他无言以对。
等火发完了,冯子文问:“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果然有此一问,王功华庆幸自己做了准备,就把徐宏刚才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重说了一遍。
冯子文听完,思考了一下,说:“好吧,现场的处理就按你说的办,交给你负责,其它的事情我来处理。”
说完,嘎然地切断了电话。
王功华拿着电话发了一会儿愣,问徐宏:“可是清理现场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这费用从哪里来?”他没敢向冯子文要资金,冯子文也没给他留机会。
徐宏觉得这个局长真的是书生气太浓,他顾不上王功华的感受,直接说:“这事简单,肯定不能让我们出。我打个电话给金圆集团,清理现场这事由他们负责,我们只在现场指挥。”
意思是告诉他:“这事根本用不着自己出钱。”
王功华还在犹豫:“他们如果不同意出怎么办?”
徐宏看了他一眼,脸上涌现出一股霸气,狠狠地说:“他敢!”
他最恨这些仗着自己手里有钱,不把老百姓的生命生活放在眼里,为富不仁的人。
说完这些,他站了起来,对王功华说:“局长,这事你就交给我,我去现场,你在家里指挥,有事我及时向你汇报。”
说完,带着一股冷风走了出去。
徐宏就差没告诉他了:你坐着,看我的。
出了王功华的办公室,徐宏打电话给陆良:“在办公室么?到我这边办公楼大门口等着?”
陆良自从听说红船村出了事,哪里都没敢去,他准备着去现场的需要。听徐宏这么一说,他赶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局长,红船现场路况不好,坐我们这边的车吧。”
除了去红船村,他想不起来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徐宏这么着急。
徐宏说:“把车开过来,要快!”
陆良一路跑着下了楼,发动丰田越野车,开到主办公楼前,停好,打着火等待徐宏。
刚等了没一分钟,徐宏就下来了,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来,对陆良说:“去红船村!”
陆良风驰电掣般地把车子开到了现场,只见面对一大片的瓦砾堆,只有一辆挖掘机在那里不遗余力地工作着,仿佛一只蚕趴在一张大大的桑叶上,努力地想把它啃光。
下了车,蒋平反应快,一眼就看出了是陆良的车,再看副驾驶上坐着徐宏,赶快迎了上去,车子刚停稳,马上帮徐宏把车门打开。
徐宏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跳下了车,直接走到瓦砾堆上。
陆良下了车,蒋平和郭强亲热地迎了上去,陆良不好表现得太亲切,跟他们握完手之后,在二人后背轻轻地拍了拍,算作是私下的问候。
由于有徐龙显在,丁大力跟王勇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亲热,二人冲着他挤了挤眼睛,算是打过招呼。
徐龙显这才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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