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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受伤者住在同一个病房里,几个年轻人陪着,贾明也在,几个人都在抽烟,病房里一片乌烟瘴气。
看到三人进来,里面的人都掐了烟,慕小山皱了皱眉头,用手在眼前挥了两下,扫荡了一下眼前的烟气,说:“你们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少抽点烟。”
贾明赶快过来敬烟,三人拒绝了。
陆良看到那天眉头被砍开的年轻人躺在床上,眉头上的伤品已经拆去了包裹,一条长约七八公分的伤口上缝着密密的线,被染成了血色,蚯蚓一样地横在那里,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眼珠也不再灰白,陆良真的是惊叹人的生命力有时是如此的顽强,看他当时的情况,陆良原本以为这个人再也救不回来了,没想到现在又活在他的面前。
他敞开着的胸膛前刺着一只黑鹰,凶狠的眼神,钩起的喙,两只爪子上滴着血,栩栩如生,仿佛马上要从他身上飞出来,扑向眼前的猎物。加上他本人黝黑的皮肤和络腮的胡子茬,整个人看上去虽然带着伤后的虚弱,仍然掩盖不了本性中的凶悍。
看到三人,他想欠欠身子,但伤口的疼痛还是让他咧着嘴停了下来。
陆良说:“不要动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贾明说:“医生把筋和骨头接上了,看恢复的情况了,估计会留下残疾。”
面对如此之重的后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脸的漠然,仿佛这些伤是留在了别人的身上。
另一个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只有两只眼睛和嘴露在外面,连鼻子都给蒙住了,根本看不清面容,左臂上打着石膏。
陆良问“黑鹰”:“我们是派出所的,想向你了解一下那天晚上的情况,你能不能说话,能不能写字?”
他点点头。
陆良问:“是什么人砍的你们?”
他有些费力地说:“十多个人吧,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背后的杨雄找了个桌子坐下来,开始准备记笔录。
陆良又问:“他们是用什么东西伤的你们?”
“黑鹰”说:“有铁棒,有砍刀。”
陆良问:“为什么对你们动手?”
他说:“我们刚刚走到歌舞厅,本来想到里面玩一下,没想到从后面冲出十来个人,拿着家伙冲我们就来了。”
陆良问:“那些人你们认不认识?”
他吃力地摇摇头。
陆良还想接着问,他突然说:“我想拉大便。”
陆良听了一阵恶心,贾明赶快走过去,从床下面拿了个医用坐便器出来,旁边的几个年轻人上来架着他,由于他自己的腿不敢用力,几个人便硬是抬着他的身体想让他坐起来,可能是不小心碰着了脚上的伤口,疼得他哇哇大叫。
陆良说:“我们在外面等着。”
三人走到外面,一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再进来看时,他还在坐便器上坐着。
贾明一脸惭愧地走过来,说:“不好意思警官,他由于吃东西少,又老是坐着,便秘,你们再等一会儿。”
三人无奈又走了出去,看到旁边有个凳子,杨雄朝上面狠狠地踢了一脚,来发泄心中的闷气。
贾明跟了出来,给每人发了烟,慕小山拒绝了。
贾明看着陆良像个领导的样子,主动跟他聊了起来:“警官,真的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良说:“这都是我们的工作,主要是你侄子伤成这个样子让人疼惜啊,我不管他是干哪一行的,弄成这个样子,得不偿失啊。”
说完,他满含深意地看了看贾明,意思是告诫他,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侄子是干什么的。
贾明装作没听懂,环顾四周,指着窗外远处一幢大楼说:“我现在正在那幢楼里搞装修,一天从早忙到晚,我侄子本来也是跟着我一起干的,没想到出来一次就出了事。”
说完,又云山雾罩地跟他讲自己做了什么工程,如何白手起家,吃了多少苦,无非是想努力表明自己是做正当生意的。
讲了半天,他看三人都有些不耐烦,掏出手机,说:“警官,不知道你要不要搞装修,如果需要,我叫几个小工过去,免费帮你搞了。”
陆良摇了摇头,他又看看慕小山和杨雄,慕小山性格还算温和,也跟着摇了摇头,杨雄则直接没有理他。
贾明也不在意,说“领导你给我留个电话,他这边有什么情况我就及时通知你。”
陆良想留下他的电话,就告诉了他自己的电话,说:“你给我打过来,我好联系你。”
贾明把电话拔了过来,陆良把电话留下。
贾明说:“你留着我的电话,如果有装修的事情就告诉我,我保证给你搞得好好的。”
又等了半个小时,陆良不想跟贾明再多啰嗦,走进病房,“黑鹰”已经躺在床上,一脸的潜水,嘴唇有些发青,贾明说:“他可能是太累了,不想说话。”
这时,一个年轻人带着医生走了进来,医生把手搭在“黑鹰”的手腕子上,听了一会儿,说:“他是术后虚弱,要休息一下。”
陆良再看另一个人,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能说话。
陆良看了看慕小山,想听听他的意见,慕小山说:“不行我会就先回去吧,这种情况也做不成笔录,过两天再看看情况会不会更好一些。”
陆良问医生:“还有一个断了手指的人呢,现在住在哪个病房?”
医生说:“那个人啊,他伤得很轻,只是小手术,做完后第二天就出院了。”
陆良急问:“他有没有留下身份信息?”
医生摇了摇头,说:“他当时就付清了手术费,也不欠医院什么费用,所以就办了出院手续。”
医院关心的是医疗费,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不欠钱,他们是不会多问的。
无奈,三人又是空手而归。
回去后,陆良带着二人直接去了蓝月亮歌舞厅,那里依旧是大门紧闭,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营业了,很明显是躲着他们了。
八、心思()
第三天,由于这起案子没有任何进展,甚至连相关人员的身份信息都没有搞清楚,到了下午,陆良坐不住了,他拉着慕小山又去了仁和医院。
他们直接去了“黑鹰”的病房,结果大出二人的意外,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床铺都整理得好好的,仿佛这几个人从来都没有到来过。
陆良和慕小山赶快跑去找医生,正好有个医生抱着一堆病历经过,陆良急忙问:“大夫,里面的人呢?”
医生往病房里看了看,一指不远处的护士站,说:“我不太清楚,你去问护士吧。”
二人跑到护士站,问:“大夫,那个房间里住的两个病号是不是转了病房?”
护士站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年轻的护士,正在玩手机,听他们问那两个人,看了看本子,说:“哦,那两个人啊,跑了。”
陆良一听说跑了,心里着急,问:“大夫,怎么回事,人怎么跑了?”
小护士一脸的气愤,说:“昨天跑的,当天晚上我还给他们挂了吊瓶,到了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不见了。看到他们的东西都还要,我们以为他们只是去下边走一走,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我们才知道他们跑了,他们还欠着我们医院两万多块钱呢,我们这次可亏大了。”
陆良这次真的是诧异大了,他没想到堂堂的医院里面,竟然出现了病号逃跑的事情。
他赶快掏出电话,拔打了贾明昨天留的电话,里面传来语音小姐甜美的声音:“你好,你所拔打的号码已关机。”
陆良气得,真想把手机给摔了,他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地问护士:“你们有没有留下他们的身份信息?”
小护士说:“没有。”
陆良急了,大声问:“不知道身份你们给他们治什么病!”
小护士可能是受了医院的处罚,本来就有气,现在被陆良这么大声一说,立刻拉下脸来,把手中的手机往桌子上一放,说:“谁知道他们会跑,当时他们人都快死了,我们敢不救么?我们救死扶伤做了好事,你还反过来责怪我们,我是警察,来了这么多次有没有搞到他们的身份,我们还想找你们警察求助呢,你反倒过来责怪我了。”
陆良被噎得半死,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一旁的慕小山拉了拉他的衣袖,说:“算了,所长,不要跟她置气了。”
二人又去医生那里问了一下,对于这几个人的信息,医院竟然毫无所知。
二人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坐在车上,陆良越想越窝火,贾明,贾明,摆明了就是假的名字嘛,还他妈故意跟自己套近乎,讲什么装修,分明就是想稳住自己,麻痹自己。这些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有丰富的与警察周旋的经验,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怎么对付自己。陆良觉得被人当猴耍了,自己竟然毫无觉察,一种被羞辱了的耻辱感遍布全身。
他看了看开车的慕小山,只见他一脸的轻松,似乎这些人跑了,他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陆良更不是滋味了,想想从头到尾慕小山的表现,作为在基层干了多年,整天与这些人打交道的老警察来说,他不可能像自己一样毫无知觉,那么他是在故意看着自己出丑?
陆良冷冷地问:“慕队长,这件事情你是不是从开始就发现了不正常。”
慕小山正在暗自庆幸这些人偷跑了,不然他可就麻烦了,首先以他的经验他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斗殴,那么这背后必须牵扯进更多的人,不要说找线索,光是做笔录,问情况,就要有多大找作量,更不要说这其中的困难,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想与这些好勇斗狠的人打交道,万一得罪了这些人,自己说不定会被报复。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不要说保护家人,恐怕到时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在年头干警察,只有自己小心,组织上只会让你干活,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死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工作是为了糊口的,为了工作得一烈士的名称,不值得,荣誉只是挂在墙上看的,自己的家人需要的是自己活生生的人,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也就散了。干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他早就算过透了这笔帐。
慕小山觉得陆良没有看透自己的这些想法,只会恨那几个跑的人,正在那里乱想,被陆良猛然这么一问,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听他称呼自己慕队长,慕小山知道陆良可能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他有些后悔,他小看了陆良,自己应该知道,他虽然年轻,既然能干到所长的位置,必须有其过人之处,自己怎么能拿他当傻瓜来对待呢。
看到慕小山不说话,陆良接着说:“慕队长,我听这些人说话的口音,是东阳那边的吧,这些人是不是我们辖区里有名的东阳帮的人?”
慕小山没想到陆良竟然连东阳帮也知道,看来他对红船这边的情况已经相当了解了。
想到这里,他说:“所长,你的工作态度让我尊敬,也让我感到惭愧,但是所长我跟你说实话,这些人是**湖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们费半天力,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我们派出所事情多,不相信的话,慢慢你就知道,可能就在我们赶回去的路上,家里又会发生别的案子。我们与其这样耗在这件没有希望的案子上,还不如把有限的警力放在破案可能性比较高的案子上。还有,这些人单靠我们派出所的力量是打不绝的,反倒是如果惹恼了他们,所里的工作更难做。”
听慕小山这么说,他想了想,的确也是这么回事,但心里觉得好像又不对劲,作为一个警察,在破案上挑三拣四,那算怎么回事?再说,他一惯信奉邪不压正,如果警察连这些帮派都怕,那么老百姓怎么过日子?陆良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所里。
在经过蓝月亮歌舞厅门口时他看到大门竟然开了,就对慕小山说:“走,我们去蓝月亮看看。”
蓝月亮依旧是霓虹闪烁,里面响着震天音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门口留下的那些血迹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如果陆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么它就像细沙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每个人的心中逐渐消失,但这些沙子仿佛留在了陆良的心里,他怎么都不能把它遗忘。
他们两人推开关着的门,走了进去。里面只开着几盏光线很低的灯,舞池中间挤满了年轻的男女,他们有的闭着眼睛在那里自顾自地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有的男女搂在一起一边扭动身体一边甩动着脑袋,女孩的长发在空中飘扬,那么的投入,仿佛忘记了身边的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男女搂在一起,互相抚摸着,有的站在一边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在舞池里扫视着,寻找着合适的对象,空气里充满了汗味和脂粉味,传递着骚动的信息。
吧台在最里面,几个男服务员正端着盘子,穿梭在人群里,把啤酒散发到需要者的手里,吧台后面坐着一个收银的姑娘。
陆良二人躲开人群,走到吧台前。收银的小姑娘正数着钱,看到有人过来,以为是要啤酒的,抬头看到两个穿警服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站起来,笑着说:“两个大哥也来玩么,我找两个姑娘过来。”说着往远处一个穿西装的人张望。
穿西装的人很明显也看到了他们,走了过来,掏出烟来。
陆良抬手拒绝了,问:“你们的老板在么?”
西装男很客气地说:“对不起大哥,我们老板不在,有事的话我转告他一声吧。”
陆良说:“我是红船派出所的,明天叫你们老板来找我,你告诉他,如果不来,我封你们的门。”
这个人没见过陆良,看他这么年轻,但说话相当霸气,一时摸不透他的来头。
陆良一指慕小山,说:“如果他来了不知道找谁,那么你认识他吧?”
西装男看了看慕小山,很明显他们认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打招呼不是,不打也不是。慕小山也有些尴尬,赶快说:“你不认识我们也不怕,这是我们新来的所长,你叫你们明天到所里找所长就行了。”
一听说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所长,西装男有些意外,但他毕竟见惯了风雨,赶快堆着笑脸说:“好的,所长,要不你在这里玩一玩,我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陪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开心一下。”
陆良盯着他看了看,脸上罩着寒气说:“不必了。”
说完,转身带着慕小山走了出去。
离开里面污浊的空气,陆良在门外大口地呼吸了两下新鲜空气,慕小山知道,陆良是想把在医院受到了气撒在蓝月亮的身上。
九、撒气()
第二天开完交班会,陆良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慕小山拿着笔记本从东边的楼上走了下来,正当他想回避,准备转身走回办公室的时候,看到院子里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穿上身穿一件黑色带袖t恤,下面穿着西裤,头上留着短发,上唇留着浓浓的胡须,个子有一米八多,跟自己差不多高,瘦瘦的,但看上去很结实。
这个人看到慕小山,跟他打了个招呼,似乎在问着什么,慕小山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陆良知道可能是蓝月亮的老板来了,在他们没有看到自己之前,转身回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瘦高个就走了进来,陆良装作没有看见他,低头看着报纸。
来人敲了敲门,陆良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