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深切地看了她一眼。「我要的,妳给不起。」
他看她的眼神,不知怎么,隐着些许孤独,程暖晴只觉得心头被揪住。
「你可不可以……」她想问他,可不可以换别的;不过,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冷玦却已经起身,从她视线中逐步消离,莫名地,她的眼眶跟着微湿模糊。
她呆呆地坐着,秋风萧瑟地吹过,一地的窸窣。
「阿晴啊!」
好不容易,一声又一声的催呼,将程暖晴拉回现实中,她赶忙拭去眼角残存的水光。
「妳怎么窝在这儿呢?」
来人的声音,十分不友善,焦距逐渐定住,她才看出那是冷三。
冷三一步步靠近,嘴上喋喋不休。「好啊!妳正事没干,跑到这来纳凉。我就说嘛!拿捆柴火的,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没好。妳不要命了,敢偷懒,看我等会儿跟不跟师傅说去,别以为他们疼妳,妳就……﹂「欸!妳怎么了?」冷三靠到她旁边,才发现她的不对劲,蹲低身子,猛拍她的肩膀。「别不说话,怪吓人的。」
「我没事。」程暖晴幽吐。
「怎么会没事?看妳的样子好奇怪。」
「我说没事。」程暖晴站起来,飘飘忽忽地走。
「走好哪!」冷三赶上去搀住她。「怎么忽然失魂落魄的?告诉我哪!到底发生什么了?」
「啥也没有,你别瞎猜。」程暖晴的回答虚软无力。
「还说没?」侧瞧她神色恍惚,四肢瘫软,冷三心头一惊。「不好,妳不会是撞邪了吧?」
「什么撞邪?」程暖晴没好气地瞅他一眼。
「快告诉我,妳刚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冷三越说越像真的。
「哪有什么邪的?什么不干净的?只有……」只有王爷。
「只有什么?」冷三关心地追问。
程暖晴明亮的大眼睛,忽然暗幽,低语吶吐。「小三,也许我真是撞邪了。」
她第一次见到王爷时,不也以为他是鬼魅。
也许王爷真是鬼魅,才会夺了她的心魂,教她一颗心无端失落。
「天啊!那还了得?」冷三在她耳朵旁鬼叫。
程暖晴不语,只紧抿着朱唇,唇瓣微踵而温热。
第四章
冷静晚上才听说程暖晴从下午之后,便失了魂似地浑浑噩噩,他赶到房里看她。
「阿晴,妳怎么了?」进她房里,冷静顺手掩上门。
「静爷,我没事,您甭担心。」半躺在床上的程暖晴正要翻起身。
「哪!别起来,躺着就好。」冷静拿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不了,躺了一下午,背都快烧出洞了。」程暖晴跨下两只脚。
她本来就和旁人容易混熟,加上冷静人又温厚和善,两人相处,就像是亲人一般自然。程暖晴不住和冷静抱怨。「其实我一直和他们说我没事,他们偏又不信,硬要把我赶回来睡觉,还嚷说要找个道上给我收惊。」
冷静笑着。「他们说了,把妳赶回来是不得已的。过两天,御史章大人要来,厨房很多事要忙呢,可若让妳继续待着,只怕不是把灶头掀了,就是把厨房烧了。」
程暖晴脸上微红。「没那么严重啦,不过是冒烟,他们就当失火。」
「那是他们发现得早,所以只有冒烟,没有失火。」
「好啦!您别再说了。」程暖晴舌头一吐,窝回床上。
「我不说,换妳说了。」冷静温和地看她。「告诉静爷,今天下午是怎么回事?」挪过身,为她抚过一绺紊乱的发丝。
他的轻抚,触动了下午发梢上的回忆,她的脸不自然地潮红。
注意到她面上的变化,冷静再问:「听说妳撞鬼了。」
只见程暖晴低首不语。
冷静心里已有底了。他说出心里的想法:「是撞到王爷吧?」
程暖晴刷地抬头,愣大眼瞧他。「静爷,您怎么知道?」她是个没心机的姑娘,很难瞒得住心事。
冷静一笑。「我看府里最像鬼的便是王爷了。」
「是哪!」程暖晴也跟着笑了,明眸皓齿,莹莹生辉。
「傻姑娘。」冷静轻捏她的面颊。他观察了一阵子,知道王爷对程暖晴特别,而程暖晴是少女怀春,对王爷亦是有好感的。
「静爷……」程暖晴揪住他的手。「您跟王爷这么亲……」
冷静打断她。「不是亲,是近。」
程暖晴两道浓眉打结。「这有啥不同?」
「我在他身边,是近。」他看着程暖晴,忽地笑了。「他在妳心头,是亲。」
「静爷!」程暖晴脸上一红,甩开他的手,拿着棉被蒙住头。「我当您是好人,怎么知道,您也不是好人。」
「也?!」冷静是个心细的人,很快就听出问题所在。「那还有谁不是好人呢?
是……王爷吗?」打量着程暖晴。
程暖睛拉开棉被,可头还偏垂,静默了片刻,才仰首看着冷静。「静爷,您在王爷身边久,您说他是不是好人?」
她是个单纯的姑娘,从来是非曲直都很明白。可自从冷玦吻了她之后,她便觉得所有的事情是一团乱,让她理也理不清。她这才开始想,旁人说冷玦不孝又好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静吁口长气,很认真地看着程暖晴。「阿晴,妳把世事看得太简单。只分好坏,有时候妳会痛苦的。」
「是啊,我现在不就痛苦了嘛。」
冷静说的是人生道理,她听在耳里,却像是废话。
她想了一下。「静爷,您说我把王爷当成好人看,是不是错了?」
冷静又是一笑。「既然不能简单分好坏,又怎么说对错。」
「也是喔!」程暖晴抿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再开口:「您说的是有道理,可说了和没说,我还是一样胡涂。您可不可以说得清楚些,好叫我明白点。」
冷静微笑,当她是孩子一样,摸着她的头。「阿晴,若妳喜欢一个人,便不该只管他是好人或坏人,而该问,他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问他为什么是这样的人……」程暖晴嘴上喃喃地复述,目光逐渐清亮,好象慢慢懂了一些。
***
这两天,冷府上下最热络忙碌的地方莫过厨房,越接近傍晚,里头越热闹。
几十个人挤在厨房干活,等着做出一道道的佳肴款待御史章永。
冷三由于手脚俐落,所以负责送食到招待章永的「云寄阁」,余下几个小厮像是冷大、冷二他们不干正经事,反而在嘴上嘀咕些「风月楼」的事。
程暖晴就蹲在他们两旁边洗菜,模糊中听他们说的,好象是跟妓女、睡觉什么有关的。她隐约知道这些事不好,可又忍不住探听。
「阿晴啊!阿晴啊!」直到冷笑提高嗓门,一再叫她,才唤回她的神智。
「啊!什么事?」程暖晴刷地站起,菜掉落盆子里,溅起水花。
冷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小翡姑娘来拿晚饭的,这里头人挤,她不好进来,妳帮她拿出去。」平时,厨房的小厮都会送三餐到「翡翠居」。不过今晚厨房特别忙,小翡便自己过来取晚膳。
「喔!」程暖晴探头,才看到小翡的身影,她大声唤着:「小翡姊,妳等等,我这就好了。」拿块手巾,抹掉手上的水。
顺手拿了个竹篮,走到冷笑旁边,端起其中一盘菜。「笑叔,是这些吧?」
「嗯!」见冷笑点头,她便把附近五、六盘菜,一并收进篮中。
摆好了盘子,她左闪右躲地移到小翡身边,甜甜一笑。「小翡姊,都放好了。」
程暖晴和小翡只见过一次面,那次小翡是特地向她打听冷玦的事。
不过,程暖晴是个胡涂的人,冷玦的事情,她什么也说不上。
而且她们谈到冷玦的为人时,意见相左,小翡还为此与她吵过。
因此,程暖晴虽然满脸笑容,小翡却只是牵牵嘴角。「谢谢。」
「不客气。」程暖晴将竹篮交到她手中。
她和小翡对望好一会儿,见小翡绷着脸,没有交谈的意愿,她只好落寞地转过身。
「啪!」她才没走两步,后脑勺便让人拍了一下。
「谁?」她猛地回头,瞪着打她的人。「你怎么打人?」
打了她的,正是吊儿郎当的冷三。「谁叫妳失神?」
他两只手晃啊晃的,满不在乎地笑着。「我方才和妳挥手,妳都不应的嘛!」
「我干么要理你啊?」程暖晴摸着后脑勺,心头上火。「你是……猪狗羊马牛……畜生!我是人,我做什么理你?」
她刷过身往厨房走,再不理他。
「欸!」冷三急了,在后面叫她。
冷笑听到声音,眼尖瞄到他。「小三子,你可回来了!?」
「师傅啊!」冷三看到他,马上端正神色。「路上耽搁了,我这会儿就把那盘蟹给弄好。」嘴上油滑,脚下动作更快,直奔后头那堆食材。
「小三子,怎么去这么久啊?」冷大,冷二见他回来,直往他身边挨去。
「路上耽搁了嘛。」冷三不大搭理,只是先靠往程暖晴那里。「阿晴,我要弄蟹斗,妳先帮我切点火腿末,好吗?」
他低声恳求,制造机会和程暖晴说话,也算是和她认错。
程暖晴噘嘴,美眸瞟过他,一言不发。
「拜托啦!」他用手肘轻轻顶着她。
程暖晴别开视线,取了把刀,拿了块火腿,冷三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冷大、冷二把他拉到旁边。「小三子,你刚才在『云寄楼』里看姑娘,还看不够啊?一回来就往阿晴那儿窝。」冷大暗有取笑之意。
「我哪有?」冷三瞪他一眼。
「好,你没有。」冷二安抚他。「我们小三子,看的都是真正的女人,不是像阿晴那种黄毛丫头。」
提到她名字,程暖晴耳朵倏地尖了。
不过,那句黄毛丫头,让她眉头上挑。
冷大、冷二一言一语地围着冷三。「可是兄弟们没你那福气,待在这里,都没机会见到『风月楼』的姑娘。听说,那个郑如媚也来了。冷淡说,她媚得不得了,活像是个狐狸精,真的是这样吗?」
冷大、冷二眼巴巴地望着冷三,盼他多说点郑如媚的事。
那样的目光,叫冷三有些陶陶然了。「这……」冷三欲言又止,吊他们胃口。
「小三哥,你倒是说啊!这郑如媚究竟是怎样妖媚?」
为了讨好冷三,这两个小伙子竟然称他一声「小三哥」。这声哥下去,弄得冷三轻飘飘,直以为自己真是两人的老大。
他胸膛马上挺起。「她喔!骚哪!我一看骨头都酥了。啊!」
话没说完,脚上一阵刺痛,原来是让程暖晴给踩的。
程暖晴目光极为不悦地扫过三人,只觉得男人在一起,谈的都没好事。
「哪!」她重重地把手上一小碟火腿肉砰在冷三面前的桌子。
「恶!」冲着三人,扮了个恶心的鬼脸。「男人,没个正经的。」
立在眼前,虽是三个小伙子,可她心里真正想骂的却是冷玦。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恶心?
是不是……有和那个媚得不得了的郑如媚……亲嘴?
***
冷玦的情形,和程暖晴想的差不了多少。
他人在「云寄楼」的迎宾阁里,周边莺声燕语,春光无限,偎在他怀里的,正是艳媚无方的郑如媚。
她端杯酒,亲热地凑上冷玦的唇。「王爷,您可叫奴家想煞了。」
虽说上次冷玦的态度,对她无异是羞辱,可她到底是做买卖的,一切向钱看齐。冷玦虽不会是好情人,可他是大买主,花钱从不手软。再说,冷玦位高权重,也不是她一个青楼女子能得罪的。见了面,自然还得七分笑脸。
冷玦饮下她的酒。「妳是想我好处,还是想我坏处?」有美人喂酒,他双手得空,一手把郑如媚搂得更近,另一手从她胸前游移而过。
轻轻的一声咕哝,是另个座位的章永发出来的。
章永年纪约莫四十左右,家世良好,仅不惑之年便当上御史。人负文采,面白斯文,现下光洁的额头不断冒汗。
冷玦和郑如媚无视旁人的亲密动作,叫他看了是频频擦汗。
「章大人,您怎么流这么多汗?」在章永身旁服侍的魏舞羽拿起丝绢,轻轻地为他拭汗,低空的胸,就在章永面前晃着。
章永赶紧别开视线,张大袖子抹汗。「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看他这样,冷玦嘴角多了丝笑意。
郑如媚挟口菜,进他口中。「王爷,您真是坏人。」
冷玦转过来见她,郑如媚把眼角拋向挥汗如雨的章永。「章大人这么个老实人,您也要作弄他。」她是个惯常做戏的人,看得出来,冷玦今天对她的挑逗,并非出于情欲,而是为了刺激章永。
冷玦并没有因为被看穿而不快,反而加深笑意。「郑如媚,妳的聪明,可能会让我对妳多份眷顾。」他俯身,唇瓣轻落于郑如媚的眉心。
一反常态,他并没有攫取她的朱唇。
冷然的眸子,在扫过艳红唇瓣时,变得更加深沈难解,墨黑不明。
「王爷。」郑如媚无法否认,冷玦的俊冷对她仍是有吸引力的,她嗲声地撒娇。「您这冤家,真叫如媚又爱又恨。」不死心地凑上朱唇樱口。
冷玦闪开红唇,靠上她耳边。「那妳最好是恨我,因为我是个不给爱的人。」
郑如媚幽叹。「这点我晓得,上次就明白了。」所以她也不会放感情的。
冷玦低声道:「那妳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叫妳来吗?」手探向她的衣襟内。
「王爷!」章永突然起身,深深作揖。「下官吃饱了,这就先行告退了。」
冷玦放开郑如媚。「我菜都没上好,章大人怎么就吃饱了。莫非是不满意菜色。」不等章永回答,他便暴喝一声:「冷静。」
「是。」冷静忙从侧边转出来。
冷玦神色凛冽。「你把掌厨的那几个,给我叫过来赔罪。」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菜好吃极了,好吃极了。」章永立刻坐下,大口地吃菜,脸上还陪着笑。
冷玦缓了脸色。「既然酒菜没问题,那就是这几个姑娘服侍不周了。冷静,把她们几个给我赶出去。」
「王爷!」莫说章永吓了一跳,那几个姑娘更是惊得花容失色。
冷玦面无表情。「章大人,这几人不是我的家妓,否则他们服侍不周,我便该学邻国的古人,杀了他们,给大人谢罪。」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章永脸色刷白。
郑如媚拉着他的手。「王爷,妹妹们招呼不周,我下去赔礼便是,您切莫动怒赶人。倘若如媚的服侍,还叫章大人不开心,说要离席,那如媚第一个裸身挡在门口。」冷玦这番话下来,她便确定冷玦是要她来勾引章永的。
冷玦赞许地笑了。「那妳去吧!」
方才他不先让郑如媚直接服侍章永,为的是让章永在旁边巴巴看着郑如媚。
人哪,有个不好的习性,吃不到嘴的东西,看来会更诱人。
等章永的胃口吊足了,这才放郑如媚下去,让他尝尝甜头。
「是!」离开前,她附在冷玦耳旁细语。「那一千两,您可以准备给我了。」
冷玦之前放话说,谁能陪章永一夜,他便付谁一千两。为此,郑如媚盈盈起身,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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