苤钍滤忱
“师父,他们……还好吗?”叶浅没有回头去看清音,低着头默默地擦了擦滑过脸颊的泪珠,缓缓深吸了口气,含泪微笑着问道。
清音负手立在一旁,叶浅没有反应他便也沉默不语,有些心结别人帮不得,只有依靠她自己。如今见叶浅终于是明白了,他也甚是欣慰,走了几步长身玉立在叶浅身侧,清朗优雅的声音回她道:“他们很好。”转头看了眼衰败破旧的木屋,面色平静地向叶浅描述着叶家人离开孤山后的生活,“三年前,叶申离世,死时交代叶偃要将他的遗骨带回叶氏祖坟下葬,叶偃遵从父命带着他的遗体,一家人离开了孤山回了韩国,从此在韩国叶氏老宅安居。”看着叶浅一直低头不语,清音浅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们此生注定就只有这六年的缘分,强求不来。浅浅,他们舍弃亲生骨肉固然有错,但人其实是懦弱而又胆小的动物,有时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他们会为了自保而做出违心之事。”
“师父,我明白。”叶浅仰头看了清音一眼,目光相接时,她突然间觉得心又开始怦怦直跳,脸上一片火热,连忙转过头,小声说道:“谢谢师父带我来这儿。”心中连连责怪自己不争气,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后,如今清音一靠近她,她便会莫名地紧张,心跳加速,谁能告诉她要怎么办?
乘黄倒是不明状况,方才见叶浅站在木屋前一动不动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清音也默然地站在一旁不说话,没人理他,好奇心使然,他以为木屋里会有些什么,一撒腿跑进了进去,新奇地左看看右瞅瞅。再次出来时,满脸都是灰尘,银色的胡须上还挂着蛛丝,蹲坐在木屋门前,拼命地甩着毛。
乘黄边抖着毛,边向叶浅抱怨着:“里面什么都没有,小叶子你干嘛看得那么专注!”害得他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呢!
正心跳慌乱的叶浅看了眼乘黄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情绪倒是缓和了许多,偷偷地深深吸了口气,恰好有了从清音身边逃离的理由。叶浅快步走到乘黄身边俯身帮他掸灰,嘲笑着他的狼狈模样:“哈哈哈——大黄,你要变成大灰了!”
乘黄沮丧地垂着头,没好气地白了叶浅一眼,“笑吧,笑吧,没心没肺的丫头!”
叶浅正在小心翼翼摘除乘黄胡子上挂着的蛛丝网,听他此言,手微微一顿,若有似无地一笑,要是能一直没心没肺该有多好!转过头,偷偷看了清音一眼,又连忙很不自然地低下头道:“师父,我想上山去看看祖母。”
清音微微颔首,“好,师父陪你去。”活得越久,就会看过越多的生死,承受更多的离别,只是叶浅如今还年幼,一些痛苦悲伤他无法替她承担,但至少可以陪着她去面对。
“师父,我可不可以单独和祖母说会儿话?”
清音怔了怔,微微蹙眉,才道:“好,我和乘黄在木屋等你。”那边乘黄刚刚从蛛丝网中解脱出来,听到清音竟然答应了叶浅,不屑地回了句:“她哪里能听到,灵魂……”话还未说完,只剩下支支吾吾的声音,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封了他言语的清音。暗语道:“老不死的,你解了本神的术法,小叶子的祖母连个鬼魂都没有,你让她跟谁说话?!”
叶浅看着话说一半的乘黄有些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清音,“师父?”
清音倒是面色平静,浅浅一笑道:“没事,乘黄应是方才吃了些灰,呛着了。你去吧,时候不早了,天黑山路不好走。”
乘黄无辜地瞪着圆眼睛支支吾吾,挥舞着小短腿向清音抗议:“就你吃灰,你才吃灰!”
“哦”叶浅点了点头,看了眼天色确实不早了,又不放心地看了眼乘黄,嘱咐道:“师父,大黄看起来不太舒服,你帮我看看他,我先去了。”
清音微微颔首,笑得儒雅温和。轻抬手指,顺便在叶浅上山的路上设下了结界。乘黄看着结界更是气红了眼,当年不是说嫌结界麻烦,这是在干嘛!乘黄气鼓鼓地蹲坐在木屋门前,直到叶浅走远了,背影都消失在视线里,他也依旧负气不转头。
清音忍俊不禁,解了乘黄的禁语咒,因为嫌弃乘黄一身的尘土,所以站得离他有一段距离,清雅温润的声音隐隐含着笑意,“乘黄,附近有只恶鬼你去收了他。”
乘黄吹了吹胡子,全是不满,“凭什么是我?”
清音倒是好脾气,解释道:“因为你是神兽。”
“神兽怎么了?活该被欺负?”
“那恶鬼吞食了不少魂魄,你若是降服了他至少会得百年修为。”
“什么?”乘黄瞪圆了眼睛,乌黑的眸子里缀满星光,抻着脑袋摩拳擦掌,“在哪儿?!”
修长如玉的手指指了指结界外的一处树干后,赫然是当年吞食了韩媪灵魂的士兵鬼。十年的时间他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灵魂,因为即墨城中阳气足,士兵鬼的修为是靠近不了的,所以才没有追着叶浅下山,但没意识的低级恶鬼只是在依靠本能活动,它认定了叶浅就不会善罢甘休。清音十年前救下叶浅时,本不想干预世间人事,才会置之不理,如今再见,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它!
神兽与鬼魂不是同界,它不起恶念,乘黄很难会感知到它的存在。虽然乘黄体型滚圆但反应倒是迅速,清音刚刚指出士兵鬼的位置,他便飞冲出了结界,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士兵鬼活吞了,实力悬殊之大,后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转眼间,乘黄便又蹲坐在木屋前,皱着脸直呼难吃。但因为是神兽,他可以净化士兵鬼的煞气,被士兵鬼吞噬掉的灵魂也会得到救赎转生,那里面自然也包括叶浅的祖母,韩媪当时并没有魂飞魄散只是失了轮回而已,清音如此做也算是对叶浅的一点补偿。
韩媪的坟上长满了杂草,若不是熟悉路,只怕是找不到坟地所在。
叶浅跪在坟前,仔细清理着坟上的杂草,韩媪生前性子善良温和甚至有些软弱,为自己的丈夫子孙付出了一辈子,可死后却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竟是连个来祭奠她的人都没有。有些杂草生着毛刺,叶浅被无意间划伤了手指,血珠涌了出来,她也毫无察觉,只是拼命地想除尽坟上的杂草,一并将心中的杂草也悉数拔除。
视线渐渐模糊,叶浅边拔着草边喃喃地说道:“祖母,仲女回来看你了!”吸了吸鼻子,“是我不孝,十年了都没有想着回来看看祖母!”孤山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她不愿去面对的曾经,那六年里除了韩媪是唯一的温暖外,她从来没有过温暖的记忆。她不想再去回忆悲伤,回忆被抛弃的曾经,连带着连韩媪一同遗忘了。
叶浅一抹脸上的泪水,又弯起嘴角笑了笑,“祖母,你看仲女长大了,而且师父还给我取了新名字唤作‘叶浅’是不是很好听?仲女这几年过得很开心,我听祖母的话,好好活着,很认真地活着,祖母你不用再担心了。”
笑着笑着,却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祖母对仲女说过,做人要懂得知足,要常怀感恩之心。”清理掉了最后一颗杂草,叶浅抱着膝盖,坐在韩媪坟头边上,自言自语道:“可是仲女都忘记了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若削葱尖,皮肤白皙润泽,而十年前的她一双小手却结着厚厚的老茧,“没有师父,或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已经拥有很多了,不该再贪心的,对不对?”沉默了良久,回答她的就只有偶尔拂过面的清风。
许久之后,久到残阳渐渐隐没于西山,叶浅才释然一笑,仰头看了看天空,暮色像一张大网,悄悄地撒落,将整个孤山笼罩其中。夕阳余晖,在这一刻化作永恒,会永远留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叶浅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土,同韩媪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心情轻松地向山下木屋走去。孤山一行她已经完全解开心结,也想明白了如何对待自己的心意。无论怎样,她会把对清音的爱意隐藏起来,如今的生活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她不想亲手毁了。她什么也不奢求,只希望能陪在清音身边就足够了,即使是永远做个单纯的长不大的孩子。
两人一猫回到雅趣时已经天黑。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想是夜里应该会落雨,这场秋雨之后天气便会慢慢转凉。
马车停在雅趣门口,清音先行下了车付了车夫除去定金外余下的部分路费,叶浅抱着乘黄随后下了车。马车悠悠驶离,马蹄踩在黄土路上传来阵阵嗒嗒声,渐行渐远。
乘黄一路小跑跑到门口等着开门,回头看叶浅站在路口一动不动,“喂!小叶子,到家了,愣什么?”
清音缓步走至叶浅身侧,白衣翩然,恣意洒脱,在没有月与星的暗夜里他便是那溶溶月华,清辉璀璨。笑意温和,低低唤了声:“浅浅?”
“啊?”叶浅看着清音,微眯了眯双眼,问道:“师父有说过要把雅趣给我做嫁妆的话吧?”
清音略微一怔,随即微微颔首,“原本是如此打算的。”
“所以它是我的了?”
“是。”
“我可以随意处置?”
清音不知道叶浅要做什么,但是看着她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唇角微扬,笑道:“是,随你处置。”
叶浅走近了几步,四处看了看,雅趣淹没在夜色里看不清楚,可她熟悉它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有过无数的欢声笑语。稍稍沉吟,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师父,过了这个冬天,我们离开这儿吧!”她知道其实清音很着急要去寻找灵魂碎片,只是未曾对她说起而已。虽然叶浅感觉不到,但只在雅趣里守株待兔也终归不是个办法。
清音难得露出微微意外的神色,他是想过要离开即墨城,只是不知道怎样同叶浅说起,毕竟叶浅将这里当成了家,没想到今日竟然是她主动提出来。“浅浅,其实你不必……”
叶浅却甜甜一笑,梨涡轻陷,没有去接清音的话,而是婉转道:“师父,我想去楚国看看”故作愁容,又接着说道:“可是又很舍不得即墨城冬日的雪景……”
清音睫毛低垂,看着一旁摸着下巴沉思的叶浅,微微蹙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她,短暂的迟疑后便见着叶浅转过头望向他,好看的眸子清澈明亮,突然抿唇浅笑道:“所以师父,我们在初雪之后再走,好不好?”
清音默然片刻,才道一声:“好。”面色平静得不见半分喜怒。
乘黄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无聊地用尾巴敲打着门,无语地望着天,而后怒吼道:“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什么话不能进去再说吗?”
“好了,马上来!”叶浅粲然一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从清音手中拿过钥匙,提起裙摆蹦蹦跳跳地跑去给乘黄开门。
清音站在原地看着叶浅的背影微蹙眉头若有所思,他隐约觉得叶浅同之前不太一样,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随即浅笑着摇了摇头,女孩大了心思百变,许是他多虑了。
第三十章 初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稍早了一些,刚刚进入孟冬即墨城就迎来了初雪。瑞雪丰年,这场肆意而下的大雪预示着好年景的到来,在战乱纷争不断的时代,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显得尤其珍贵。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自戌时一直持续到隔日黎明之时方才停歇。第二日清晨,叶浅自睡梦中醒来,屋中原本用来熏香的燎炉被她加了炭箕烧炭取暖,此时炭火烧得正旺,镂空的缝隙间可见红彤彤的火光,屋中暖意正浓不见丝毫冬日里的寒冷。叶浅虽然喜欢冬雪,可是她却天生畏寒,冬日里很容易着凉发烧,是怕极了严冬的寒冷,所以白日里睡足了觉的乘黄夜间闲着无事总会隔每几个时辰便进屋查探炉火,时不时地向燎炉中添些烧炭以保持炉火旺盛。
昨夜睡得早,叶浅早起时竟不知外面下过雪,简单梳洗后,便要出门去厨房做早饭。推门一看,立即被眼前所见景象吸引去了注意力。她期待中的初雪意外而至!
门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天地间茫茫一片白,近处的房舍、远处的群山皆披上了银装。院中,秋千、石磨、古井之上也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杏树与桃树上皆有树挂,晶莹剔透,仿若是神话传说中的玉树。洁白无瑕的雪,雪地上从叶浅所站着的门口一直到厨房一路上清晰地留着两道乘黄梅花状的脚印,看起来煞是可爱。
叶浅手拎着裙摆兴奋地冲出屋去,冲进雪白的世界里,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杂乱无章的脚印。“师父——大黄——”天气寒凉,说话间竟是呼出阵阵白气。叶浅兴奋的也顾不得冷,弯腰捧起一捧雪,在手中握成雪球。曳地的长裙拖在雪地上,因为她转身的动作在身后扫出个半圆形,叶浅手冻得泛红,也不放掉手里的雪球,不断地哈着热气取暖,结果雪球倒是化得更快了。一会儿的功夫,鼻尖,耳朵都冻得通红一片。
听到叶浅很是急促地喊他,乘黄慌慌张张地从厨房跑了出来,停在厨房前的桃树下,嘴里叼着鱼干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环顾四周,好像也没什么事情。
“大黄,下雪了!”叶浅站在院中,嘻嘻地笑着,嘴角两边梨涡深陷,配合着她透红的鼻尖,可爱中透着滑稽。
乘黄翻了个白眼,“看到了,我又不瞎。”真不知道有什么可兴奋的,他讨厌下雪,讨厌这种又冷又湿的季节。【愛↑去△小↓說△網。ai qu 】低头看了眼他已经被雪打得半湿的肚皮下的皮毛,心中默默流泪,他想家了……还是白民之国好,那里四季如春。
方才,叶浅因为太过于高兴倒是没有到乘黄嘴里叼着的鱼干,此时看到叼着鱼独自感慨中的乘黄,不禁微微眯起眼睛,拉长语音:“大黄……!”
“干,干什么?”被从回忆里拉到现实中,乘黄做贼心虚,迅速地将剩下的半条鱼干胡乱嚼了嚼一并吞到肚子里,噎得他不住地打着嗝。
叶浅坏笑着看着不断打嗝的乘黄,趁他不备,手中的雪球就抛了出去,直接拍在乘黄胖胖的猫脸上,乘黄一个没站稳,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喵呜——!嗝!小叶子!”吃了满嘴的雪,连忙爬起来抖了抖毛上的雪,瞪圆眼睛怒吼道:“你给喵的等着!嗝!”不料他头上的桃树被这一声喊吓得把积雪都抖了下来,直接又将他埋进了雪里。
叶浅在旁边看着,早就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边笑着边蹲在地上握雪球,趁着乘黄还没有追来,她得多准备些雪球迎战。一边乐此不疲地团着雪球,一边哈气取暖,手动的都快僵住了。
桃树上厚厚一层积雪,落到地上就是一个雪堆,乘黄从雪堆里爬了出来,面目狰狞,怒气冲冲地看着叶浅,然后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叶浅见情势不妙,转身就开始逃,一边跑一边向后扔着雪球,“大黄,我那是在帮你!”
乘黄躲过一个飞来的雪球,因为腿太短,一个不留神又陷进了深雪里,更加郁闷了。
叶浅一回头见乘黄又不见了,不知载进哪个雪堆里了,“哈哈哈……”银铃般的小声在小院中此起彼伏。
乘黄啐了一口雪,“帮我?你跟老不死的一样,一肚子坏水!”拔腿又开始追逐叶浅。
原本干净洁白的雪地此时全是杂乱无章的脚印。
绕着院子里跑来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