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先生没有应下?”齐姜狐疑地拿起一件绀色裙裾投进河水中浸湿,边低声小心翼翼地继续询问着叶浅,“这么好的一桩亲事,先生没理由不答应啊?”
叶浅继续低头编着手里的篮子,好像齐姜说的事情与她毫无干系一样。“师父应该另有打算吧!”
看着叶浅漫不经心的样子,齐姜忍不住为她着急,思索一番,不善言语的她才说道:“小妹,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不是也常说,能争取的幸福就要勇敢去争取吗?”
“是要自己争取。”叶浅抿唇笑着,明亮的眸子打量着齐姜瘦弱单薄的身子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想起她如外表一样柔柔弱弱的性子。小时候被欺负了,齐姜从来都不言不语默默流泪,每回都是叶浅拉着她的手去替她同人家讨说法。如今齐姜就要孤身一人远嫁到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她的性子以后会不会受婆家欺负。“姐姐以后嫁了人家也要记得,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草草将篮子收了口,叶浅将齐姜刚刚洗好的放在草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放进了篮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结实。”
“小妹,别人的事你总会忙前忙后得出主意,怎么轮到了自己,这么不上心?”
叶浅看着齐姜紧锁着眉头,用那般老气横秋的口气数落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抓起手边的一片荷叶就扣到了叶姜头上,“新娘子,晒黑了就不漂亮了!”在叶浅的心里她希望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能诸事顺心,美好善良的女子注定该有美好幸福的一生的。
见叶浅笑得开心,齐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头上的荷叶扶正,遮挡着有些炙热的阳光。美好的年少时光一去不返,但留下的会是一生中最值得珍藏的记忆。
因雅趣所在的那条街市中因为都是些商人家的女孩或者是布衣百姓,没有许多的繁文缛节,相处起来倒也轻松快乐,加之叶浅性子活泼又极有主见,邻里间的女孩们无论比她年幼的还是稍微年长些的几乎都能和她成为朋友。每每遇到什么困难不方便和家人说起的,她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叶浅帮忙,甚至有些女孩子有了心上人羞于言表时也要她帮着出主意,叶浅自然也很热心地去帮助她们。随着年龄增长,那些一起长大的女孩们多数已经嫁为人妇,有的也已经做了母亲,围绕在叶浅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但仍旧有一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还会时不时地来雅趣中找她。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日子过得从来不单调枯燥,年轻的女孩们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做完家里的活后,她们在空闲时间里都会找到不同的乐趣,常常约在一起,玩笑嘻嘻。春时郊外踏青,采桑纺麻;夏时赏花采莲,做浆浣纱;秋时迎寒祭月,摘果捣衣;冬时扫屋走鼠,踏雪寻梅。
见叶浅和齐姜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笑得开心,不远处的几个浣纱女孩也好奇,纷纷询问。
齐姜因为叶浅在身旁难得开朗多话起来,转过头,因为是背对着叶浅,所以她神秘地挤了挤眼睛,故意提高嗓音,打趣着道:“我啊,在同她说她的亲事!”
叶浅急了,“姐姐,你怎么这样……”
其中一个女孩连忙作恍然大悟状:“啊!原来是叶姐姐的亲事啊!”,也顾不得浣纱了,站起身子,“你们知道吗?听说叶姐姐要嫁给即墨大夫之子了!”
“原来真的是啊!”一旁的几个女孩也跟着起哄,还有同叶浅道喜的。虽然是处在乱世周礼荒废,但一般世家子弟娶妻,会娶平民却极少娶商家之女,难免她们会如此兴奋。
叶浅连忙解释,可女孩子们正说着起劲儿,哪里会她理会的解释。如此情形,叶浅无奈地摇了摇头,任凭她们说,她就微微笑着不说话,继续用剩余的蒲草编篮子。
七嘴八舌间,不知道谁说了句:“听说即墨大夫这位幼子名唤荀鞝,虽不是嫡出,但乃是淑人君子,仪表堂堂。”
“是的,是的。”又一女孩捧着脸,满是痴迷状:“我有见过那位君子,真的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叶姐姐实在是太好命了,羡慕死人了!”
“我们也只能是羡慕了,你有叶姐姐漂亮博学吗?而且你有能将整个雅趣做嫁妆的师父吗?”
叶浅手一顿,师父说过要将雅趣做她嫁妆的话?为什么外人比她知道的都要多,都要清楚?狐疑地转过头看向乘黄,她怎么忘记了师父让她看荀鞝名帖的那日就是乘黄吵着闹着要去采荷花的。抿着唇,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乘黄,好啊,他们俩合谋骗她!
感受到叶浅带着杀气的目光,乘黄僵直着脖子依旧看着空荡开阔的河面。微风轻拂着,他颈上的毛被吹得有些凌乱,看着倒是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模样。此刻,乘黄在心里恨不得把那长舌的媒婆子和刚刚多嘴的女孩狠揍一顿,怎么说他也活了好几千年了,头一次撒谎,就这么容易被拆穿了?不过,他不也是为了她好吗?没有良心的臭丫头,思及此处,乘黄连忙转过头,狠狠地回瞪着叶浅,他又不理亏!
对上乘黄理直气壮的眼神,叶浅一怔,明明是他骗她,还有理了?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会乘黄。
河边的浅水处生长着一大片蒲草,如今正是蒲菜鲜嫩的时节,女孩子们洗过衣物后都纷纷离开了,叶浅独自留了下来,想顺便采些蒲菜回去。提着篮子起身向浅水处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狡黠地笑了笑,将篮子扔在了地上,空着手走去采摘蒲菜。
手里的蒲菜越来越多,眼见着拿不下了,叶浅朝着大石头的方向,叹了叹嗓子,喊道:“大黄,把篮子叼过来!”
“我是猫又不是狗!”乘黄起身抖了抖毛,从大石上跳了下来,猛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甩了甩头,“不对,不对,我好像也不是猫!”怏怏地走到篮子边,左右端详了许久也无从下口,最后叼着篮子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因为腿太短他又太肥,浪费了不少体力还无辜载了好几个跟头,最后乘黄干脆将篮子推倒在草地上用前爪滚了起来。
歇歇停停费了好大劲儿才将篮子滚到叶浅面前,乘黄垂着头大口喘着粗气,刚刚平稳了呼吸,一抬头就见叶浅站在河堤上抱着胳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他才明白过来,这小丫头原来这么记仇!
用后腿搔了搔耳朵,乘黄瞪着圆溜溜的乌黑眼睛说道:“小叶子,我那也不是为了你好吗?再说了充其量我只是个帮凶,有本事你去找老不死的出气啊!”
“找师父出气?嘿嘿,我不敢!”叶浅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弯着腰两只手蹂躏着乘黄肉嘟嘟的猫脸,“委屈你了,大黄。不过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你减肥不是?”得逞地笑着,从乘黄身侧拿过篮子,将放在身边石头上的蒲菜装进篮子里,蹲下身子捧着脸看着乘黄,眉眼含笑地一字一句强调道:“师父说了,我的亲事不急。”
“什么?!不嫁荀鞝了?”乘黄猛然站起,身子放得很低,垂下的尾巴慢慢地摇动着,有些迷惑,“老不死的不是很看好荀鞝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叶浅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清楚的是我不用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笑眼弯弯,深深的酒窝盛满她的快乐,语调轻快地说着:“而且师父也说了,虽然他有事要做,但可以将我带在身边。”
“哼哼——”乘黄从鼻中发出两声冷哼,他想他明白了清音为何会突然改变了主意。神兽是六界中至纯至真的存在,性情温和慈善,虽然乘黄觊觎过胎光碎片中蕴藏的强大力量,但因为胎光碎片已经被叶浅消化,要想得到,势必会伤害到她,而他是万不可能会去做伤害叶浅的事情。至于清音会不会,乘黄就不甚清楚了,毕竟那份力量太过于诱人。清音的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知道清音要做的什么,但乘黄隐隐觉得清音要做的事情会很危险,甚至会很疯狂。
看着乘黄呆愣出神的样子,叶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将篮子挎在胳膊上,准备返身回去继续采摘蒲菜,刚要起身……
“小叶子,你了解清音的为人吗?”
“嗯?”叶浅眨了眨眼睛,又蹲下身不解地看着乘黄,“师父的为人?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乘黄瞪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严肃地说着:“两千年前他从饕餮口中将我救下,我出于好奇在他身边跟随了两年,虽然也不甚了解,但清音一旦做了决定是从来不会轻易改变的。小叶子,听我的话,嫁人吧!去做一个普通人类女孩该做的事情。”
叶浅听罢,心下一沉,两千年前的事,那师父……“大黄,为什么要说这些?”十年间,叶浅从来没听过乘黄在她面前提起他同清音的相遇。
乘黄银白色的胡须微微下垂,看起来忧心忡忡,“他的过去,他的身份,他是正是邪,这些你都清楚吗?”
叶浅轻轻摇了摇头,“师父没说,我也没有问过。”
对于叶浅的平静乘黄彻底无语了,明明好奇心重,但是对于清音的身份她倒是从来都不好奇,“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关于清音的身份?小叶子,难道你就不好奇吗?还是说你不敢,你在害怕?”
害怕吗?其实叶浅后来慢慢懂事了,是有过害怕的,因为那个深山里的月夜,她亲眼见到清音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修炼千年的青蛇伤得奄奄一息。对于神秘的存在,人总会有种与生俱来的敬畏。
叶浅提着裙摆,坐在乘黄身侧的草地上,看着水波粼粼的河面,缓缓说道:“小时候王孟祖母同我说过,她说,师父气质斐然,学识渊博,不像是普通的琴师,倒像是流落在外的公子。她说我好命,将来说不定会捞到个贵族的身份。”说到此处,叶浅微抿唇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其实我知道,师父他不是什么王公贵族,我猜想过他的各种身份,想过他会是人还是妖,是仙还是魔?可后来才想明白,那些都不重要,他只是我的师父,不是吗?”
乘黄侧着头,看着叶浅泰然自若的模样,气愤地吹了吹胡子,“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这么相信他?”
“大黄,一个人的过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谁会没有过去,没有过去就不会有未来。”
“可我只想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无论师父的身份如何,他救了我的命,十年来顺着我,宠着我。”叶浅盈盈一笑,歪着头看着乘黄,“大黄,你说我不相信你们还能相信谁?”
乘黄看着叶浅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越发是不忍心了,叹了口气,但愿是他想多了吧!“我本是上古神兽,世间万物除了超脱六界的神以外,没有什么是我看不透的,偏偏清音是个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仙魔的气息,可法力却远在我之上。”
“你的意思是,师父他是神?”
乘黄摇了摇头,“除了诸神之战身染煞气的女妭外,人间已不会再有神出现。除非是堕神,可即为堕神便是要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过,被诸神流放!”
“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叶浅不以为然,“大黄,你觉得救了你,又救了我的人会是十恶不赦的堕神吗?”
“不会。”乘黄这点倒是很确定,“可是他身上的秘密太多……”
叶浅莞尔一笑,揉了揉乘黄的脑袋,谆谆教诲:“大黄,谁都有秘密的,可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怀疑身边的亲人。你不也是因为相信师父,才愿意跟随在他身边的吗?”说完后,没去理会乘黄的反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提着篮子向河边的蒲草跑去。
是啊,他就单单是因为清音承诺百年后会助他恢复原身,才会愿意留下来,愿意屈尊降贵地照顾叶浅吗?看着叶浅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乘黄有些迷茫,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被个小丫头给教育了一番,顿时郁闷得伸直四条腿趴在草地上。“喵的,我说这些话不也是为了你吗?没心没肺的丫头老不死的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第二十四章 走蛟()
河水比较深,即使是浅水处也能及腰,叶浅没准备下水,只是沿着岸边走。因为临近河边的蒲草不是太老了不适合食用就是刚刚抽出嫩茎便被人采摘走了,过了许久篮子的底还没有铺满。黄昏前的阳光柔和明媚褪去了午后时分的燥热,伴着河面上吹来的微风,正是一日中最舒服惬意的时候。见时间尚早,叶浅也不着急边走边仔细寻找着,不知不觉间距离乘黄越来越远。
乘黄趁着叶浅去采蒲菜的间隙打了个盹,做了个满是小鱼干的美梦,心情大好。砸吧着嘴,慵懒地抻了个懒腰,舔着爪子洗了脸和耳朵。蹲坐在草地上,看着叶浅在蒲草丛中时隐时现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眼天色,他们得在日落之前赶回雅趣,不然会有些麻烦。
“小叶子,你别走太远!差不多该回去了!”
“知道了——”叶浅回头朝着乘黄挥了挥手,准备将身前最后一棵蒲菜采到就离开。提了提挎在臂弯的蒲草篮子,叶浅向前探着身子伸手去够前面距离较远些的蒲草,不经意间的一眼,她似乎看到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突然变成了浓浓的墨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瞧,还是乌黑的墨色。叶浅心下一惊,连连退后了两步,放眼向更开阔的河面看去,依旧清澈碧透,毫无异样,低头看看眼前,哪里是河水变了色?分明是有东西沉在水中。
叶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右脚小心翼翼地向后错了一点,她一动,河水里的东西也跟着动。那东西应该是个庞然大物,此刻蜷缩在浅水中,稍稍一动,身体的大部分便浮出水面来。眼中所见景象令叶浅瞬间煞白了脸,头皮阵阵发麻,因为透过河水她赫然见到一个巨大乌黑的三角蛇头,因为紧张心扑通扑通地快跳出嗓子眼了。
幸好意识还在,叶浅猛地转身,想尽快逃离,边跑着边喊道:“大黄,水里有蛇,救命啊!”慌忙间,差点踩到裙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篮子里的蒲菜洒落一地。
事情发生的突然,就见叶浅大呼小叫地向他跑过来,乘黄怔了怔,拔腿便向叶浅身边跑去,但由于距离太远,他的小短腿显然不甚管用。
叶浅这一声喊,似乎激怒了河里的大蛇。一声嘶吼,河水陡然被抬高,漫上岸边,庞然大物瞬间从河中现身,出水的部分足有一丈多高。
大蛇出水,带起几道水柱,溅出无数水花,因为距离近,叶浅被河水浇了个透心凉,巨大的冲力直接将她拍倒在岸边。闷哼一声,胸口疼得她眼前发黑,胆战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将她直接吓晕过去。那隐匿于水中的黑蛇原身足有三人环抱粗,头上还隐约可见两个圆鼓鼓拳头大小的包,目露凶光,黑鳞散发着阴森森的光泽,吐着同样漆黑的信子,个头较之当年的青君大了何止一倍。
河水迎面扑来,乘黄本能地跳出几丈远才免得浑身湿透,但巨大的冲力还是有几滴水珠落到他的身上。乘黄抖了抖毛,抬头却见叶浅还傻乎乎地趴在草地上,而那条通体乌黑的大蛇正张着血盆大口,扭动着身子嘶鸣着,獠牙狰狞地向她逼近。“糟了!”眼见着叶浅就要被活吞了,乘黄一时心急,拼了命地飞冲过去。
叶浅本来是想逃的,可是魂都被吓飞了,身体僵硬,腿不听使唤,浑身都在发抖,哪里还能爬得起来。看着眼前渐渐逼近的蛇头,还有那迸射寒光的獠牙,她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腥气,害怕得连忙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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