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尴尬地笑了笑,而后蹲下身子,抱着膝看着乘黄,歪着头笑眯眯地问道:“是师父让你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乘黄摇着尾巴,翻了个白眼,“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听乘黄说清音虽然生气但还是不忍心不管她,叶浅只觉得心中暖暖的,高兴地抱起乘黄,脸贴着他的圆脑袋用力蹭了蹭,“大黄最好了!”
“咳……咳!放手!快放手!”乘黄扑腾着小短腿用爪子下面粉红色的肉垫拍打着叶浅的脸,“男女授受不亲!”
叶浅呵呵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也吸引了那对母女的目光。叶浅一抬头正好对上那位年长女子慈祥和蔼的目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起身,边浅浅笑着边贴着乘黄的耳边小声问了句:“大黄,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年轻女人身上有道透绿的微光?”
“嗯?”乘黄定睛瞧了瞧,“没有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哦……”叶浅也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无论怎么看那女子的腰间确实是有盈盈微光,既然乘黄看不到,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叶浅抱着乘黄走了过去,欠身向年长女人行了个礼,又向年轻女人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们看起来不像齐国人,是来寻亲的吗?”
年长女子侧身坐在大石上,微微怔了怔,才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本是燕国人,确实是来寻亲的,只怕……”叹了口气,语气透着无尽的悲凉,苦涩一笑,“只怕是寻不到了。”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就在年轻女子俯身的瞬间,腰间一块玉佩从深衣中垂了下来,叶浅草草看了一眼,那透绿的微光正是从玉佩中传来的。只是看了一眼,叶浅的双眼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隐隐作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脑中却猛然闪过一个画面,高耸入云的山峰覆盖着皑皑白雪,一望无际的茫茫白雪,天地间除了白色别无其他颜色,死一般的寂静,透着绝望的气息。
“小妹,你怎么了?”年轻女子见叶浅闭着眼睛神情痛苦的样子,连忙问道。
叶浅摇了摇头,那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捕捉,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慢慢适应着睁开眼睛,弯起嘴角笑了笑,“我没事。”天色渐黑,街市上行人也皆各自归家,掩于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们正在蠢蠢欲动,叶浅急着回去,可帮人便要帮到底,总不能不管她们。“天黑了,你们要找歇脚的地方可能不太容易,如果暂时无处可去的话,可以来我家”她指了指雅趣的方向,“我家就在那边。”
乘黄用爪子拍了拍叶浅的手腕,大喊道:“小叶子,你怎么可以随便带人回家?”
叶浅没理乘黄,而是一脸期待地看着那对母子,她从来不会没得到清音同意就随随便便带陌生人进入雅趣中,今日却不知为何她会对她们心生亲近,心底彷佛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去帮助她们。
年轻女子有些犯难,只身在外,她们虽然没什么贵重之物,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叶浅确实也太过于热心了。“怎么好意思麻烦呢?”
叶浅倒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想帮忙而已。“不麻烦的,我家中也没什么人,而且你们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大娘好像也生病了。”
“那就叨扰了!”年长女子轻轻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打断她要说的话,“姝儿,扶娘起来!”
年轻女子见母亲都同意了,也就不好多言,况且那小妹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奸恶之人。
叶浅放下乘黄,上前帮着年轻女子一起扶着年长女人向雅趣走去。简单的饭食后,叶浅安排她们住在王氏夫妇生前住的屋子,如此她们便算是在雅趣中暂时住下了。
挑灯几句闲谈,彼此有些简单的了解。原来那对母女,母亲名唤‘姬薇’是燕国贵族之女,今年不过才四十出头,女儿名唤‘田姝’二十又三,是姬薇唯一的女儿。母女二人此番前来是来找寻十一年前未留一句话便抛妻弃女的田氏男子。
第十六章 寻父()
姬薇因为身体不好又长途跋涉,休息了一夜后,早上竟是起不了床榻。叶浅会些简单医术,便自请给姬薇把了脉。年仅四十岁,本不该是姬薇那般脉象虚浮,羸弱不堪的模样,叶浅诊过脉后,心中已然有数,其实姬薇早就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叶浅没有如实说,只是嘱咐姬薇多加休息,便准备去厨房给姬薇煎药和准备午饭,田姝也随着叶浅一同出了屋子去厨房。
“小妹,这般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田姝本来是想借宿一晚便离开,没想到母亲起不了床榻,还要继续麻烦人家。
叶浅笑了笑,“不妨事的,姐姐你也不用同我客气,师父常说,相遇便是缘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啊!”
“师父?”田姝四下里看了看,她昨日来时并没有看到还有其他人,还狐疑这么大的一间茶舍就只有个小丫头和一只大肥猫?听叶浅如此说,田姝当下便释然了,连忙拉住叶浅,不假思索道:“小妹,本来留下来烦扰主人家,姐姐心中就有些过意不去,如今知道家中还有长辈,便不能失了礼数,我自当去请安的。”
“呃……”见田姝执意要去给清音请安,叶浅咬了咬唇,有些犯难,怪自己不该多嘴。昨晚回到雅趣中,她便没有见过清音,本来是她的错,她应该去认错道歉的,可是现在妥协要不就是默许了同即墨大夫之子的婚事,要不就是两人继续不欢而散,所以还不如逃避不见,能拖一日是一日!“那个……师父他,他有事出门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乘黄正在院中的石磨旁晒太阳打盹,听到叶浅方才说的话,半睁开一只眼睛,撇了撇嘴,换了个姿势嘀咕道:“小骗子!”
听到乘黄的声音,叶浅连忙转头,恰好与乘黄视线相接。她指了指晒在厨房外的小鱼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意思是如果你敢去告状,以后小鱼干免谈。乘黄瞪圆了猫眼,立马默契地心领神会地摇了摇头,抬起一只爪子保证道:“不会,绝对不会!”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团成个球继续睡大觉。
见小鱼干的威胁起了作用,叶浅得意洋洋地笑着。
田姝顺着叶浅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那只圆滚滚的大肥猫,疑惑地问道:“小妹,你在看什么?”
“啊?没,没什么。”叶浅连忙收回目光,敛了笑容,转移田姝的注意力,紧锁着眉头问道:“大娘的病……姐姐你可清楚?”
田姝顿了顿,长长叹了口气,才点了点头,“我知道。娘她,她也知道。”
“啊?那你们……”
田姝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正是知道娘她时日不多了,我才要去完成她的心愿。”
叶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既然知道身体不好就应该好生将养啊?从燕国国都到即墨城那是多么漫长的一路,身体健康的人都未必能经得起这番长途奔波更何况是姬薇那羸弱的身子!
“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可能还理解不了。”田姝仰头看了看天,不让在眼眶边上打着转转的泪水流下来,吸了吸鼻子,又接着说道:“娘这一辈过得太苦,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等那个没留下一句话便抛妻弃女十一年的男人,等他的一句解释!”
“姐姐……”叶浅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看着越说越激动的田姝。
“吓着你了吧?”田姝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叶浅的肩,“不知道小妹有没有时间和心情听段故事?”
叶浅点了点头,“好。”
田姝侧过脸抹了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滚落的泪,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说道:“走,边择菜煎药,姐姐边慢慢同你说。”这些话,这过往的十一年田姝以前从不愿去提起,只是今日她也不清楚为何会想对个孩子说这么多,可能在心底压抑了太久,可能母亲的病情加重让她近乎崩溃,她此时此刻急需找个人去倾诉。
田氏乃是齐国国姓,二十三年前田覃也就是田姝的父亲去到燕国,因精通医术便以客卿身份在燕廷为官,后娶燕国贵族之女姬薇为妻。两人婚后不久便育有一女,取名田姝。
田覃为人博学儒雅,与姬薇举案齐眉,夫妻间更是伉俪情深,虽然只有一女,但夫妻二人对这个女儿犹如儿子般疼爱有加,一家三口幸福和乐。怎料,十一年前的那个雪夜里,燕昭王突然派士兵将田宅围了个水泄不通,以田覃齐国细作之名搜查田宅,取走了田覃包括医书在内的所有物件。姬薇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朝夕相处了十二年的丈夫会是他国细作,只身进燕王宫向燕昭王讨求说法,得到的所谓真相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几日后,姬薇得到消息说是田覃自知罪行暴露连夜逃回齐国。最后,燕昭王为显示自己宽容大度,又因姬薇贵族之女的身份,下诏不再追究姬薇与其女田姝的连带之罪。本来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怎奈姬薇着实是个性情贞烈的女子,族长逼她再嫁,她以死相挟公然违逆,族长一怒之下,便将她们母女二人扫地出门。
田姝一手执着蒲扇扇着炉火,一手搅拌着陶罐中已然沸腾的汤药,目光呆呆地看着冒着热气和气泡的深褐色药汤,边说道:“那年我十二岁,娘便带着我在城外寻了处破旧的房子,以给人家洗衣浣纱为生。娘从小就锦衣玉食,从来没过过苦日子,那时生活拮据,吃了上顿下顿便没着落,常常是饿着肚子。我很恨我的父亲,恨他这些年来为什么音信全无,对我们母女不管不顾。”
听到此处,叶浅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刚择了几个叶子的芹菜放到一边,皱着眉头看着田姝,“也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回到齐国?”
田姝摇了摇头,“后来,父亲身边的亲随偷偷回了燕国见过母亲,他说他当年亲自送父亲一直到齐燕两国的边界,亲眼看着父亲回了齐国。而且他还将父亲随身携带着的玉佩送还到娘手里,告诉娘等父亲在齐国安顿好后,便会回来接我们母女。”田姝冷冷一笑,“可十一年过去了,他人究竟在哪儿?”
叶浅抿了抿唇,想起了之前在田姝腰间看到的散发着透绿莹光的玉佩,难道就是它?
田姝将陶罐中的汤药倒在碗中,又添上水第二遍煎煮,幽幽叹气道:“我知道娘她这些年都在等着父亲,她恨他,可是她更爱他。我不想母亲带着遗憾离开,所以我们千里迢迢来到齐国,来找他问个究竟。”
叶浅有些怔神,犹豫了片刻,指了指田姝的腰间,“姐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玉佩?”
“嗯?”田姝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块勾连云纹的精美玉佩,顺手解了下来,递给叶浅。“这便是父亲留给娘的玉佩。”
奇怪的是再次看到就没有上次草草一眼时的感觉,叶浅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那透绿的莹光在接触到她手心的温度时,闪烁几下,光芒较之前更加强盛了。玉佩中的气息熟悉而又陌生,手心里那缓慢而有节奏的跳动,彷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声呼唤,叶浅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田姝见叶浅表情有异,疑惑地问道:“小妹,怎么了?”
“没事,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勾连云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你见过?!”田姝惊呼一声,找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线索,甚至有人告诉她们根本就没有田覃这个人,如今没想到却在叶浅这里有了意外的收获,难免又惊又喜。“快帮姐姐好好想想!”
看着田姝一脸惊喜的表情,叶浅低着头有些羞愧,她其实并没有见过什么勾连云纹的玉佩,只是这玉佩中隐藏的东西让她感到熟悉。“姐姐可以把这玉佩借我看看吗?”
“这……”田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第十七章 残魂()
夜晚天空一片漆黑,半颗星子也没有,亥时左右突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打在院中杏树叶子上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反而更衬出深夜的宁静。
叶浅对着烛火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那块玉佩,正面反面左侧面右侧面端详了许久,还是未见什么奇怪的地方。
乘黄趴在漆几上看着一声接着一声叹气的叶浅,难得有精神地瞪大眼睛,脑袋抵在前爪上无聊地说道:“小叶子,你确定它会发光?什么也没有啊!”
叶浅也是疑惑不解,“明明感觉有东西的,怎么会这样?难道要等到子时才会现身?”
乘黄看着叶浅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在漆几上滚了几圈,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小叶子,玉佩里有东西的话也不是鬼魂就是灵识,难道它们还会守时?”
叶浅横了乘黄一眼,也觉得自己的推测很离谱。看着乘黄因为太过肥胖挥舞着小短腿翻不过身来,叶浅无奈地笑着,伸过一只手去帮他,戳了戳他的圆脑袋:“让你嘲笑我,活该!”因为侧着头,所以叶浅没注意到躺在她另一只手里的玉佩中正缓缓升起一道如烟似雾的白光,光影中隐约可见个年轻男子的身影。
乘黄正对着玉佩倒是看得清楚,“小叶子,玉佩!”
“嗯?怎么了?”叶浅转过头,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慌忙中将玉佩失手扔到了漆几上:“鬼……鬼啊!”
乘黄倒是沉着冷静反应也快,连忙跳了过去,两只前爪踩在玉佩上,张大嘴便将闪烁不定的光影一口吞入腹中。
叶浅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猛然才反应过来,隐约感觉那个可能是田覃的残魂,“大黄,吐出来,快点吐出来啊!”
乘黄翻了个白眼,搔了搔耳朵,有些无语,害怕的是她,现在让他把鬼魂吐出来的也是她。揉了揉肚子,一张嘴那个光影便又出现了,闪烁几下后才算稳定。如烟似雾的白光散去后,清晰可见一个紫色深衣袍服的弱冠男子,头发后梳,拢于脑后,头顶戴一填玉,有缨沿左右耳前下结颌下,乃是燕国士族的惯常打扮。虚影中,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浩然正气中又不失文雅清秀。
叶浅想了想,试探着启唇问道:“你,你是田姝姐姐的父亲?”
田覃点了点头,影子虚晃了几下,玉石般的声音传来:“在下正是。”
得到田覃的肯定回答,叶浅也不再害怕了。白日里听田姝说起当年的往事,她说自己的父亲没有信守承诺时,叶浅就隐隐觉得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当真如此,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大娘和田姝姐姐一直在找你。”
“在下知道,也许正是因为放心不下她们母女才会在这玉佩中留存了一丝残魂。”
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姬薇,叶浅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田覃还活在这世上,对于姬薇来说虽然有恨,可还有撑着她活下去的念头,如果一旦她知道了田覃十一年前便离世了,虽然他没有始乱终弃,可姬薇再无支撑的信念,恐怕也命不久矣了。“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田覃摇了摇头,“在下亦不知经过如何,只是依稀记得我被人追杀,死在即墨城外。”正是回到了当年身死之地,才会激起田覃那一丝残魂的执念,正是依靠着执念的力量才使他有微弱的能力在叶浅面前现身。
叶浅听他所言,也是惊诧不已,被人追杀?就算燕昭王将田覃视为细作可田覃当时已然逃回齐国,从燕国国都到即墨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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