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斜竖,水冰心怒道:“不要再提那件事!”
一缩脖子,唐明尴尬的道:“是,大小姐……”
想了想,水冰心,道“也罢,走,你和我一起去追追看!” 唐明愕然问:“追谁?” 水冰心尖声道:“追谁?当然是卫浪云,还会有谁可追?”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看,大小姐就不必亲自劳神了吧?”
横了他一眼,水冰心斥道:“少罗嗦!”
说着,她自行跃向林边,又站住,回头朝地下痛苦不 堪的周濮道:“怎么样!你还可以支撑一下吗?”
周濮早已血染重衣,神情孱弱之极,他闻言之下?强自咧嘴苦笑,面孔惨白的道:“还可……挺一挺……又有什么法子呢?”
水冰心点头道:“暂时在这里歇会,周濮,我们尽快回来!”
一招手,水冰心头也不回的去了,唐明无可奈何的追出,掠过周濮身边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话不如不说的话,“周大哥,提防对头出现!”
望着唐明迅速消失的背影,周濮不禁大起反感,他又气又怒的“呸”了一声,喃喃自语:“妈的,这不是一句空话?提防对头出现?我如今重伤在身,毫无点力,用什么去提防?”
突然间,一个疲乏又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接着道:“说得不错,叫你用什么去提防?对头如果真个来了,你除去摆着一身白肉挨剜,不就只有喊天的份啦?”
蓦地一哆嗦,背后那人说的话,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掖到周濮心窝里,字字全寒进骨缝中了,周濮愣窒了好半晌,才缓缓的,提心吊胆的回过头去查看,而这一看,天啊——
那人,竟是卫浪云!
摇晃着一双腿倚坐在一株松树的横枝上,卫浪云正眯着一双眼望着他笑,说不出卫浪云那种笑容是多么促狭,多么讥诮,又多么恶作剧,叫人一见,打心眼里就发了麻……
卫浪云的形状也是够瞧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血迹斑斑浸染全身,再加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红鞭痕,绽翻皮肉,那模样,绝不比地上坐着的周濮好上半分……
深深吸了口气,周濮仰着脖子,目瞪口呆的道:“你……呃……你还在这里?”
将脑袋靠上坚实斑驳的松干,卫浪云叹息的道:“是的,我还在这里,你们那个又冷又疯又泼又刁的臭小姐说得对,我又不会飞,更不会变,加上这—身由你们赏赐的累累创伤,我还能跑到哪里?又能跑出多远?”
自己向自己点点头,他又喟然的道:“我自家当然也心头有数,所以,我干脆就不用跑了,我用一种你们所不知道的法子搞断了缚着双手的钢丝与牛皮索,乘你们打得热闹,便尽快找着现在这个地方躲了起来,——直到如今—一“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濮惊恐的道:“你是说……天爷……你—直就藏在你现在的那棵树上?—直就没有离开过?”
卫浪云颔首道:“不错,我很累,跑不动了—一”
吁了口气,他又道:“而且,我知道他们的心理,他们一见我不在了,便一定以为我是在拼命逃跑,拼命想着远离此地,因此,他们就绝对会拼命去追赶我,其实,我并没有离此半步,他们的错误,在于将他们的心比我之心,这是十分荒谬的,他们是什么东西?包括你在内,是一群疯狂的群兽与天生的白痴罢了,又怎能和我这种大勇大智的人物相提并论?太可笑了。”
震骇加上惊惧,周濮呐呐的道:“但……我们的人就会很快回来……还有,‘紫凌宫’的人也说不定会马上回来的……”
撇撇唇角,卫浪云倦怠的道:“是的,说不定,可是至少有—点能以肯定,当他们回来,再也对你毫无意义了。”
大大的—激灵,周濮骇然道:“你----想杀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创伤,卫浪云恨恨的道:“不是‘想’,而是‘要’,但我不杀你,杀了你这狗头未免太便宜你了,我有另外的主意-----”
胆寒的,周濮问:“什么……呃,主意?”
笑了笑, 卫浪云脸上的血污与尘泥也在那些褶纹中跳动了一下,他慢条斯理的道:“一只鸟,最怕失去它的双翼,因为那样它就再也无法自由自在的翩翔于蓝天白云之下,一头虎,则恐损折了它的利牙,利爪如若损折,它就—无所恃,称不上百兽之王,摆不得它山大王的威风了,而一个人, 一个颇通技击之道的人,他最怕失去什么呢?—般来说,这种人最怕失去他业已具有的武功,—旦失去,则不啻形同草包废物了,周濮,我如今要加诸你身的,正是这—点,我要将你的功夫废掉!”
—下子恐怖得连脸孔也歪曲了,周濮尖叫:“不,你不能……”
“嗤”的一笑,卫浪云道;“你妈的头,我为什幺不能?你整治得我还不够惨?四十大鞭,而你原先是要抽我七十大鞭的,姓周的,你大约没有挨过鞭笞的滋味吧?一个肉做的人是难得挺上七十鞭的呀!七十鞭只要打完,可以轻轻易易的叫一个活人变成死人,退一步说,至少也会将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打成半残不废,皮开肉绽,就以我这种颇有点武功根底的人来说,仅仅四十鞭就差一点喊妈了,打得我好不惨然,那鞭子还浸了水,一打—抽,一打一施,痛得我到骨缝子里去了,你倒狠哪,在旁边看把戏,说风凉话,妈的,我岂是叫人看把戏,说风凉话的人?所以,你就倒霉啦,在我挨打的时候,哼哼,我问自己,谁叫人打我的?我为何挨打?答案是你与烂骚的婆娘使的坏,因此,我又告诉自己,卫浪云呀卫浪云,这口气你可得出呀,要不,自己也被自己窝囊死了——”
半阖上眼,他悠悠的道:“现在,我就要先找你出气了,我很坦然,因为我并不算欺侮你——你也带伤,我也带伤,进一步说,你还稍许占上那么一点便宜呢,你知道,我的伤比你要来得重!”
面色早由惨白变成蜡黄,豆大的汗珠子顺额滚滚而下,周濮挣扎着站起,他手中紧握“龙舌鞭”,狰狞的大叫,“你不要做梦,卫浪云,我‘玉麒鳞’不是那么好吃的,我定不会束手就戮,任你宰割!”
点点头,卫浪云道:“当然,我知道你不会。”
咬牙切齿,双目怒凸,周濮嘶哑的喊:“来吧,让我们拼个死活—一”
快得就像流星的曳尾横过天际,当人们发觉,也已消失一—卫浪云的来势就正是如此,他从松枝高处暴射而到,周濮只觉眼睛一花,挥鞭暴卷中蓦地落空,卫浪云的右手也已闪电般点实他的小腹丹田,而周濮骤觉逆血腾翻,真气溃散,卫浪云包着白布的左手已猛一记捣在他的“天残穴”上!
凄厉的闷嗥着,这位“六顺楼”的“四道金首领”不由—个踉跄,“龙舌鞭”脱手坠落,修长的身体也一头栽倒于地!
这时,卫浪云也全身鲜血流漓一一他的伤口在方才用力之际,又有多处迸裂了,痛得他瞪目咬牙,连连嘘气,连看也顾不得看一眼仆倒在地下的周濮,他匆忙又找着另一株较为高大浓密的松枝树,连爬带攀的躲了上去!
在一阵窒息般的寂静之后。
松林外响起人们在急速奔掠时的那种衣袂飘风声及步履点地声,紧跟着九条人影如飞也似陆续跃入。
茂密的松桠叶中,卫浪云屏息如寂,镇定的俯视出去,嗯!来人是“紫凌宫”的伙计们!
以元德香为首的“紫凌宫”人马在迅速的搜查过程之后,那手提“金瓜锤”的“白带子”人物已急切的道:“禀元大哥,‘六顺楼’的人一个不见,除了满地卧尸,其他活着的人走光啦,元大哥,这里面恐怕有诈!”
元德香冷冷的道:“有什么诈?”
那名“白带子”角色忙道;“八成是他们已经找着那姓卫的小子,押着他逃往‘六顺楼’ 了!”
顿了顿,他又道:“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姓卫的藏在何处,却故意装出惊慌之状,诱使我们上钩,骗我们离开此地到处去找,然后他们才从容不迫的搜出卫浪云,押着他一道回转‘石高山’!”
元德香目光四闪,口中生硬的道:“你是这么想么?”
“白带子”仁兄怔了怔,嗫嚅着道:“莫非……元大哥还有什么高见?”
一瞪眼,元德香道:“马顺原,你如今也混到‘白带’带头的地位了,怎么脑筋还是这样死板? —点弯也转不过来?事情没有搞清楚就胡说八道,妄加猜测?你知不知道毫无根据的推断,除了平添麻烦之外,只会使自己钻向牛角尖,真正十足的愣头青一个!”
马顺原挨了顿刮,却摸不着头脑,他呐呐的道:“元大哥,我,呃,我是—看‘六顺楼’的人全不见了,才想到这上面去的……要不,他们何须……走得这等快……法?”
哼了哼,元德香怒道:“谁说‘六顺楼’的人已经走了?他们必将回来!”
气得脸色却有些红中泛紫了,他又接着咆哮着:“非但如此,今天我们还栽了大跟斗,吃那姓卫的小杂种活摆着道;这一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马顺原大大的吃了—惊,愕然道:“这……呃,这话怎说?”
一指早已气绝地下,血污满身的周濮,元德香吼道:“怎说?你看见周濮那厮了么?他还躺在地下,但却挺尸似的一动不动了!”
仍然满头雾水,马顺原迷惘的道:“他是躺在那里……大哥好本领呐,这小子是‘六顺楼’的‘四道金首领’,却也吃大哥干掉啦……”
虎吼一声,元德香跳脚道:“瞎扯蛋,我几时将他干掉了?我只不过重伤了他而已,这伤却不至于要命,他先前还相当清醒,而且出声警告我们卫浪云逃走的事,可见他还可以支持下去,但是,他如今却死了一样挺在那里,而我们正巧在此,‘六顺楼’的人一个不见,这,你知道会造成一个什么情势?”
马顺原呆呆的道:“什么情势?这……”
“咯崩”一咬牙,元德香叫道:“你真他奶奶的呆鸟啊!我们离去之前,周濮尚能坐稳,更能开口说话,而且神智十分清楚,但我们去追赶卫浪云之后再转回来,周濮却已晕死于此,眼前‘六顺楼’的人又一个不在,这会形成一个什么场面?‘六顺楼’的人一定以为我们在乘他们的人暂离之际偷空算了周濮,如今‘六顺楼’的那群杂种未在此地,包管也同我们一样去追卫浪云去了,极可能是随我们之后立即行动的,否则,他们也不会将受伤的周濮独自摆在此处,周濮身为‘六顺楼’‘四道金首领’,身份十分重要,他们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他独自离开的——”
喘了口气,他又激愤的道:“所以,我知道‘六顺楼’的人没有回去,我们叫人嫁了祸,栽了赃,又叫人耍了王八蛋!”
马顺原仍有些迷糊的道:“周濮—一不是大哥将他摆平的幺?”
“呸”了一声,元德香一双眼珠子全怒瞪得像要掉出眼眶了:“但我却未将他伤得如此沉重呀,像个死去多半的人一样!分明有人在我们离去的空档里又一次收拾了他!”
吞了口唾液,马顺原惊奇的瞧向倒在尘埃,一动不动的周濮,他期期艾艾的道;“那么……大哥……姓周的没死?他只叫人伤得更重了些?”
元德香恨恨的道:“正是!”
左右一看,马顺原开始明白了:“可是他并非叫大哥伤成此状,乃由另外一个人所伤——但眼前的情形,却十分容易让‘六顺楼’的人误会是我们干的!”
吐了口气,元德香重重的道:“总算你的脑子转过弯来了,奶奶的,简直没有几条纹路!”
窘迫的咧咧嘴,马顺原忽然又急切的道:“既是如此----大哥,又是谁伤了他?却栽脏栽到我们头上?”
用力握拳挥舞,元德香道,“除了那卫浪云,还会有谁?”
愣了愣,马顺原惊道:“他?会是他?那么。他并投有跑远?还躲在这里附近?”
气得直跺脚,元德香道:“当然是他,我们全上了这小子大当了!可恨哪,可恨!”
四周巡视,马顺原振奋的道:“元大哥,我们再在周围搜一下如何?”
大吼—声,元德香叱道:“现在还搜个卵!方才他躲在附近,现在他耍了这么个手段之后还会躲在这里么?早不晓得远飘多少里之外了,就凭你们这些猪脑筋,人家看着不就全当一群呆鸟耍弄于手掌上头?”
吐了口唾沫,他又咆哮:“气死我了,没有一个能多替我分点心的!净是出些他奶奶毫无实用的可笑馊主意!”
噤若寒蝉般垂手肃立着,马顺原的一张黄脸是一片惶恐,可是,他心里却在嘀咕:“叫,叫能管事?你他娘元德香光晓锝骂我们,自己却不问问自己,娘的,你聪明?你有脑筋?你有脑筋该早想到这—层上哪,事情过了才大放马后炮,又算哪—门子人物?”
当然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咕哝而已.连表情上也不敢现露出一点来,就算老天给他做胆,他也没这大的种顶撞元德香啊!
谄笑着,马顺原急急的道:“请元大哥息怒,呃,其实这周濮叫人伤成这样不是正好?我们也少了个对头———”
脸孔涨红得似要吃人,元德香几乎气炸了肺:“我……到底要说你什么才对?你这白痴、呆鸟、愣头肯、瘟猪、活死人、饭桶———亏你还讲得出这种呆话来?周濮明明不是我们所伤,我们为什么替要姓卫的背这黑锅?为什么要凭空多结下这笔仇?你难道还搞不清楚,眼前尚不到我们与‘六顺楼’正式翻脸的时机?为了这端小事,说不定就会大开仗了,如此一来,岂非白白便宜了‘皇鼎堡’?更便宜了‘勿回岛’?这么严重的后果,你竟还看不出来?而这后果的责任,极可能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哇!”
冷汗涔涔,心惊肉跳,马顺原又嗫嚅道:“是……是我的不对……元大哥,但……但那周濮既尚未死,他吃谁伤了,‘六顺楼’的人也应该问得出来——一—”
一言惊醒梦中人,元德香方才是愤怒得过头了,这最简单的一点他却未曾想到,这时,他在恍然之下,也顾不得再说其他,两个箭步抢到周濮身边,蹲下去,仔细检视起来。
捉心吊胆的走到一边,马顺原紧张的问道:“怎么样?大哥,他还有救吧?以后能不能再开口说话?”
霍然站直、元德香匆忙的道:“刚才我看他如此模样,以为便是不死也离不远了,现在仔细—探,想不到却并不似表面上的情形这般严重----他不会死,只是内伤颇为不轻,而且呼吸无力,脉博呆滞,好像,呃,叫人废了功夫!”
马顺原惊道:“什么?废了功夫?那不等于废人—个?……”
元德香急叫道:“我们马上走,免得在他尚未醒转之间‘六顺楼’的人赶回来碰上,那就有理说不清了,以后他能开口之时,‘六顺楼’的人自会晓得这笔帐该找谁去算!”
马顺原大喜道;“对,我们不替姓卫的背黑锅!”
于是,—窝蜂也似,“紫凌宫”的人在元德香率领之下齐齐奔向松林的另一边,但就此—刹,林外,“六顺楼”方面的好手恰好纷纷赶回!
一马当先的水冰心,她刚好来得及看到跑在最后一名“紫凌宫”“黑带子”人物,微怔之下,她目光急扫,赫然发现晕绝地下的周濮!
沥血般尖叱一声,水冰心也没有过去察看周濮的生死,立即悲愤大叫:“紫凌宫的畜生——他们暗算了受伤的周濮!”
随后的唐明跟着狂吼如雷,睚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