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远处峰峦之间云雾飘渺,苗如花思绪亦随之波动翻飞。
昔日苗如玉温驯可爱的笑靥,刘吉黠谑精灵的讪谑,宛如潮来潮去,不断在脑海申激荡回旋,时起时减,若隐若现。
她内心不禁深深渴望,如果时光能倒流,再回到从前,她一定试着谅解阿玉,她希望刘吉仍是原来的那个人,而非今日之少门主。
苗如花也想到了鬼王,这个令人胆颤心寒的阴阳门主。
想着,想着,苗如花百转千折的思绪,蓦地灵光乍现,心神登时清朗,她突然明白了为何苗如玉要离开师父,帮助刘吉,她终于了解阿玉在感情之外,对那是非对错的抉择。
在这刹那之间,苗如花澄静的灵台,令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的悟透了正与邪的分野……
刘吉气跑苗如花之后,故作潇洒,唰地展扇轻摇,口里狂声呼道:“摆驾回宫!”
随之,在众奴仆侍卫的轰喏应是声中,大摇大摆地晃回东宫居住所。
一干仆役立即忙着上茶送毛巾,让刚刚“活动”了一回的少门主净脸净手,解渴休憩。负责饮食的专人,亦哈着腰讨好地问少门主是否要用膳?
刘吉人五人六地坐在一张铺有虎皮的金交椅,摇头晃脑考虑一番方始称可。
仆役们立刻如奉圣旨,将这件“大事”迅速传达下去。
就在刘古这厢享受着帝王般的虚荣生活,一条人影自花园俏然闯入大厅内。
刘吉眉头一皱,斥道:“谁?好大的胆子,也敢摸近本少门主左进三丈之内。莫非想当刺客?”
“少门主息怒,息怒。”来人竟是秃头圆脸的老狐狸钱多财。
钱多财拱手直笑:“老朽特地来向少门主体请安问好。”
刘吉睇眼直瞄,看到钱多财眼窝那副七彩镜框,已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是你,老狐狸钱老板。咱们上回在加盟仪式上见过面,对不对?”
钱多财心里暗想:“咱们见面的时间可比那早得多了。”
但他却不动声色,笑应是极是极。
刘吉道:“你找我有事?是不是知道本少门主此处有位北京特聘而来的前宫内御大厨,手艺不错,所以故意过来混一餐?”
只因他自己正打算吃饭,放面有此一问。
钱多财却也迎合笑道:“正是,正是。莫非少门主懂得掐指一算,否则怎能料中老朽心中事?”
“哈!”刘吉张狂至极:“这种事还需要算吗?光凭本少门主对人性贪婪的认识,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说得好像钱多财就是为了贪这免费的一顿美食,才待别找上门。
钱多财号之老狐狸,岂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
于是笑脸不由得为之一僵。
但这头老狐狸毕竟是有所为而来,未达目的之前,自是不好翻脸,只得忍下这口鸟气,干笑两声。
随即,钱多财挑了刘吉身旁的位置坐下,半倾过身,一副好事待商的模样,压低嗓门道:“其实,除了来此品尝御膳大师的手艺外,老朽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教少门主。”
“什么?”刘吉不带劲地挑了挑眉,随口反问。
“嗯……”钱多财略带犹豫:“少门主还记不记得昔日曾往苗疆替门主寻找仙泉之事?”
“不记得。”刘吉回答的甚是干脆:“不过听门主提过了。”
钱多财不免眉头微皱:“这么说,少门主也不记得老朽曾托你带回一些箱子,而你将它们埋在某处了?”
他不愧是天下第一贪,至今仍念念不忘被刘吉搬走的那批宝藏,居然以此迂回的伎俩想套出刘吉藏宝的下落。
不过,显然他要失望了!
“有吗?”刘吉皱起眉头,思索道:“真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我老爸,看他知不知道。”
钱多财当下暗惊,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是随口问问,这种事无需烦扰门主了。刚刚我说了,这是小事嘛,其实也没什么重要东西,不用问,不用问。”刘吉斜眼道:“你说不用问的哦!那我就不问喽!你也知道本少门主连日微恙,许多关于以前的事。不知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凡事得问问我老爸才知道。”
钱多财急忙摇手连连,直说不用问,不用问。
他还真怕万一刘吉问了,引起鬼王疑心反过来追问自己是怎么回事,那才倒楣。
他不禁在心里喑骂:“他妈的,你这臭小子真是可恶,要喝阴阳汤之前,干嘛不先将藏宝地告诉我。如今这批宝藏,叫老子到哪里去挖?”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一面觑眼打量刘吉,想这小子也是贪财之辈,竟然连宝藏之事都忘的一干二净,看来是真的中了阴阳之毒了。可悲可悲。
既然套不出藏宝下落,钱多财亦无心思吃饭,藉口肚子痛,不行了,得先走一步,可惜吃不到这顿美食矣!下回再来。
刘吉反正无所谓,他要走自然也不留人。
钱多财一如来时,不打正厅门口出去,反倒自偏门转向花园离开。钱多财前脚刚走,鬼王正好踏入厅中,瞥及人影,不禁疑心问是谁。
刘吉无所隐蹒,直言是钱多财,本来要来吃饭,却因为闹肚子无福消受,所以先走。
鬼王见刘吉态度坦白,不像有假,终也相信,便笑说本王岂不来得正是时候,可以顺便大快朵颐。
刘吉却拍马道:“老爸任何时候想尝尝美味,只要说一声,我一定叫大厨随传随到,专门侍候你一人。”
瞧这小子巴结的如此真诚,第二十五孝也不过如此尔,乐得鬼王直赞你真是好孩子,那副怀恩孺慰之貌,还真当自己是刘吉的亲爹哩!
不多时,仆役来报午膳备妥,刘吉命他们设席花厅,“父子俩”携手偕行貌甚和乐地移驾花厅,大组盛宴矣。花厅内,筵席已开。
虽只有刘吉他们二人用餐,但一旁斟酒布菜的下人便有四名,厨房送莱的小厮,更有六、七名川流不息。
桌面上,二人面前至少保持十道不同口味的菜色,任其品尝,如此奢华饮食,王公贯族亦不过如此。
难得鬼王莅临东宫居和刘吉一起进食,刘吉已是热络地敬酒劝莱,一会儿听他说你尝尝这道龙风朝天!一会儿他又推荐那百鸟朝凤、八仙进宝、沙锅散丹,没事他还挑剔一下这道贵妃鸡做的太淡,那道芙蓉蟹黄口味不错。
另外什么姚花江、翡翠羹、荔枝鱿鱼卷、王母神仙鸡、霸王别姬、红烧熊掌、炸羊尾、闷油灯笼鸡……林林总总,不下一、二十道莱,全都尝了一口,就叫人端下去,赏给那个侍卫头子,或者那一班守卫,那一个服侍有功的下属,其海派风度,颇有帝王赐宴的味道。
当然,既然刘吉乐于挥霍犒赏,在他身边侍候的人,自然喜于王子共享盛宴,因此,刘吉三餐用膳时间,倒是东宫居全体上下的快乐时光。
鬼王呵笑佩服刘吉如此懂得收买人心,刘吉却正经八百说他自己乃是恩威并重,平常伺候不周的人保证重罚,如此方才合乎君临天下者之帝王之学。
鬼王抚案畅笑,直道高明高明,本王亦如斯也!
刘吉却诌媚笑道:“做儿子的成功,岂非为人父者之光荣。我这全是老爸教的呐!”
鬼王笑意更盛,却在心里暗自惊心:“这小子自服下阴阳汤后的种种行为,若真都是刘千知教的,那么,姓刘的野心,岂非较本王可怕千百倍?”
他思绪再转,暗自冷笑:“待过些时日,本王就放这小子到江湖上胡闹一番,我倒要看看刘千知的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想到痛快处,鬼王更是昂然狂笑,声如鬼泣,刘吉暗自皱眉,在心里大叫真难听,这是哪门子笑声呀?
他们“父子”二人。相顾畅笑,却又各怀鬼胎地结束这一顿丰盛过头的午膳。
待下人收走残囊,奉上茶中极品一时春之后,鬼王闲啜两口,方问刘吉前些日所受重伤,恢复如何了?
刘吉笑道:“好了八、九成。刚刚还有个小娘们,没事自己送豆腐来给我吃,我顺便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内腑血气非常平稳顺畅,就是一些结了疤的外伤刚收口,动作不能太剧烈,怕伤口又绷裂。”
他遂将方才与苗如花动手的情形告知鬼王。
其实鬼王自神功大成之后,耳力目力何止增长百倍,适才,他已隐于东宫居外,将刘吉与苗如花二人之间的对淡与动手过程听看的仔细。
他终究还是有点提防刘吉,深恐刘吉本性并未全迷,或是在别人无意提起时,唤醒了刘吉对过去的记亿。
此时,听刘吉将适才发生之事,完全一五一十的告之,毫无隐瞒保留,便又对刘吉更相信了一分。
鬼王谈然道:“你说的那个丫头是苗如花,她是毒王厉绝生的女徒,如果你有意,我倒是可以向毒王提提搓合你二人之事。”
刘吉搔着下巴,眯眼嘿笑道:“那娘们各方面条件都不差,是可以考虑考虑。”
鬼王瞧他那一副浪荡不拘的诚样,不禁失笑:“她现在是变得漂亮了,难怪你动心,若是过去叫你娶她,你大概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他乃因为想起过去刘吉假扮苗人混入五毒教时,和苗如花结下的那段恩怨,方始脱口提起这段话。
刘吉不解地问:“怎么说?难道她以前不美?那她是如何变得如此艳丽?”
鬼王不想令他多谈过去之事,遂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不美,就是稍微胖了些。不过,藉仙泉之助,倒是让她减肥成功,恢复往昔容貌。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到仙池去练功,顺便亦可疗伤。先前你伤势太重,不适合利甩仙池的特效,如今既己恢复的差不多,到仙池里泡泡,对你是有益无害。”
刘吉不解道:“为什么受了重伤反而不能用仙池救命,莫非那仙池中另有古怪?”
鬼王笑道:“倒也不是有古怪,只是那仙池中有一方万年玄冰,传说是昔日古墓派杨过与小龙女睡过的那张冰床。此玄冰生性奇寒,能助练功之人打坐免于走火入魔,但若是受伤之人,无法压抑玄冰之酷寒的话,非但不能疔伤,反而会导致血脉崩散,极为危险。”
“原来如此。”
“也多亏那玄冰,方能在我服下火龙内丹时,免受丹热之苦,因而顺利练成神功。”
“火龙内丹?”
刘吉奇道:“是超级灵药吗?居然能助你练成神功。”
鬼王笑道:“你连这也忘了?火龙内丹还是你取回的。对了,那内丹我上回练功,尚未完全用尽,待会儿可让你服用一些,也可增加你伤愈的速度。”
他是想,反正火龙内丹也无法解除阴阳汤之迷性,让刘吉多服一点,可增长其功力,将来更有本钱和刘千知打对台。
只要想到刘千知被自己的儿子痛揍的样子,鬼王便忍不住大悦,哈哈狂笑。
“太好了!”刘吉求之不得:“我这个胃口最好,只要是灵丹妙药,一概来者不拒,通通笑纳。”
“废话!”鬼王笑叱:“天底下有哪个笨蛋,会拒绝服用灵丹妙药,你该不会是伤到脑袋变笨了,才说得出这种笨话吧?”
刘吉好玩地轻拍后脑,直道也对也对,我真的变笨呀!
于是,二人有说有笑走出东宫居,朝鬼王住的秘洞行去。
东宫居那般护卫,一看少门主要出巡,立刻集合,前十人开道,后十人押队,左右再各六人,保护少门主的安全。
鬼王瞄眼如此浩然阵仗,嗔笑:“你可真威风。”
刘吉转眼谑道:“儿子的威风,亦是老子的光荣,为了你的颜面,我不得不委屈自己如此。”
“贫嘴!”鬼王谑笑一声,倒不在乎刘吉如此行为是否太过招摇。
反正,只要刘吉行为举止越是恶劣,来日才能令刘千知越觉痛苦,鬼王心中乃做如是之想。
鬼王和刘吉穿过亭台楼阁,朝练功秘洞行进。
所到之处,若有门徒,必得肃立致敬,垂首静待门主、少门主大驾通过。
这也是刘吉上任少门主之后,新颁布的门规之一。
鬼王不以为意,刘吉倒是频频颔首,对门徒如此遵守规则,感到相当满意。
直到将抵秘洞外的暗道前,鬼王停身挥手道:“通通退下,此秘道若未经本王允许,不得擅入。”
众侍卫齐应声是,动作一致朝二人礼拜告退,方始列队回转东宫居。
鬼王带着刘吉进入秘道。
只见这秘道洞口内处,便有一名鬼王亲信的卫兵站岗,如果不是王八灵被杀,西阳殿那几名名为客卿的恶人们,随时可能伺机而篡,鬼王也不必如此费事找人看守秘道出入口。
思及王八灵被杀,鬼王心里便微有怨言。
毕竟他能信任之人并不多,偏偏这个大小杂事都能管的王八灵竟被刘吉干掉,临时又不易找人替补,增添不少麻烦。
但,这也是以前的事,就算鬼王心情不爽。也没机会朝刘吉发作。
进入秘通后,经过一段曲曲折折,转来弯去的路程,二人终于来到秘洞洞口。
洞门也有二名守卫,毕恭毕敬地向鬼王行礼,却对刘吉瞄也不多瞄一眼。
刘吉随口道:“刚才那段转得可真奇柽,莫非其中有机关?”
鬼王道:“机关倒没有。不过那是以前的总管设计的,他略懂些奇门遁甲,自然用上了!”
二人进入秘洞,刘吉皱眉道:“那我以后要来来去去,岂非不便?”
鬼王见他已将轻易进出秘洞视为理所当然之事,似乎想说什么,却转口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其实,只要你走熟了,你便不觉得秘道有何难行。
”
鬼王径自在屏风前,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整个人变得轻松写意,不再是个杀气满布的阴森之人。
这种肢体语言的改变,令人觉得,仿佛他一进入此洞,就像进入一处安全的避风港,无须再对抗整个世界,终于能够彻底放松精神。
连刘吉都非常惊讶他如此明显的改变。
鬼王放松地坐在石凳上,指示刘吉过去洞口左边操纵机关,一阵摸索之后,刘吉找到鬼王所指的暗钮,用力压下。
一阵“喀啦!”微响,洞口落下一道磐石凿成的秘门,将守洞的卫兵阻挡于外,此秘洞顿成一处完全独立,不怕有人偷听的秘室。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四周散发着蒙蒙青碧的冷光,屏风后的仙池依然寒气森森,鬼王和刘吉皆未作声,一时之间,秘洞内的气氛变得死寂而凝重。
半晌。
鬼王似是回过神来,看刘吉依然站着,便摆摆手要他坐下。
刘吉但觉鬼王似乎有话要说,便也不打扰,只是静待鬼王自已开口。
岂料,鬼王依然沉默不言。
但一双精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刘吉瞧,久不稍瞬。
刘吉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遂窘声问:“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有什么不对吗?”
鬼王忽而幽幽一叹:“你和他长得真像。”
他的叹息竟似深闺怨妇般凄伉,根本不该是一方霸主所能发出的声音。
刘吉心头猛怔,反射性问道:“我和谁长得真像?”
“你父亲。”
“你父亲?”刘吉干笑:“我父亲……不是你吗?”
“我?”鬼王忽然凄幽怆笑,拉下头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平凡无奈,但光滑白晰的面孔。
刘吉看得两脸发直:“你……你……你是个女人?”
“对!我是个女人。”
鬼王平淡的脸上表情一硬:“所以我不是你父亲,是你娘。”
“我娘?”刘吉笑得甚苦:“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我爹又是谁?”
“你爹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是被刘千知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