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了,饿死也不干了。找工作真辛苦!
到了晚上,我直接倒了苦水。这次谢亦清没强求,反而笑了半天。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公子润没了踪影,我和谢亦清之间似乎也找到了相处的方法,相对和谐地处了下去。后来我的那个亲戚听说我在找家教,就给我介绍了一家。
一个四年级的小女孩,举家从辽宁迁到这座城市。本来应该上三年级,学校怕转校生跟不上,让她上二年级。可她妈妈是个极要强的人,认定自己家的女儿绝对聪明,不能耽误,强烈要求加上考前恶补,竟然上了四年级。真的上了就不是恶补能补回来的,所以,她妈妈急需一名家教来辅导自己的孩子。
我去了以后才知道,小孩儿的爸爸还在辽宁做生意,每周末开车回来,平时家里只有母女二人。
小女孩很黏人,她妈妈有着东北人天生的豪爽和好客,张口就让我叫她姐,还让我称呼她老公“二哥”。我很奇怪为什么不是大哥,而是二哥?她说那是骂人的。这其中不知道有什么典故,我也没心思追问。
一小时十块钱,在那时的我看来已经很多了。其实是我自己对钱没概念——多不知多,少不知少,只觉得那小女孩又聪明又乖巧,颇有自己当年的模样。不知不觉,就把我小时候耍无赖的故事讲给她听了,谁晓得小女孩听得津津有味,还拿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情“结合实际”。每天这么“案例分析”一个小时,让我相当有成就感。
快放寒假的时候,她爸爸专门开车到宿舍里来找我,带来不少好吃的零食,还送了我一个真皮的书包,遗憾的是他们因为业务没有办法转移过来,所以决定再搬回去。
看着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我也伤感得不行。
但是要走的终究要走,留也留不住。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这个学期,我谈了恋爱,气走公子润,还体验了一把打工,看起来也该知足了。我打算寒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谢亦清说:“寒假你来北京吧,就算没有工作,可以和我一起带团,也能挣钱。”
我答应考虑一下,其实就是做做样子。等着下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告诉他,我准备过去。毕竟,拿着钞票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第二天我说行的时候,谢亦清突然冒出一个问题说:“你来了住哪里?”
是啊?我要和他一起住吗?如果他主动说你住我这里吧,我想我会应下。又不是没住过,不用再矫情。可谢亦清只是沉默着,我突然不敢主动说了。一丝异样在我们之间流动着,良久,他才说:“你要住你亲戚家吗?”
这是问题吗?这是我早就回答过的问题,难道今日让我食言?!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因为答案是唯一的。
“不……不住了。”我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思路走,而这条路似乎是谢亦清指定的,听着自己飘忽的声音,我感觉像一个外人,“不了。反正也不是一定要去的。不去了吧!”
我悻悻地挂了电话,买票回家,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堵着。
票是集体订的,班长通知去专用教室拿票。
进去一看,有票没票的乌泱泱一大帮人,什么时候我们班人这么多过?大家就像开茶话会一样,大声小声地聊着天。
不过,我还是看到了我该看的东西——段姜和一群女生在一边聊天,公子润和三爷在一起。当然这没什么,问题是我观察了一阵子觉得他们甚至连偶尔的眼神交流都没有。有问题!自己光忙着谈恋爱、体验生活了,竟忘了这帮同学。呵呵,实在是不应该!
兴趣一下子提上来了,我晃进女生群,先探探段姜。
段姜的话不多,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水润润的朱唇好似贝壳最外面的那层珠光,柔柔的、暖暖的。挺直的鼻梁,收紧的鼻翼,完美地刻出一个漫画里才该有的鼻子。她的脸有些长,但细节却是如此的迷人。我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女人。
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她的美,也许最近被那个小女孩弄得细腻起来,或者跟小孩子接近多了就愿意观察生活中的细节,反正今天在一个可有可无的午后,我第一次觉得讨厌的段姜其实很漂亮!
她的手挥了一下,我在旁边看得清楚,是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
“段姜,你要去上海吗?”我忍不住问。
段姜扭头才看见我,她个子比我高出将近一头,这是我不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受不了她那种居高临下(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生理上的)的目光!
“嗯,我家里已经帮我找好了实习单位。如果可能我会留在那里。”段姜神色平静,从她的眼底我看不到想象的波澜。
眼珠一转扫到公子润,余光看到他正往这边看。他们的关系全班都知道,但我该不该问呢?
八卦的人不止我一个,有人已经开口问段姜了:“公子润不去吗?怎么这次订票没有他?”
我松了口气,支起耳朵听。旁边有人已经在说话:“我去,不过要等这边的实习结束了才行。”
估计我转头看的时候公子润不只是向我们这边看,而且是正准备走过来。
我稍稍闪开一点儿,公子润理所应当地站在段姜身边。男生们也跟着掺和进来,我继续向一边退,一直退到很远很远的角落。
段姜竟然叹气,说道:“那边的工作那么难找,这个实习的工作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早些去上海不好吗?”
看来他们两个已经为这个问题争论过,有人也七嘴八舌地劝公子润,人多口杂,本来只是一个抱怨,竟然开启了一场辩论会。
我只觉得公子润是有心与段姜妥协的,因为他是笃定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物,即便是小地方、小单位,若能有高职位、高待遇,他一定不会放过。这次这样说,一定也是做足了妥协的。而且,以公子润极为现实的个性,大城市里所谓的机会远不如这个已经抓到手的东西来得实在。可是,他还是答应过完节就去。
段姜大概也了解公子润的个性,但她也是极有主见的人,并没有轻易地妥协。幽幽的抱怨应该是还带着一点点希冀吧?
我看见在这场刀光剑影的辩论赛里,有一对小情人误会冰消,就像我和谢亦清努力地寻找相处之道一样,他们也在努力着。我有些感叹,怎么觉得公子润变得不一样了呢?大概这也是成熟吧!
“孟露,你呢?”段姜很快把战火引到我这个角落,“回家看看后是不是就去北京?你男朋友在那边,对吧?”
“嘿嘿!”我干笑两声。段姜想挑衅我?“哪个男朋友?我男朋友可多了。”
说着不着四六的话,我打着马虎眼想蒙混过关,谢亦清留给我的东西又泛起来堵在心口。看着公子润和段姜,这东西越发苦涩。
“别乱扯了。”段姜像个大姐姐,“你的北京同学啊!我可告诉你,一定要看牢了,北京诱惑可多呢!我的两个高中同学,就是这样两地分着,然后分手的。”说着,凤眼一斜,瞥了眼公子润。公子润笑而不语,只是这笑容我却看不懂了。
“是吗?分就分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意兴阑珊,不过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他们听惯了,以为我又在胡咧,有人已经不耐烦地把话题转到了他们关心的事情上。
我拿着自己的票,从人群中溜出来,走出了教室。
天很蓝,云很白,枯枝残叶嚣张地在美景中招摇,就像我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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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还是留守?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因为他急慌慌地去了一次北京,这一次进京,我要撇清和他的一切干系!
谢亦清说假期是他挣钱的黄金时间,所以过年不回家。然后我就再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家了,往年这个时候都开心得不得了,今年却有些惆怅,到底惆怅什么我却一无所知。
去书店把最后几本书还了,看见公子润一个人从商店里晃出来,手里抱着一堆零食和方便面,乐呵呵地跟我打招呼:“孟露?还书去了?”
“嗯!”我尽力让自己开心一些,可惜,似乎要下雪了,光线不足以让人眯起眼睛。
公子润打量了一下,说:“怎么啦?恋爱中的人不都是红光满面的吗?你怎么看起来面黄肌瘦,跟黄脸婆似的。”
最近难得听他开玩笑,我不想说话太冲,也无心如此,“是吗?相思不胜烦,衣带终见宽嘛!”自嘲总可以吧?
他说:“最近书读得多了吧?张口就掉进书袋子了。我可是听高数老师说了,这次考试她提了二十分,才让咱们全班都过。你考了多少?”
我考了六十整,估计那二十分就是给我的。“都大四了还学高数,学校有病!”没脸报成绩,我低声嘟囔。文科专业的学生愣是跟着理工专业的同学一路狂奔了四年高等数学,学校美其名曰“通才教育”!
公子润说:“至少你数学能比别人强点儿。我这次实习,还真用到了一些。你原来不是老嚷嚷‘艺多不压身’吗?怎么真到用功的时候就后退了呢?”
这口气,啧啧啧,真像谢亦清。不过是以前信里的谢亦清,而不是现在电话里的那个谢亦清。电话里的这个人更热衷于向我显摆如何挣钱,如何认识了大人物,如何算计别人。我有种认错人的感觉,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我对数学不敏感。”我不想在公子润面前多提谢亦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强求不来。”
公子润比我高,低头看看我,“孟露,我觉得你最近似乎……温柔了一点儿。”
刚骂了他他就说我温柔?放在过去我一定要问清楚,可是今天没有心情。我勉强笑了笑,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是吗?”心情无比沉重。
我不知道是不是谢亦清,更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我只想找一份完整的感情,但看起来一切都被我弄得糟糕透顶!
我们并肩走回学校,公子润走在外侧,风似乎小了些。也许是因为暖和,也许是因为终于有人听我说了,“我就是这么一个懒散的人,志向低微、天资有限,家里也没有好爸爸可以让自己少奋斗三十年。能考上大学就已经是万幸了!你不觉得人这一辈子能有个家,有份工作,安安全全、踏踏实实地过下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搞不清楚、弄不明白,非要给自己很大的压力呢?”
如果谢亦清不留北京,这一切会简单得多!
公子润停下脚步,“你怎么啦?想当家庭主妇也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以前意气风发的,还给咱们弄了个什么九五至尊的对联。你都忘了?”
我们是九五级的,那年春节,班里联欢,在专用教室转悠时一拍脑袋觉得应该在门口贴副对联,就搞了个口气很大的东西。说实在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可事情过去了,也没办法,只能选择性遗忘。
想起那时的狂妄,我笑了,“那时候不知死活嘛,胡吹乱造!”
公子润笑得极为开心,“那时候?那现在呢?说实话,我觉得你也就是这两天打蔫了,除了这两天,你什么时候知过死活?!孟露,你别逗了!”
这家伙估计太得意了,伸手拍了我一巴掌,没轻没重地打得我一个踉跄!谁说他成熟了?收回!
“子润!”身后传来呵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就着转身的工夫,我低声对公子润说:“你有麻烦了!现世报!”
他个子高,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就图个口头占便宜。
段姜和另外一个女生手挽手地站在一起,即使我不戴眼镜也能感觉有人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这个时刻够关键的吧?老大你身为“人夫”,能不能负责任地站出来澄清一下情况,不要再制造误会了!
公子润咧嘴一乐,亦歪头回我一句:“有难同当!”
段姜已经走近,我们在她的眼里估计是纯正的“当场捉奸”,所以她走得气场很足!
但是,段姜不是孟露。孟露会冲上来大声地喝问:“你们干什么!”但段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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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姜是个有涵养的姑娘,除了那声“子润”叫得有些变形之外,等她过来之后就已神色如常,甚至还能寒暄两句。随后,段姜挽着公子润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一般,问我:“孟露,我们去上海,你也去吧?”
呵呵,去也不能告诉你啊!
我说:“不了,上海太远,我不想离我妈那么远。”
“嗨,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离不开妈妈。”
公子润已经迈步向前走,段姜不能再贴身站立,但依然挽着他的胳膊和我并肩走着。说话间,我们已经走过眼镜湖的土梁。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忧郁,“是啊,我也才发现自己恋家。离家四年了,我觉得离家至少也应该离得近些,这样想回去的时候不至于很辛苦,抬脚就到是最好的。”
“你男朋友不是在北京吗?让他帮你跑跑?”
“他还忙他自己的呢!都是学生,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我听说家里春节期间有场招聘会,我打算过去看看。”
“那万一你留在家里,你男朋友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话间到了食堂,我们聊天的时候,公子润一直很有风度地保持沉默。
段姜停住脚步,“我们去小食堂吃,大食堂的东西太难吃了。你也一起来吧,子润请客,是吧?”抬头问公子润,无限娇嗔。
虽然做作,却令人羡慕。我知道,在我的大学生活里,已经不可能享受到这种肆无忌惮的撒娇了。因为我没人依靠。
我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觉得大食堂的鱼香豆腐丝挺好吃的。”
“你还吃这东西?”公子润突然插话,“每次见你都吃这个,没钱啦?”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饭卡,“先用我的吧,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段姜的脸白了白。可是四年了,公子润一直如此,我们却只是同学。
“不是,我喜欢吃,吃了一学期,也没烦。再说我还吃别的呢!人多了,我得先去排队去,拜拜啦!” 我连蹦带跳地跑开,只是有些同情段姜。但是,这不是我能解释的,让公子润自己处理吧!
不过,有一点公子润说对了——我是没钱了。
我不想让谢亦清说我没出息,开始自觉地控制支出。在父母那里不仅不要钱,我还希望回家前能带些剩余回去。但是,租书、买书的钱我一分钱也不想少,又因开源无门,所以只能从饮食上节流。也许真的是营养不良,我的牙床最近总是出血,医生说缺少维生素。今天就换个白菜砂锅,开开荤吧!
晚上谢亦清没来电话,倒是老妈打过来,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通,最后说北京的那个远房亲戚过年要来,最好能见见,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真是烦不胜烦,难道我就必须靠别人才能找到工作,才能养活自己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自己养活自己竟然成了我的理想和目标!我颓然坐在床边,宿舍的人都走光了,我是最晚一个走的。我有些后悔票订晚了,要是早些订就好了。
最愉快的离开方式永远是别人看着你的背影,而不是你去追逐别人的。
手边都是自己买的书,抽出一本《冰川天女传》,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灯亮了一个晚上(放假前这几天宿舍不熄灯),我抱着书靠在被子上昏睡了一夜。
我开始讨厌谢亦清,为什么给我养成等电话的习惯后,又突然不再通电话?!
到家当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拨通了谢亦清的手机。那边是轰隆隆的声音,难道他带团去外地了?
“什么事?”
“我到家了。”
“哦,有事吗?有事快点儿说,上学期你让我花了好几百手机费!快点儿!”
拿着电话,我使劲地眨眼睛。为了我?好几百?还快点儿?
哈!你为我花这点儿钱就心疼了,还是你觉得我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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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我几乎把电话扔了回去。
老妈探头看了我一眼,又缩回去。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