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的!就算是我妹妹,你也不要怕!”
这话倒是说得威风凛凛的。
苏喜妹笑了,回过头看了方才水榭竹庭的方向一眼。
“将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她问道,语气却是肯定的。
李大富忙着点点头。
“原来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他的神情有种大彻大悟的感念似的,瞪大着一双眼说道,“原来你不是傻子啊!”
其实以前的苏七小姐只是性子沉闷,不通人情世故的木讷罢了,但在那些自诩聪明的人的眼里,就平白无故成了一个傻愣子。
传的人多了,苏七小姐自然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真的傻愣子了。
不过真真假假,却是没有人去探究过。
苏喜妹笑了笑。
“你见过有我这样伶牙俐齿的傻子吗?”她开玩笑似的说道。
李大富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颇为认同地附和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吗?那些人可是不遗余力的坏你的名声啊……要不我帮你收拾收拾他们?”
“那些人不过是妒恨我罢了。”苏喜妹耸耸肩,“我可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况且暗箭难防,我越是在意,那些人就越是肆无忌惮。”
苏喜妹暗暗斟酌了一下,觉得这样的解释还算合理。
至少不会令人怀疑她的身份。
李大富忽然围着她转了一圈,看着她若有所思。
“不过有句话却是真的。”
“什么话?”
“你当真是丑得很!”
苏喜妹一愣,李大富却是在一旁笑得前合后仰。
苏喜妹抬了抬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脚绕过他就往前走去。
李大富忙收敛了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喂,你不会生气了吧?”他瞥了一眼她,有些紧张的问道。
苏喜妹有些好笑,侧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说道,“我该回去了。”
李大富睁大了眼看过来,眸中露出诧异。
“宴席就快开始了,你不去了?”
“不是我不去,是有人不想我去。”她说着话,神色平静地看着前面的路。
要是她在今天出现在宴席上,大概是会气死相府的堂堂大老爷的。
“是谁不想你去?”李大富看着她的眼里充满了好奇。
苏喜妹却是蓦地停住了脚,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这个一路跟着她的九公子。
“你是要随我回相府吗?”她不答反而问道。
李大富闻言一怔,然后忽然就想明白了。
这是在下驱逐令了啊!
“你还真是……”他撇撇嘴道,“算了,反正我也很忙,想我堂堂一个贵公子当然是很忙的,所以你就自己回去吧,不送了。”
说罢,李大富优雅地甩了一下他的喇叭袖,迈开步子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话是说这一路都是她黏着他吧。
苏喜妹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不过人家拿她当作朋友呢,看样子也不像是说大话,她就不要计较了。
第十七章 埋葬()
陵王府的花园很大。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掩映在翠绿之间。
万花丛中搭建着戏台,前来赴宴的妇人们都已落座,下人们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苏洛穿着一件银丝镶边兰花鲛纱裙,坐在戏台下的正中间,边听边和身旁的妇人们交谈。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陵王府还有一个明媒正娶的王妃。
苏洛不过是随嫁进府的侧妃罢了。
苏喜妹视线淡淡地扫过戏台下的众人,很快身影就淹没在了盛开的百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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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王府的后门,一辆马车停在对面的巷子口。
童妈妈掀开帘子探头出来,方才热闹的街道已经安静了下来,该来赴宴的人都来了吧。
“七小姐出来了吗?”元香有些着急地问道。
童妈妈放下帘子,摇了摇头。
“会不会被人发现了?”凌香忽然开口问道,眸中露出一丝慌乱。
童妈妈和元香都默不作声了。
陵王府戒备森严,想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出府谈何容易?
况且七小姐只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不过要是能见上大小姐一面也是好的。
只是眼看午时将近,陵王府的后门恐怕是要关上了,不知道七小姐见到大小姐的面没有?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憋闷,车内的三人也都捏了一把冷汗。
车帘一下被人掀开了,一阵凉风吹了进来,童妈妈浑身一颤,抬头看去。另外两个小丫头也看了过去。
苏喜妹坐进马车,回头朝外面等候的车夫说道:“去乱葬岗。”
她的语气平静,但话里的内容却是让童妈妈脸色一变。那两个小丫头也似乎身子一下僵直了。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
那都是埋着没有主的孤坟,或是犯了事的死刑犯。
也有尸骨堆积的坟山,长年累月的堆积在那儿,腐臭的气味方圆十里都能闻到。
一般人都不会走到那儿去,更别说是一个官宦家的小姐了。
童妈妈想要问为什么,却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七小姐不是以前的七小姐了,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车轮动了,马车往正街上行去。
苏喜妹这才开口说道:“大姐已经去了。”
大小姐已经……
童妈妈像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一般,顿时红了眼眶看过来。
“大小姐,怎么……”她却是说不下去了,一股酸涩梗在喉咙里。
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可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清白,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那两个小丫头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她们仅仅是惊惶罢了,她们从未服侍过大姐,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不过看着童妈妈悲痛欲绝的样子,两个小丫头倒是有些感同身受,低低的抽泣起来。
车厢里顿时弥漫着悲伤,苏喜妹却是神色沉静。
“大姐是被二姐和陵王合谋害死的。”她说着这话,冷静得仿佛不像是一个人,“大姐的清白我会替她讨回来,在此之前,你们万不能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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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京城西郊山谷里的乱葬岗。
阴冷的风中弥散着酸腐的气味,令人胃中忍不住翻腾作呕。
但苏喜妹主仆四人却是神情坚定地让车夫打马进谷,车夫童海是童妈妈相公大伯的小儿子,三十来岁,为人忠厚老实。因为童妈妈的关系,在相府里做过一段时日的帮工。
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童海没有半分犹疑,赶着马车进入谷底。
越往里走,腐臭的气味越是浓密。山谷两侧的悬崖峭壁将外面仅有的一点儿光亮遮挡了一大半,只有零碎的光点洒落进谷。
谷道的两旁大树林立,树下堆积着长年累月的腐叶。
秃鹰盘旋在谷中上空,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叫声。马车经过,树上的乌鸦一下扑腾着翅膀成群的飞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尤其阴森可怖。
那两个小丫头身子止不住瑟瑟发抖,苏喜妹将案几上备好的一小盒蜜饯推到她们面前。
这蜜饯原本是给大姐备上的。
大姐在柴房中关了好些天,想着大概一时也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什么上好的糕点,就备了她最爱的糖裹杏仁。
可惜——她是再也吃不上了。
那两个小丫头自是明白七小姐的意思,当即抓了几颗喂进嘴里。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们就没方才那么害怕了。
她们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听到马车外诡异的喧叫声,害怕也实属寻常。
童妈妈抬眸看了一眼七小姐,七小姐也是年岁不大,却是半分也不胆怯,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她以为七小姐只是开了窍罢了,但没想到七小姐竟然处事这般稳重,眼中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睿智聪慧,行事也是稳妥冷静。
想来大小姐是真的可以放心了吧。
童妈妈老怀安慰,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这个七小姐已经死过了一次,连灵魂重生这样的事都能发生在她的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童四哥,还有多久能到?”苏喜妹掀开车帘问道。
“前面绕过那个弯道就是。”童海回过头来说道,伸手指了指前方。
那弯道像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外面的山谷与里面的遍野横尸隔绝了开来。
苏喜妹点点头,“就在这里停下吧。”
马车停了下来,苏喜妹也不用人扶着就下了马车。童妈妈和那两个小丫头虽然疑惑,却也忙着跟上了。
苏喜妹对童海说道:“童四哥,劳烦你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一个黑色的大酒缸。”
童海应声是,就抬脚往前走去。
童妈妈走上来,神情有些不解,“七小姐,为何就在这儿停下了?”
乱葬岗还在前面一些,就连紧挨弯道的坟山也还有一段距离。
“这里尸臭的气味很浓,一般人都是受不了的。”苏喜妹注视着童海往前走去的身影,轻声说道,“郑全的手下和他一样,都是拜高踩低、偷奸耍滑的小人,又怎么会真的去乱葬岗里面?最多也就扔在这儿附近了。”
她的声音很轻,夹在风中似乎有些听不清,但童妈妈却听出了她语气中如寒风般的冷冽。
对大小姐的死,七小姐大概是很难释怀的吧。
童妈妈眸中露出悲伤来,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那些人、那些害死大小姐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大小姐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啊!
苏喜妹听着身旁有微微的抽泣声传来,她知道那是童妈妈的哭声。
只是这个世上不会因为你是好人,就一定会有好报。
老天爷或许是公平的,但这公平有时也要事在人为。
第十八章 对质()
“七小姐,找到了。”童海略显粗厚的声音微微颤抖地传来。
苏喜妹抬头望去,深幽的山谷里仿佛笼罩在一片昏暗中,十来丈远的距离却是看不见他的身影。山谷静无人声,童海此言一出,仿佛是从虚空传来,还有回音回荡在谷中。
她们主仆四人循声走去,在前方树林中的一条沟渠边停了下来。
童海已经在沟渠里了,听到上面的走动声,神情凝重地仰头看来,眼中已是一片通红。
“七小姐,三嫂——”
苏喜妹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童妈妈看到那沟渠里碎裂的大酒缸,还有酒缸边的头颅和截断的四肢,就什么都明白了。
二小姐怎么能如此狠心!大小姐怎么说也是她的大姐啊!
还有陵王,大小姐可是他的结发妻,当初的誓言,当初的白首不相离,为何会落到这般地步?
耳边传来两个丫头的惊呼,童妈妈哭着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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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头扶着童妈妈回到马车上。苏喜妹在山头上寻了一处光线较好的地方,与童海一起将大姐的尸首埋在了土下。
苏喜妹在坟前磕下三个头,由始至终她的神情都是平静的。
或许不知道的人会觉得她生性凉薄,但童海却看得出,七小姐是个重情义的人。
回去的路上,童妈妈醒了。苏喜妹也只是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就没再提今天的事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相府大老爷和郑氏还有小姐们都还没回府,府里比往常要冷清。
童妈妈和看角门的婆子说了几句话就带着童海离了。
七小姐主仆三人也回到了西北厢的院子。陈妈妈忙着去吩咐厨房的婆子准备饭食,凌香拿来热棉帕给七小姐净手。
但七小姐从回来到现在却是一言不发,看在她们这些下人的眼里也是心疼。
简单的吃过饭,凌香便服侍着七小姐洗漱歇下了。
元香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凌香却是摇了摇头,挑灭烛芯,就退出了房。
苏喜妹听着房门合上,便睁开了眼。
窗外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似乎给房间里披上了一层轻纱。
朦胧却是让人思绪更加清晰,苏喜妹转过身视线落在床头的玄铁盒上,有了另一番思量。
接连几日的明朗天气,却在翌日下起了绵绵细雨。
有仆妇天刚亮就来了院中传话。
“七小姐,大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苏喜妹点了点头,笑着道:“我这儿就随妈妈过去。”
外面还下着雨,看起来灰蒙蒙的,传话的仆妇打着油纸伞提着马灯走在面前,凌香撑着伞服侍着七小姐随在后面。
到了中庭院里的正房,凌香摘下七小姐的披风,与那仆妇在门外候着。
“七丫头,你昨天是不是去陵王府了?”
苏喜妹抬脚迈了进去,人还未走到屋子当中,就听见了郑氏关切的询问。
“是的,母亲。”苏喜妹坦然地迎上郑氏看过来的眸子。
“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苏德沉着脸,视线冷冰冰地落在她的身上。
苏喜妹神情平静,上前向苏德和郑氏行了全礼,恍若没有听见他的斥责一般。
郑氏目光焦急地看着她。
“七丫头,你怎么能私下前去陵王府?以前你可是会听老爷话的。”她迫不及待地说道,“怎么这次就不听了?”
上次她不动声色摆了郑氏一道,郑氏又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
苏馨本就心高气傲,昨天她在陵王府当着那么多小姐的面落了她的面子,她这个三姐姐还不得揪着她的错处回来告状。
在苏府,大老爷的话就是规矩,敢逆大老爷的意思,就是自掘坟墓讨不到好果子吃。
郑氏这是一大清早看好戏来了,顺便再推波助澜一把。
“女儿没有不听父亲的话。”苏喜妹方才还平静的脸上此时已经满是委屈,两颗晶莹的泪珠子挂在眼睫上,看着好不可怜。
“父亲,女儿只是想念大姐,大姐出嫁好些年了,想来父亲也是很想念大姐的吧。”苏喜妹说着,抬袖擦了擦眼角,当真是一副思念成疾的模样。
果然,苏德的神色没有了先前的严厉,虽然他为了苏家的名声无情无义,但内心深处至少还有那么一丝的愧疚,毕竟大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嫡长女。
“那你也不能私自出府。”苏德皱着眉看着她,语气却是温和了一些,“你要去看慧儿,为父可以提前安排。”
大姐被关在柴房的事,身为相府大老爷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过是说说罢了,要是她真要去,想来他会找一些其他的借口吧。
苏喜妹嘴角牵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不过她的眼眸中却是泪水盈盈,脸上也是愁容满面,倒看不出半分的不敬。
“大姐对女儿情谊深重,以往都是嫡母照顾女儿,嫡母过世后,大姐便担起了照顾女儿的责任,大姐出嫁后,女儿甚是思念,况且昨日轩哥儿满月,父亲、母亲都忙着二姐的事,女儿不敢叨扰,才擅自主张去了陵王府,还请父亲责罚。”
这话句句肺腑,苏德听完她说的话,眸中微微闪烁了一下。
“嫡母”二字自是指的是他的原配夫人赵氏。
当年他只是翰林院正八品五经博士,刚刚积累了一点儿家业,赵氏身份高贵,是一品军侯赵国公的嫡长女。但赵氏并未低看他,自从嫁给他后,还仔细帮着打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