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打算?
苏喜妹收回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大姐是相府的嫡女,也是赵国公的亲外孙女,陵王要顾及相府和国公府的体面。
国公府虽然日渐衰败,但赵国公在朝堂上还有一些能说得上话的学生。要是大姐的事传开,赵国公是拼了老命也会为她一证清白。
陵王想要扶正苏洛,就不得不私下处理此事。
而苏洛当然是顺着陵王的心意,暗中逼迫大姐揽下伤风败俗的恶行。
毕竟相府嫡小姐的名声坏了,对相府也是有闲言碎语的。
明着来,对谁也没好处。
苏喜妹抬眼看了看神情悲痛的童妈妈。
“童妈妈,你为何要来寻我?国公府去过了吗?”她想了想,还是问道。
她现在可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
眼下只有赵国公能救大姐出来。
童妈妈听着她的问话,眼里顿时湿了一大片。
“赵国公卧病在床,大小姐不让我去国公府。”童妈妈擦着泪水道,“但我没听大小姐的话,偷偷去了国公府,赵国公已经病重下不了床了,我、我实在不忍心将大小姐的事告诉他。”
赵国公病了吗?
难怪那母女俩等不及了!
不过既然赵国公病重,陵王为何还要封锁消息?消息不出,如何扶正苏洛?
是在担忧什么吗?
苏喜妹想了想。
“国公府的其他人呢?”她问。
童妈妈哭着道:“嫡系已经没人了,旁系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大小姐是要怎么办才好?”
苏喜妹听闻童妈妈的话,这才回想起来,赵国公唯一的儿子早年间已经战死沙场。
国公府衰败无人了。
曾经的勋贵大族,无限荣耀,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熬着。
苏喜妹忽然想明白了,陵王不是在担忧什么,国公府早已不是威胁,他在乎的是自己的贤名。
他要夺了相府嫡小姐王妃的名分,还要顾及自己的体面,所以他在慢慢等,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所有的过错都不在他的身上了。
而只有死人,才能将所有的过错都背负下来。他是想要逼死大姐,来个死无对证!
她大胆的推测,陷害大姐的事,很可能是陵王和郑氏母女合谋的结果。
陵王要的远不止“屈打成招”!
苏喜妹眼中带起一抹冰冷。
大姐真心错付,她不也是如此,那个害死自己的人,如今也娶妻攀上高枝了吧。
“我们去找父亲。”苏喜妹忽然起身,往屋外走去。
童妈妈却是脸色一变,忙起身挡在她的前面。
“没用的,大老爷早就知道此事了。”童妈妈叹道。
要不然,她也不会走投无路,来寻七小姐了。
苏喜妹闻言顿住,抬头看了看一脸愁容的童妈妈。
果然如此。
方才提到父亲的时候,童妈妈神色有异,是原本不想告诉她吧?
有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该是多大的悲哀啊!
父亲是最重视相府的声誉,在他看来,大姐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是有辱相府的门楣,有辱他这个相爷的体面,断然是不会出手相救的。
更不会因为大姐是他的嫡长女,就无所顾忌地将事闹大。
她早就猜到了,要不然童妈妈也不会走投无路寻上自己这个傻愣子了。
虽然相府大老爷无情无义,但童妈妈却是善良的。
说到底,那也是七小姐的父亲,都是一家人,何必生了怨恨,所以童妈妈才闭口不谈。
苏喜妹笑了笑,也看不出喜怒。
“父亲是想大义灭亲啊。”她抬头看着童妈妈道。
童妈妈垂下眼,眼中朦胧得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要不是我与相府看角门的婆子相熟,我也是进不了这府的。”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
“那么陵王府,童妈妈可有相熟的人?”苏喜妹道,“我想见一见大姐。”
见上一面,或许还有转机。
童妈妈却是摇了摇头,“如今的王府都是二小姐的人,大小姐出事没几天,我就被赶出了王府,现在根本就进不去。”
苏喜妹来回踱了几步,她倒是可以夜闯王府,只是她不熟悉陵王府的布局,很可能有进无出。
童妈妈忽然抬起头,伸手拉过七小姐,眼中带着急切的光亮,也是唯一的希望。
“后天,后天陵王府设宴。”童妈妈道,“二小姐的轩哥儿满月,陵王府设满月酒,大老爷、夫人,还有府里的小姐们都是要去的。”
这件事苏喜妹还真不知道。
在她的印象中,七小姐很少会去赴宴。至于为何不去赴宴,有些事她也记不大清楚了。
苏喜妹点点头。
“童妈妈,大姐的事就交给我吧。”她说道。
童妈妈含泪道谢。大小姐真的没有白疼七小姐,七小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第五章 铁盒()
童妈妈离后,苏喜妹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那个念头是一个生了锈的盒子,藏在床底靠墙的角落里,似乎很重要。
随即她将那个铁盒找了出来,那铁盒藏得十分隐蔽,就算将木板床兜底揭开,也不一定能发现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盒子。
打开盒盖,里面只放着一本已经被翻旧了的《域志》。
这本《域志》粗略记载着当今天下的历史、民俗和分布图。不过这类书籍在市面上都能买到,为何自己会觉得很重要呢?
视线落在这本书上,随手翻开看了看。
这书中记载的历史和前世她在茶楼听说书人讲的差不多。
据说五百年前,当时还是一个小国领主的秦惠公有着雄才伟略,招揽天下能人义士率领群雄南征北战。
四十年后,中原实现了大一统。
秦惠公大赦天下,封王加爵,分封国土,并改国号为秦。
一时间百姓安居乐业,秦国富庶繁荣。
但一百多年后,秦国皇帝无道,各方诸侯揭竿而起,中原陷入一片烽火狼烟,没多久战火就蔓延至都城,短暂的秦国政权覆灭了。
而后各方诸侯不断兼并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的小国,最终天下三分:毗邻东部沿海的赤炎国,地处西南内陆的卫国和盘踞西北的息国。
三国势均力敌,都有再次统一中原的野心,但在数十年后大漠以北彪悍嗜杀的游牧政权南下侵扰,三国不得不联手抵抗。
游牧政权被赶回北漠,由此满目疮痍的中原焦土终于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三国战事平息。虽然在之后的数百年也有过大小不断的战事,但中原的政局却是相对稳定的。
苏喜妹合上泛黄的书本,指尖在“域志”两个字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赤炎国地域辽阔,民风温雅,朝廷重视教育。
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要不是章承国子监生的身份,身为太仆寺少卿的方老爷怎么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下嫁于他?
方老爷相中的是他以后对方家的用处,而他看上的是方家的权势和地位。
倒是互惠互利的好营生啊!
苏喜妹轻叹一声,语气中也没有嘲讽的意思,就是单单的叹息,似乎前世发生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她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感慨而已。
或许是得了新生,她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抬头望了望窗外,晚霞已经染红了天边,该是平时送饭的时候了吧。
果然,她刚站起身,院门就被人一下推开了。一个身穿青色比甲的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三月初的天,一到傍晚还是有些凉意。她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麻布衣,而这件麻布衣还是自己出殡时的穿着,自是比不得那丫鬟的青色比甲暖和。
屋子里唯一的旧柜子空空如也,想来以前七小姐穿过的粗布棉衣大概都被那些下人扔出去了。
谁会想到一个断了气的人会突然活过来?
何况那些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连那些下人都是看不上眼的。
那丫鬟拎着食盒走进屋子,“梆”的一声撂在四方桌上。
“七小姐,吃饭了。”她白眼一翻,不悦地说道。
给七小姐送饭,那是犯了错的丫鬟被罚才会被分配到的差事,不然谁会愿意来这偏僻又冷清的西北厢?
前两日那丑陋的七小姐好不容易熬死了,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她不得不准时准点的送饭过来,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
苏喜妹看了看桌上的食盒,走上前揭开盒盖,盘子里都是些没有半点儿油荤的残羹饭渣。
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拨了拨,苏喜妹抬头看着那丫鬟。
“就这些?”她问道。
那丫鬟“扑哧”一声笑了。
“那食盒里可是两菜一汤,都是按照府里的惯例分配的,规矩不能坏,要是七小姐有什么额外的需要,可以和府里的管事说说,奴婢是做不了主的。”
她倒是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苏喜妹低头看了看食盒里的饭菜,笑了笑。
“其实这样也好。”她轻声说了一句,眼眸却是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
果然是脑子有问题。
这些菜都是府上拿去喂猪的潲饭。
那丫鬟不屑地一声冷哼,转身往外走去,却是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一笑。
“七小姐,您身子金贵,可要多吃一些呢。”
苏喜妹笑了。
“我的身子当然金贵。”她说道,语气中也没有半点儿生气或是挑衅,就简简单单地说着,“只是你确定要我多吃一些?”
那丫鬟一愣,皱眉看了看她。
这是什么意思?难怪人人都说她是傻愣子,说起话来恐怕没有谁能听得明白吧。
不过要是她吃得下那潲水饭,那就多吃一些吧。反正猪都能吃,也吃不坏她的肚子。
想到这些,那丫鬟啧啧一笑。
“七小姐才刚回府,自是要多吃一些,才能养好身子。”
苏喜妹神情平静地听她说着,最后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她的一片“好心”
那丫鬟走后,苏喜妹将食盒的盖子轻轻合上。
随后她抬头看了看屋子外面,此时天空绚烂的霞光渐渐褪去了色彩,近处一些已经隐隐透着灰白。她拎着食盒迈开步子往院门外走去。
她的神色十分平静,步子沉稳有力,一刻钟后,她那娇小的身影就站在了相府中庭院的门前。
这是一个单独的三进三出的院落,平日里父亲的起居日常都在这个院子里。
有仆从眼尖老远就看见她,上前恭从地轻唤一声“七小姐”。
父亲院中的仆从显然比府里其他院子里的下人们有眼色多了。
她现在是相府的七小姐,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这中庭院就是整个府里的规矩,随在大老爷身边的仆从都是很有眼力劲的,从不会因为眼前的患得患失而显露于表。
府里想要巴结中庭院仆从的有心人多如牛毛,所以在父亲跟前当差的仆从都有一些心高气傲,不管是二老爷、三老爷还是府里的姨娘或是小姐,他们都一视同仁或是油盐不进。
哪怕心里有些小算盘,明面上对谁都是一样的,都是神态恭敬谦和的模样,令人生出一种很难接近的隔阂在里头。
苏喜妹点点头。
“父亲吃过饭了吗?”她笑着问。
那仆从一时有些诧异,以往的七小姐可从来都不会主动和人打招呼,更别说笑意浓浓了。
虽然她还是那个面黄瘦小的七小姐,但那双眼睛似乎是不一样了。
像是夜晚璀璨的繁星一般明亮。
那仆从一面想着,一面躬着身回话:“夫人和三小姐正陪着老爷吃饭。”
相府的二小姐苏洛和三小姐苏馨都是郑氏的骨肉,但真正能让郑氏在府里的地位非同一般的是她的儿子昊哥儿是相府中唯一的公子。
中庭院该是相府大老爷和正妻起居的院落,但父亲的原配妻子赵氏已经过世有五年了,他却独自住在这院中,想来郑氏也是用尽了手段,多年来也未能如愿。
可郑氏在府中的地位等同夫人,虽然不能住在中庭院,却也时时来院中陪父亲用饭。
苏喜妹笑了笑。
“原来母亲和三姐也在啊。”她说道,“那就有劳小哥进去通报一声了。”
对她来说,郑氏在与不在都是没什么关系的。
那仆从一愣,觉得七小姐果然是有些不一样了。但他随着相爷身边多年,行事稳重老练,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应了声是,转身走进院子去通报了。
不过一会儿,那仆从就返回院门领着她进了门。
有仆妇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随着她穿过廊道和月亮门,在一间青檐璃瓦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相府中都挂上了羊角灯,而眼前的这间屋子更是被照得明亮通透。
门前有仆妇打起帘子,向苏喜妹微微一福身。
“七小姐。”声音淡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苏喜妹略一回礼,便大步走了进去。
郑氏见到她,眉眼一弯,伸手招呼着:“七丫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刚刚才回到府上,也不多休息。”
苏喜妹走到郑氏的面前,垂下了头。
“女儿回到府上,理应来向父亲、母亲问安。”说着,眼角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苏德。
第六章 反击()
苏德今年虚岁四十五,身子骨还算硬朗。他的眉眼棱角分明,眼眸犀利,虽然年近半百,却仍能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
此时他穿着一件松垮的儒衫,看上去没有平时的严厉。
想来这样的父亲,苏七小姐以往都是没有见到过的吧。也只有在郑氏母女前,他才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模样。
苏德看到自己的这个女儿走进来,没有说一句话。苏喜妹却是乖巧地向苏德磕下一个头,又向郑氏磕下头。
“女儿这次能安然无恙的好起来,都是母亲施善念佛为女儿祈福,今天母亲更是亲自去接女儿回府,女儿以后要更用心的侍候母亲才是。”
这话说到了郑氏的心坎上,尤其是在苏德的面前,更是添了几分她慈母般的贤淑,唇角边不由露出满意的笑来,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温婉得体的话是出自木讷的七丫头口中。
而苏德虽然知道苏喜妹傻愣,却是好些年没和她相处过了,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难得你有心。”郑氏还未说话,苏德却是开口说道。
大概她这个父亲还从来没有这般温言细语地对自己说过话,而他态度温和却是因为自己对一个姨娘的恭从。
还真是有些可笑!
郑氏脸上的笑就又浓了几分。
“七丫头,你还没吃饭吧?”她说道,“没吃饭就在这儿一块儿吃吧。”
苏喜妹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却是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郑氏以为她性子胆怯,就对一旁的苏馨递了个眼色。
苏馨起身走了过来,弯下腰伸手去扶她。
“七妹妹,你身子还虚,正好今晚的菜肴清淡,尤其是白果人参汤,对你的身子都有好处。”她笑着说道。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上苏喜妹的胳膊,苏喜妹就已经转过身向苏德再磕下了一个头。
苏喜妹的动作很快,苏馨的手就那么愣愣地僵在半空中,过了半晌才讷讷地收回。郑氏的神情也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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