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自己的这个女儿身上,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只要给她一口饭吃他就觉得是对得起谢氏和与谢氏数年的感情。
是他钻牛角尖了,七丫头怎么说都是他的孩子,谢氏的错不应该算在她的头上。
苏德颓然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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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拂着院中的梧桐树,树叶掺杂着橘黄的光线轻轻摆动。
今天一早苏喜妹便去了福全阁请安。
她的事父亲已经派人向老太太交代清楚了,老太太便备上了一盒珠钗绢花当作她身子大好的彩头。郑氏脸上笑意浓浓,亲昵地招呼着苏喜妹到她身边来。
“你祖母两天后就要回静淑斋礼佛,往年都是你的姐姐们陪着祖母回庵堂,如今你的身子大好,母亲便想这次由你陪伴祖母,这么多年,就数你在祖母的身边最少,母亲也是想权了你的一片孝心。”
苏喜妹唇边扬起笑来,“母亲说的是,女儿应当尽这份孝心。”
郑氏满意的点点头,苏老太太听着也是十分欣慰。
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说了些话,苏老太太便打发人散了。
回到芙蓉阁,郑氏吩咐乳娘徐妈妈将所有的下人都严实的看管住,决不许踏进屋子一步。
周婆子扶着郑氏进屋,郑氏胸口气闷一只手揪住衣襟,恨不得把这衣襟给撕了个稀烂。
原来昨晚馨姐儿说的话不是胡言乱语,不是语无伦次,而是说那死丫头生了一张狐媚妖精的脸!好端端的一个丑八怪竟然一夜之间变成了颠倒众生的狐媚子!
谁能接受的了!
谁能想的明白!
方才在福全阁的时候,她就恨不得冲上去打的那死丫头原形毕现!
什么中毒!什么石腊红花!通通都是胡扯!那死丫头就是妖精转世出来祸害人间的!
她本来还沉得住一时的气,本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筹谋着,但她如今不得不尽快出手除掉那死丫头了!
只要那死丫头在一天,她就不得安生。
苏老太太回静淑斋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郑氏狠狠地搓着自己的指尖,似乎就要把骨头都捏碎了。
周婆子刚想着说几句劝解的话,郑氏却是突然一扬手,花梨木桌上的茶盅琉璃花瓶哗哗碎了一地。
“馨姐儿院子中那些不中用的废物全都卖到窑子里去!”郑氏胸口气闷,一只手死死扣住扶手冷冰冰地说道,“贴身伺候馨姐儿的大丫鬟全都乱棍打死,通通扔到乱葬岗去!”
周婆子心惊肉跳,忙小心翼翼地出声安抚:“夫人,都是些不知分寸的贱蹄子,三小姐还要您时时提点照顾,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郑氏神情狰狞,剜了周婆子一眼,周婆子忙低眉垂目,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且令人窒息的压抑中。
只有微微风声吹动着后院蔓藤的叶子发出飒飒的声响。
周婆子的心砰砰直跳,似乎一口气就要憋死了过去。
郑氏终于开口说了话:“你立即去一趟陵王府,把我身上的这块玉佩交给二小姐,就说静淑斋外的阳春面味道不错,后天得了空就去尝一尝。”
周婆子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阳春面味道不错?二小姐身为陵王侧妃也不是说去尝就能随意出府的。只不过主子的吩咐她不敢妄加言论,俯首应了声,便匆匆退出了房。
周婆子一出房门就叫来徐妈妈并挑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做细活儿的仆妇到三小姐的院中。
苏馨听闻自己的母亲竟要把她院中服侍的丫鬟仆妇都打发出去,百般阻挠,哭闹个不停。
周婆子还要去陵王府传话,就让徐妈妈处理三小姐的事。
苏馨说什么也不让步,一股脑儿冲到芙蓉阁没得通传就冲到了内室。
郑氏头疼得厉害,一个仆妇正在给她按摩额头太阳穴。
苏馨眼中泪水汪汪,整个人几乎是扑到软榻边的。
“娘,冬梅、杏春从小就在女儿的身边服侍,您为何要把她们赶出府去?”苏馨气急,没有问安不说,语气中还带着质问的口吻。
第五十四章 麻雀()
郑氏睁开眼坐起身摆摆手屏退下人,看着仰头望着自己一脸委屈的女儿,本来斥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半晌才开口说道:“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娘跟你说过,你是金枝玉叶,你也是苏家的期盼,有些事你不懂没关系,娘却是能够为你张罗打算。”
“那就一定要把冬梅、杏春赶出府去吗?”苏馨扯开嗓门哭得很伤心,“她们一向对女儿忠心耿耿,从小就陪伴在女儿身边,娘,您就不能把她们留下来吗?您为什么这么狠心!”
狠心?
馨姐儿竟然埋怨她这个当娘的狠心!
就为了那么个贱蹄子与她生出离心!
郑氏没有了好脸色,一股子痛恨酸涩涌上来在喉咙处不停的翻滚。
她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她这个当娘的难道还会害了自己的女儿?
这么多年她在苏家从如履薄冰到现在掌家当权,其中的苦楚有谁能明白?
当年赵氏还在的时候,她不得不讨好赵氏,每一步都要三思而后行。
不然赵氏死后,哪能轮到她来当这个家!
如今府里还有李氏、还有金氏。最近又多了一个死丫头,她殚精竭虑日日不眠都是为了谁?
郑氏心痛之余,掠过苏馨的视线愈发冰凉。
她这个女儿还是太天真了,有些事还是要与她说明白才好。
郑氏冷着脸,语气像是太过伤心而有些急促气喘:“我是你的亲娘,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要不是我苦苦撑着,你的四妹妹、五妹妹早就骑到你的头上来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得到你父亲的喜爱,把你当做掌上明珠般疼爱!你不为娘好好想想,却是为了几个外人对娘又哭又闹,你是不是想气死为娘!”
苏馨豁的掐断了哭声,望着郑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
郑氏重重吐出一口气,拉过苏馨到身边坐下,“你这孩子,这么大了也不明白世事险恶的道理,你这次出府父亲就把家中的庶务分给了李氏,你父亲向来重视你,觉得是为娘忙于家事疏忽了你,为娘不得不在这件事上伏低做小,你要争口气才好。”
苏馨今早在福全阁问安时就听李氏说起了以后小姐们出府的事,她当时就气得一脸铁青。
只是回房后,她见周婆子、徐妈妈带着人来拿冬梅、杏春,她一时急红了眼,就把什么事都给忘了。说到底都是她惹出来的祸事,她不应该再发这么大的脾气。
苏馨头靠在郑氏的肩上,抱着她的胳膊吸了吸鼻子,“娘,那冬梅、杏春,您让周妈妈找个好一点儿的人家。”
郑氏伸手抚了抚着她的鬓发,笑着点了点头,“娘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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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做了一大锅蜂蜜雪梨汤,厨房的两个婆子合力才端到院中。
苏喜妹让凌香和元香分下去,在她院中服侍的下人都尝到了陈妈妈的手艺。
元香咕哝咕哝喝下一大碗,抹着嘴对陈妈妈撒着娇道:“这雪梨汤真好喝,比我大姨熬的还要好喝,妈妈明个儿什么时候再熬一锅,好不好,好不好?”
陈妈妈被她的话甜到了心窝里,招架不住她的娇声细语,忙下了话,“好了好了,只要得了空就再熬一锅,蜂蜜清热润肺,对身子也是大有好处。”
“就知道妈妈最好了。”元香笑嘻嘻地拽住她的胳膊一脸的亲昵。
陈妈妈无奈地笑了笑。
此时有仆妇来院中传话,说是大公子回来了,一家人都要去福全阁用午膳。
苏喜妹便吩咐陈妈妈赏了那仆妇那支白兰玉雀梅珍珠银坠发钗。
那仆妇眼中金光闪闪,欢欢喜喜地揣好发钗,忙道了几声谢才出了门。
“小姐,那支发钗可不便宜,就这么打赏给那仆妇,不是太吃亏了些?”元香稍一蹙眉,偏着头看着七小姐十分不解。
苏喜妹笑了笑道:“那仆妇可是在静淑斋服侍祖母的,何况那发钗是郑氏打着郑全的名义送给我的,郑氏的好处我可不敢胡乱收下,重要的是,她送我这支发钗是想暗示我,本小姐只是飞不上枝头的麻雀,我怎么能如了她的意。”
元香顿时跳了起来,气呼呼地挽着袖子道:“郑氏竟打的这个鬼主意!她才是麻雀,她那一屋子都是麻雀!”
私底下她从来就不称呼郑氏为母亲,所以如今她的院中私底下里里外外也没人称呼郑氏为夫人,尤其是元香、凌香和陈妈妈甚至有时直接就用“那人”给代替了。
不是她们不懂规矩,而是对于郑氏这样表里不一的人,根本就用不着规矩。
苏喜妹听着又笑了,郑氏窥视了一辈子继室的位置,苏洛用尽一切手段想要从侧妃被扶正,她们母女俩才是飞不上枝头的麻雀。
而且今生今世都是飞不上枝头的麻雀!
苏喜妹脸上还带着笑,眼眸却是幽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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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
章二太太把章瑶护在身后,扯开嗓子吼道:“这件事怎么能怪我的瑶姐儿?那丫头不说她是相府的七小姐,谁会知道她是谁!歉,我已经道了,你们还想要我怎么样!”
章瑶在她的身后哭哭啼啼,哭的章承心烦意乱。
章三老爷冷哼一声,“你这话说的倒是轻松,如今是开罪了相府的小姐,瑶姐儿不懂事,难道二嫂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明白事理?还掇撺着府里的护院下人威胁人家的丫鬟!这等没脸没皮的事也只有你才能干的出来!”
“三弟,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儿,谁不知道你们三房那点儿龌龊事,你那儿子都快把章家的家当败光了!”章二老爷就像是被人踩到了狗尾巴,炸开身上的毛就把章三老爷骂了一通。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儿子欠的赌坊的钱,你摸着良心说,有花章家的一个铜子儿吗?”章三老爷挺着脖子,胀红着脸,整个脸都快要欺在章二老爷的脸上了,恨不得当场就啐他一口。
章二老爷伸手把他推开,“现在不花,以后还是会花,章家不出钱,你那宝贝儿子是剁掉手指还是砍掉双腿还债啊?”
章三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被他这个二哥的一句话堵得把早上的稀饭都要呕了出来。
这个挨刀的货,竟敢诅咒他三房的独苗!
看他不把这杀千刀的给掐死!
章三老爷气得脸上的肥膘簌簌发抖,一伸手就掐住了章二老爷的脖子。
“叫你诅咒我的儿子,叫你诅咒我的儿子,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第五十五章 闹戏()
章老太太大惊失色,眼疾手快冲上去就一巴掌打了个章三老爷堂堂转。
章三太太抖开嗓门尖叫一声,忙上前扶住自家老爷。
章二太太不甘示弱,一手护住自己的女儿,一手指着章三老爷大骂道:“你个狗杂种要死啦!下手这么狠,还要不要我们娘俩活了?”
章三太太也不是等闲之辈,两手扶着还没缓过劲儿来的章三老爷,嘴皮子翻的飞快:“二姐,我叫你一声二姐那是我还权你这个辈分,你平日里怎么张牙舞爪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你却是招惹回来这么一个大麻烦,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想怎么着?想我给你去洗碗刷锅,没门儿!”
章二太太是章老太太的亲侄女,章三老爷却是章老太爷的庶子,跟章老太太半个铜钱的关系都没有。章老太太从来就不正眼瞧三房的人,章家的好处三房也捞不着,这口怨气原本章三太太就咽不下去,这次章二太太惹回来一身骚,她可是巴不得在一旁看笑话。
谁知头两房的人竟然如此欺人太甚!
她家老爷说的都是大实话,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回来,难道还不许人说一句不是!
不就是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她今个儿还就是吃软不吃硬!
谁也别想他们三房低头哈腰,她早就受够了头两房的人。
她现在就要连本带利一块儿收回来!
屋子里一团糟乱,章承心烦气躁,眼皮子突突跳个没完。
章二老爷被方才那么一掐脖子,吓得两条腿哆哆嗦嗦,手也抖的厉害。他两眼发黑,喘了几口气缩的远远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逮个正着。
章老太太见老三媳妇竟是公然顶撞老二媳妇,顿时气血上涌,护小鸡似的破口大骂:“你们三房用我们章家的,吃我们章家的,你们身上从头到脚哪一个不是我们章家的!你们在外捅了篓子,哪一次不是我们章家给你们三房的兜着!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也不看看这个章家到底是谁在做主!要不是我可怜你们三房,你们三房能有今天?”
“母亲,话可不能这么说!”章三太太轻嗤一声,“我家老爷难道就不是老太爷的儿子了?我家老爷难道就不是章家人了?您这么说,可是要把老太爷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好啊好啊!
三房是要反了天了!
老三媳妇竟敢当众出言不逊!
章老太太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没吊上来,一把身子骨晃了又晃,章大太太故作慌忙上前扶住她,拍着背顺气。
“老三媳妇,不管怎么说,母亲都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章大太太好戏看够了,便是露个面儿做一回孝顺儿媳妇。
章老太太从来就不喜欢她,明里暗里不知给她使过多少次绊子。
但她家老爷是个孝顺儿子,何况对当年与她私奔的事多少对老太太有点儿愧疚,所以平时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看到老太太吃瘪,她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章老太太一把就将章大太太给推了开,哭着闹着整个屋子全是她的声音。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章家怎么会有这么个忤逆不孝的晚辈!我不活了啊,你倒是好一脚踏进棺材留下我一个老太婆收拾这个烂摊子……”
章三太太不服气,骂完老太太又骂大太太,大太太难得和二太太站成一条线,章三老爷帮着自家媳妇骂章二老爷,章二老爷当起了缩头乌龟怎么都不再吭一声,整个屋子只有章大老爷神态平静闲适。
章承被这吵闹声、哭骂声扰的浑身发紧,喉咙发甜,再也沉不住气一声吼道:“都给我住口!”
哗——
屋子里顿时没了声气儿,所有人全都神情惊愕眼睛圆睁,通通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门前一脸凶相的承哥儿。
承哥儿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就没有这般大声骂过谁。这会儿却是两眼似要喷出火来,豁的一拳砸在了门框子上。
砸的满屋的人魂儿都丢了一大半,哪敢再出声找霉头。
要说章家谁的话最作数,就只有长房的嫡子承哥儿了。
章承本就心情郁结,再看着好好的一大家子闹的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火气儿一下直窜脑门儿,两眼一阵接一阵发晕。
要是他再不表个态,怕是就要被这一大家子气得两脚一蹬直接就归了西。
章承拧紧了眉,语气冷冰冰地发了话:“我的话只说一次,只要是章家太太都得去,你们有什么理由我不会在意,我在意的是只要谁不去,那这人就不再是我们章家的人!”
此言一出,章三太太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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