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相思
第001章 醉香留
上
李系舟来到现在这个异时空已经十天了。
从第一天的痛不欲生,恍若梦幻,到平淡麻木,随波逐流,她终于认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切不是梦,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她不知道自己怎样来,每当想及此事她就头痛欲裂,当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她想也许要在这异时空,以这样的身份过一辈子了。
确切的说,穿越的只是她的灵魂,她现在的身体,应该称之为他,是个只有十四岁的男孩子。这个男孩子长的很漂亮,那是一种用语言很难描绘,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宛如满池残荷败叶中唯一盛放的红莲,妖娆妩媚,却在惊艳中透着即将凋落的凄美。李系舟第一次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的时候几乎被电到晕厥。
为了能时时欣赏这样的容貌,李系舟坚持活着。
即使他现在的身份是见了妓女都要行礼下拜的小倌。
“游儿哥,身体好些了么?”春生关切地问道。
游儿是李系舟在这里的名字,没有姓,据说他是妓女的私生子,没有人要的野种,不懂事的时候就被人伢子卖进这所男娼馆,醉香留。随着年岁渐长,容貌越发楚楚动人,经多年调教性子柔弱顺从,最是乖巧听话,成了这里的头牌。
春生是馆主派来专门服侍他的小厮,家贫才被父母卖掉,人伢子当年拍着胸脯说把他带到富贵人家做仆人,却因见他眉目清秀,连哄带骗竟把他卖进了醉香留。他进来时已经十岁,知道醉香留是肮脏地方,无奈人小力弱只能偷偷落泪,尽力顺从馆主想着少受点活罪。他熬了两年,被派到头牌身边,还是清倌,馆主说让他跟着游儿学一年有了长进再给他开脸。
春生原本很羡慕游儿这样的头牌,吃穿用度都是馆中旁人没法比的。可是贴身伺候了他才明白,游儿的日子竟过得如此苦楚。醉香留的老板只认钱,头牌在老板的眼中充其量不过是更好用的赚钱工具,谁出的钱多谁就可以肆意使用。游儿的身时常带着伤。开始的时候春生都无法想象,平时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客人们竟然多数都有着变态的嗜好,他们喜欢用皮鞭绳索在小倌身发泄,容貌美艳柔弱顺从的游儿让他们心底最肮脏的欲望得以实现。
这一次游儿比以往伤得重,接客后昏迷了四五日才清醒过来。馆主就因为此事向那个客人额外索要了更多的银钱,除去请大夫花钱给游儿治病,扣下游儿这几日不能正常接客的损失,竟然还有赚头。对于馆主而言,游儿就算是现在立刻死了,他也没做赔本买卖,他培养游儿这棵摇钱树用去的本钱早就赚翻了几倍回来,至于游儿的身心伤害从来都不是馆主考虑的范围。
其他的小倌更是不会关心游儿,甚至巴不得游儿早点死去,他们早日成为头牌好有更多的生意。整个醉香留里真正关心游儿的恐怕只有年幼善良的春生。
李系舟养伤的这几天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好多了,只是以前的事情还是记不起来。”
春生忧虑道:“游儿哥,这可怎么办呢,你以前的事情我可以说给你听,可是你弹得一手好琴,如今记不起了若是馆主知道恐怕会……”
“不用为我担心,到这里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哪个真是为了欣赏我的琴艺呢?”李系舟安慰春生,同时心中苦笑,穿越之前的“她”琴棋书画样样不懂,竟然是连在娼门混饭的本事都没有。倘若只靠出卖色相在醉香留谋生,真是前途渺茫。他寻思着必须换个更稳妥的职业。
李系舟这几天旁敲侧击地从春生嘴里了解到了有关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他大致梳理了一下发现这个世界与古代中国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这里以封建皇朝统治为主,天下分为六个大国,十几个小国。
中部平原是疆域最大的夏国,物产丰富,国势强盛。
突厥人为主的部落联盟占据夏国北面广阔的草原,生产力相对落后,仍然维持奴隶制。
在夏国与突厥人之间是梁国,疆域面积在六大国中较小,民风强悍矿产丰富。
夏国西面群山环绕的盆地之内是蜀国,与中原文化最接近。
夏国东面是越国,境内水系众多,鱼米之乡,再向东是广阔的大海。
夏国南面则是昭国,也是李系舟身在的国家。
说起昭国在一百年前其实只是夏国的一部分,昭国的开国皇帝原是夏国皇族,论才智是皇子中最出色的,可是因为立长的祖制没能当上太子,被封为昭王。等到太子继位,昭王聚众谋反,夏帝举国之力镇压。昭王最终放弃夏国皇位,南下划楚江而治,分疆裂土,自立为帝。因此内乱,夏国元气大伤,北有突厥趁机南侵,夏帝最终放弃了南下诛灭叛党的念头,而是改用怀柔政策。夏昭两国缔结同盟成为兄弟之邦,终止战争,互通商贸。
其实每一任夏国皇帝应该都没有忘记南下收复河山的事情,或许为此一直都在紧密部署,这是李系舟的判断。
就在去年,昭国第四代皇帝,年仅六岁的刘仁继位。论辈分,刘仁要向夏帝叫叔叔,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时下太后专权,奸佞当道,朝中混乱。李系舟心道,如果他是夏帝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定会有所行动收复河山。
李系舟所在的地方是楚江南岸的桐城,夏昭两国通商必经之地,昭国边境港口大城,沿楚江向东顺流直下可达越国,向西逆流而上可入蜀国。因为将近百年没有战乱,过往商贾船只穿流不息,经济贸易发达。所以城内酒馆客栈赌场青楼林立。
醉香留只是诸多娼馆中的一家,说不上多么有名,毕竟小倌一直是皮肉生意中的末流,被妓女都看低的最下贱行业。
“春生,前几天听你说夏国的重兵已经在楚江对岸驻扎,现在城里的情况如何?”李系舟心想,按照常理判断,这不是明显的战事将起的兆头么?城中应该人心惶惶才对,为何似乎与往常并无两样,醉香留依然照常营业,客流也不见少?
“游儿哥不用担心。听说夏国几个月前就遣了使臣给当今圣上,通告夏国要在楚江边举行五年一度的军队竞赛。以前都是在他们国内腹地,如今说是要比赛水上功夫才选在楚江。十几年前也在对岸高家渡举行过几次类似的活动,并未发生战事。”春生解释道,“开始城里的大人们还是有点担心,可是过了这么多天,夏国军队只是占用了一小块河道竞技,没有影响往来通船,大人们也就放宽了心。现在据说比得差不多了,他们的军队已经开始撤离,甚至还有些大胆的军官偷偷跑到咱们城里寻欢作乐呢。”
李系舟感觉更加不安,穿越之前那些小说和电视剧不是白看的,他不禁想起了“狼来了的故事”。不过即使战乱未起,他也绝对不想在醉香留继续当小倌,他的思想和身体都无法接受这个职业。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传话,说是馆主马上就到。春生应了一句,急忙整了下衣匕,收拾好屋子,垂手立在了门旁。
李系舟身上还敷着药,行动困难不便起身,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是他清醒后第一次见馆主,他内心不免紧张。听春生描述,馆主应该是个很有手段又严厉之人,醉香留内的小倌们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下
其实真见到馆主,第一的感觉是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现在少说也有三十五六岁,可容貌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出头,唯有眼角几丝细纹在微笑的时候若隐若现才显出岁月的痕迹。
馆主一身简单便装,没有过多装饰,但比起那些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神情做作的小倌们却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媚,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透出优雅,但是这种优雅不是拒人千里高不可攀,反而是一种略带挑逗的韵味,暗示着别人去碰触,激发着别人心底的占有欲。
馆主坐到床边,用富有磁性的声音温柔地问道:“游儿,身子好些了吧?”
如果李系舟还是女子,一定会被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帅哥,这样的温柔打动,甚至忽略馆主的人格品行。可惜,现在李系舟头脑很清醒,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离开这里,他不想死,不想作为一个小倌被人虐待致死。
“回馆主,游儿身体好多了。”李系舟恭敬地回答,毕竟现在馆主掌握着他的一切,他需要暂时先扮演一乖巧顺从的角色。
“这样我就放心了。”馆主轻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春生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小心翼翼地插口道:“馆主,前些日子大夫说过,游儿哥的身子没有一个月是养不好的,虽说再过两天就能床,但若应付客人恐怕会力不从心。”
我感激地用眼神向春生道谢,内心中隐隐期待上天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体力,否则就算机会摆在眼前,我也无法抓住。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馆主并没有怪罪春生为我说话,他只是面露难色道:“我也是过来人,知道你这身子还需要休养,若是往常我绝对不会逼你接客。可是这次不同,是城督卫耿大人下的命令,征召城内所有琴馆艺阁的头牌在三日后去对岸高家渡为夏国的大元帅贺寿。咱们醉香留也在名册上,倘若推托,恐怕会得罪权贵。”
李系舟眼神迷茫,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灵光,却看不清道不明。作为一个小倌,他此时的表现却也符合常理。
馆主知道游儿性子素来懦弱,不过他的手段一向恩威并施,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继续说道:“我当时记挂着你的伤病,斗胆托关系想求人免了你这趟差事,怎料几经辗转竟然惊动了耿大人,不过他没有怪罪,反而是派了督卫府里的一个药师给咱们,说是三日后随你一同去,照顾你的身体。耿大人特别强调,这次去给夏国元帅贺寿的名册礼单早就送了出去,倘若到时候缺了醉香留的人扫了对方的兴致,会影响两国关系。”
李系舟知道馆主正在收买人心,他也就附和着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我那时想就算有药师照顾,你的身体恐怕也无法登台献艺,寻思着是不是找个人替你,可又舍不得你千辛万苦得到的头牌名声就这样轻易被旁人顶了去。最后还是和你商量,你若不想去,我再想别的办法,若是想去,可要抓紧调养身子。”
馆主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去是你自愿我没逼你还帮你,不去就不要做头牌,他里外都是好人,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李系舟对于头牌倒是不眷恋,可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能名正言顺离开醉香留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是一场赌注,用身体甚至性命赌一个他幻想中会存在的机会。如果他赢了,他或许会逃脱现在的身份,就算输了,他也不会损失多少,顶多回来继续想新的办法离开。但是他绝对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他绝对不想放弃任何一次尝试的可能。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李系舟答道:“馆主,我知道您总是为我们着想,这次游儿一定会去的,绝不能丢了咱们醉香留的名声。您放心,我身体撑得住的。”他的声音也很好听,用温婉柔弱的语气说得如此恳切,竟也让馆主感动万分。
馆主又随便聊了几句,关照了医药饮食,就起身离去。
等馆主走远,李系舟悄悄问春生:“春生,你跟我日子虽然不长,但是我知道在这里,就数你对我最好。”
“游儿哥,你待我一向如亲兄弟一般,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人。”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李系舟看着春生清澈的眼眸,终于决定放手一搏:“春生,你知道我平素把钱财放在哪里吧?我记不起了,你帮我找找。”
春生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赚的钱多数是归馆主保管,说是等攒够了,他就把卖身契还给你两相抵了。平时客人们高兴打赏的散碎银子珠宝首饰古玩玉器,你就收在这屋里,放的时候从来不避讳我,我多少也知道些。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李系舟心想,要逃跑自然需带够盘缠,先清算一下自己能支配的财产是必要的。馆主那里肯定不能惊动,从常理推断,游儿当头牌这几年怎么也能有些私房钱。逃跑虽然需要借助春生,但是他不想这么早就透出口风,免得节外生枝。所以他编了个借口:“我想置办一些首饰,好好打扮一番,贺寿那天咱们桐城的头牌齐聚,我也不能落了下风。”
“游儿哥说得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春生果然心思单纯,风风火火开始帮着张罗。
经过初步估算,游儿的私房钱主要由以下几大部分组成:散碎银量几十;百两以上的银票两张;金银珠宝首饰并不多,做工良莠不齐;古玩玉器三件,除了一件可以挂在胸前的玉佛体积较小以外,其他两件都是笨重的瓶罐,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钱。
李系舟特意了解了一下银票的用途,在这个世界银票的兑换限制比较多,各国钱庄发行的银票不能互兑,只能在本家连锁的钱庄存取现银,倒是当铺什么都收立刻支取银钱。鉴于这种情况,为了今后生计着想,李系舟打算把两张银票中昭国的那张换成金银首饰,他总觉得战事将起,桐城乃至昭国都不是久留之地,去夏国相对更安全一些。银票虽然便于携带,但是只能在大城镇兑钱,终究不如真金白银珠宝带在身上踏实用的方便。至于笨重的古玩,只能舍弃。
春生本性善良单纯,办事却伶俐贴心。他用银票兑了现银,又知道游儿不便出行,就请了珠宝店的人带了名贵的首饰来醉香留,让游儿亲自挑喜欢的样式。
李系舟挑选了几样做工上乘小巧便于携带的真金珠宝买了下来。
现在他手里还有一张夏国钱庄的银票,虽说桐城里各国钱庄都有,他却没有兑掉,真金白银分量不轻,他目前的年纪力气身体状况东西带多了吃不消。另外他害怕频繁兑银购物惹人疑心。
除了准备这些,他还让春生帮他打探一下夏国元帅和桐城督卫耿大人的背景。他脑中模模糊糊有了个猜想,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证实自己的判断。春生能打探到的消息十分有限,对于李系舟来说却也并不是完全无用。
桐城督卫耿大人原本在京中兵部当大官,据说还是幼帝的顾命大臣,文武全才。太后专权与顾命大臣难免磕碰,耿大人于是被下放到桐城。表面上桐城是富庶的地方,督卫控制城中军政要务,油水颇丰,实际上耿大人的权限比在京中缩减了许多。耿大人并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对外宣称“醉卧边疆颐养天年”。
而那个夏国元帅,据说是夏国皇帝宠妃的胞弟,文治武功在夏国都排不上号,唯有好色出名,只因为出身豪门,又有宠妃撑腰,才弄到元帅一职。他这个元帅只负责军备训练和竞赛,根本不懂指挥打仗。
李系舟心中疑虑更重,莫非自己猜错了,夏国真的就只是一场常规的军事演习?
“春生,夏国有几个元帅呢?”
“这个我不知道啊,不过夏国最有名的武将是定北大将军邓焕,以前常听客人们提起,突厥人一看到定北大将军的旗帜就闻风丧胆。”春生说到这里眼中充满了羡慕和憧憬,“不管哪国人都说定北大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真英雄。”
李系舟心中一动,出言试探道:“春生,你这辈子有什么心愿呢?做咱们醉香留的头牌?”
春生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紧张,却没有隐瞒,而是小声道:“游儿哥,你可别生气,其实我觉得就算做到了头牌,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