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程昊霖早见惯了这些巴结的人,他也不介意多结识些南北联合会的人,很不客气,“冷伊也别推辞了,正好还可以坐我的车回去。”
冷伊瞥了蒋芙雪一眼,也没见着她听了他们貌似相熟的话,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很欢快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他们三人一同往外走。
“冷伊,我才发现,你也申请了对外事务部?”冷伊始料未及,蒋芙雪倒是主动提出了这个话题。
冷伊总觉得自己递了申请,却没有告诉对方,总有些说不大过去,倒不如装不知道。
“恩?你也投了?”她没有法子,只能把话在扔回她那一边,免得她追一句“怎么没告诉我”,彻底把自己陷进不仁不义的境地。
程昊霖走在边上不禁好笑,她虽然经不得说,是脸皮薄了些,可城府还是有的,这会儿装不明白装得还挺像。
“是呀,这次南北联合会招了这么多的女性,真是新气象。我爸让我也凑个热闹,我以为你是要回姑苏城去的,也就没同你说,怎么?张先生也要到金陵来了?”
这一句话蒋芙雪的理由很充分,冷伊却没有个像样的理由,而关于博容的问话更是刺痛了她,很是窘迫
张先生,程昊霖一听这称呼就不大舒坦,微微皱了皱眉,“我心想着冷伊最符合了,就替她递了申请,等到想起来告诉她的时候,已经过了日期了,我太自作主张,压根儿就没考虑到她还有自己的打算。”他这话接得快,大大地给冷伊解了围。
“原来冷伊和程老师这样熟,我原先都不知道。”蒋芙雪嗔怪冷伊。
冷伊一时竟也想不出怎么开始的,几下捣鼓就和他这样熟络了起来,只得笑笑。
蒋芙雪接着叹道。“早知道你申请了,我就不白忙活了,肯定是你了,你哪次考试分数不高的,这申请递出去漂亮极了。”
程昊霖乜了冷伊一眼,“嗬,和我妹妹玩儿得来的,居然还有成绩顶好的,我倒没想到。”
“对了,这儿有本书,程老师帮忙还给虹雨。”冷伊从包里掏出那本集。
他看到了书面子,心里一怔,“我说你上课都不好好听,原是自己先都预习了遍。”指尖却无意地在书侧一滑,一本书,每页纸便都顺畅地从他指尖抹过,但在中间却一个停顿,露出信纸的一角。
蒋芙雪眼尖,“书里还夹着什么?”
冷伊慌忙解释,“原本书里就夹着的,原是俄文,看都看不懂。”
却见程昊霖脸色变了变,装作若无其事地夹在胳膊里,“我去办公室一趟,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记得这封信,他记得写给过她的每一封信,只这一封找不着了,原来是夹在这里。
走出去很远,他停下来,从书页中抽出信纸,揣进了胸前的衬衫口袋。她的物件,他都好好保留着,是能为她做的最后一点事情,这样微不足道。
站在偌大的校园里,站在偌大的天地间,他怎么就这样一个人了呢?
蒋芙雪朝冷伊边上靠了靠,“你是和他妹妹先熟的?”
冷伊点点头,“是呀,主要也是当初,她妹妹演了冷琮的剧本,才同我熟络的,我去过她家一次,就也认识了程老师。”对于暑假那一段只字不敢提,生怕蒋芙雪这个顶喜欢八卦的人传了出去,落了个想攀高枝的名声。想攀高枝还不是最坏的,最最难听的是,想攀却没攀到的。
“程老师可是多少家长眼里的乘龙快婿。”蒋芙雪用胳膊肘捅捅冷伊。
冷伊“嗯啊”打着哈哈,向前走,躲着她的胳膊肘,却被一直追着捅。
“乘龙快婿啊,你别走啊。”
冷伊在前面越走越快,蒋芙雪在后面追得也快,进而由快走变成了跑,“我说的可是真的,他替你投申请,明显是想留你在金陵城,不得了了,大名鼎鼎的程昊霖少将,要留你在金陵城,你的张先生怎么说?”
冷伊被她追的无处可躲,“你也知道还有个张先生了,乘龙快婿这个词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倒是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待字闺中,这回又出了风头,你赶紧哒!”
“出什么风头了,程老师连我名字都叫不出来,倒是你,我说你是有意瞒着我是不是,暑假前就觉得你和他有古怪。”她挤着眼凑近,“说!”
没想到,竭力隐瞒,却被人看了个透,冷伊有些慌了神,从她有个双胞胎姐姐说起?从他认错人说起?“就是远房的一个亲戚同他认识的”
她依稀记得,当初那个谎是这么编的,索性壮了壮担子,继续往细腻里编去,她娘一直说,越是含糊的话越有可能是谎话,非得给蒋芙雪说出点细节大概才能瞒得过她,“说出来不是什么特别长脸的事情,我就跟你招了吧。”冷伊脸上露出羞愧之意,“我那个远房的姐姐,在北平,原本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却也是正正经经人家的。前些年,北平乱得很,我那远房伯伯出门赶巧碰在游/行队伍里,却又正赶上警察赶人,被打破了头,回家没多会儿就没了。他们家还有几个小孩子呢,伯伯一走,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我那姐姐只好去人家家里做佣人了。程老师家有段时间在在北平,恩,附近待过。”
“哦?”
冷伊觉得自己编得有些过头了,这些不能再细致,不然谎就自己破了,只得赶忙带过,“几经折腾,也不知道在哪儿,反正我那姐姐就去他们家做佣人了。”
蒋芙雪默默点点头,不作声继续听。
“要说,他们也不是苛刻的人家,好好做,挣些家用就好了。偏偏我那姐姐生了个佣人的命、却有个小姐的心。”说到这里冷伊顿了顿,纠结于她干的坏事究竟该怎么编,她是个不擅说谎的人,最终还是套了些与王依有些相似的情节,“家中时常有位高的客人,我姐姐,就,就,对那些人,有些非分之想”
她俩相视,蒋芙雪忙点点头,意思到了即可。
“有家人的夫人找来了,他们家就不能容她了,赶走了,落了点东西,他们也没丢,就让我转交了。”
蒋芙雪咬咬唇,“确实是有些丢人啊但是于你没有影响,反正也是远方姐姐。”她这是宽慰冷伊,语调里有些同情。
“可是,我家的亲戚是他们家的佣人,还有短处被人家抓在手里,你想想?”说这话的时候,冷伊蓦地想起在莫干山别墅时的情形,他便是这样尖刻嘲讽的,只因为有个做交际花的姐姐,于是仿佛冷伊也是那样的人。
她还记得独自拎着藤箱在白花花的日头下,独自绕着盘山公路步行时的挥汗如雨,以及傍晚时分山脚还遥不可及的绝望,不由悲怆,“有些差距是一开始就注定的,真的,芙雪,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即使没有之前的纠葛,自古王侯将相与寻常百姓从来都是相安无事,但凡想越了其间的鸿沟,无论是哪方动了念想,结果过都不好,所以”
两个已经到了象牙塔与社会边缘的女孩子,站在鼓楼公园门前,突然各自沉默了,她们面前的路太多,诱惑太大,深渊又太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58章 别院初探(一)()
蒋芙雪把手背在身后;裙裾被风吹起;她抬头望望叶尖有点微黄的梧桐树;“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完全同意,我估计许多人都会同意你说的话;只是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是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
正说着,路口也到了,她俩道了别,各自往家走去。
夕阳西下,冷伊远远看到;蒋芙雪的神色略显落寞,突然有点明白她处境的艰难了——全家原本对弟弟的期望全转到了她的身上;索性是无知者无畏便也罢了,在路途中也大概是满心的斗志;但她也是个知不可为的;却被逼得没有退路;只有迎头而上;其中悲凉大概只有她知晓了。
转过鱼市街,远远就看到冷琮立在弄堂口的路灯下,焦急地看她放学回家的方向;见着她了如久旱逢甘露的人;急忙跑了过来;边跑边招手,“快,快,我们走。”
她心里一惊,“出什么大事了?”
“去栖霞山。”
“怎么?你听说什么了?”心跳加快,别真是王依出了什么大事,她怎么同娘交代啊。
“不是,刚巧有车过去,人家办些事,晚些还能载我们回来,而且是信得过的人。”
她从极度担忧中缓过神来,恨不得给他一拳,“咋咋呼呼的干什么!”
“快走吧,人家是去办事的,也不能老等着我们啊。”他指着巷子对面的一辆马车。
她一看觉得忧心了,只有一匹马,连上赶车人,一共有三个人,这得花多长时间才能走到那里?拉拉他,“你让人家先走吧,我们两人坐上去,回来说不定还要加上一个,不得把这马给累死?我们换电车、再沿路搭人力车,或是人家的马车牛车去,回来和他说个时间接上我们不挺好?”
冷琮用手指点点她,“我就是急糊涂了,这个办法好。”跑过去同人家打了个招呼。
冷伊只能目送这马车离去,看着速度还挺快,又有些后悔了,他俩这样一路辗转过去,不认识路啊。
幸亏冷琮信心满满地已经往南面走去,她便紧紧跟着他。
“我一个同事的朋友说,在对外事务部草拟名单里看着你了。你说申请就申请,动作还挺迅速。”冷琮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笑,“真还就让你选上了,挺厉害。”
“啊?”冷伊觉得很意外,就刚刚,还觉得凭蒋先生的活动能力,定能为他女儿谋个职位,没想着竟是自己,又害怕消息不准确,空欢喜一场,“他没看错?”
“哪能呢,就是看到了,才想起你是我冷琮的妹妹,才转了几个人传来的,听说你还有个竞争对手,也是你们学校的,叫什么我忘了。”
“蒋芙雪。”
冷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她呀,还是你的好朋友啊,这就有点尴尬了。我给你提个醒,人家爹都坐到对外事务部秘书处去了,天天去准时喝杯茶套近乎,你可要心里有点数了,如果遇上人家冷言冷语的,面子上忍着点,毕竟人家这一口气咽不下去的。”
果然蒋家对这个职位是极重视的,“名单什么时候公布?”
“可能还有一个礼拜。”
冷伊心里开始忐忑,迟早要被蒋芙雪知道的,她们之间的场面会不会很难看?
从日光依旧的下午,到满天飞霞的傍晚,再到华灯初上的夜晚,他们不停顿地在路上,赶了两个多小时的路。
回望灯火灿烂的金陵,端坐在正阳门后,越来越远。逐渐走进了寂静的城郊,先还有星星点点农人的院落散落在山丘里、田地间,三两小儿在院中闹腾嬉戏,再往前,果真遇上个刚赶集卖完家里新出窠鸭子的农人,驾着辆半空的牛车,乐意带上他俩,最终走进鲜有人声的山林之间。
走到山脚下,他的农家小院也到了,冷伊和冷琮只得道了谢,沿山路向上爬。
“居然有路?”她喜出望外,整整齐齐的石块铺就一条在山上蜿蜒而上的石径,比料想得好不少。
“你还真小看了这儿,许多达官贵人都把自己的小公馆建在这山上,白天的时候远看,就会看得到从半山腰到山顶,各占一块山地,遥相呼应又互不打扰,这种地方,路是头等重要的。”冷琮冷不丁拍拍她的头,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这么远的地方,再是风景独好,有什么意思。”她用手拨开一支斜横到路上的槭树枝。
“我们是换电车换牛车到这儿,还得爬山,叫苦不迭;那些建公馆的人直接开着车到了这儿,从另一面的修出的坡开上去就是了,才没你这种烦恼。”他回头看看她,“你快点,人家八点半在山脚下等我们。”
冷伊一听,还约了时间,脚下又赶了赶,抬头望前路,已陷入一片墨蓝中,只得跟着前面的冷琮。
他手里提着拎了一路的马灯,路上还被她笑话,这会儿看,果然是必须的,先前的路没有白探。
石阶上湿漉漉的水气,就是秋已至最好的佐证,偶有山风吹过,满山槭树在高大的松柏下低语,山间却更显孤寂。
冷伊后悔身上只有一件长宽袖褂与学生裙,早知山上这样冷,该再多穿件的。看看冷琮,他也是一件衬衫。走得太急,没有计划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还有多远。”她轻推冷琮的后背问他,时不时磕绊一下,跌跌撞撞地爬上山,已经有些爬不动了。
他停下,将马灯举得高一些,四下张望后,指向斜出去百来米,远隐约看得见红灯笼的一处,“就是那里,快了,快了。”
看着不远,但心知山路是弯的,还不知要走多久,冷伊顿时心生绝望,“你上次既然没看见她,怎么知道是这儿?”忽地想起这个问题,怎么早没问他,要是找错了地方,这栖霞山这样大,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问了不少人,程昊霖,程将军的公馆在什么地方,都说是这里。”他回头停下来等她,“而且我看见个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刚开始还以为就是他呢,再看看,行动说话有点拖沓慵懒,才发现看错了人,但是离得远,实在看不清。”
程昊霆?如果真是他,那还真是找对了地方,“那可能是程虹雨的亲哥哥。”
果然一提程虹雨,冷琮像被雷击了,一僵,“哦?还有这么个人?那他们和程昊霖不是亲的?”
冷伊便把所知的这个复杂家庭的概况告诉了冷琮,他听得默不作声。
她觉得奇怪,“你们认识了这么久,经常装模作样打电话、逛公园、看戏”
“没看过戏,什么时候看过戏的!”冷琮急忙分辩,却不知她是胡乱一说,引得他这样说便证实了前两项。
“没看戏无所谓,关键是你们都要好了这么久,怎么这点基本的都不知道?”
“没想着问过还有什么兄弟姐妹,而且你怎么就觉得我们要好了?”他变得窘迫起来。
“她爹已经不在了,这个你是早就知道的哦?”
他点点头,“所以,原本最有可能左右她的人不在了,我对她的家庭,还要做深刻的了解吗?”
冷琮这种纯粹两人间感情的想法,着实让冷伊想不出辩驳的词句,只能暗叹,理想主义者啊,就说:“她爹不在,可她大哥还在啊。”言下之意就让他自己慢慢体会吧。
“我觉得她不是个轻易被别人控制的人。”冷琮的话语里满是信任与憧憬。
冷伊却觉得他是个太过乐观的人,有些话不得不说,压低声音,“她是个演过你心中秀绮的人,但她不是你剧本里的那个秀绮,不要因为你赞赏秀绮的性格,而对她无保留地充满希望;即使烈日是真实存在的,秀绮也远远不可能像你写得那样彻底、果断与自己的出生割裂,因为那个世界的确有值得留恋的东西的。”
此话一出,他再没有作声,一时静得怕人,好在两人这样愈发紧张的争论中,山路不知不觉也走得差不多了。
那红灯笼原是这个叫作隐庐的宅子里的,觉得用公馆这个词来形容不太贴切,因为它与它的名字这样贴切,旧式的屋檐花墙,里头是飞起的屋脊。
“这还是从前告老还乡的前朝官员的屋子,现在是程家的别院。”冷琮指指门口看守的两个警卫,拉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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