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浆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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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浆黑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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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录像已经转录好了。他马上就带来录像带。” 
  “那就让他进来吧。” 
  安德勒亚斯·普特卡麦尔是这家康采恩宣传部的负责人。他在公司里处于优越的地位,领导阶层里大多数人都让他三分,这不仅因为他说的是巴伐利亚方言,而且因为他是慕尼黑一个古老家族的成员。因此,普特卡麦尔享受到特殊的待遇。他也喜欢出风头,凡是他能够去的地方,他都不戴领带,而是穿着套头毛线衫和厚呢雨衣闲逛,这使那些身着条纹服的衣冠楚楚的先生们极为愤怒。 
  在这一天,普特卡麦尔打扮得像个旧时代的地主:系带子的丝绒裤,高领的黑色短外套,外套下面是狩猎时穿的绿色运动衫。 
  自从讨论开始以来,林德尔的面孔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微笑。 
  “成功了吧,安德勒亚斯?” 
  除莱斯纳尔之外,普特卡麦尔是领导阶层中唯一被林德尔用名字称呼的人。从职业上看,这人无足轻重。像他这样的人大量地存在,没有什么价值。可是从社会上看,像他这样的人可能是危险的。林德尔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经验。 
  “各位好!”安德勒亚斯·普特卡麦尔懒洋洋地向在场的每个人招招手,然后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地操纵办公室的电视设备。他既没有注意到室内沉重而不快的气氛,也没有注意到在地毯中间站着等候的那一群人。 
  他拿起他刚才带来的录像带,把它推入放像机。“大有趣了。这儿的放像机和我家里的那台一模一样。我想不会有什么困难。”他转过头,“此外,事情比我所想的还要顺当,林德尔先生。我有一位老朋友,他曾是巴伐利亚广播电台的摄影师,我把他介绍给了德意志中部广播电台。” 
  “噢,”林德尔不耐烦地喃喃地说。 
  “朋友遍天下可是件好事,您不这样认为吗?” 
  普特卡麦尔按了一下电钮。雪花形干扰。然后是第一幅图像,非常清晰。一辆梅塞德斯车正驶入工厂用地。来自慕尼黑的代表团的成员从黑亮的大轿车里走出来。经理博恩巴赫尔欢迎来访的客人。然后镜头一摇,厂门后面出现巨大的横幅标语,横跨在两根电线杆之间:萨克森钢铁厂万岁!背景是工人。他们头戴安全帽,脸上显出愠怒之色。他们中间的某个人,估计是企业工会委员会的成员,把喊话筒拿到嘴前。 
  “我对这不感兴趣,安德勒亚斯。” 
  “等一下,林德尔先生。我知道您对什么感到兴趣。” 
  放像机向前运行,发出轻微的吟唱似的声音,林德尔感到,这声音就像牙医的钻子发出似的。他观赏自己的指甲,然后迅速地抬起他那圆圆的头:“你们干吗闲站着?都给我坐下吧!”然后,他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书桌的桌面。 
  这时,莱斯纳尔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林德尔猛地把头朝后倒。莱斯纳尔,千真万确!他举起右臂,开口喊道:“我也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会给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带来不幸……” 
  汗珠在他的前额上闪闪发光。鼻翼和面颊之间出现深深的皱纹。 
  “请把声音调清晰一些。” 
  重新响起了莱斯纳尔的声音。这是一个溺水者的声音,他正绝望地与汹涌澎湃的激浪作斗争。“……愤怒和悲哀都无济于事,在这儿能帮助我们的只有……” 
  索尔桃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马上,在场的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索尔桃向弯腰扑在桌子上的莱斯纳尔弯下身子;接着,维格纳尔也走近莱斯纳尔,两人把他那软弱无力的身子夹在中间。索尔桃紧紧地抓住莱斯纳尔的手,把它搭在自己的肩上。这人似乎不能走动了,头垂在胸上。然后,三人消失在一根金属支柱的后面…… 
  “请关机!” 
  图像逐渐消失了。 
  林德尔看了看周围的人。他把拇指的指甲贴在下巴上。“这人的确有病……” 
  索尔桃用力地点了点头。“想必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林德尔先生。他完全精疲力竭了。他再也不对我们说话。他根本不能说话。总之,这是我们大家的印象。在飞回慕尼黑的途中,他也完全——我该怎么说呢——沉浸在默想之中。” 
  生病?林德尔想。该死的,莱斯纳尔怎么啦?听说他曾遭遇到一场事故。可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为何从来也没有说过这件事?为什么,老天啊,他要是感到不舒服,为什么不让医生检查一下?他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一项任务?这一切真是太荒唐了! 
  “那好吧,索尔桃先生,还有你,维格纳尔先生,请你们留神一下,查明他现在何处。一旦查出什么,请马上通知我:你们也可以打电话到我家里。但是,你们首先要和莱斯纳尔的妻子联系。他迟早会在她那儿露面的。” 
  在由厄尔丁通往慕尼黑的机场高速公路上,交通繁忙。 
  莱斯纳尔在中间的行车道上行驶。横跨在高速公路上空的电子显示器,调节着车队的速度:50公里…40公里…30公里。 
  堵塞结束了,车子又能开动了。 

  
  
02



  扩音器里传出了音乐。迪特·莱斯纳尔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开了收音机。或许他希望,巴伐利亚无线电台会报道一些有关斯托尔贝克事件的情况,钢加工方面的危机和关闭工厂。可是,在慕尼黑有谁对这些感兴趣呢? 
  此刻,莱斯纳尔沉浸在由四个喇叭送出的古典音乐之中;这是某种忧伤的、斯拉夫式的、非常富于激情的音乐。也许是柴可夫斯基的?总之,这是某种他现在不需要的音乐,因为它太符合他的情绪了。他知道自我怜悯是一种陷阱,往往就像一部老电影,只会导致恐惧和混乱。他现在所需要的,是把问题搞清楚,如此而已。 
  当他伸出手臂,关掉收音机的时候,他左前方的一辆红色沃尔沃牌轿车突然离开自己的车道,肆尤忌惮地挤进他的车队里,莱斯纳尔大吃一惊,紧接着感到自己的心开始狂跳起来,额上冒出了汗,身体感到虚弱。 
  你已经经历了一次车祸。那是在六年以前。你前面那部车子,然后是一声轰响……不,你甚至不明白这轰响是怎么回事。你重新能够接受的第一件东西,是外科手术室的灯光。 
  可是,整个的不幸从那时开始了。 
  他向后靠,迫使自己平稳地呼吸。 
  然后,他窥见了一个空隙,脱离原来的车道,把车开到安全的地方,让所有那些精神失常的人从他的身旁飞驰而过。 
  他把头靠在软垫上。这场演出结束了。莱斯纳尔,这位“故障检修员”自己想开枪击中自己的腿。击中腿?击中两条腿。更糟糕的是:他不再想使用它们。当然,他现在得给林德尔打个电话。他肯定会大发雷霆,莱斯纳尔可是知道他的脾气的。那还用说吗? 
  还有汉娜呢? 
  这事也不着急。首先,他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他抓起汽车里的电话,轻轻地按了一下扬的电话号码。他没有和扬约定一个日期,因为他压根儿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在慕尼黑着陆。而现在已经快到下午6点了。诊病时医生的女助手也回家了,扬自己在电话机旁。 
  “赫尔措克。” 
  “我是莱斯纳尔,老朋友,我是迪特。怎么样,现在虽然已经相当晚了,可是我还能顺便看望你一下吗?” 
  “你当然可以到我这儿来。” 
  “你已经有结果了吗?” 
  “有了。结果今天早上送来了。” 
  “怎么样?” 
  “这事我们以后再谈。时间……”一架刚好在机场起飞的飞机,轰隆隆地飞过高速公路上空,发出像货运列车那样的噪音。它那令人厌恶的呼啸声,打断了赫尔措克的声音。可是不久,他的声音又出现了:“总之,要是你能探望我一下,这会很好的。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高速公路上。” 
  “好,那你来吧。” 
  莱斯纳尔点点头,把电话挂上了。他又害怕起来,可是他已经学会如何排除恐惧了。他不得不学会排除恐惧。 
  他看了看汽车的后视镜,把方向盘向左拨,加大油门。 
  然后他想:一直往前开,一直沿公路朝前开,就这样往南开,迎着阿尔卑斯山驶去,越过阿尔卑斯山……罗马,然后是意大利的港口城市巴勒莫,在西西里岛也不要停留。那儿有渡船在等着……非洲…… 
  眼泪涌上他的双眼。 
  他摇了摇头,仿佛他能够把眼泪抛出来似的。他又想到了汉娜。可是这根本无济于事。想汉娜和厄尔菲,只会使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可是,最无聊的是他现在的举动。他把手伸进裤袋,透过薄薄的布抚摩腹股部,以便寻找那儿可能出现的疼痛的硬块,虽然他急切地希望,这硬块奇迹般地消失了。 
  不,它并没有消失! 
  向南…… 
  继续向意大利,向非洲…… 
  几个星期之前,汉娜从旅行社带回家里一大叠上光的彩色说明书,上面印有各种岛屿。加勒比海群岛……有茅草屋顶的避暑小别墅、沙滩、棕榈和海水,这水光亮、清澈,引人入胜。 
  他想象着和汉娜来到了海滩,和年幼的厄尔菲一起用沙堆砌沙墙……当然,棕榈树下还有一幢平顶的房屋,也许再雇上一个厨师……或者附近有一家旅馆,某个和蔼可亲的、皮肤深棕色的服务员,会给他们送来饭菜。和汉娜一起度过多少个满月的夜晚……在外面的露台上,他们一起沐浴在月光中。或者在这难以置信的大海里,驾着白色的摩托艇兜风。还有钓鱼。还有,还有,还有——鬼知道还有什么。 
  他预先详细地考虑了这一切。他已经好多次这样计划了。 
  可是,此后怎样呢?计划被看作为“不现实”而砍掉了。 
  “也许以后再去,汉娜。” 
  他安慰并答应她来年的春天和夏天和她一道去旅行。 
  说谎者,骗子。 
  对,你也对自己说谎了。 
  该死的,你究竟在你的生活中干了些什么? 
  而且,现在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三年前,当他们搬进别墅的时候,汉挪·莱斯纳尔希望在水池边的草地上能有两棵山毛棒树,她老是缠着迪特要他实现她的愿望,最后,他终于让步了。有一天,一辆巨大的载重汽车载着树和挖洞的园林工人开来了。迪特又开始发火,而且断言这两棵山毛榉树永远不会扎根在草地上。可是它们成活了。如今,它们给草地投下阴影,而负责照料花园的李茨卡每年都为它们煞费苦心。 
  汉娜·莱斯纳尔穿上她的皮夹克。她希望摆脱那些该死的树叶。可是,她真的想摆脱它们吗?她究竟知道她希望什么吗? 
  她肯定知道,她在室内再也无法忍受,知道要是现在公司的某个白痴又打电话来询问迪特的情况,她会发疯的。 
  真倒霉!他到底怎么啦?他怎么能让她这样空等?飞机早就着陆了。他为何还没有回家?他为何独自忍受所有这些不愉快的事,而不让她分担他的痛苦? 
  汉娜愤怒地用耙耙草地上的树叶,觉得全身热了起来。尽管这样,她仍然清除不掉那些濡湿而闪闪发亮的树叶。她考虑是否应该把那把扫帚取来,可是这东西也紧紧地粘在游泳池的边上…… 
  “妈咪!妈咪!” 
  她扔掉耙。厄尔菲把她的儿童三轮脚踏车拖到了水池旁边的铺有褐色瓷砖的长方形水泥地上,而且正准备爬上鞍形车座,把车子骑走。 
  “你疯了吧?听着,你到底在干什么?” 
  厄尔菲不回答。她在开车。 
  “厄尔菲!别骑了!别骑了,我已经告诉你了!” 
  可是,这小姑娘继续在开她的车。 
  汉娜向女儿奔了过去。今年,他们还没有把水放入池内。要是跌入两公尺深的游泳池,就会碰上坚硬的混凝土。 
  “你听见我的话吗,厄尔菲?” 
  “不!” 
  当汉娜把她举起,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她又踢又蹬。她感到母亲的温暖,尽管她在母亲的怀抱里怒气冲冲地扭动,但毕竟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她抚摸她三岁的女儿的金黄色头发,并且吻了吻它。“好了,小乖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吗?让我们进屋吧。我们究竟在这儿找什么?” 
  “我的三轮车!” 
  “我们以后去取吧。” 
  带孩子对汉娜来说是无所谓的事。她是一位身材苗条和高大的妇女,长着一副轮廓鲜明的漂亮面孔。她的丈夫断言,这张脸有点像电影女明星的脸。“请像上次那样打扮吧。我看到你那样打扮,内心就会产生激情。你知道,我感到我将和一位电影明星上床。” 
  上床?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多年以来,类似的愿望和嬉戏已经停止了。到底已经有多少年了?从发生事故和手术以来…… 
  紧接着发生的事,唉,也许可以把它称之为例行公事的婚姻吧。早上乘车出发的时候,亲吻她一下,晚上回来的时候,亲她一下,抚摩一下她的面庞,多多地谅解——许许多多毫无结果的解释。自从发生车祸以后,一切都变了。他也变了。好在医生们用线重新缝好了已经崩裂的髖骨,关节也恢复正常,甚至完美无瑕,只有以前就认识迪特的人,才会发现从那时起他走路的姿势稍微有些变化。他甚至试图掩盖它。迪特·莱斯纳尔向来注重自己的外表。这是他的风格。要是从来也没有…… 
  可是,那时他刚刚出院,就比从前还要狂热地投入他的工作。“工作狂”——多好听,可是这个词丝毫也不说明问题。不,倒不如说是一种药物在起作用,而她并知道它的来源。 
  可是从这时候起,他更加不知所措了,像个疯子似的周游欧洲——为了公司,还为了谁——对她的种种请求,他总是耸肩加以拒绝,或者说一声:“以后再说,汉娜……” 
  她想起了他们的家。 
  这是一幢由砖和白色石灰砌成的马蹄铁形的住宅。迪特还说服房主在住宅的正北面修建了一个网球场。他们在球场上打了两次或三次网球。从那以后,网球场上尽是树叶。 
  尽管这样,这是一个极美的家。它坐落在这城市的最好的地段之一,即哈尔拉辛。 
  对迪特来说,最为重要的是雅可布·林德尔对他的器重。林德尔也有别墅,它隐藏在和迪特的家差不多大的一块地方,离迪特的家只有四条街远。仅仅为了这一事实,林德尔准备每月花费一大笔钱。 
  而现在,迪特似乎对器重他的林德尔很冷淡。 
  她用力打开那扇通向花园的宽玻璃门。 
  厄尔菲不再乱蹬了。她用两只小手臂搂住母亲的脖子,把头依偎在她的面颊上。 
  “莱斯纳尔太太,您看我要不要把炖牛肉放进炉子里?” 
  加豆的炖牛肉是迪特最爱吃的菜。每一次,当他执行完一项困难的任务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饭桌上总摆着这道菜。这是一种默契。以往,汉挪用浪漫主义的目光看待自己的丈夫,在她的想象中,迪特是位骑士,他骑马出去,为的是在激烈的生活战役中去夺取自己的战利品。 
  这也早已过去了。 
  “别放了,伊里斯。干吗要放呢?鬼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闲荡。” 
  女佣人只是点点头。有时候,伊里斯的这种过分的冷静使汉娜非常恼火。可是今天,她向她表示感谢。 
  “此外,那位先生又打来了电话。” 
  “哪一位先生?” 
  “您知道的,就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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