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外祖母这种“寻找孩子他爹”的说法,秦暖可不太相信,秦暖认为静悯仙姑即便是去寻找丈夫,大概也不是因为情深意重!她眼中的静悯仙姑不苟言笑,性子冷清,神色总是淡然安宁,可是秦暖总觉得那平静之下藏了太多秘密,甚至有可能是仇恨。
这些年来秦氏与静悯仙姑的想相处模式也让秦暖有点奇怪,静悯仙姑永远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而秦氏虽然对自个的娘亲很依赖,但同时也很敬畏,按说,正常情况下相依为命几十年的母女俩应该是非常亲昵的。更让秦暖不解的是,静悯这么个能力超强的母亲,为何要放任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做人家的外室?
秦暖心中叹气,估计心眼简单的秦氏现在担心更多些的是害怕自己一家和东阳王府的关系被人发现!
阿娘啊!其实自个儿一家是不是和一个已废王爵有关系,这件事儿真心没有很大的危险!危险的来源恐怕是外祖母的秘密或者是自己身上这枚玉环的秘密啊!
羊少史进入灵堂后,先点了一注清香拜祭静悯仙姑。
祭奠完毕后,走出灵堂,他也不闲话,将跟着他的那位老先生介绍给静慈仙姑等人道:“这位是周先生,于刑勘一道极有经验。此案极是恶劣,凶徒若不能早日绳之于法,恐还会继续为害,故此,我等特地请了周老先生前来协助破案,希望观主能让周先生看看静悯仙姑的遗蜕。”
静慈仙姑等人和秦氏闻言都是一愣,又要查验尸体?这都小殓了呀!昨天不是仵作已经查验过了吗?怎么还要查啊?
熊大刚最是能识颜观色,看到众人的表情就知道她们的疑惑,便不等静慈等人问出来就急忙解释道:“我们县衙里的仵作和周老先生的见识比起来差得远了!我们最多能看出仙姑是被什么器物所伤,如何致命的,周先生能看出来的可远远不止这一点点!”
其实就是熊大刚不解释原因,观内众人和秦氏等人也是无法拒绝的。
静慈仙姑低首揖手诵了一声:“无上太乙渡厄天尊!”又忍不住叹息一声,对那位周先生道:“但劳先生费心了!”随后又吩咐身后的一位弟子带着两个小道姑去协助周先生勘查尸体。
周先生离开后,羊少史又对静慈仙姑道:“羊某想去静悯仙姑修行的静室去看看,不知可否?”
“羊少史但有吩咐,小观自是竭力听从!少史请随我来!”静慈仙姑喘息着回答道,今天她的嗓子已经用得太多了,过去的一年都没有用到这么多,说话时都接不上气了!
虽然她已风烛残年,病弱不堪,早已经不管事了,但是现在也知道静悯仙姑恐怕是惹上了不得了的事情,只能尽力配合人家去做。
羊少史看着静慈仙姑在弟子的扶持下依旧摇摇欲坠的衰弱模样,心中有些不忍,道:“观主年事已高,不必劳神,只需派一名弟子带路便可!”
静慈也确实支撑不住了,闻言客气了两句,便回头对身边的一名弟子吩咐道:“清拙,你去为少史大人带路,一切均听从少史大人吩咐!”
言毕随即又想到,秦氏是静悯的嫡亲女儿,万一查出些什么不妥之处,也好让她在旁边自个儿亲眼见到,免得到时候找道观的麻烦。于是,静慈仙姑又将秦氏介绍给这位羊少史:“这位秦娘子,是静悯师妹在俗世中的嫡亲女儿,师妹的有些事情,秦娘子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
待羊少史的目光移转过来,秦氏才回过神来,慌忙屈身行礼,后面的秦暖和石二郎等人也跟着一起行礼,羊少史温声道:“秦娘子不必多礼!”说完,便示意清拙小仙姑头前领路。
秦氏和秦暖等人则心怀忐忑地跟随其后。
白梨观的仙姑们修的是上清宗,讲究的是凝神清修,求的是成仙大道,故,仙姑的静室极其的简单,一张矮榻,宽窄仅够一人平卧,上面只铺着一领竹席,榻前墙角一个小小的藤箱,用来放平日换洗的衣物,木窗下一张矮脚木几,木几上有笔墨纸砚,有几页誊抄好的经文压在一块打磨光滑的石条镇纸下。
木几旁有一个瓷缸,瓷缸中插着几个卷轴。
站在静悯仙姑的房门口,抬眼一扫,屈指可数的几样物件便都在目光之下,连个死角都没有!
第11章 鉴赏画卷()
羊少史负着手,缓步踏进房中,目光四下一扫,在小榻边的小小藤箱上稍稍停了一下,一旁的清拙极是有眼色,她是静慈仙姑的大弟子,明白静慈仙姑的心思,方才静慈仙姑特地让秦氏也跟上的缘故,她自是清楚,也听懂了静慈的话外音,见羊少史的目光所至,忙上前将小藤箱打开,只是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清拙解释道:“师叔平素极是简朴,除了身上穿的,便只备一套换洗的衣物和鞋袜,别无长物,师叔仙去后,她的换洗衣物,弟子们也都收拾了,给师叔焚化了。”
羊少史感慨了一声:“仙姑的向道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母亲的日常生活竟清苦如斯!站在门口的秦氏,又忍不住低头拭泪,又不敢发出哭泣的声音,肩膀一抽一抽的。
秦暖扶着秦氏,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不那么难受,心下对屋中的羊少史和清拙小仙姑极是鄙视:“一个擅逢迎,一个很虚伪!”
羊少史感慨完了之后,又踱到了窗前的木几前,伸手拿起那块石头镇纸,放在手中鉴赏了几眼,又放下,就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而已,沉甸甸的也没有任何花纹刻饰。
那几张经文,他也拿起来,一张张看了一遍,然后又放回原处。依次下来,案几上的笔、墨、砚都拿起来“鉴赏”了一遍。
清拙规规矩矩地侍立一旁,谦恭而又沉静,只是眼珠儿随着羊少史的手动而转动。
秦暖很是忐忑,万一外祖母这里有什么不适合的东西被发现怎么办?万一外祖母曾经的身份是犯了某种忌讳的,是某种被追捕的对象怎么办?
秦暖心中紧张,她本是扶着秦氏的小臂,此时不知不觉中就忍不住地抓紧了秦氏的小臂,秦氏感觉到小臂被秦暖抓疼了,一扭头,看到自己女儿依然是一脸的平静无波,但是抓着自己小臂的手,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秦氏忙忍下自己的悲伤,伸手搂住了秦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劝慰道:“阿暖,不怕!乖,不怕啊!”一面说着,一面抚摸着她的发丝。
秦暖在秦氏温软的搂抱中回过神来,关住了自己脑中的各种想象,努力放松下来,自己在心中劝慰自己:外祖母那么聪明睿智,在河北沧州时候,偌大一个东阳王府都没有她消息灵通,现在也自然不会让人能够在自己的房间中找出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但是眼前这个王府少史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恐怕是个极为精明和敏锐的人,比如昨天居然能够从茉莉儿些微不稳的尾音中听出她的害怕,实际上,茉莉儿的声音清脆又响亮,一般人怎么能听出说话之人的害怕来?
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现点什么?
在秦暖的担心中,那羊少史的手又伸向了瓷缸中的卷轴,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一根卷轴,抽了出来,而后放在案几上,解开了卷轴上系着的丝线,缓缓将其打开。
洁白的宣纸上画着一枝梨花,工笔细腻,栩栩如生,画卷一铺开,那花枝便颤巍巍地伸出画纸来,一直眉目沉静的羊少史的长眉一挑,这幅画让他有些意外,他还没见过这样逼真的画作,乍然一看竟如一枝真花探出纸面一般生动!
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纸面,纸是普通的宣纸,笔墨也一般,勾勒的线条和颜色也无特别。名家画作他也见过不少,有写意传神的,也有工笔细腻的,这种视觉观感强烈如实体的画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画卷上没有落款,没有题字,也没有裱装,只是在画卷的两头装了小木轴,好让它能够卷起来,便于收放。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窗外的梨树,窗外墙角有一颗梨树,树并不大,一根树枝横斜在窗前,青翠的叶子郁郁葱葱,枝叶间还挂着几个小铃铛似的青梨,颤悠悠的很是可爱。
他又低头看了一会画卷上的那枝梨花,沉吟片刻,问一旁的清拙:“这画的可是窗前的这簇梨枝春日花开时的情景?”
清拙探头看了一眼画卷,又看了看窗外的那一簇梨枝,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大概是吧!这个……小道不太清楚,请大人恕罪!”
羊少史欣赏了一会这幅画,轻轻收起,又从瓷缸中抽出了一根卷轴。
依旧是一幅小画,画卷展开,一簇鲜翠的梨树枝桠便探了出来,片片树叶绿润,生机勃勃,绿叶中还挂着小小的青梨,真实得诱人想伸手去摘。
那位羊少史又抬头望了望窗外,嘴角不由浅浅一弯,画卷上不正是这簇梨枝么?又低头比较了一下,不对,还是有些区别的,又辨别了一下这幅画的墨迹和颜色,忍不住出声道:“这幅画是去年这个时候对着窗前这簇梨枝所作吧?”
清拙呐呐地答道:“这个……小道不清楚……请大人恕罪!”
羊少史并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她,他只是一时顺嘴说了出来,并不需要人回答。
收起画卷,又抽出下一卷,这张画卷很小,上面画只着一朵栀子花,两片葱翠的叶子,洁白的花瓣是用细细的狼毫勾勒的,花朵生动得如同是真花搁在画纸上。
瓷缸中总共不过四卷画轴,最后一卷是一副人物半身小像,同样的画风,显见得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工笔勾勒,没有上色,却惟妙惟肖,只是画中人物竟然是静悯仙姑!
羊少史端详着这幅画,眉头皱了起来,他原以为这些画是静悯仙姑画的,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清拙,清拙眼睛看着那幅画,面上也有些疑惑之色,她是静慈仙姑的大弟子,并不是静悯仙姑的弟子,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在静慈身边,对于静悯的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羊少史只是看了一眼清拙便将目光移开了,转而看向站在门口的秦氏母女,“秦娘子可知这些画是何人所画?”
第12章 杏儿偷听()
秦氏看了一眼秦暖,不由地将女儿的肩膀揽紧了一些,硬着头皮答道:“回大人的话,是民妇的女儿所做!”
听秦氏说是她身边的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画的,羊少史那张从容淡定的俊脸露出了惊讶之色。
见羊少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秦暖倒是一脸淡定从容地屈身施了一礼。
“秦姑娘画技独特,自成一家,所画之物细致入微,栩栩如生,几欲跃出纸上,真是令人叹服!”
“谢少史夸奖!小女子只是描形绘物,力求逼真,实在当不得自成一家之说!”秦暖心中自然是得意的,不过嘴上还是非常谦虚。
要知道秦暖前世便非常喜欢画画,后来更是迷上了3D立体画,她因为身体有先天性心脏病,体质病弱,抵抗力也很差,很少出门,就长期窝在家画画,在大大小小的纸上,或者在家里墙角处精心描绘各种小而精致的立体画,水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转生到这个世界,虽然物资条件欠缺了些,画具和画笔无法像前世那样适用称心,但是这数年研究下来,还是基本上能达到自己前世水平,就是颜料配起来麻烦,什么都得自己一点点地碾磨调配,加倍地考验耐烦心。
这几幅画,是这几年每次来看望外祖母,静悯知道她喜欢画画,也画得不错,有时候便会让她画上一副小画,看看有没有进步,一年一幅小画,没想到静悯仙姑竟然都留存着。
“不知秦姑娘师从哪位高人?”羊少史认为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若是没人教,不可能自己能自创画风,还达到这种程度。
秦氏一愣,秦暖还真没跟人学过画,即便学过画技,也只是在闺学里学过,她虽然知道女儿画画画得不错,几个闺学中的好友绣花都爱找秦暖帮忙画花样子,但没想到女儿的画会好到这样,得到这位王府少史这样高的评价。
“小女子的画技是外祖母指点的!”秦暖毫不犹豫地将静悯仙姑拉出来做大旗,静悯仙姑已经过世,自然人家无从知晓她究竟有没有教秦暖画画技巧。
连秦氏都拿不准秦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虽然秦暖和她外祖母相处时间很少,但是秦氏不知道她们祖孙两偶尔单独相处的时候,静悯是否指点过秦暖。
听到秦暖这么说,那位羊少史又为静悯仙姑之逝叹息了两句。
静悯仙姑的静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件,羊少史的目光掠过那瓷缸中插着的几幅卷轴,垂眸掩住了眼中的一丝不舍,说实话他还真想用查案的借口将这几幅画拿回去研究一下画技,不过这画是小姑娘画的,不是静悯所作,即便有借口,也太牵强,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秦暖看着那人如来时一样,负着手,风度翩翩地缓步踏出房门槛,悄悄松了一口气,扭头向茉莉儿使了个眼色,朝那几轴画微微一挑下巴。
茉莉儿方才站在门槛外,房间内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收到秦暖的眼神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落在最后面,等众人都离开后,将那四幅卷轴都收了起来,跑到道观门外,放到了自家牛车上。
原本只知道自家姑娘画儿画得好,却没想到会这样好!自家姑娘的画可不能流落到外面,落到什么不相干的人手里喽!
羊少史从静悯仙姑的住处回转,那边周先生勘验尸体的事情也完成了,静慈仙姑又在两个徒弟的搀挟之下,率领众人将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道观。
小殓仪式早已结束,按说秦氏等人都可以回家了,不过秦氏却不肯回家,坚持要白天夜晚都守在灵前,石二郎也陪她一起,至于秦康和秦暖姐弟两人,秦氏怕他们的小身板受不住,让阿成赶着车将他们送回了家,让他们第二天早上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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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暖一回到家,便让栀娘取了些银钱让阿成给熊捕头送去,名义是对熊捕头和他的一众衙役兄弟以及仵作等人的辛劳表示感谢。静悯仙姑死状惨烈,秦暖不希望此事被流传出去,殃及静悯仙姑的名声。她相信熊捕头那么精明世故的人,会明白她的意思。
秦氏现在唯余伤心,若是等到秦氏想到这这些,就太晚了。
栀娘是从沧州就跟在秦氏身边的人,也是秦暖认为除了秦氏之外,最可靠、做事最稳妥的人。除了栀娘、阿成和之前静悯仙姑身边的安妪之外,从前在沧州的仆众在她们离开沧州之际就都打发离开了,这家里所有的丫鬟仆人都是到扬州后才买的。
秦暖刚刚吩咐完栀娘,正要喝口水,却看见门口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秦暖喝了一声:“给我滚进来!”
可惜并没有人滚进来。
秦暖怒了,立刻又喝道:“杏儿!”
杏儿本来想装作没有被主人看到,自己也没听到主子的喝斥,直接跑掉,可惜这会儿被秦暖直接喝出了名字,只得停了脚步,低着头蹭着门边捱了进来。
“杏儿,你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干嘛呢?”
杏儿低声回道:“老太太听说大娘回来了,叫我来看看大娘有没有累着!”
这瞎话编的还真利索!
秦暖气极反笑,自己又累又渴,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威胁道:“你这小舌头还真利索,未免利索过了头!我也不管你刚才偷听了些什么,若是这舌头利索得还会在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