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骤然间变得落寞的样子,秦氏张了张嘴,想喊住女儿,却还是没喊出来,扭头求救似得看了一眼栀娘。
栀娘点点头,起身追了出去。
秦暖回到自己房中,正要关上房门,休息一会儿,理理自己的思绪,却看到栀娘跟在自己身后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让她进来了,也懒得说话,自顾在椅子上坐下,等着栀娘开口。
似乎栀娘要说的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她踌躇了好一会才开口:“大娘,你不要怪娘子!”
秦暖恹恹地嗯了一声。
栀娘叹了口气:“本来这些话是不好同大娘这样一个小娘子说的,可是娘子怕大娘心里存了事,一个人难受,又怕大娘对阿郎起了嫌隙,就愈发不好了,所以就让我来跟大娘说一说,也好让大娘放下心来。娘子相信阿郎不会害小郎是有缘故的,因为娘子和阿郎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秦暖又恹恹地嗯了一声,旋即瞪圆了眼睛,什么!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什么意思?难道说秦氏不会再生小孩了,还是说石二郎和秦氏不可能有小孩子?
栀娘又叹了口气:“娘子生小郎时伤了身体,所以,小郎是唯一的给他们养老送终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秦暖恍然大悟,随即问道:“那他进门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石二郎进门的时候不知道这件事,那么现在心生愤怨倒也正常。
栀娘点点头:“阿郎进门之前,仙姑和娘子一起将这事同他们母子说清楚了的,他们都同意,而且阿郎还说小郎就是他的亲儿子,不管娘子以后同他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这些年来,阿郎也确实如同他当初说的一样,对娘子一心一意,对小郎也爱护备至,有时候,便是亲父也做不到那样的!”
秦暖沉默了好一会,说道:“当初他们母子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乡下也只有两间茅草房,我们家富裕,他自然是什么都肯的,现在外祖母去世,母亲也没有依仗,阿弟又小,现在变成他们母子可以拿捏阿娘了!这些天的变化,栀娘你看不出来么?”
栀娘点点头,“老太太是不一样了!”
秦暖继续提示她:“如果他们将阿娘拿捏住了,起心思弄个小妾来家里给他生儿子怎么办?”
栀娘惊道:“这不可能!他只是个入赘的女婿!家产都是娘子的!”
话说这世上哪有赘婿纳小妾的这样的道理?
“家产当然是我娘的,可是这样下去,我娘还能像以前一样当家做主吗?”
不能当家做主,弱势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强势的作威作福!
栀娘沉默了,秦暖想的这些,她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更没想到这种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栀娘弱弱地问道:“这应该不太可能吧?”她还是希望从秦暖这里得到一点否定的安慰。
秦暖闷声道:“等阿成回来,你好好问问他,那个凌霄子老道是个什么来头?是怎么被请来的!”
秦暖现在怀疑那老道不仅仅是骗点钱财那么简单,而是石二郎同他商量好了,故意来给秦康雪上加霜的,目的就是摧垮秦康的小身板儿!
栀娘心情沉重地答应了,她现在觉得秦暖似乎比秦氏更让人信服一些。
栀娘出去后,秦暖心塞塞地坐了一会儿,方才她还在为秦氏相信石二郎而生气,现在她发现,就算秦氏看透了石二郎的虚伪面目,又该怎么办?她斗得过石二郎母子吗?就算撕开脸面合离,可是像刘氏母子这样的完全不讲道理不要脸面的泼皮无赖,合离得了吗?合离有用吗?
她们是孤立无缘的外地来的孤儿寡母,而石二郎是本地的地痞,还有一帮子亲戚……
第33章 秦康病危()
秦康当夜又发起了烧。
后半夜还伴随着惊厥、抽搐!
秦暖本来就因为忧心睡得浅,听到对面东厢房传来秦氏和平嬷的哭声,立刻穿了衣服下床,奔到秦康的房间。
只看到秦康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在秦氏的臂弯里,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头往后仰着,颈背似乎被看不见的力量给绷紧了,眼珠上翻只能看见眼白,口中吐着白沫,面色青白发紫,四肢一阵阵地抽搐……
不光是秦氏和平嬷给吓到了,秦暖见到这个情景也是惊骇不已,这是极其凶险的小儿惊厥!她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景况!
按说六岁以上的小孩子就算发烧,一般也不会这样发生惊厥的情况,可是秦康本就上次发烧后尚未痊愈,又接连被严重惊吓了两次,所以才会造成这样严重的病况。
秦康抽搐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身体软软地靠在秦氏的怀中,秦氏吓得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一迭声地呼唤着儿子的小名,好半天,秦康才慢慢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却只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秦暖将手放在秦康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灼热了她的手心,急道:“阿娘,再不能拖了,赶紧抱着小弟去医馆!”
秦氏已经是六神无主,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样的惊厥抽搐,慌乱地点点头,抱着秦康就要往外走。
看着秦氏虚浮不稳的脚步,秦暖叫住了她,秦氏这样子,似乎随时就会母子两一起摔倒。
最后是平嬷抱着秦康,栀娘匆匆去拿了钱袋,主仆四人就向张大夫家中赶去。
此时已经是四更天(凌晨1点~3点),正是万籁俱寂,好梦正香的时候,所以秦氏等人拍响张大夫家的门的时候,那声音在黑沉沉的静夜中显得特别突兀。
幸而,张大夫还是很有医德的,听了守门小厮的传话,还是穿衣下床来到外院,眯缝着困意绵绵的眼,为秦康诊了一回脉,然后给他抓了两剂药,让秦氏回去就给熬了喝。
等到回家给秦康熬了药,喝下睡过去之后,这时候天边已微微透亮,秦康不知道是因为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太过疲惫虚弱,睡得还算是安静深沉,不再像之前夜里那样不时惊叫而起,或者在睡梦里嘤嘤地哭。
但是,秦康身上的高热还是未退,秦氏自是不敢去睡,就靠在秦康的床边歪着。
天大亮之后,刘氏起床了,她知道后半夜秦氏等人去了医馆,又站在院子中央扯开嗓门乱骂了一通:
“……没规矩的晦气婆娘,哪一家的女人大半夜的往外跑!”
“……没有一点讲究!你不要脸,我儿子还要脸呢……”
“……焉知小郎的病不是你这婆娘一身的晦气给带来的……”
秦氏又被气得只哆嗦,床上的秦康也被这能穿透一条街的嗓门给炸得从噩梦中骤然惊醒,嘤嘤地哭了起来。
秦氏无暇顾及门外的泼妇骂街,一面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一面端了熬得烂烂的稀粥,喂给他喝。
刘氏的怒骂声在石二郎被吵醒后戛然而止:石二郎昨晚快二更天才醉醺醺地回家来,回家倒在床上便睡得像猪一样,夜里秦康病重,秦氏带着儿子去求医都一概不知,此时石二郎宿醉未醒,还正睡得香呢,却被刘氏的叫骂给吵醒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衣服也不穿,贴身小褂挂在肩膀上,敞着胸口就冲到后院,脱下脚上趿着的鞋,劈面就向刘氏扔了过去……
噗——那颇有味道的鞋子正好盖在了刘氏的面门上……
刘氏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儿子红红的眼珠子,似乎昨夜醉酒还没醒样子,那副样子似乎要扑上来吃人!
刘氏老实了,朝东厢房吐了一口浓痰,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石二郎看到刘氏收声了,才又趿着鞋回去继续睡觉。
秦暖站在房门内冷冷地看着院子中的闹剧,看着石二郎的样子,便知道他昨天送那老道出门后,肯定心中为自己的杰作得意,况且罩在头上的那座大山静悯仙姑又消失了,便迫不及待地去寻他的狐朋狗友喝酒作乐。
还说什么守孝!
算上今天,静悯仙姑才去世十天呢,就喝酒作乐!
秦氏一夜都守在秦康的房中,虽然知道石二郎昨晚喝酒了,却没看到他的醉态,不知道她若是看到了石二郎的这副轻狂样,是否还会坚持相信他没有贰心!
秦氏和平嬷在东厢房照顾秦康,秦暖将栀娘叫到了她的西厢,问起她询问阿成的结果。
昨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石二郎就把阿成叫起来套车,然后去了城内东南边的一个名叫清虚观的小道观,然后进去请了这个老道出来。
只是阿成并没有进去,石二郎让他守着牛车,在道观门外等。
秦暖心中有了打算,寻个机会让茉莉儿去找熊大郎打听一下这个清虚观和凌霄子老道,这两人十之八九是串通好了的。
第34章 生命垂危()
张大夫的药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秦康虽然喝了一点稀粥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是高热一却直没退。
不光是秦氏的一颗心如在滚油中煎熬,秦暖也是焦灼不已,让栀娘拿了烈酒来在秦康的额头和胸口擦,降低他的体温,以免脑子被烧坏。
临近中午的时候,平嬷又端来了熬好的药,秦氏将秦康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药喂了下去。
刚刚喂完药,秦康就干呕着,小身体一抽一抽的,紧接着就“哇”的一声将刚喝下去的药汁给吐了出来!
这还不算完,秦康吐了药汁不说,连着先前喝下去的稀粥也吐了出来,最后吐无可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还没等秦氏给他将干净衣裳换好,秦康又开始了惊厥和抽搐……
这一次发作得更凶猛,持续时间更长!
小脸青白发紫,瘦弱的身体似乎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和折磨,牙关紧咬,因为秦氏等人没有经验,秦康把舌头都咬伤了,殷红的血丝从唇畔流了出来……
等到抽搐平息下来,秦康已经气息微弱,那一缕呼吸似乎随时都会断……
秦氏手脚发软,几乎吓晕过去,秦康就是她的性命啊,她抱着儿子手直发抖,一迭声地唤着“阿康~阿康~”
“快点抱阿弟去医馆!”秦暖的声音也在发抖,幸好这一世她的身体非常地健康,心脏能够承受得住各种强烈的情绪刺激。
秦氏抱着秦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
栀娘连忙从她怀里接过秦康,又让在一旁哆哆嗦嗦的平嬷扶着秦氏,这才疾步向门外外赶,秦暖急忙跟上。
一群人急匆匆地赶到了张大夫的医馆,张大夫一摸秦康的额头,滚烫的温度惊得他手都抖了一下,急忙去摸秦康的脉门,须臾脸色就变了,摸完秦康的脉象,又扒开秦康的眼皮看了看,又看了秦康的舌头,不由地心就沉了下去,这孩子可以说没救了!
昨天夜里,他迷迷糊糊地起床给这孩子搭脉,没怎么仔细去把,因为这孩子体弱,常常光顾他的医馆,他以为这孩子就是普通的受到惊吓发热了,循着惯例开了两剂安神药……没想到现在不到一天就发展成这样了!
张大夫抬头看到了几双急切和期盼的眼睛,不由有些愧疚,又低头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沉重道:“你家小郎的病发作得太急太凶险,他身体又弱,我只能开个药方给他吃着,就着这孩子的造化了!”
看造化?
秦氏顿时腿都软了:“张先生,我儿能好吗?”
张大夫侧脸避开了那双殷切的眼睛,虽然他很想说两句好听的,这样对大家都好,但是眼前这孩子看样子是熬不过去这一关了,最多还能熬个今明两天就没了,说好听的话完全没意义!
他又叹了口气:“尽人事,看天意罢!”
秦氏“扑通”一下就给跪了,扑倒在张大夫的面前,哭道:“张先生,求您想想办法救救他吧……”
张大夫吓得连忙躲开,慌得连连作揖,道:“秦娘子!快起来!快起来!莫要这样,老朽受不起!令郎的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秦暖尽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问道:“张先生,难道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试一试的?哪怕只有一分希望,我们也是要试一试的!”
张大夫扭头看了看这个尚能保持镇静的小娘子,叹了口气,又想了想,道:“隔着这里两条街的石井街有个回春医馆,那里的周大夫医术比我精妙多了,你们不妨去那里看一看,说不定周大夫能有法子医好你家小郎!”
“谢谢张先生!”还没等秦暖道完谢,秦氏扶着栀娘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一面向张大夫称谢,一面让栀娘抱起秦康,又向石井街奔去。
奔到石井街的回春医馆前,日头已在头顶,几人都是汗珠儿从脸上往下只滚,却顾不得擦一把,就急急跨进了医馆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细布夏袍的中年人背着一个药箱与一个浅青色绫袍的年轻公子正欲往外走。
秦氏一下子就扑过去了,向那中年人哀求道:“周先生,请您救救我儿!”
秦氏之所以笃定这中年人是周大夫,实在是这位先生太具有“神医”风采了,气质儒雅,样貌清廋,修眉细目,颌下清须飘逸,正是大多数人心中神医的模样。
这人果然就是周大夫!
他乍然见看到一个妇人冲过来求救,只是稍稍一愣,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缓声道:“这位娘子莫急!”
他的语气甚是沉着,惶然的秦氏也不由地稍稍镇定了一点。
这时栀娘也抱着秦康走到了近前,周大夫目光从秦康脸上扫过,微微皱了一下眉,扭头向旁边那个年轻公子揖手道:“杨郎君,这位小郎危在旦夕,可否容我先替这位小郎诊一诊?”
那位公子风轻云淡地一笑:“无妨!”说着,微微一抬手,示意周大夫尽管去医治眼前这位急诊病号。
秦氏和秦暖这才注意到这位公子赫然就是王府少史羊昀!
第35章 起伏跌宕()
没想到自家插队加塞竟然占了羊少史的先!
秦氏带着女儿慌忙不迭地向羊昀道谢和致歉,羊昀微微一笑,又道了声“无妨!”转身在这大堂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情安然,端起一旁小童给斟上的清茶浅浅啜饮。
秦康已经被栀娘放在榻席上躺好,周大夫走到榻前坐下,修长的手指搭上了秦康的手腕。
秦氏等一干人顿时屏住了呼吸,紧盯着大夫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会儿,周大夫收回了手,站起身来,摇摇头:“秦娘子,令郎的病势太重,原本又体弱,药石已难奏效……”
秦氏顿时眼前一黑,向地上栽倒,幸亏被身旁的栀娘抱住,虽然被抱住了,但是整个人如同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歪在栀娘身上,一双妙目中净是绝望的哀痛,眼泪源源不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秦暖心中也是狠狠地一痛,身躯晃了晃,她犹不死心地问道:“先生,您说药石不能奏效,可有其他法子?”
周大夫点点头:“法子自然是有的,以金针刺穴,疏通经络,扶正怯邪,同时辅以药石,还是有五六成生望!”
秦暖心中极痛之后顿生极喜,他能说有出五六成把握,自然是保守估计,连忙行礼恳求道:“求先生施展回春妙手,救救小弟!”
没想到周大夫又摇头苦笑了一下,道:“金针刺穴这这等神技,我哪里会?刺穴之术,我只会些粗浅皮毛,令弟这样的重症,我也无能为力的啊!”
又是无能为力!秦暖闻言,膝盖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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