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银恶狠狠地回头看着他。
衣缥两眼望天:“我都想哭一场!她才多大?”
为了这一刻,他们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历经重重危险,终于收获成果了,且巨大的成果就在眼前,正唾手可得的时候,眼睁睁地被人毁掉了……
还毁得这样彻底,这样理直气壮!
尤其是李猗,说到底,也就这么个十九岁的小娘子,这么些年一直压抑隐忍,拼命地积蓄力量,就为了有强大到可以有抗衡京城中那头巨兽的力量,不至于轻易被人摆布,好不容易费尽心机找到这强大的助力,却转瞬间就没了,这样的落差谁受得了啊?
尤其毁掉这一切的这个人还是少年钟情的恋人……
丁银站在李猗身畔,低头望着她,终究没有出声劝慰。
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否则真会让人疯掉的。
秦暖木了好久,脑子才清明过来,立刻回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秋枫雪。
秋枫雪一袭白衣,被山谷里燃烧带起的风吹得袍袖飞扬,身姿挺直如竹,玉雕一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眼眸微垂,不知道是在看山谷里的火势,还是在看他前面地上哭泣的李猗。
秦暖突然就十分地愤怒起来,她冲着秋枫雪叫道:“都怪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昆仑门多事,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世上的事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秋枫雪眼皮都没动一下,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如今不过是亡羊补牢!”
秦暖骂道:“什么亡羊补牢!补个鬼啊!羊圈都没了!”
秋枫雪嘴唇动了一下,终于肯抬起眼皮看着她。
秦暖愤然道:“三百年前的时候,如果不是你们昆仑门将那位苓离姑娘带到门中软禁的话,就让她陪在慕容冲身边,在慕容冲打下长安之后,她就会带他离开这里,反正慕容冲打下长安后一年就死了,至于他是去了十八层地狱还是回了天上做凤凰,或者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都是一样的结果,不会引起这世间的任何变化。至于这种你们认为不应该存世的武器,你们劝她不要用,她难道会一意孤行么?最终她的目的,就是带慕容冲走,慕容冲的目的也不过是报仇雪耻,他也不会留恋这个世界,轮回玉环也会被他们带走,我不信那个玉环还能再用一个来回不成?”
秦暖不顾三七二十一,把肚子里的话全部都给发泄出来了,反正这里的几个人对她的奇怪都有所知晓,也懒得遮遮掩掩了。
说出这番话之后,秦暖狠狠地抹一把泪水,觉得轻松多了。
秋枫雪沉默片刻,道:“那对玉环确实只能用一个来回!她把那个玉环扔了,最后几经周折落到了本朝高祖手里,却没想到因一场抢夺,被分开了!你,和李弘,应该是心中有大不甘,临死之际极悲极愤,玉环浸泡了心头血,又被摔碎,玉环蕴含的法力全部倾泻而出,让你们得以魂魄重回吧?”
他说得还真对,秦暖默了一默,点头:“是!”
随即她又抹一把眼泪,继续自己的的控诉:“就是因为你们的多事,玉环留在了这个世间,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维护世间纲常,结果这世间之事,却因你们的插手全都变了!李弘陛下不曾夭折,重生为帝,改变了大唐的帝位传承,也因为这个玉环,慕容氏和宇文氏百年相争,安禄山也提前出现,天下大乱也提前发生!反正一切都被改了!”
秦暖越说越气愤,她指着李猗道:“没有李弘陛下,你应该猜得到原本的唐皇是谁!”
秋枫雪淡淡道:“你带着前世的记忆,说得大概都是对的,不过若是这一切都不曾变,也不会有你的存在,也不会有红叶山庄的存在!”
秦暖噎了一噎,随即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叫道:“你以为我喜欢啊!谁愿意出生入死、死死活活的啊!”
如果没有玉环,她不会有悲催的前世,当然也不会有这一世,大概好好地在后世当个普通的阳光少女呢,也不会因为被这一世牵扯,半死不活地大部分时间在生病十八岁就死了,被玉环带到这里。
更何况,就说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几起几落,两次三番差点儿就粉身碎骨,她都快吓到崩溃了!
这次,轮到秋枫雪被噎住,无话可说。
秦暖又看看李猗,依旧在痛哭,似乎要把这许多年的委屈都给哭出来。
秦暖又觉得秋枫雪太可恶,她质问道:“你们既然早知道玉环的秘密,为什么不早拿了玉环,早寻到这个山谷,要毁就早点毁掉,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人家找到了,跑来当着面毁掉,你们这样耍人,很好玩么?这样往人家心口捅刀子很开心么?”
秋枫雪垂眸答道:“昆仑上下,所有人都不能拿取这个玉环,碰都不可以碰!这是有血咒的,我们只能观望,告诫那个因玉环而来的人,不可妄为!所以,这玉环上刻的密图是她后来刻上去的,我们不知道,也不能解!”
秦暖:“……”
她还真是无语以对。
另一个玉环,一直在李氏皇家,昆仑门很清楚,所以李弘一出现异状,估计就受到了告诫,所以李弘只敢兢兢业业地做他的皇帝本分,不敢弄出任何不属于大唐的物件,他太珍惜他的皇位了,生怕昆仑门将他“捉去修道”。连明知道安禄山会造反,也憋到了临终时候,实在憋不住,才下了一道密旨给幽州的张守珪。
然,其实李弘陛下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大唐皇帝。
他弄不弄什么属不属于大唐的物件,其实都不重要了……该变的都变了……
苓离姑娘的目标果然达到了,她说:要让昆仑门眼睁睁地看着,却只能看着……自己咽自己种的苦果……
秦暖忍不住问道:“那个玉环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秋枫雪沉默了一会儿,在秦暖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开口了:“如今玉环事已了结!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也是这局中之人。”
“这玉环是三百年多前,我昆仑门中一位长老为了复活他陨落的道侣而做的!他也是按照古书上的记载,自己揣摩着炼制而成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玉环练成之际,他也耗尽了所有的精血和寿元,只残存最后一口气,看着玉环炼成功,却大限已至什么都做不了!”
秦暖心下恻然:这还真是……好悲催!眼睁睁地看着希望去死……
“所以,那位长老到这临终之际知道,这是天意不可违,于是,他把那对玉环挂在了他养的一只雪鸽身上,让雪鸽带着这玉环飞出昆仑,随意这鸽子飞到何处,也不管玉环落到何处,任由天意安排!”
秦暖心中呵呵一声:这长老的做法同那位苓离姑娘有得一比!绝望了,就扔了,谁有缘谁捡!
秋枫雪继续道:“门中有那位长老的精血,那玉环也是那位长老加了自己的精血练成的。在玉环扔出去后,当时的掌门真人便设了阵,用秘法搜寻那玉环的下落,整整一年,却如泥牛入海,踪影全无。却不想,在那长老的周年祭之时,阵法却突然感应到玉环出现,于是便派了门中的无霜仙子去找那身带玉环之人!”
秦暖问道:“你们不是不能碰那玉环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搜寻玉环的下落?”
秋枫雪看了她一眼:“那个玉环若是落到奸邪手里,可以用来招魂摄魂,害人性命!无霜仙子找到那位身带玉环的姑娘后,发现她的许多怪异之处,更觉她非此世中人,又怀疑她是那位长老的转世,于是将她带上了昆仑山!”
秦暖插嘴道:“是骗上山的吧?”
秋枫雪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讲述三百年前的那场故事:“那位姑娘在本门居住了两年,后来,慕容冲血洗长安之事传到本门,那位姑娘一定要去见慕容冲,一为劝阻,二为慕容冲将面临生死大劫。于是本门便让无霜仙子陪她下山去长安一趟。只是,等她们赶到长安,阴差阳错偏偏晚了一步,慕容冲已亡,诸事已成定局!”
“后来,你们也知道了,那位苓离姑娘扔了玉环,又逃走躲了起来,她在本门呆了两年多,对本门以及无霜仙子极是熟悉,她存心躲避,本门也无法寻到她。至于玉环,本门虽后来知其下落,却并不能去接触,所以那玉环上刻下的纹路密图,我们也无从知晓!”
秦暖听完这玉环的来历,无语叹息,好一会才望着秋枫雪道:“你们修道,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道法自然么,你们若是顺其自然,哪里会出现这么多阴差阳错?”
秋枫雪一直清冷淡漠的语气忽地就有了些悲凉:“这三百多年来,本门的掌门,没有一位能活过花甲之龄的!有的甚至连知天命之龄都不到就陨落了!”
这就是因插手世间事引起变化,而必须承担的后果!
哪怕不是故意的,也会受到惩罚!
修道之人原本应该长寿,结果,身为修行门派的掌门,却短寿的很,都只能活个四五十岁,果然是因果反噬么?
秦暖坐在地上,托着腮,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子再去怪秋枫雪,只是心里很难受,像梗着一团干草。
秋枫雪目光落在李猗身上,李猗还在哭,只是声音变小变嘶哑了些。
他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向山外走,齐刷刷站在远处的六个白衣弟子,也抬步跟上。
丁银忽地拔出了刀,雪亮的刀光如匹练一般,势如瀑布向秋枫雪当头罩下……
………(未完待续。)
第289章 回程()
丁银忽地拔出了刀,雪亮的刀光如匹练一般,势如瀑布向秋枫雪当头罩下……
秦暖不禁惊呼出声,以她如今的眼力,完全看得出来,这一刀毫无留手,爆发了他全部的力量,绝对不是赌气或者吓唬人的!
连年百花都曾经说过,丁银的刀无可挡,无可避,亦不曾听说过有人挡住过……
秦暖虽然不喜欢秋枫雪和昆仑门,可是也不想看到他死在丁银的刀下啊!
“铛——”的一声,秦暖耳边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秋枫雪手中一把暗青色的古剑挡住了丁银的刀。
秦暖愣住,她没看到秋枫雪是怎么转身的,没看到他是怎么拔剑的,就看到他持剑挡住了那一匹雪练般凌人的刀光。
丁银神色冷酷,“我不管从前,也不管什么天下,我只知道你毁掉了我们的一腔心血,毁掉了阿猗的期望,所以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说罢,又挥刀,刀光又起,杀意磅礴席卷而至。
淡青色的剑光也同时如星光泻地迎上了刀锋——又是一声刀剑相击的声音。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稍触即分,丁银退了两步,紧紧抿着嘴唇,神色很不好看。
高手相争,不必死缠烂打,一击之下,便知胜负。
秋枫雪依旧面无表情,正要转身,忽地剑光一扫,“叮!”的一声,击开了一柄细长的剑。
是衣缥的剑。
衣缥一抖手,细长的剑回到手中,看着秋枫雪冷笑一声。
秋枫雪冷冷地看了衣缥一眼,手一扬,长剑归鞘,再不理这两人,回头就走。
李猗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哭泣,见秋枫雪就这样转身离开,顺手就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向他身上扔去——
土团扔来,秋枫雪倏然转身,看到是李猗,他没有躲闪,顿时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就糊上了黑乎乎的一团污迹。
李猗楞了楞,她没想到这无意识地砸过去一团土,还真的砸到秋枫雪身上了!
一愣之后,她忽地更加恼怒起来,你以为这样就算了么?
又连连从地上抓了几团土朝他身上砸过去——“扑”“扑”“扑”几团土接连砸到了秋枫雪的白袍上,那雪白的丝袍顿时脏得不能看……
秦暖陡然间哭笑不得,跑过去抱住了李猗,叫道:“姑姑!算了!”
额~~这样子实在有些丢人……
乡下稚童才这样泄愤……
李猗被秦暖抱住劝止了这种幼稚的动作,也没说话,扭过头去,任由秦暖拿帕子给她擦脸。
秋枫雪站在原处未动,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道了声:“保重!”
而后,转身,带着六个白衣弟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起的山林之中。
李猗此时也哭过了,只是默默地坐在枯草地上发呆。
秦暖挨在她身边,陪她坐着,这样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才好。
秋枫雪说的那声“保重”,虽然平淡,不过秦暖还是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大概从此之后,世上再无红叶山庄了。
作为世外修道门派设在江南的分支,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不需要再留存了。
也难怪,从百年战乱到太平盛世,无论是乱世枭雄,还是王侯将相,都没人去犯红叶山庄,只因时人信奉神仙,无论那修行门派究竟是否真有神仙手段,都是敬畏的,即便有人不敬畏,却也不敢轻易冒犯。
而修道的人,又觉得俗世中因果纠缠太复杂纷乱,也洁身自好,不与自身相关的绝不去干涉。故而两下相安无事。
她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秋枫雪又会同李猗谈婚论嫁呢?看起来,秋枫雪心里约莫也有情的……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去昆仑山做道士?
她又忍不住去看丁银,然,秋枫雪若是不做道士,丁银又怎么办?
丁银此际正拿了水囊递给李猗,李猗接过来喝了几口,依旧不说话,只是望着前面山谷中的火光。
此时烧了这么久,火势已经小了不少,这个山谷比较封闭独立,火势并没有蔓延出来。
丁银拍拍李猗的背,柔声道:“我们下山好不好?天都黑了!你肚子饿不饿?”
李猗慢慢地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答道:“不饿!”
“那我们下山!我背你!”说着,他不等李猗回答,就转过身去,弯下腰,抓住李猗的手,往肩上一拉,将她背了起来,大踏步向山外走去。
衣缥叹口气,“走吧!”伸手牵着秦暖,紧随其后。
衣缥的手凉冰冰的,秦暖拉着他,发现这人的手居然没有茧子,皮肤光滑细腻,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的手,不由心中讶然,这人练的什么功夫?就连李猗的手保养极好,可其实虎口和掌心处的皮肤都因长年练武略略有点粗。
天已经黑了,虽然有衣缥牵着走,秦暖依旧走得有点磕磕绊绊的,崎岖的山道低头看去,哪里都是黑黢黢的一团,不知道丁银衣缥他们是怎样分辨道路的。
于是,她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衣缥无精打采道:“天上那么亮的月亮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照路的!”
秦暖抬头看看月亮,又低头看看山路,天上月亮只半边,还要透过树桠,山路崎岖不平还有许多杂草掩映,那么点点可怜的月光能照什么……
只是她这么稍稍一走神,脚下又不知绊着什么了,又踉跄了一下。
衣缥拽住她,叹气道:“你这样子磕磕绊绊,指不定得把我也带到沟里去!算啦,我背你!”
秦暖正要拒绝,衣缥拽住她的胳膊一甩,她的身体就腾空而起,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就落下来,趴到了衣缥的背上。
虽然这些天,一起跋山涉水,同衣缥已经非常熟悉了,可是毕竟不如丁银那样熟,秦暖很是有些不自在加难为情,僵硬地按着他冰凉的肩头。
衣缥又道:“小心点,别动,不然掉到沟里了,我不去捡你!”
秦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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