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郎见秦暖皱眉头,以为秦暖自然是赞同他的看法的,于是继续讲述:“所以呢,那案子一开始闹起来,羊昀的未婚妻家就和他退了婚!那户人家可是个书香世家呢!可不能陪着他丢人!
因为两方互相告对方,所以案子很是审理了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全扬州、全江南都知道了,很多老先生都说他这样不应该,说什么其情可悯,其行不当,不过也有很多人说他做得对!听说他的恩师卢老先生还特地写了信给扬州的广陵县令和扬州知府大人,替他讲情呢!
最后审下来,那个庶母被判陷害主母,当堂几十棍打下去,便毙命了!他家的二婶和那个继祖母因为识人不明,听信谗言致使羊家大夫人无辜丧命,被罚了几百两银子;然后因为羊家大夫人是清白的,判令那休书无效,大夫人的棺木还是移葬入羊家祖坟,享受祭祀!”
秦暖惊讶道:“就这样就完了?”
这样也太敷衍了吧?堂堂的当家主母那样被诬陷侮辱而死,最后拿个小妾当炮灰,真凶罚点银子不痛不痒就完事?
熊大郎见秦暖这样惊讶的模样,奇怪道:“不这样完了,还要怎样?对于他继祖母递上去的告他忤逆的状子,县令大人判了个查无实据,不足采信,警告她若再闹就判她个诬告之罪!这样做,已经很照顾他了!”
秦暖嗤之以鼻:“这还叫照顾?那老婆子本来就是诬告好不好!那广陵县令是不是徇私了啊?”
“切!他敢么?他根本不敢有一丝儿不妥当!因为最后定审的那一天,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连读书人都一堆一堆的!而且扬州知府派了监丞来听审,广陵郡主派了王府长史来听审,啧啧,还派了几十名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来县衙,说什么是帮忙维持秩序,啧啧,其中还有一个七品的校尉大人,据说是从关外战场上下来的,脸上这么长一道疤,一身煞气,看着都吓人!”熊大郎拿手指从自己太阳穴比到下巴,舔了舔嘴唇,强调道:“这个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我可是钻到最前面看到的!”
“郡主摆明了就是替羊昀撑腰的!因为羊昀的父亲是教过郡主好几年的,羊昀算得上是郡主的师兄呢!所以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啧啧,这广陵县令可是不好当的,他的分寸只要有一丝儿没掐好,后面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熊大郎说完,又啧啧地点评道:“说起来,,要不是郡主娘子发了狠,给他撑腰,恐怕他的功名是保不住的,那可就惨了,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就一辈子是个白身!这辈子也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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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仗义之言()
剥夺功名?对于仕子来说简直就是断人生路!
更何况这种出身书香清贵世家的嫡枝长子,若是一辈子白身无缘仕林,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而且还是整个家族的耻辱,丢人丢几代,绝壁是要驱逐出族、要自绝于人民的!
秦暖闻言颇有些义愤,道:“他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夺他的功名?”
熊大郎摇摇头,“阿暖,这要是被长辈告了忤逆,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他能这样全须全尾的出来已经是烧高香了!还有啊,那老妇姑侄俩的娘家,在京城里面官做的可比羊昀舅舅家的官大多了,听说那家的女儿都嫁到太后的家族里去了!也亏得广陵郡主的来头也大的不得了,又是个能自己做主的,又铁了心要帮他,若是别的普通郡主,啧啧,不说没那个力气,就算有心使力,家里长辈也是不许的!”
熊大郎说到这里忍不住赞叹道:“他这样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这样还叫运气好?
秦暖不以为然道:“难道因为那害人的恶妇家里后台大,所以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害人!”
熊大郎摇头道:“这种事儿他本就不应该这样闹!”
秦暖忍不住愤慨:“不能这样闹?那他应该怎样?难道就看着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逍遥法外?不要说什么宗族和孝道,这种庇护恶人的宗族,不要也罢!”
熊大郎震惊失色,忙道:“阿暖,你不要乱说!怎么可以不要宗族!再说,他那宗族也没说要庇护恶人啊!”
秦暖嗤笑一声:“没有说要庇护?那如果羊昀不告官,他们会怎么做?哼,大概就是让那小妾领顿家法,最多就是让人去家庙罢?对于那婆媳两,恐怕是连家法都不敢加之于身的吧?大概就是不痛不痒地把那婆媳两警告一顿吧?然后再安慰羊昀姐弟俩一顿空话,说她们母亲是个好的,就了结此事了吧?顶天了,就是把那个所谓“奸夫”扔到官府去判个诬陷的罪吧!羊家大夫人就白死了还是白死了!外面不知道的还是以为她是荡妇!
他们害怕那老婆子的背后靠山,能看着羊家大夫人被凌辱冤枉不出声,不能庇护族中子弟,出了事情选择躲避掩饰,只求表面光鲜,这样的宗族迟早是要没落的!”
秦暖说完觉得还是有些心塞,虽然这一类的故事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在书中看到,可是像这样,故事中的姐弟两个人几天前活生生地就出现过在她眼前,似乎格外令人义愤填膺一些。
于是她又补充道:“我认为羊昀为母洗清冤枉,大白于天下,让母亲在九泉之下瞑目安息,才是正真的孝道!还有,害死人就应该偿命!家法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秦暖这一句接一句的话,理直又气壮,让熊大郎给听呆了,秦暖说出来的这些,似乎有些颠覆他多年来的认知,可是却又是那么的有道理!
熊大郎没读什么书,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就只是是认得几个字,此时看着秦暖,偏西的斜阳从后侧面照过来,金红色的光泽映在她清秀娇美的脸上,细肌肤腻如瓷,少女周身似乎笼着一层光晕,照得他似乎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眼前的人,但是他又舍不得眯起眼睛,这样光灿灿的女孩,犹如仙子一般立在他面前,让他觉得眯起眼睛去看是一种亵渎!
秦暖看见熊大郎呆愣愣的样子,以为自己说的话太前卫了,把他给吓着了,于是轻咳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后来呢?怎么样了?”
熊大朗蓦然回神,对上秦暖亮晶晶的眸子,忽然间就一阵自卑袭来,低下头,呐呐道:“后来就没怎么样了,案子就结了……”
额~,看起来自己似乎真的把他给吓到了……眼前这个少年郎,自小受的教育就是那样儿的,要是自己的观点让他的三观产生了动荡和纠结可就不好了……秦暖有点儿歉意,自己好好听故事就结了,干嘛要那么义愤填膺?再说事件已经过去五年了!
秦暖安慰熊大郎道:“你别介意我刚才所说的!”
熊大郎忙抬头道:“不,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很对!我们都是看热闹的人,看热闹不过心,想想看,要是自己遇到那样的事情,铁定也是不肯忍的,那可是自己个儿的亲娘呢!想想看,说他不好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熊大郎真是一个善良厚道的小伙子!而且,作为捕头接班人,语言表达能力也挺不错的!秦暖心中感慨了一句,然后问道:“后来呢?他们族里面不会真的将他除族了吧?”
“怎么会?官司他打赢了,他又没罪,族里面就算不喜欢他,也没理由将他出族的,那还不被人骂死啊?再说,他们也怕他以后真的入了王府呢!案子了结后,他们族里面就给他和他叔叔分家了!不过因为他继祖母还在,那个老妇人自然是要和自己儿子一起过的,所以他们家的祖宅给他继祖母和二叔一家住,他分了家产就自己一个人出来单过了,他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可是两个人的母亲都是因为对方而死,是结了死仇的,他庶弟就和他继祖母一家一起住,本来嘛,他那个庶母和那个继祖母就是一家的!”
秦暖撇嘴:“说起来羊昀是嫡长房的嫡长子,按说,那祖宅应该归他!还说他们那族老没有偏向那个恶妇呢!”
熊大郎摇摇头,“那没法子!谁叫别人娘家有权有势呢!”
听完这样一段当年公案,秦暖想起昨天那个羊少史一副沉静闲雅的潇洒模样,真看不出那人有那样一段过往。
想到这里,秦暖问道:“那别人说羊昀‘性格偏激,睚眦必报’就是因为这件事?”
熊大郎点点头,“嗯!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名声有些不太好了!东城平康坊的阮家你知道么?就是他们家的老夫人是太后的妹妹的那个阮家,阮家老侯爷就评论过那个羊公子,虽有才华,但是为人心胸狭窄,不堪大用!”
秦暖哼了一声,道:“他们有着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关系,当然是一伙儿的啦!”
“也是,我听人讲过,羊家老夫人很是巴结着阮家的那位老夫人!”熊大郎附和道。
似乎跑题太远了……这都说到哪里去了啊?
秦暖抬手,手背蹭了蹭一下鼻尖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果断地将话题拉了回来,摇摇头道:“这些都不足为凭!话说回来,他们只是想要几颗香怡丹而已!不至于就对外祖母刀刃相加,而且外祖母性子又好,更不可能为这个和他们争执!”
听秦暖这么一说,熊大郎蓦然脸红了,自己跑来原本是跟秦暖说静悯仙姑案子的,怎么去说别人家的闲事去了,还说了那么久,絮絮叨叨地卖弄口舌,还像个妇人似的添油加醋……真是丢人……他平时最看不起那些喜欢在女子面前卖弄口舌的闲人……可是自己居然也这样,一说起来还说个没完没了……
更丢人的是:说了这么久,还没有说到正事儿……还要秦暖提醒……
太丢人了啊!
第24章 反常之事()
熊大郎为自己的跑题而面红耳赤,“对不起,我、我刚才扯远了,本来是说你外祖母的案子的,结果扯了一堆没用的……”
要是秦暖以为他是个爱卖弄口舌、爱显摆的人就糟了!
秦暖一怔,她刚才其实也听得很投入,很起劲儿的,没想到熊大郎却羞愧了,忙道:“不是的!熊家大哥,你说的这些事儿很有用!”
熊大郎赧然一笑,抬手挠了挠头。
秦暖解释道:“王府既然关注我外祖母的案子,恐怕以后还会和那位羊少史打交道,多了解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熊大郎听秦暖这么说,顿觉又熨帖又暖心,点点头道“也是!不过我怀疑他们是凶手,是有依据的!”
秦暖的心又是一紧,如果羊昀和韩玉琮确实有嫌疑的话,那么静悯仙姑去世的第二天,羊昀来询案的动机就太令人害怕了。
熊大郎道:“我打听到了两件事!韩玉琮常常出城游玩,尤其喜欢呼朋唤友地去江边纵马驰骋。城南门外的长亭你知道吧,长亭边有个卖吃食和茶水的小棚,就是那附近村子里的一个老汉守着的。我前日里,找了个由头,和那个老汉聊了大半下午,得知韩玉琮每次从江边玩了回来,都要在那个亭子里歇上一歇,略做休整,然后才打马进城。
可是那天下午韩玉琮却和平时不一样,听那位老汉说,平日里那韩公子总是意气风发,一副快活模样,可是那天却不知道是谁惹恼了他,走到那长亭旁边,他的几个小厮都习惯性地停下来,准备歇脚,却被他怒气冲冲地骂了,那老汉原本每次也都是要和他们搭一搭话,给公子哥逗个趣,说些笑话,这些人虽然不会用他的茶水,但是手脚大方,只要言语讨他们公子开心了,就会得一把赏钱,可是那天老汉上前去打招呼,准备给他牵马,结果被骂了不说还被韩玉琮抽了一鞭子。
还是另外一个公子劝住了他,他才收敛了一点怒气,打着马走了。这是其一。”
熊大郎说着,偷眼观察了一下秦暖的表情,继续说道:“其二,我还去韩家的那个避暑的庄子附近去转了转,听庄子上的村户说,那韩家……小公子本来是要在庄子上住上好几天的,庄子上的管事都做好各种准备了,结果那公子来的第二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改了主意,匆匆忙忙地回城了,人走了庄子上还不知道,还准备了极丰盛的晚餐,结果都白忙一场!”
说道这关键处,熊大郎用力咽了口唾沫,语气很坚定地下了判断:“这两件事情表明,当天的中午或者下午,他们一定碰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是那天除了仙姑那件事情,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他们家的庄子上没有,而且韩家也没听说有啥事情发生!”
秦暖两道纤秀的长眉也拧紧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你这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啊!”秦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他们身上带刀剑没?”
熊大郎点点头:“他们手下的扈从身上是佩了刀剑的!”
秦暖心一沉,又问道:“在外祖母被害的地方,或者附近,你们可看到有马蹄印迹?”
熊大郎面色有些讶异,没想到秦暖这样心细,这应该是像他这样学过勘案知识的人才能想到的问题呀!秦暖可没有一个当捕头的阿爷呢!
想到这一点,熊大郎愈发觉得秦暖了不起,远远胜过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姑娘,也胜过自己。
“现场没有马蹄印。”熊大郎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过,那一块的林子比较密,里面的小径很窄,不适合马匹进去,即便他们是骑着马的,那马匹也必定是放在附近林木稀疏的地方,或者草滩子上。我估计,他们是在那片林子里打兔子野鸡狐狸什么的,而仙姑不幸正好遇上他们……”
秦暖摇头:“就算外祖母遇上他们,也不至于会和他们闹起来,外祖母的涵养很好,不至于为个香怡丹和他们发生冲突!”
熊大郎也摇头:“按说,为了香怡丹是不可能,但是,谁知道有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呢?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太凑巧了,而且,为什么郡主要来过问这件案子?我听我阿爷说,从前比这更大的案子,只要和王府无关,王府也不过问的!而在王爷过世之后,王府过问下面县衙事务的情况就更少了!”
秦暖明白熊大郎想表达的意思:王府如今的大当家——广陵郡主之所以一反常态地过问这个案子,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和她的师兄兼意中人羊昀羊少史有关……
至于羊昀羊少史那一段冠冕堂皇的“忧心公众安全”的说辞,那是骗鬼的……
不过,秦暖始终不相信静悯仙姑和那两只纨绔会为了些许“香怡丹”而起冲突,静悯不是那样的人,那两只纨绔也不是那样的人……
秦暖忽然心中一凛:如果不是为了香怡丹呢,如果香怡丹只是一个借口呢?
秦暖一想到这里,顿时心跳加速——那么,不可能就变成可能了!
正因为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所以才不会去怀疑,包括自己这个曾经和他们起过冲突的人、被害人的亲外孙女也觉得不可能!
秦暖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她抬头问熊大郎:“这些事情是你自己查出来的,还是你阿爷查出来的?”
熊大郎的脸又泛红了:“我阿爷不让我跟这个案子,他说我不懂!他说这件事肯定是外地来的悍匪做的!他还不准我多事!这些是都我自己查的!”
他说着,垂在身侧的手,又忍不住在衣服边上搓了起来,显得颇有些赧然,不过,他相信秦暖肯定是信他的,刚才看秦暖的表情,很显然是认可了他的分析,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有些雀跃和兴奋,心中满满地都是自信,双目亮晶晶地看着秦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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