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2005年第1期- 第5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树叶腾起一股,谁碰着谁就害头疼。中星的爹说狗剩是凶死的,变成了鬼,好多人天一黑就不再出门。我不怕。我在巷里碰到了供销社的张顺,我问张J顷最近需要不需要吸酒精导流管,张顺还未说话,一股子旋风忽地在他身边腾了二丈高,张顺的脸色都变了。我说:“狗剩欠你的农药钱你向他老婆要过?”张顺说:“那是公家的款,总得走账呀!”我说:“明明你承包了,你敢哄鬼?他人都死了,你还要农药钱?!”张顺说:“国家枪毙人也得让家属出子弹费嘛!”旋风越旋越欢,竟能把张顺的褂子像有人解一样每个扣子都松开,褂子从身上脱下来吹在巷头碾盘上。我说:“你快把欠条撕了,狗剩就不寻你!”张顺忙解裤子后边口袋的扣子,掏出一张纸条撕了,旋风哗地软下来,扑沓了一地的烂草树叶。这件事张顺给乡长说过,乡长在狗剩七日那天去了狗剩家,以乡政府访贫问苦的名义拿去了三百元,从此再没刮过旋风。夏天智是说话算话的,他同赵宏声用白灰水在清风街刷了很多宣传“退耕还林”的标语,又让赵宏声代狗剩老婆写了感谢信贴在了乡政府门外墙上,一切事情都安安妥妥地过去了。乡长极快地按程序提拔上调到了县城,又一位更年轻的新乡长到来。新乡长当然又来拜访夏天智,夏天智绝口未提上届乡政府的不是,只建议新的乡长要关注清风街的贫富不均现象,扳着指头数了家庭困难的二十三户,这其中有痴呆瓜傻的,有出外打工致残的,有遭了房火的,生大病卧炕不起的,还有娃娃多的。他还说了现在村干部和群众的关系紧张,其实村干部很辛苦,自个并没捞取个人好处,催粮催款得罪了人,一是国家的政策这么要求的,二是村部没有资金还得负担民办教师的工资和干部的补贴,如果乡政府能给上边讲讲,让上边承担了民办教师的工资和干部的补贴,村部肯定会把应收的税费都一并缴给上边,不再有提留款,那么群众就少了意见,干部的工作作风也能改变,现在是穷,人一穷就急了,干部和群众啥事都可能干得出来。夏天智像给学生讲课一样,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乡长很乖顺地坐着,并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动。夏雨给他们续茶的时候,顺便往那笔记本上看了一眼,字写得挺秀气,但写的却是中堂上挂的书法条幅上的内容。夏雨在院子里喊爹,夏天智出来了,夏雨说:“人家是礼节性地来看你,你咋说那么多?”夏天智说:“为了他不犯前任的错误呀!”夏雨说:“我娘要我问你,乡长在咱这儿吃饭刁;,她得有个准备呀。”夏天智“嗯”了一声回到堂屋,见乡长已经在欣赏中堂上的字画了,他说:“乡长,你今年多大年纪?”乡长说:“三十了。”夏天智说:“和夏风同岁嘛!”乡长说:“同岁是同岁,夏风干多大的事,我没出息。”夏天智说:“能当乡长不错啦,好好干,前途大着哩!这字画还好吧?”乡长说:“真是好!听说你还画了一大批秦腔脸谱?”夏天智说:“你咋知道的?”乡长说:“我听夏中星说的。”夏天智说:“中星是我个侄!他拿去了一大批,说要巡回演出时办展览,牙。其实画得一般,咱是爱好,随便画画。”进卧室搬出一个木箱,木箱里又取出八件马勺,取一件就讲这是哪一出戏里的哪一个角色的脸面。讲着训:着,突然记起了吃饭的事,说:“乡长,今日不要走啦,就在我这儿吃饭,你帅子大菜做不了,炒几个小菜还蛮香的。”乡长说:“不啦不啦,我们中午还有一个饭局的。”夏天智也就对院中的四婶喊:“乡长不吃饭了,那就烧些开水吧!” 
   
  在清风街,说烧开水就是打荷包蛋。四婶开始添水动火,却发现糖罐里没了白糖,就让:夏雨到雷庆家借,夏雨去了雷庆家,才知道了雷庆要过四十九岁的生日I呀。 
  这就要我腾开手说雷庆呀。他夏雨讲究是雷庆白勺堂弟,雷庆要过四十九岁生日的事梅花没给他说,梅花却邀请我啦。自从三十六岁那年起,雷庆每年都要给自己过生日,家里摆上几桌,亲戚朋友吃喝一天一夜。四—卜九岁是人一生的大门坎,梅花前几天就四处张扬着要给雷庆大闹呀。先去扯了绸子,拿到染坊染成大红,做了裤衩和小兜肚,再去武林家预词‘了一筐豆腐,油坊里买了一篓菜油,又给屠户交了钱,让头一天来家杀了她家那头猪。我在中星他爹那儿打问剧团巡回演出的事,梅花来借中星家的一口大铁盆,她就邀请了我。我帮她把大铁盆拿回她家,陈星正在院子里抡着斧头劈柴,劈了好大一堆,也不肯歇下。我对陈星说:“好好干!”夏雨就来借白糖了,知道要给雷庆过生日,问今年待几席客?梅花说:“也就是十席左右吧。”夏雨说:“我可没钱,但有力气,需要干啥你招呼一声。”梅花说:“你是没钱,夏风倒有钱,他明明知道你雷庆哥要过生日呀,他却走了!”夏雨说:“这怪不得他,他是名人事情多,婚假还没休完单位就催他。”梅花说:“名人给夏家有什么实惠呀?反正我是没看到!他上大学到现在,去省城和从省城回来,哪一回不是你雷庆哥接来送去的,若计票价,不说上万也七八千元了吧,可你雷庆哥没吃过他一口饭!”夏雨说:“雷庆哥的好处,我哥他哪里敢忘,就是我嫂子也常说你们好!是这样吧,我哥我嫂不在,今年我替他们行情,鞭炮你们就不用买了,我来买!”梅花说:“夏雨说了一回大话!你要买鞭炮呀,四娘怕心疼得睡不着觉了,四娘仔细!” 
  可怜的夏雨,说了一回大话,梅花竞真的把买鞭炮的事靠了他。我悄悄问夏雨:“她是爱排场的,放的鞭炮肯定要多,你哪儿有钱?”夏雨说:“你听她说的活多难I听,我不买行吗?你借我二百元。”我哪儿有钱呀,我就给他出主意,于是我们把陈星叫出来,就在巷外的槐树底下,我们说:“你是不是要和翠翠相好?”陈星说:“相好。”我们说:“相好日好可以,但你怎么能伤风败俗?!”陈星说:“我没伤风败俗明:?”夏雨踢了他一脚说:“没伤风败俗?你勾引翠翠干啥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狗日的胆大得很,你还来劈柴,你以为你是我雷庆哥的女婿吗?我告诉你,你做的那些事要是抖出来,不但和翠翠相好不了,你还得被棍棒打出清风街!”陈星脸色煞白,说:“你们威胁我呀?!”我说:“说得对,是威胁,你有把柄能威胁嘛!”如果陈星再不妥协,我和夏雨就没办法了,但陈星是个没牙口的人,一吓唬他就软了。他说:“那你们说咋办?”我说:“你拿三百元钱封我们的口!”陈星乖乖掏了三百元。我一生没干过坏事,这一回干了,夏雨说:“咱们是不是太那个了?”我说:“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嘛。” 
  到了晚上,雷庆出车回来,梅花说了过生日的鞭炮夏雨要买的,雷庆说:“咱过生日让人家买什么?”梅花说:“他是替夏风买的,夏风是你弟,你又把他接来送去的,他还不应该买啦?过生日花销大,就算夏雨买了鞭炮,要花的钱也得几千元的。”雷庆况:“这么多钱?!”梅花说:“你不当家,哪知柴米贵!”就扳指头计算:猪是咱家养的,肉是有了,大油是有了,可你得用菜油吧,菜油十斤。豆腐一座。木耳五斤。菜花…卜斤。蕨菜要垫条子肉,又要做汤,得五斤。鸡十只。鸭十只。负再少也得三十斤。现在讲究海鲜,我让家富从市里捎十斤虾,六斤鱿伍。如果待十桌,得十只王八。水果还不得五十斤?还有纸烟,纸烟是花钱的坑,紧控制慢控制也得十条吧。萝卜呢,白菜韭菜芹菜莲莱茄子南瓜洋葱土豆,再少也得各有一筐啊!吃的米面不算,也不算做甜饭的醪糟,红枣,白果,葡萄干,仅大魁小魁花椒胡椒辣而芥末就花三十元。酒呢,酒呢,酒还不得三箱子?!雷庆挥挥手,说:“我不听这些,听得我脑子疼!”梅花说:“你是贵人嘛!”当下却把雷庆的上衣抓了来,就在口袋里掏钱。雷庆来夺,梅花已跑到院子,一边掏一边说:“你装这么多钱干啥呀,钱多了害人的,只给你装二百五十元。”雷庆说:“我二百五啦?!”梅花说:“那再给你十元!”夏天礼坐在厦房里一直朝院子里看,看不下去了,说:“你把他身上掏得光光的,让他出门在外寒碜呀!”梅花说:“爹,要过生日呀,钱不抠紧些,这生日一过就该喝风屙屁呀!”夏天礼说:“生日待客谁不行情,行情钱花不了还赚哩!”梅花说:“爹知道这个理儿,我说最少待十席,你还说两席三席就够了?再说,他身上装那么多钱干啥呀,你让他犯错误呀?就是不能给三百元!”雷庆说:“你尽听上善唆唆哩,他只知道一个妓女三百元,他哪里又知道好男人玩女人不但不掏钱,还赚钱哩!”夏天礼恨了一声,把厦屋门掩了。梅花说:“那好,只要你能赚钱,倒省下我了。”雷庆说:“你这不要脸的老婆,就爱个钱!”梅花说:“我爱钱是给我花了还是牵挂了我娘家?咱这么大个家,你屁事不管,哪一样不是我操持着?淑贞嫂子见了我,都说这个家就是把我一个人亏了!”雷庆说:“听她说哩,她穿的啥,你穿的啥?”梅花说:“我这一身衣服还不是为了你,你说好看,让你看了起那个事嘛!”雷庆忙努嘴厦屋,怕她的话让父母孩子听着了。梅花就把衣服给了雷庆,问最近怎么安排的,雷庆说他休假啦,这十天让赵家富替他的班。梅花说:“咱正是花钱的时候你让家富替什么班,你脑子进水啦?你给家富说不用他顶替了,上次我在车上帮你卖票,这几天我再跟了你去,辛苦上几天就给你过生日!”雷庆说:“你这老婆是要把男人累死!”梅花说:“那我就让你死一回!”拉了雷庆往堂屋去。
厦屋里,夏天礼出门要上厕所,见儿子儿媳拉扯着,就又返回屋,故意大声地咳嗽。 
  第二天的上午,雷庆给公司的赵家富挂了电话,让他从省城返车回来后直接将车开到乡政府门口,说不让替班了。黄昏时车一到,几个人就来雷庆家约定明日去省城,雷庆还没开口,梅花就说:“那可得买票呀,现在公司制度严得很,不准捎客的!”来人说:“那当然,只想提前定个座位。”梅花说:“那就六点准时在乡政府门口等着。”来人一走,雷庆说:“乡里乡亲的,你真的让买票呀?”梅花说:“为什么不买票?以前是白搭顺车,现在还有那好事?他们都在中街开了商店,是去省城进货呀,咱到他们店里买个针都得掏钱,他坐几百里路的车能不买票?!”雷庆说:“人不敢应承太多。”梅花说:“就你胆小,家富哪一次不带七八个人?” 
  前半夜雷庆和赵家富喝了一瓶烧酒,后半夜雷庆睡了一觉起来就去开车,梅花便厮跟了当售票员。早在乡政府门口等候的五个人都交了票钱,梅花却没给扯票。等车进了县车站载客,站长问那五个人是谁,雷庆说:“是我的亲戚。”站长说:“下不为例,要不,我就负不起责任了。”车一路到省城,沿途都拾零散客,梅花仍是收票钱不扯票。从省城再回县上,一路还是拾零散客,收票钱不扯票,梅花就赚得了四百元。一连跑了四天,人已累得兮兮的了。再出车一趟,就该过生日了,雷庆不让梅花再跟车,正劝说着,秦安的老婆来了。秦安的老婆运气晦着,做啥啥不顺,她真不该来找雷庆,惹得梅花生气,她自己也生气,至后来使秦安也出了大事。 
  原因是秦安一病,嫁给了省城的姐姐来看望妹夫,呆过一天了也得赶回省城去,秦安的老婆便来找雷庆让搭个顺车。梅花拉了秦安老婆的手问秦安的病,说:“引生把毽割了都治得好,秦安这么好的人咋还不见康复?”秦安老婆说:“话说不成啦,要嘛我姐能来看他?”梅花说:“我和雷庆一直说要去看看的,只是忙得分不开身。你姐要走,雷庆能不送吗,可怎么给你说呀,先前秦安到什么地方去,哪一回不是坐雷庆的车,现在公司整顿纪律,司机不准带任何不买票的人,要是发现一个,就扣司机的工资,发现两个,吊销执照,你看这事……”梅花这么一说,秦安的老婆脸上就暗了色气,说:“我姐是工人,本身没多少钱,来时又买了些东西,钱都花完了,你也知道我家,秦安一病,只有出的没有人的。”梅花说:“这咋办呀!车如果是私人车,雷庆少挣三百四百也就算了,可车是公家的,这如同秦安当主任,村上的钱有十万八万,他也不敢动一分一厘啊!”秦安的老婆说:“那倒是。”闷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卷钱来,扎着红头绳,绽开来尽是零票子。梅花说:“你带钱着嘛。”秦安老婆说:“只有四十元,还欠二十六元呀。”雷庆说:“是这样吧,明早你让她在乡政府门口等着,二十六元钱我替她掏了。”梅花说:“你掏?你跑一天,工资也就二十元!”雷庆说:“全当咱看望了秦安一回。”秦安老婆忙千谢万谢,又说了一阵雷庆的好话方才走了。人一走,梅花说:“你不该免那二十六元,说不定她在别的口袋还装有钱的。”雷庆没再理梅花。 
  秦安老婆一早送走了姐姐,回到家里,秦安已经起来,她说了一阵雷庆为人友善的话,就给秦安烧开水打荷包蛋端去,自个在院里脱了鞋,用针挑脚上的鸡眼。秦安端了碗,筷子搅来搅去,把荷包蛋全捣得一块一块的,但夹起了一块蛋白,掉下去,再夹起来却喂到了鼻子上。秦安说:“我咋吃不到嘴里去了呢?”秦安老婆说:“你是娃娃嘛,要人喂呀?!”把脚上的鸡眼挑了,回到堂屋,秦安一脸一鼻子蛋白蛋黄,心里就犯疑了,说:“你是咋啦?”秦安说:“我手不听使唤了。”秦安老婆忙让他再来,再来还是夹不起来,就变脸失声地叫喊。邻居来了人,忙去找赵宏声,赵宏声一看,二话没说,着人用架子车往县医院送。 
  在县医院,秦安一检查,是脑子里长了东西。陪同的赵宏声把结果不敢告诉秦安,叫出秦安老婆到一旁,说了实情,那老婆当下就哭出了声。两人询问了如果住院治疗得多少钱,医生说:这就说不定了,隔壁病房的昨天死了人,已经花了十二万吧。秦安老婆从医办室出来,扶着墙走,还没走到走廊头,一堆泥瘫在地上。女人家关键时刻全没了主意,一切都听了赵宏声的。赵宏声说:“这算是黑了天!你就是一捆一捆的钱往里扔,世上也没个治处,你得做好思想准备。但你若能信我,咱就回去,我给他配些膏药贴,好人天佑着,或许有奇迹出现。”秦安老婆趴在地上给赵宏声磕响头,说:“你给治吧,咱死马当活马治,真要治得好,我和秦安下辈子就在你门前长成树,让你拴驴系狗,给你荫凉!”把秦安又用架子车拉回清风街。 
  现在我给你说雷庆过生口的事。那一天夏雨买了三盘万字头鞭炮,从院门外一直响到巷口。三婶的耳朵笨,放了这次鞭炮,越发啥也听不见。原本预备了十桌,人来了十五桌,院子里安满了席,雷庆的堂屋和夏天礼的厦房里也都安了席,还是坐不下,就在院外巷道里又支了几桌。若在以往,厨房里是最忙的,为担水和洗菜吵吵嚷嚷,今年是雷庆的亲家来了,一切都显得轻省。雷庆的大女儿盈盈和西街姓王的一家订了婚,王家贫寒,夫妇俩又都是老实疙瘩,儿子却白白净净的,一直跟着李英民的建筑队当小工。这门亲事雷庆和梅花先不同意,但盈盈热火,再加上王家又是三婶娘家的拐巴子亲,三婶极力说好,雷庆和梅花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