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2005年第1期-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题名,表达了他对更年轻一代的学子和小诗迷们所寄予的期望。 
  12月2日是父亲的生日,海内外有诗友早几天就给我们电话,要来家给他过九十一周岁生日,但在前一天,他忽然感到身体不适,立刻送医院急诊,血糖高达二十四点八,这是他爱喝雪碧的结果,同时肺部有感染。在急诊室他几次悄悄地问我:“再也不能喝雪碧了?”当然,只能得到“不行”的回答。当晚及第二天,父亲在加拿大结识的华侨诗友李怀国律师赶来探望他,特地买了蛋糕,为他拍生日照。当然,蛋糕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在住院期间,他精神时好时差,以前总是不爱回信,喜欢以吴梅村的诗句“惯迟作答爱书来”作自我辩解,但得知臧克家先生病危,还叮嘱我写信给郑曼夫人;友人的贺卡也让我代他回复。不过,更多的时间还是嗜睡,还是默默无言,医生护士几乎没见过他的笑容,问他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摇头。我在他耳边说:“您现在成了皱眉诗人、愁容骑士了!”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在南京的杨苡老友,自己骨折躺在病床上还打电话来询问病情,也有的不顾年迈或工作繁忙,如李济生、赵长天、钟文诸友人,“忘年交”费滨海、韦泱、张烨、缪克构等文友诗人都来医院看望他,连同我的中学、大学同学,他都认得出,睁开眼,微点头,然后又疲乏地闭上眼睛。四十年代主演过《小城之春》的香港女演员韦伟也来到医院。这是几十年没见面的友人,她是我们阿姨徐文缃的中学同学,早年常来我家玩。她参加黄佐临先生的苦干剧团,韦伟这一艺名还是父亲给取的。那天他精神好些,见到韦伟满头银丝、容光焕发,调侃地说:“你还是那么漂亮!”韦伟乐得大笑。在国外和外地的儿孙也先后回到上海,去病房探望,给他很大的安慰。还有更多的亲友用不同的方式关心着他,人们都以为他会逐渐康复的。 
  确实,在12月中旬他曾有过几天的好转, 能起来坐上半小时,胃口也比在家好些,他几次 向医生提出要回家了。实际上病情不够稳定,还 需要在医院继续观察治疗才行。果然,2004年 元旦以后,反复高烧,痰多,加上吞咽困难,呛咳 不断,开始鼻饲。令人痛心的是,吸痰的措施迟 迟没有跟上,效祖只好用手帮他抠痰,每当抠出 一口口浓痰,他就点头,感觉好过一些,睡觉安 稳一些。1月7日晚八点多看着他安然入睡,我 们才回家。1月8日早上,电话铃骤响,心头掠 过不祥之感,果然是医院电话,说父亲情况不太 好,要我们俩去一个。但我们俩决定立即同去, 刚要出门,医院第二个电话追来,说情况不好。 待我们赶去,已在抢救,痰吸出来了,但肺部的 功能已丧失。父亲的眼睛微抬了一下,没有痛苦 的表情,至上午九点二十,呼吸逐渐衰竭,心跳 逐渐停止,惟有两年前装的起搏器还在跳动。父 亲走了,走得平稳安静,他遂了自己的心愿,追 随母亲而去。不少友人间我,他是否留下遗言? 儿天前我们也曾问过他有什么要嘱咐的?他没 有回答。也许,他的遗嘱早巳写在二十年前的 《一个人的墓志铭》里:“我什么也不带走,/我什 么也不希罕;/拿去,/哪怕是人间的珠宝!/留 下我全部的爱,/我只满怀着希望/去睡!也许, 他觉得他该做的都已做了,他看到旧体诗集《听 水吟集》、中英文对照《王辛笛短诗选》、他的传 记《智慧是用水写成的辛笛传》等经他过目 都一一问世,他参加了自己诗歌创作七十年研讨会,出席了老友巴金的图片展览,而在医院炳榻上他还拿到南京凤凰出版社出版的、由他最后亲自审定的散文集《梦馀随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低语道:“出来了!” 
  上海作家协会建议给他设计制作生平纪念卡,我在他的笔记本里查找可以用做手迹的诗歌,不是太长,就是内容不合适,翻到最后,冥冥中仿佛父亲在示意,又仿佛是天意,一张小纸片飘落出来,上面有他的字迹,一首未刊稿《听着小夜曲离去》,九行长短诗句,原来他的遗言悄悄留在了他的诗里,他已无须多说什么了! 
  听着小夜曲离去 
  走了,在我似乎并不可怕 
  卧在花丛里 
  静静地听着小夜曲睡去 
  但是,我对于生命还是 
  有过多的爱恋 
  一切于我都是那么可亲 
  可念 
  人间的哀乐都是那么可怀 
  为此,我就终于舍不开离去 
  1月17日为父亲送行仪式完全照着这首诗嘱办的,舒伯特的小夜曲在龙华大厅里盘旋,恍惚中竟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艺术模仿了生活,还是生活模仿了艺术?父亲不要我们哭哭啼啼,而是希望我们在优美如诉的旋律中送他远行。他一生敏感于美,给人们带来诗的美,也在音乐美的感受中离去。送给吊唁者的最后纪念是父亲最新出版的散文集《梦馀随笔》和家里还存有的新诗集《印象·花束》,在这个浮躁喧哗的时代,父亲留下他对诗歌和文学永恒的爱恋和追求。 
  第二天,我们捧着父亲的骨灰去上海福寿 园,他与母亲终于在中国新年春节前夕团圆,欣 慰地看着我们姐兄妹也和他们一起团聚。本 打开的书形墓碑上刻着“父亲诗人王辛笛”和 “母亲教师徐文绮”及他们的作品。黑色大理石 底座上用魏碑体凿出父亲成名作《航》里的诗 句:“将生命的茫茫 脱卸与茫茫的烟水”。墓诸友人,“忘年交”费滨海、韦泱、张烨、缪克构等文友诗人都来医院看望他,连同我的中学、大学同学,他都认得出,睁开眼,微点头,然后又疲乏地闭上眼睛。四十年代主演过《小城之春》的香港女演员韦伟也来到医院。这是几十年没见面的友人,她是我们阿姨徐文缃的中学同学,早年常来我家玩。她参加黄佐临先生的苦干剧团,韦伟这一艺名还是父亲给取的。那天他精神好些,见到韦伟满头银丝、容光焕发,调侃地说:“你还是那么漂亮!”韦伟乐得大笑。在国外和外地的儿孙也先后回到上海,去病房探望,给他很大的安慰。还有更多的亲友用不同的方式关心着他,人们都以为他会逐渐康复的。 
  确实,在12月中旬他曾有过几天的好转, 能起来坐上半小时,胃口也比在家好些,他几次 向医生提出要回家了。实际上病情不够稳定,还 需要在医院继续观察治疗才行。果然,2004年 元旦以后,反复高烧,痰多,加上吞咽困难,呛咳 不断,开始鼻饲。令人痛心的是,吸痰的措施迟 迟没有跟上,效祖只好用手帮他抠痰,每当抠出 一口口浓痰,他就点头,感觉好过一些,睡觉安 稳一些。1月7日晚八点多看着他安然入睡,我 们才回家。1月8日早上,电话铃骤响,心头掠 过不祥之感,果然是医院电话,说父亲情况不太 好,要我们俩去一个。但我们俩决定立即同去, 刚要出门,医院第二个电话追来,说情况不好。 待我们赶去,已在抢救,痰吸出来了,但肺部的 功能已丧失。父亲的眼睛微抬了一下,没有痛苦 的表情,至上午九点二十,呼吸逐渐衰竭,心跳 逐渐停止,惟有两年前装的起搏器还在跳动。父 亲走了,走得平稳安静,他遂了自己的心愿,追 随母亲而去。不少友人间我,他是否留下遗言? 儿天前我们也曾问过他有什么要嘱咐的?他没 有回答。也许,他的遗嘱早巳写在二十年前的 《一个人的墓志铭》里:“我什么也不带走,/我什 么也不希罕;/拿去,/哪怕是人间的珠宝!/留 下我全部的爱,/我只满怀着希望/去睡!也许, 他觉得他该做的都已做了,他看到旧体诗集《听 水吟集》、中英文对照《王辛笛短诗选》、他的传 
记《智慧是用水写成的辛笛传》等经他过目 都一一问世,他参加了自己诗歌创作七十年研讨会,出席了老友巴金的图片展览,而在医院炳榻上他还拿到南京凤凰出版社出版的、由他最后亲自审定的散文集《梦馀随笔》,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低语道:“出来了!” 
  上海作家协会建议给他设计制作生平纪念卡,我在他的笔记本里查找可以用做手迹的诗歌,不是太长,就是内容不合适,翻到最后,冥冥中仿佛父亲在示意,又仿佛是天意,一张小纸片飘落出来,上面有他的字迹,一首未刊稿《听着小夜曲离去》,九行长短诗句,原来他的遗言悄悄留在了他的诗里,他已无须多说什么了! 
  听着小夜曲离去 
  走了,在我似乎并不可怕 
  卧在花丛里 
  静静地听着小夜曲睡去 
  但是,我对于生命还是 
  有过多的爱恋 
  一切于我都是那么可亲 
  可念 
  人间的哀乐都是那么可怀 
  为此,我就终于舍不开离去 
  1月17日为父亲送行仪式完全照着这首诗嘱办的,舒伯特的小夜曲在龙华大厅里盘旋,恍惚中竟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艺术模仿了生活,还是生活模仿了艺术?父亲不要我们哭哭啼啼,而是希望我们在优美如诉的旋律中送他远行。他一生敏感于美,给人们带来诗的美,也在音乐美的感受中离去。送给吊唁者的最后纪念是父亲最新出版的散文集《梦馀随笔》和家里还存有的新诗集《印象·花束》,在这个浮躁喧哗的时代,父亲留下他对诗歌和文学永恒的爱恋和追求。 
  第二天,我们捧着父亲的骨灰去上海福寿 园,他与母亲终于在中国新年春节前夕团圆,欣 慰地看着我们姐兄妹也和他们一起团聚。本 打开的书形墓碑上刻着“父亲诗人王辛笛”和 “母亲教师徐文绮”及他们的作品。黑色大理石 底座上用魏碑体凿出父亲成名作《航》里的诗 句:“将生命的茫茫 脱卸与茫茫的烟水”。墓地是在父母生前就做好的,他们喜欢书碑的朴素和大方,他们一辈子爱书,愿永远与书为伴。天上飘着小雨,墓碑上的字格外洁净,青青的松柏格外夺目,父亲1936年在异国写下的《挽歌》有诗句云:“声音自草中来/怀取你的名字/前程是‘忘水’/相送且兼以相娱/看一支芦苇”。我的好友、香港女作家王璞说,你看,连死亡在你父亲眼里都是一首如画的歌,何况生之种种。父亲好像履践了他写下的诗句。在回家的路上,小雨顷刻变成了鹅毛大雪,密密静静地飘落下来,好似父母将高洁深厚的爱洒向人间…… 
  百日之间我痛失双亲,情何以堪。再也不需要注意父母房间的动静而半夜起床,再也不需要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再也不需要为他们读报读书讲电视(因耳聋眼花要我们转述电视内容),再也不需要每日奔波于去医院的路上……一下子心里空落落的。我的朋友曾和衣而睡达八年之久,悉心服侍她瘫痪在床的老父,她劝慰我,老父老母健在时,尽心尽孝,但他们总会先我们而去,我们的父母走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遗憾,我们是他们晚年生活中的安慰和骄傲。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他们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是我们终生受用不尽的。 
  我知道,当又一年的清明节来临时,父亲该惦着我们给他去扫墓了。早在2002年的清明,父亲看着我们为他和母亲所做书碑寿墓的照片,触动了诗情,幻想自己躺在墓地里发出声音:永远和时间同在“声音自草中来” 
  《挽歌》每到清明多谢每一位前来为我扫墓的人带来花环的一片深情看,青青墓上草呵那是因为我的生命已经融入到这方土壤中永远和时间同在你没有听到我轻微的召唤么请你轻轻地放下每一个脚步我不知你会惊动了谁那就是我以虔诚渴望的眼睛在迎接你的到来今天过去了但愿你明年能照旧再来墓碑上刻有我和老伴和我们子女的名字我们俩并不寂寞在晨风中我们唱起与子偕老之歌 
  这是他对身后的想象,也表达了他眷恋人世的心愿,在他晚年的诗作中总是充满着温馨、恬淡、乐观的感情。当他离开丁人世后,我们才读到这首诗,不禁在心中默默应答:放心吧,父亲,我们和爱你诗的读者会常去探望您的。在这一年里我们数次陪同来自海内外的亲友去到他们的墓前,他们是不会寂寞的,墓前又新竖起一块刻有《手掌集》封面的印度红石雕。而我仿佛总是听到父亲以他惯有的哑嗓子向每一位探望者道谢,并不忘说一声:“再见!” 
  “再见”就是祝福的意思,父母把他们美好的祝福永远留在了人间。 
秦腔
贾平凹 
  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 
  喜欢白雪的男人在清风街很多,都是些狼,眼珠子发绿,我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谁一旦给白雪送了发卡,一个梨子,说太多的奉承,或者背过了白雪又说她的不是,我就会用刀子割掉他家柿树上的一圈儿皮,让树慢慢枯死。这些白雪都不知道。她还在村里的时候,常去包谷地里给猪剜草,她一走,我光了脚就踩进她的脚窝子里,脚窝子一直到包谷地深处,在那里有一摊尿,我会呆呆地站上多久,回头能发现脚窝子里都长满了蒲公英。她家屋后的茅厕边有棵桑树,我每每在黄昏天爬上去瞧院里动静,她的娘以为我偷桑葚,用屎涂了树身,但我还是能爬上去的。我就是为了能见到她,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跌破了头。清风街的人都说我是为吃嘴摔疯了,我没疯,他们只知道吃嘴,哪里晓得我有我的惦记。窑场的三踅端了碗蹴在碌碡上吃面,一边吃一边说:清风街上的女人数白雪长得稀,要是还在旧社会,我当了土匪会抢她的!他这话我不爱听,走过去,抓一把土撒在他的碗里,我们就打起来。我打不过三踅,他把我的饭吃了,还要砸我的碗,旁边人劝架,说甭打引生啦,明日让引生赔你个锅盔,拿手还比划了一个大圆。三踅收了拳脚,骂骂咧咧回去了,他一走,我倒埋怨劝架人:为啥给他比划那么大个锅盔?他吃他娘的x去!旁边人说:你这引生,真个是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用一撮鸡毛粘了颧骨上的血口子在街上走,赵宏声在大清堂药铺里对我喊:“引生,急啥哩?”我说:“急屁哩。”赵宏声说:“信封上插鸡毛是急信,你脸上粘鸡毛没急事?进来照照镜子看你那熊模样!”赵宏声帽盔柿子大个脑袋,却是清风街上的能人,研制出了名药大清膏。药铺里那个穿衣镜就是白雪她娘用膏药贴好了偏头痛后谢赠的。我进了药铺照镜子,镜子里就有了一个我。再照,里边又有了白雪。我能在这块镜子里看见白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秘密我不给任何人说。天很热,天再热我有祛热的办法,就是把唾沫蘸在乳头上,我也不告诉他赵宏声。赵宏声赤着上身给慢结巴武林用瓷片放眉心的血,武林害头疼,眉心被推得一片红,瓷片割了一下,血流出来,黑得像是酱油。赵宏声说:“你汗手不要摸镜!”一只苍蝇就落在镜上,赶也赶不走。我说:“宏声你把你家的苍蝇领走么!”赵宏声说:“引生,你能认出那苍蝇是公的还是母的?”我说:“女的。”赵宏声说:“为啥?”我说:“女的爱漂亮才来照镜哩。”武林高兴了,说:“啊都,都,都说引生是疯子,引生不,不,不疯,疯么!”我懒得和武林说话,我瞧不起他,才要呸他一口,夏天智夹着红纸上了药铺门的台阶,我就坐到屋角不动了。 
  夏天智还是端着那个白铜水烟袋,进来坐下,呼噜呼噜先吸了一锅儿,才让赵宏声给他写门联。赵宏声立即取笔拿墨给他写了,说:“我是听说夏风在省城结婚了,还想着几时上门给你老贺喜呀!明日待客着好,应该在老家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