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肃静,四处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若这天下不能延续,若朕的王朝不能千秋万代,若这疆土不能踏平,异己者不能铲除,那这样的国,还有什么意义?”圣后一袭金裙,两袖针绣天龙图腾,她为皇者,这是她的国,若她认为这样的国没有意义,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凭我,还不够么?”剑刺的更深了些,血流的欢腾,润君皇子脸色苍白。
“本来是不够的。”圣后摇首,忽然笑道,“可若加上国教,便勉强够了。”
天兵中爆发出一阵哗声,什么,国教也来了?圣神国教之名,不忘以教立国,敢称作国教的,自是有极厚重的历史底蕴。漫漫历史浪潮中,天国曾百花齐放,跟风诞生出不知多少教派,有新教,也有守旧怀古派,更有半真半假的后裔教,所谓后裔教,即是创教者自称神明后裔……然而,后经证实,此为虚假杜撰,所以那段时间里也灭了不少后裔。
朝政起伏,王朝变革,诸多宗教被取缔,可唯有圣神被奉为国教,这点从未更改过。国教教宗,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它作为皇位的制衡存在,因为太过特殊,所以历代教宗从不轻易站队表态。可这回,情况略有不同,教宗大人竟亲自出面了。
是的,若连三十二皇子都不够份量,那么再加上教宗大人呢?恐怕连圣后,也不敢轻易对待了吧。
国教虽为教派,却也有专属独权的军队,在教派纷争的那段黑暗岁月中,众教徒披上铠甲拿起武器,高喊“以圣战之名”的口号。国教从未为他们的军队命名,甚至,他们都不承认自己有体系化的部队。可无奈国教军团太出彩,在那场混战中扬名立威,为后世提供了太多谈资。因此,后人也为其无偿取名,以圣战之由,冠圣军之名。
国教没有来太多人,甚至,连教宗本人也并未亲自驾临,来了一位主教,九位教士,共计十位到场。在人数众多的国卫军阵前,这十人显得有些身单力薄,可是,他们代表的是教宗的意志,因此,无人敢予以小觑。
“国教参见,拜过圣后娘娘。”
“白主教,怎么就你来了?”圣后不悦的意思很明显,她需要一个解释。
“近来通道秩序不太稳定,教宗大人日日看守,不敢有丝毫怠慢。”白衣主教微微躬身,解释道。
如此一来,圣后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视线挪向九名教士,开口质询道,“这是教宗的意思?”
“回禀圣后。”其中一位年轻的教士恭敬道,“这并非教宗大人的意思。”
圣后杏眼眯起,用审视的眼神考量起这年轻人,被圣后施压,这年轻教士竟还能不急不缓道,“这是国教上下的请愿,还请圣后恩准。”
气氛瞬间冰固,无人再敢出一声大气,肃杀的气息无声蔓延,年轻教士平静地与圣后对视着,笑容很真挚,作态也很真诚。
“又是个不怕死的小辈。”圣后冷哼一声,挥袖散去威压,她来的快,去的更快,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圣后走了,自润君皇子、国教势力轮番登场后,终于成功阻断了圣后的杀意,可是,圣上一怒,伏尸百万,保得住一回,下回呢?
润君皇子收剑,看了展陶一眼,不愿多言快步离开,没有给展陶询问的机会。圣后离开,国卫军自当撤离,见那天兵如退潮般离去,展陶莫名手足无措。他想说话,他想问个明白,可没有人愿意向他解释,因为,没有必要。
确实很残忍,弱者向来没有发言权,更没有获知真相的权利。尴尬的处境一直维持到,那位年轻的教士走过来,面上带着平和的善意道,“请。”
展陶点头,跟上国教队伍,匆匆往一处去了。途中,主教没有说话,除了发出邀请,年轻的教士也很沉默,于是展陶也只好闭紧嘴巴。道边停着几座大辇,辇有大有小,有的带有顶篷,有的光秃秃的任由日光曝晒。
在年轻教士的授意下,展陶与白衣主角坐了同一大辇,这令他有些惊慌,因为他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辇上,闭口不言的白衣主角终于开口,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好。”
这是一句不失客气威严,且能用在任一情境场合的百用开场。
展陶恢复了一些镇静,看着白衣教士的脸,那是一张不显老态,却也不太年轻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岁月,那些光阴的东西全部沉淀在了他的眼睛里。
“你好。”展陶回应了一声。
第169章:回去的路()
“都说你和润君生得极像,起初我还不信,眼下一看,岂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衣主教很和蔼,让展陶想起了,乡下握着保温杯下棋的爷爷。对生人产生这种感觉,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这会令人失去警戒心,过于信赖绝非好事,即便这人刚救了你一命。
“还是不同的。”展陶笑了一声,由衷道,“我比他差远了。”
“我不这么认为。”白衣主教摇头,“润君自然不是凡人,而你,亲得教宗大人召见,自然也不是什么凡人。”
“教宗大人要见我?”展陶有些吃惊。
白衣主教吟吟笑意,“不然你以为我们要去哪?”
国教的大辇,当然是要去国教了,这本是很简单的道理。只是,展陶不太想顺着去想,葵里沙是圣神国教大祭司,是教宗之女,这直接性的关系,导致展陶莫名有种见长辈的羞怯情愫。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并将心结归根于拜见教宗本人。
小人物见大人物,本就该紧张的,展陶这么想到。
圣神国教的宫殿,丝毫不逊于天国皇宫的卖相,甚至单论建筑美学,要更胜一筹才对。众教徒或身着白云似的教袍,或一身黑衣,如乌云般沉重,还有的,像随身裹着一片赤红晚霞,烧的旺盛。展陶讶异一个教派竟分裂出了多个子教,很显然同色教袍为一派,如此一来,应当难以打理,极易催生叛教事件才是。
白衣主教见展陶面有惑色,开口答疑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那些白袍的,皆是我的信教徒。我们整个圣神国教,有多支分教派系,包括迁移至你们人世的分舵,也各有教义。”
“真奇妙。”展陶实在想不出其它形容词。
进了内殿,绿色植物忽而茂密起来,不像步入建筑内部,反而像是进入了一片绿洲,莹莹绿意令人心情舒畅。展陶情难自禁地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清新扑鼻,精神为之一振。然后,他瞧见一手持洒水壶的老头,正专心致志地给盆栽浇水,老头白发苍苍尽显老态,步履阑珊身形佝偻。相较白衣主教的精神劲儿,老头则显得病怏怏的。
展陶以为这是某位老园丁,所以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也没刻意去行礼。却不料,身边的白衣主教二话不说,行了跪拜大礼。展陶这才反应过来,可错过了该行礼的时机,在做弥补也为时晚矣,于是他索性站着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没有人因为他的无礼而恼怒,无论是主教大人,又或是教宗本人。
“想回去?”教宗大人停下手中的活儿,瞅着展陶问道。
“是。”展陶坦诚道。
“东坡先生临死前,大概同你讲了回去的方法?”
“讲了。”
“那你为何还不回去?”
“因为我还不够强,杀不死那妖蛇。”
教宗大人弃壶,手指作剑,轻轻向一处划去,便不知勾勒出多少剑影,震得耳膜鼓动的嗡鸣声,证实了这些剑意的锋锐。
“想学么?”教宗问道。
展陶想了很久,缓缓摇头,他道,“可惜我是用刀的。”
“这里的人只会用剑。”
“可我不属于这里。”
“弃刀换剑不行?”
“不行。”
教宗眼神里多了分欣赏的笑意,“你只学剑术理论,不学剑招,行不行?”
“也许……行?”展陶不解,“可那有什么意义呢?”
“多懂些东西,总是没有坏处的。”教宗大人不再给展陶回绝的余地,一锤定音道,“既然你不愿用剑,跟我学剑的这段时间里,就以青竹代剑吧。”
二人的对话,把白衣主教看得眼馋又心惊,随教宗修行,承得教宗衣钵正法,是众多教徒的梦想。包括他本人,也只是在担任主教后,幸得教宗指点半日而已。不过仅是半日,已令他脱胎换骨,剑法造诣不知精进多少。可……这厮竟还不肯学,你说恼人不恼人。
“我看你今日有些疲态,暂休一日,明日开始随我正式修行。”教宗的声音沉厚而富有让人心安的力量,“放心,只要身在国教,你便是绝对安全的。”
“多谢。”展陶顿了顿,似还有话要讲,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教宗像能看破人心思似的,“想问我为何要救你?”
“是。”展陶有些腼腆。
“既然早知道缘故,何必要问的那么清楚。”教宗看着展陶,颇有深意道,“有些事情,朦胧比坦诚清楚要更加有趣。”
躺床上,展陶望着做工精细的蚊帐发怔,辗转了几个地方,为了活命,他竟机缘巧合地来到了葵里沙的地盘。可惜的是没法同她联系,不然一定有许多能聊的,也不知道她睡没睡过这张床,真是想多了,堂堂大祭司,怎么会睡客房。
也不知道教宗的修行方式是什么,会是一边做祷告,一边耍剑术么?想想那场面还挺滑稽的。只是,眼下还不是能放松的时候,展陶引导出【火种】,让火苗在肌体上滚动。这可不是什么练习对火焰的微控力,用火之本源淬炼躯体,乃至精炼神魂。初步阶段,人类食烤熟的兽肉,得以发育大脑,完成种族跳跃式进化。中级阶段,便是展陶这般,用火焰去垢凝魂。
无人指导,这是展陶自己摸索的一套方法,经亲身测验,效果奇佳。良好的正向作用,必然附带有惨烈的恶性体验。好在国教的客房有隔音法阵,否则,这大晚上的估计没人能睡得上觉了。
之所以这般折磨自己,追述渊源,皆因东坡先生死前吐露的秘密,关于【电子通道】的真相。时间不能逆转,但可以共存,平行空间相互影响制衡,人们常说的改命,不如说是通过各种方式,影响另一平行世界的自己。
【电子通道】是通往天国的路,但它没有出口,想要返回人世,只能阻止妖蛇祭当天,跃下火山的自己。
没有来过,才是回去的路。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可惜,杀死妖蛇并不容易,起码,以现在的展陶而言,还有相当之长的距离。
第170章:一日百年()
一展陶是被一只虎斑猫挠醒的,这家伙爪子贼锋利,几下给展陶抓出了一脸红印,关键是这猫丝毫不惧人,犯下错后还耀武扬威,骄傲得瑟之意溢于猫脸。展陶真是又气又好笑,整个人也是困的厉害,口中骂道,“谁家的野猫,管管啊,这才几点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白衣主教推开虚掩的门,迈过门槛走到床头道,“是教宗家的。”
展陶惊了惊,意识到说错了话,可大概时辰真的太早,他真的太困,于是一个哈欠没憋回去,冗长酣畅淋漓。
白衣主教的嘴角抽了抽,收敛情绪道,“教宗大人在院外等候多时了。”
顿时,展陶睡意全无,让教宗在门外候着,这事还了得,紧忙一溜烟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完成了更衣洗漱动作。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这么早……”展陶说话间,感觉口中还有漱口水的味儿。
教宗眉梢沉了一些,用扬起的语调道,“早?”
这当然是在质疑,展陶抬头看了眼天,还昏昏沉沉的,又瞅了眼鸡窝,啧,老母鸡都还在打盹呢,还远没到亢奋的时候。这才几点啊,老人家睡眠不好起的早,可年轻人瞌睡重啊。自然,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展陶振了振精神,跟在教宗背后,二人踩着晨曦的微光,朝前殿走去,背后不知多少艳羡的目光。
“就在这了。”教宗止步,指着一抹绿意道。
展陶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株幼苗,这小盆栽在这绿海中,太渺小不起眼,没注意也是正常。确定教宗手指幼苗无疑,展陶生疑,“这?”
“你想学多少?”教宗忽然问道。
“全部。”
“你很贪。”
“这是人族的天性。”
教宗摇头,“昨日我那轻轻一划,便可具化为三千六百多剑招。”
展陶想了想,“还有时间,三千六百多招不算太多。”
“我的意思是,这只是一种剑术,它叫迟暮夕阳,共有三千六百七十二剑。”
展陶掌心冒汗,这未免也太夸张了,本来觉着卯足了劲能学个透彻,这般看来学完一剑都够呛。
教宗早料到问题所在,他平静道,“在天国,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你大概听说了,圣后手段通天,她的【域】笼罩了整个天国,强制放缓了时空的流速。范围大注定对时空的作用会削弱,所以减缓效用不会太强。”
展陶明白了,所以选择一株小苗,为的就是将时间放缓到极致。在展陶期待的注视中,教宗道,“在我的【青叶域】中,你会觉得时间漫长的了无边际,因为百年仅是一日而已。”
“百年……一日?”这是什么概念,人族大多人还活不了百年,而在【青叶域】中,百年仅是外界的一天,这与冻住了时间有什么分别。
“所以,你可尽情学尽情练,你有时间,但是不会太多。”教宗悠悠道,“三日后,你必须出来,否则抱憾终生。”
“什么意思?”展陶不解。
教宗摇头,“记住我的话,【青叶域】中三百年后,定要及时出来。”
此话只觉得耳畔飘远,周遭景物纷乱下坠,彼时,一抹神念汇入展陶的前额中,那是教宗的剑术,共有七十三万八千二百五十一变式,他有得学了。【青叶域】中的世界静默的可怕,放眼望去,天壁苍穹由色彩鲜艳浓厚的油墨构成,没有规律的图案,像是泼墨或是随性甩了几笔。
【青叶域】中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连一花一木都没有,缺少生气的小世界中,有些寂寞,好在有蛊雕离魂相伴,平时除了修行还能说上几句话。蛊雕问他道,“整整三百年,那么第一年,你打算做些什么。”
展陶有些怅然,喃喃道,“三百年,真的很长,头年先建个小屋吧,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总不能在外边风餐露宿。”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蛊雕提醒道。
“有的。”展陶想了想,手指过去,便出现了一片森林,他再望向另一处,又有了一条河流。
他很清楚,教宗并非将他置此地而不顾了,教宗的那抹神识,向他开放了【青叶域】的部分权限,这为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有木头了。”展陶多了分笑容,“愉快的伐木工。”
一日百年,在教宗眼里,漫漫百年不过一日而已,他一边为幼苗浇水,一边凝视着小世界,十年足以了解一个人,何况百年,三百年。时间能改变许多东西,包括看法,包括情感。教宗必须承认,这年轻人很讨喜,认真专注且活力无穷,为了练剑,他折断的青竹大概能堆成一座山。
国教道场,白衣、红衣、紫衣三位主教盘膝环坐,他们极少聚在一起,无论是论法或是授课,除非,为了某些特定事由。
“我求教宗大人开启青叶已有足足二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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