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枝很担心,可她不会去阻止什么,因为她认为,没有人有权利去干预他人的命运,于蛇同理。在黑色旷野里,化蛇拥抱落日。在火山口内,黑龙巨大的体躯在燃烧,它失控下坠,与妖蛇一同落入岩浆中。展陶抱住离体脱力的小妹,脚尖在壁上频频借力轻点,找了一山岩落脚。黑龙沐浴在烈火中,这让展陶联想到了凤凰涅槃,可龙也能浴火重生么?
牧小枝告知展陶事件原委,这般一说,展陶急了,他很不明白,化蛇为何要将这最后一点希望,如此轻易草率地搏了。从失去肉身,再到自行打散离魂,化蛇做事向来孤绝,它很有想法,可太有想法容易活不长。要知道,相较它漫长的生命,它才经历了很小一部分。
蛊雕的离魂如云絮飘忽不定,它沉默,反常的沉默,想来更多的是对老友的吊念。它与化蛇相识不长,还互为宿敌,大概敌人与朋友只隔一线,这模糊的界限,很容易被一些更模糊的东西所击碎抹净。也许是一种惺惺相惜?妖物活得太长,自然容易乐趣缺失,若是冤家不在了,终归会寂寞吧。
火山用爆发发泄它的愤怒。
逃离山脚的巨人族,一边躲避落石,一边回望山顶,他们真切看到,那漫天的火海中,有隐绰龙影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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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另一个天堂()
卿的伟大无以言喻,他一手建造了漫漫历史长河中最伟大的牢狱——大理寺,他关押了无数囚徒,作为至高无上的仲裁者,他一生中惊人之举绝不仅于此。他是神话,用大阵擒缚妖蛇,【镜中世界】留存了一整支巨人遗脉。他用时间谱写传奇,他这辈子已足够载入史册,伟人分善恶,断然是枭雄,也能被后世铭记千载。
火山爆发了,赤炎洪流将绿地侵蚀的一干二净,连带巨人部分领地也受到波及,这无疑是一次失败的妖蛇祭,痛苦将永久根植入它们的记忆深处。然而,这场浩劫并未画下句点,灾难的始作俑者不打算就此罢休。化蛇燃烧余下残魂精魄,以黑龙肉身为引,一举化蛇成龙。
它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吗?
那伟岸雄壮的黑色巨影,在冲出炽焰后,慢慢弥散了,原来一切不过虚幻,化蛇没有失败,也算不得成功。展陶和牧小枝在黑龙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地脱离火海,当黑龙肉躯彻底丧为灰烬,化蛇的残魂也落为虚无。不过,它们并非一齐消失了,而是以一种全新的形式,结合转世。
“这是……蛋?”展陶注视着那神秘的纹路,鸵鸟蛋般大小的事物,惊得不轻。
牧小枝爱惜地抚摸着蛋壳,眼神里竟隐有柔光,“准确来说,是龙蛋。”
这莫名的情愫,令展陶难解,或许女孩儿天生有母性,这与年龄阅历无关。连小妹自身都未曾意识到,她流露出的神情,太像个母亲。就好似,她怀中的不是一枚异种的蛋,而是她产下的婴孩。这份深沉的喜欢,让展陶有些忧虑,可眼下不是斟酌此事的时候。因为,八俣远吕知还活着。
它当然没那般容易死去,即便被卿斩去七首,削弱了实力,可它的生命力依旧旺盛,死亡于它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从来不是。蛊雕的离魂不安地摇曳,“你们无法阻止它,火山口小阵已破,妖蛇的力量濒临复苏,一旦它发展为完全体,这方世界将因无法承载这等强度的负荷而走向毁灭。”
“哥,我能看到出口。”牧小枝抱紧龙蛋,神情坚毅决然。
出于绝对的信任,不必过多言语,展陶背起小妹,朝她指向方位狂奔,那儿分明是火山的位置,等于他们又跑回去了。对此,展陶没有丝毫犹疑,熔岩席卷滚落的山石,大地之王不留余力地施展怒火神威。自然的力量不可抗拒,展陶有直面的勇气,也有孤注一掷的决心。他不算优秀的赌徒,可一旦有筹码,定愿意全盘押在牧小枝身上。
山体崩裂,曝露出原本的面貌,黑色的山岩,暗红的酸性土壤,一切看似寻常,可展陶的表情却尤为慎重。他看到了一张门,那不是出口,而是通往某个神秘国度的入口。这通道是维系【镜中世界】稳固运行的基石法理,这镜子里的世界固然神奇,可它却是依托于通道存在,没有通道,它便什么也不是。
虽然很残忍,可没有人能否认,人类世界是天国的平行镜面,作为天国附庸,它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投影。【镜中世界】同为投影,且更为微小,这注定了它的特殊性。天国与人世对立互存,可将其关系比作天枰,必须将能量维持在等同的强度下。若有一方失衡,那么天枰关系破裂,双方世界皆面临灭世浩劫。
用来调配平衡的砝码叫——【电子通道】,它负责两方世界的能量输送转移,它没有生命,但以更高层次的形态体征存在。你可以认为它是通道,同它的命名者一般,以形拟名。你也可以认为它并不存在,因为它也许能被看见,但绝对摸不着。
展陶看见了一张门,一张通往天国的门,这并非好的预兆,他也不渴望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走向了生命的尽头。可,由不得他选择,他听到了近似玻璃粉碎的声音,他知道这方世界已经濒临瓦解,再难支撑住八俣远吕知的力量。天国大门敞开,迎来异世访客,或是恭祝重返家园?
门后世界是值得期待的,因为它未知,你永远没法知道,在你推开门的一刻,你是驾临天堂还是坠入深渊。耳边风声静止,大地不再咆哮,山洪复入平息,妖蛇也不见了。展陶搂着牧小枝,意识到这些天,他已穿越了两处世界。天国的门后,自然是天国,可惜展陶并不清楚,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看似眼熟却实则陌生的地方。
人世是天国的部分投影,熟悉感大致来源于此,可仿制品终归存在延后性,再加上严格意义上来说,此乃展陶初访,所以应当陌生。牧小枝想了想,朝前小踏一步,望去了极远的地方,她看到了富丽雄大的宫殿,险峻山崖边的石像,还有光影里流动的河。她又想了一会儿,脸色苍白了一些道,“这儿……好像不大对劲。”
“是不对。”展陶稍作思忖应和道,“造物主的品位有待提高啊。”
是的,展陶已经知道这是哪了,他有些惊讶,因为这与他主观臆想中的样子,有相当之大的出入。天国,不应该是祥云幽幽仙女漫天的景象么?就算没有仙女,也总得有白马神将什么的吧?再不济,用老仙人来充数,也该在菩提树下饮茶下棋做做样子?满目是暗灰色的基调,毫无仙气的暗褐色土地,铅灰色略显邋遢的白云,还有那造型乖张的战争建筑。总之,非但不美好,空气里夹杂的消沉意味,令人极为压抑。
“哥,这样的天堂,你愿意来么?”牧小枝目光闪烁,怔怔道。
“听闻天国无净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展陶笑容慢慢收敛,认真道,“可就算这般,也不能成为侵略的理由。既然误打误撞来了,我们总得见见他们的领导人,问问他的真实想法。”
牧小枝点头,随着展陶往内大步流星。传说中天上的入口是南天门,只可惜传说失真,除了进入天国的门,展陶没能再寻到第二张门。不过,他路经了天池,撞上了来迎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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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太真便是假()
镶满玉石的拱桥下,是天池所在。这感觉很奇怪,明明都是眼生的景,却在见着后莫名能叫上名字。展陶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唯一能确认的是,这里,他确实没来过。驻足桥头,望着池水发了会儿呆,这时小妹忽然道,“这水好干净啊,真想下去冲个凉。”
只是个玩笑话,展陶却信以为真,侧头看着牧小枝道,“洗吧,咱俩一身汗,衣裳还这么脏,着实不体面。”
先让小妹洗,展陶在岸边守着,一是为了望风,二是把洗净的衣服烤干。随着控火熟练度增加,展陶对火温把控细致入微,烤个衣服不算难事。而他自个儿的赃衣服则索性丢了,他有不少备用的。欣赏小妹入浴,确实是种享受,说来这天池之水倒也神奇的很,冰凉剔透润养肌肤,实乃女性养颜圣品。
牧小枝一边擦拭,一边惊异于皮肤的变化,岸边的展陶也是看得啧啧称奇,他算是真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白的泛光。此时此刻的牧小枝,宛若初生的婴孩,肌肤呈健康的奶白色,白里透着股红润。女孩儿爱美是天性,有这样难得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见周遭不像有人的样子,展陶索性也不望风了,留个裤衩直蹦水里,溅起老高的浪花。
在旁人看来,这兄妹二人大致是没心没肺的,身处不知安危的异地,也不懂得收敛一些。可天晓得,正是因为那些离奇的冒险遭遇,让他们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与其战战兢兢小心度日,倒不如活得快活洒脱一些。趁着小命还是自己的,想试的赶紧去试了。
殊不知,这等行为已公然引起民愤,天池水是天国最后的净水,本作为一国之标搁置此地,这下倒好,全被二人给弄浊了。也不知为何,平时这天池有重兵看守,今日却不见人影,只得任二人胡来。牧小枝头沉水里,嘴里咕噜咕噜冒泡,忽而兴奋地钻出头来道,“哥,这水好甜呀!”
“可别吃坏了肚子。”展陶习惯性地戒言道,罢了一指岸边的龙蛋,“你怎么不把它洗洗,看上去积了不少灰。”
牧小枝犹豫了下道,“还是不了。”
展陶终于忍不住问了,“你似乎对那头黑龙很有感情?”
“它救了我们的命!”似乎为了掩盖什么,牧小枝脸庞因为激动,而多了几片红晕。
“嗯?”展陶认真地看着牧小枝,小妹从来不会对他撒谎,更不会隐瞒什么,可直觉让展陶很笃定,这其中定有隐情。
牧小枝默了半晌,才道,“哥,我的能力有副作用。”
虽然曾有猜疑,可被坐实佐证,展陶的心还是揪了一下,片息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的能力基于神魂,可你未有修行,体内灵力空空如也,所以本该消耗的灵力,由神魂作为替代补充。你控驭的生灵愈强,则对你神魂的损耗愈大。”
“不仅如此,因为你是用神魂驭兽,那么神魂离体融入外界的时候,你的神魂将会发生等价交换,这也许会干预你的情感。”
牧小枝点头,肯定了展陶的说法,“我会对驾驭过的生灵产生特殊的情感,这与生灵强大程度有关,交替出去的神魂愈多,这种感觉便会越发强烈。”
“那么,你对黑龙……是爱?”展陶难掩震骇,这骇然中,多少还有分酸涩的滋味在里边。
作为这世上最了解展陶的女人,牧小枝哪能读不懂他的思绪,她白了一眼,又嗔又好笑道,“是头母龙啦。”
“我又没……”展陶挠头,无力辩解。
“而且,我很确定,那是……”有些羞于出口,可牧小枝还是很认真地说道,“母爱!”
展陶沉默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应答,把一头黑龙当作孩子,在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主意。而且,这只是小妹的主观感受,血统高贵的黑龙,又怎愿低头认人类做主人?在它们燃烧的黄金龙瞳中,人类绝对是卑贱低下的物种。不过稍稍值得宽心的是,龙蛋尚未孵化,且不说龙蛋养孵难度有多大,即便未来有朝一日,侥幸破蛋而出,也只是头幼龙,短时间内不足为惧。
洗浴时分无人叨扰,很是安静惬意,牧小枝恋恋不舍地离开池水,做人不能太过分,再泡得脱层皮。二人换上干净衣裳,收拾收拾继续往内走,这会儿功夫,展陶无意有了不寻常的发现。老早之前他就在想,这泱泱天国,怎得没半个人看门,这天池绝非凡物,应当派人看守才是。说天兵偷懒去了又不对,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早该回了。
池边的青岩水草缝里,有淡淡的殷红,自然不能是颜料之类的东西,只能是血了。原来不是无人看守,是那些天兵被杀了。一眼望去,这空荡荡的天国,仿佛遭遇了一场洗劫,可谁有这个能力?展陶思忖了许久,正惑时,有位盔甲天兵来了。
“远来是客,这边请。”天兵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展陶微微颔首,眼神不留痕迹地在他身上一扫,牧小枝也没多问,乖乖跟在展陶身旁,她一直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一瞟,让展陶得到了很多讯息。天兵的盔甲太干净,一尘不染的有些过份了,似乎为了隐瞒什么,而特意洗刷过。即便未战斗过,常年驻扎此地,盔甲多少也该有旧迹污损才对。再者,天兵的眉目太俊秀,有股子不如凡尘的仙气,这本很符合仙人的气质,可却违背了身为军人的本质。
军人,双目间定有杀伐之气,这天兵丁点没有,很不合常理。也许他未上过战场?不对,天国正值多事之秋,即便未被派出征战,也不该这般稚嫩才是。这只是最为显要的两点,除此之外的诸多因素,都能证实展陶先前的推论。天国遭劫,入侵者来历不明,展陶一行作为异访者,实在是不会挑日子。想来,这些入侵者是不能放过他们的。展陶随在天兵背后三步左右的位置,那是很安全的位置,也是最适合偷袭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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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你可曾向往过远方()
展陶对天国所知甚少,仅凭【天国卷宗】上不完整的文献,难以推论出当下引致变革的因果。不会是外敌,不能是内贼,颠覆天国政权的,想来是位手握兵权的将领,或是某位擅于谋虑权高位重的皇子。无论如何,展陶这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局势对他来说极为不利。他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动手,一动便如雷霆,一发不可收拾。
天兵龟裂的盔甲,在碎裂成多块后失去原有美感,银色头盔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带着一分茫然与呆滞,无比卑微地死去了。他的死并不壮烈,相反略显安静,不仅毫无价值,也不具备任何趣味性。下手后,展陶顿了三秒,因为敌人比他预想中的要弱了许多,那么派天兵来押送他们的人,意义何在?
死去的天兵浸染成一滩血泊,进而血泊蔓延,边缘延伸出无数触角,那些奇形异状的东西,明显具备生命活力,它们在尖叫生长,狂舞中迅速壮大。适先亡去的天兵,俨然间成了一张牙舞爪的大妖物,那形态是再熟悉不过了。
“又、又是那蛇?”牧小枝齿间生寒哆嗦道,妖蛇祭近在咫尺,她还没能从阴影中抽身,就二度被阴影给覆盖了。
展陶未曾丧失理智,同时,他也很清楚,眼前的妖蛇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没有什么能骗过牧小枝的【真视之眼】。只是,这头妖蛇,未必是巨人火山那头。他手持双刀,暗中为【断头台】蓄力,他不认为能做到一击必杀,但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
可就在妖蛇獠牙毒液即将来临时,周遭景物急转,犹如旋转的油彩桶,妖蛇不见了,入眼尽是白云悠悠,与石柱上的牌匾——南天门,他们又回到了这里。所以,他们压根没泡天池,也不存在迎送的天兵,他们一直在这里,在厚实云堆拼凑的幻境中迷失。
“没有结界,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牧小枝轻咬唇瓣,脸庞煞白。
“继续走吧,看看这回又会碰见什么。”展陶知道惧怕是没有用的,诚然,天国是个神奇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踏过南天门,天池不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亭,几名身形窈窕的侍女在清扫,即便是下人,气质着装也是极为不凡。听着她们的玩乐逗笑,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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