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陶定定看着二人,慢慢露出笑容道,“我明天一定要走,而且,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走。”
“你们……的意思是?”洛瑞眼睛发亮,像奋力燃烧的火炬。
“所有人。”展陶很认真地说道。
第132章:匿()
“可这怎么可能呢?”关大几乎是晃着脑袋说道,“没有人能活着从寺监出去,即便是死人也不能。”
贪得无厌的后果,往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展陶明白这个理儿,他看着关大,语气一点没有玩味的意思,“可我打破了这规矩,既然开创了先河,那我不介意把它毁的更彻底一些。”
没有人能遏制住对于自由的向往,关大不能,洛瑞也不能,当见过了光明,便再不想回到黑暗中去了。人类是贪婪的,一旦给予希望,便会沉沦且无限索取。想到寺监外的大好世界,平日里不悲不喜的洛瑞激动的声音发抖,“你真有法子?”
“暂时没有。”展陶一席话,让二人心情坠回谷底,这滋味谁试谁知道。
洛瑞有些气恼,“你耍我们?”
关大紧忙拉住,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怎么对大哥说话的?”
“我没那闲工夫。”展陶脸撇向另一边,倒不是生气了,只是心思搁置到了别处上。
出狱前,展陶又去了趟荔湾子,他以为这是最后一回与少卿会面了。
“金菩萨是卿。”展陶这般告诉少卿道。
少卿听了,没有过多表示,没说“是”或“不是”,他招呼展陶在石桌边落座,吩咐婢女上茶,凉掉的瓷杯用开水烫温,再将第一碗茶水倒掉浇花,留取中间部分作为精华饮用。真会过日子啊,展陶心中嘀咕。
“三个月真的很快。”少卿忽而将话题引偏,是少见的闲聊。
展陶无意与他过多牵扯,随口附和道,“是啊,眨眼便过了。”
“你是我所有见过的犯人中,唯一用“眨眼”来形容寺监生活的。”少卿小抿茶汤,用绣着细花翠竹的手绢擦嘴,倒显得挺精致。
“也许,这儿并没有那么糟糕。”展陶欣赏着荔湾子的雅景,如实说道。
少卿笑着摇头,并不认同,“因为你知道自己终归要出去的,那么寺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回体验,再艰苦也看得到头,相较痛苦,不如说新奇更多一些。”
展陶沉默,少卿又道,“金菩萨并非卿,卿也不是金菩萨,虽然我不知道那天他为何会出现,但真正的卿是不会这般坦诚的。他是个伪善下作的小人,不知羞耻卑鄙阴狠。”
“你早知道是谁?”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能从少卿话语里,听出别样的意味,他能排除的这么干净利落,依靠的绝不是感觉。
少卿不置可否,展陶更惑,“你为何不干脆点杀了他?”
“老狐狸是不会轻易踩中猎人陷阱的。”少卿露出失望的神色,“你究竟是不愿去想呢,还是本身太过于迟钝?我想,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答案。”
少卿的话,如神识上空响起的惊雷,展陶募地脸上血色尽失,是的,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他在蒙蔽自己,或者说为他们找理由开脱。老狐狸不会上猎人的当,除非猎人拿出了足够的诱饵,令老狐狸甘愿冒险一试。
相信不用等太久,像出狱前天这样敏感的日子,“他”是一定会动手的。正如少卿所言,不知踪迹的卿隐匿在他的周围,自然不能是巧合,所有行为背后都有其深刻的含义。自展陶入狱伊始,他便察觉到了那两股古老强大的气息,卿很强,但强者对于力量的追求,是永不停歇的。于是,卿心生贪恋,想强行霸占两妖。
精密的筹备和策划,再加上步步设计诱骗,老江湖一使出手段,鲜有城府不深之人能拿的住。化蛇和蛊雕通过融合寄生离体,以另一种姿态生存,卿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目的,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在他看来却是举手投足的容易事。
卿对妖灵寄生带来的益处甚是满意,正因如此,另一只便更不可能放过了。想来,卿会选个合适的时间动手,不暴露身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越货”。展陶和少卿心中都明白,卿一定忍不住,出狱前夜他定会动手。彼时,只要看准是哪人,真相便能浮出水面。
关大和洛瑞,老二与老三,展陶衷心不希望他们有事,祈祷是自己判断失误、卿怎么能是他们间的一位呢,展陶始终难以接受这点。夜深,立马见分晓,展陶猫在暗处,角度巧妙地能观察到狱里的现况。关大在酣睡,隔老远都能听着那噪声,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一口气上不去,还真怕他把自己给憋死了。
卿很谨慎,一直守到凌晨,狱中才有了反常的动静。洛瑞叠好被子,拉开了外门,进入将门充当摆设的关大狱里。关大睡得很死,听着不小的脚步声也没醒来,洛瑞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准确来说,是看着关大的脸发了呆。
展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可不认为是因为关大太帅,令人挪不开眼。就这样干坐了十多分钟,洛瑞才有下一步动作,他将手缓缓伸入关大的脖子上。展陶有些按捺不住了,错不了,洛瑞就是卿,他要杀死关大,继承妖灵寄生,以此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个过程很惨烈,若想要二次寄生,必须原先宿主死亡,那么也就是说,为达目的,洛瑞会杀死关大。
以卿的力量,捏碎关大的脖子不算难事,只需分分钟完成。展陶很紧张,他担心自己救驾不及,赶去领人的时候只收得回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手终于抚到了关大脖颈上,灵力疏导运气发力,洛瑞不想他死的太辛苦,所以一开始就采用了最直接粗暴的方式。他的灵力会从指尖渗漏出来,以远胜刀锋的锐利割破关大的喉咙。为了保险起见以绝后患,他会将关大的喉咙捏的稀巴烂。
“兄弟,对不住了。”动手前,洛瑞如是说道。
展陶刚预备动身,场面又有了新的变故。关大的眼皮“嗖”的弹开,冷不丁地瞅着对他下毒手的洛瑞,喝道,“你疯了,还不快把手拿开?”
洛瑞置若未闻,依旧保持着初始的动作,关大脖间细密的血珠连成串下落,被人性命要挟之下,关大宛若换了张正经脸,“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杀错了该怎么办?”
第133章:口信()
金菩萨半躺藤椅上晒太阳,他哼着轻快的小曲儿,外人看着心情颇佳,唯有内行人看着才晓得,他哼的是异教徒的圣战曲目。异教徒的定义很广泛,国教以外的教派,皆属异己,是需要修正的邪门歪道。那是一段血红残酷的历史,代表正义的圣神国教,发动了一次规模浩大的清洗活动,砸异教教坛,杀主教祭司和顽固不化的异教徒,据说那些天下的雨都是红色的,带着一股子腥臭味。
清洗很成功,圣神教派排除异己,达成天国宗教大一统,正式册封为国教,从此传承千年生生不息。后人将那碾压式的屠戮称之为圣战,是一个好听到能掩史实和真实意义的名字。金菩萨半眯着眼睛,任由阳光扑打在面颊上,他在思考,他这辈子见过许多人,有太多需要缄默不言的秘密。包括,他曾归属异教的过往。那背后用檀香烧的疤,早用强腐蚀性酸抹去了,这样唯一归属异教的物证也被销毁了,自此死无对证。
金菩萨的心情确实不错,前几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收了一大笔钱,算是零成本纯回报。金菩时常自诩为精明的商人,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崇尚暴利,喜欢赚快钱。其实,他不大爱钱,他只不过特享受赚钱的过程,也许这算某种心理上的病态。
“虽说我答应少卿,欺骗了你,可我也顶着压力帮你把口信送出去了。所以,二不亏欠。”说罢,金菩萨愈发心安理得了,睡意如潮来袭,金菩萨在藤椅上摇啊摇,慢慢睡了过去。
送信的黑鸦奇快,半日功夫便到了,莫屿在办公室接信后,第一时间跑去了国展厅顶楼,他朝黑鸦飞来的方向极目眺望,直到眼睛发酸对风流泪,他尬笑着一把抹干眼眶的晶莹道,“你没死,可真好啊。”
牧小枝在国展厅有一间小小的卧室,自然不是有人给她小鞋穿,作为大老板的妹妹,相信没人有这份胆量。其实空着的房间还有不少,只是牧小枝觉得屋子住大了,会觉得空旷寂寞,哥哥又不在身边,她确实很孤独。没有展陶消息的时候,她爱上了诗歌,很巧,和葵里沙同样的爱好,现代诗自然是不会读的,依靠低俗文字哗众取宠的不要太多。
风吹开了半掩的窗,一片翠绿的叶子飘了进来,她听到了整栋楼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是不掺虚假的振奋。牧小枝唇畔上扬,是一个幸福且有些小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哥哥当然不会死,所以对这个迟来的消息,她并不惊讶。门被人从外冒冒失失推开,阿斌喘着粗气儿冲进来,急的舌头打串道,“小、小姐,老板……他还活着!”
阿斌知道小姐是老板内心最亲近的人,自然想在第一时间通报,唐突闯进来,意识到惊动了小姐,这才醒觉犯了错。于是,激动中多了丝慌张,两手垂下交缠在一起,支吾道,“小姐,我……无意冒犯!”
“谢谢你。”牧小枝理平裙摆褶皱,起身欲向往外走,“我要走啦。”
“您去哪?”阿斌一脸莫名,“这还没到饭点呢。”
牧小枝走到门口,右手握着门把,没有回头道,“三个月前,我说要去找他,你们不许,三个月后,我希望你们谁都不要拦我。”
阿斌眼睛瞪大,平时温驯体贴的小姐见惯了,一时爆发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事他拿不定主意,得听莫屿的意思。可小姐这边,他实在不敢过多阻拦,要是让归来的老板听去,他就别想在这混了。左右为难间,牧小枝早离开了卧房,阿斌在后边急赶,完全不晓得如何将这位姑奶奶伺候好。
在整栋国展厅沉浸于欢欣喜悦的时候,莫屿并未在这情绪中丧失太久,老板出狱了,名义上这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必须替老板找回场子,这是做下人或者狗的职责所在。一声号令,联盟上下万千回应,所有人都愿意随行,他们不仅是为老大出气,更是为DF正名。DF建立初衷是维权,宗旨是不欺负别人,但也绝不能被人欺负。
军事化管理最大的好处,莫过于高效的执行力,当晚莫屿精心挑选的远征军夜行,势必天亮前抵达【大理寺】,为展陶接风洗尘。而作为当事人,展陶并不知情,他哪晓得金菩萨良心发现,以为自个儿没有救兵,处于孤立无援的落魄光景。
展陶背脊有些发凉,与狱里石泥地的潮湿无关,他大脑持续嗡鸣,仿佛从耳洞中钻入几百蝇虫,啃食脑髓叨扰神识。洛瑞要杀关大,那么主观意念上,展陶判定洛瑞则是卿,他要杀死关大,夺取融合寄生的蛊雕。这样的推论,应当是合情合理的,说实话,展陶也能勉强接受,毕竟像洛瑞那样阴沉内敛的人,具备太多坏蛋的特质。
直到,关大问出那声,“万一你杀错了可怎么办?”
经这一声,动摇的不仅有立场不坚的展陶,还有杀机尽露的洛瑞,是啊,要是弄错了,猜错了,把好人,把兄弟错杀了,那该如何是好。这世上最难辩论的是对错,最难揣测的是真心,而真心中最看不透的是人心。
老二和老三的故事不长,但人心是肉长的,洛瑞再冷,也否认不了朝夕相处的情分,他被诬陷入狱,受尽凌辱欺压,他对这世界本不再抱有希望,朋友?不存在的?然后,说恶心些,一个男人强行踏入了他的世界,以领主的姿态为他带来一丝曙光。他被拯救了,找回尊严重获新生,他以为最精彩的人生也不过如此了。
有兄弟,有事业,还差个爱情,可也算圆满了,做人不能太贪心,洛瑞这般对自己说道。只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展陶要出狱了,这意味着许多东西要被紧急叫停。然而,这还不是悲伤的全部,因为,洛瑞无意看到,关大的另一张脸。关大有很多张脸,多的可以挂满一整张墙壁,像肉贩挂钩上血淋淋的猪头,面貌清楚却死气僵硬。
第134章:卿()
在寺监,没有一把锁能困住关大,他出入自由随性洒脱,豪放不羁笑容阳光。无疑,他是个极有魅力的人,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情难自禁地喜欢上他。这样一个活力满满,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人,怎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展陶曾问过他,你以何罪名入狱?关大不语,所以一直是谜。
没人会以为关大是恶人,即便设想他是伪善,也不至大凶大恶之徒,可一旦见过那面墙,于他的评价,又岂是恶那么简单。关大的墙,挂满不同的人脸,它们神色各异,或痛苦悲伤,或幸福甜蜜,或绝望麻木。脸赋予他不同的身份迥异的人生,没人知道人皮面具下,他生了一张怎样的脸。也许,连他自己都忘了,本身真实的样子。
关大确实在很多个空虚漫长的黑夜里,对着镜子尖叫呐喊过,玻璃里那微笑的脸是谁?为何瞧着那般生分?他总是需要花上很多时间去回忆,才能记起这人脸的归属。人皮面具给了他突破禁锢的权利,他迷恋这种感觉,无论做过什么,摘下面具人生便是重新洗牌。他纵情穿梭于莺莺燕燕间,却片叶不沾身。他能在短时间内体验很多份工作,面对不同的友人,更直接些,如果羡慕谁,那么就剥下他的脸,取代他的一切吧!
这自然是捷径,不费吹灰之力触及觊觎之物,代价却小的可怜,只需要少量防腐剂和一些时间罢了。没人能抵制住一步登天的诱惑,理想和梦想都太遥远,需要付诸的努力太沉重,既然有直达车可坐,哪个傻子还会老实地去爬山梯呢?谈征服,谈付出,以为年轻便可以拥有一切。而事实的真相是,大多胸怀大志的少年,最后都甘于平庸,沦为泛泛之辈。他们最终都会成为,曾经眼中瞧不上的老油条。
关大懂得太多大道理,他不愿成为那个兢兢业业勤恳踏实的傻子,所以他选择了捷径。牺牲他人利益,残害他人性命,至少自己能过得开心一些,自私无罪,他一直这样认为。然而,他虽伪善,却终不至大恶,每回杀人,他总会愧疚,这份情绪积攒的久了,人就很难快乐,再也露不出笑容。关大示人的这张脸,是他入狱前杀的最后一人。他贪恋这阳光大男孩的爽朗,并用最血腥残暴的手段夺取了它,他以为这样便找回了快乐。
然后,他明白了,这世间什么都能用换脸的方式得到,唯独只有快乐不能。求而不得乃最郁郁之事,关大想找一地清静,他熟悉的寺监无疑是这样的地方。没错,他就是卿,那个踪迹难寻的神秘权贵。这寺内,有太多人在找他,有太多人想杀他,可他藏得太好,可以说,展陶谁都怀疑过,就没想过关大。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杀错了该怎么办?”关大这般质问洛瑞。
洛瑞无言以对,他晃神的时间很短,但足够关大做很多事情,比如,轻易斩断缚住他的那截手臂。卿的实力自然是强的不可理喻,否则,他也没法杀那么多人。洛瑞负伤急退,半截小手臂落在地上,平整的裂口有烧焦的痕迹。关大并未紧追,他看着洛瑞,表情如同往日,只是眼神有些冰冷而已。
暗灰色的凝质在蔓延,顺着手臂切口向上,犹如曼巴的毒液,迅速在体内扩延。洛瑞惊惧万分,想要阻止却无力回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丧失活力,一点点被石化。卿的手段可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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