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往我这儿看(14岁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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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往我这儿看(14岁作品)-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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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这帮老家伙赖皮赖脸地就着年轻人过六一的资格,一块过节。

  虽说老师一说:“你们儿童啊……”我们就集体身子骨往后躲,发出不屑的声音,但一到六一儿童节大家还是抢着过,还没到六一,就在黑板上写“倒计时”,把“还差几个小时就到了六一”,记得比自己的生理周期还准。

  我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每年“六一”的时候,都是我最忙最累的时候:每年都要排节目,每年都穿着袒胸露怀的小绿裙子,每年都要被踩掉鞋子,每年都要在后台弄丢自己的外套。排完节目,月黑风高,饥寒交迫。我们提着一大兜果冻出了幼儿园的门,两眼一摸黑,哭着喊着找家长,车流人流中,愈发显得一群哭声震天的小孩的凄凉无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差点老泪纵横:我忙了半天是为了谁啊?

  每年六一的时候,又是我最刻苦最懂事的时候,我从来不缠着我妈买东西。因为我知道花来花去都是自己家的钱,我妈要给我买零食,我都想出各种办法来拒绝:

  “我最不喜欢吃牛肉干,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吃金橘干。”

  “一个巧克力要7块钱,抢劫哪!杀人哪!”

  有的时候,我都被自己感动得想哭。我妈却骂我: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别扭呢!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孩像你这样的。”

  我已经成功地被塑造成一个爷爷不疼奶奶不爱的倒霉鬼了!

  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儿童节,所以我要攒着过,一秒一秒地过,小心翼翼地过,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撒娇的机会。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我颇有几分悲壮,因为我以往把撒娇的机会都错过了,今年我打算把以往损失掉的都攒起来,留在最后一个六一挥霍。

  六一那天,尽管我一秒一秒地过时间,但日子唯一不同的是:老师上课之前都说:

  “今天是儿童节。好!现在翻开书……”

  教室里装上了窗帘,搞得教室蓝幽幽的,老师好像随时会变成《美少女战士》里的妖怪:

  “啊!我要吸收年轻女孩的真气!啊!”

  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就这样过去了,难道我这一生都不能撒娇了吗? 

  五一放假之后,我高兴得想叫,却怕被楼下的人骂成疯子,只好走个形式,向左哑声喊一句:〃我放假啦!〃冲右轻声吼一句:〃好爽啊!〃以示兴奋。

  从前每到这个时候,我爸都要带我出去旅游。他曾经把全世界的山头都标在地图上,

  打算像攻陷敌人阵地一样,每去一个就插上一个小红旗。这样的人也许很多,所以准备出发前两个月,他们就进入了慌心假期的状态。

  因为下雨,所以我们攻占山头的计划消了,我的黄金周是这样过的:早上饿醒了,骑在我妈身上,用〃乾坤无敌手不死也晕掌〃努力地摇她,唱着〃要饭歌〃:〃做饭了做饭了,你该做饭了,早上吃什么呀吃什么?〃我妈不愿意睁眼,却硬摆出一副严肃凶狠的模样说:〃我再睡半个小时,你看电视去!〃

  我等了半天就等着这句话,高兴地,披头散发地,衣冠不整地去看电视,刚好看到一个尝粪的画面:把手插进软和的颤抖的粪里,我亲眼看到他把粪送到嘴边,边骂〃恶心〃边津津有味地看,觉得愈发饿得慌。

  天偶尔放晴的时候,我和我妈去书店,看到什么香艳的书名都要抽出来看一看,但惟一能够让我眼睛停留五秒钟以上的书只有《人体艺术》。我妈不停地把各种书塞给我,我只好奔波于各大书架间把书放回去。

  然后,我们去有一股子爆炒牛蛙味的影碟店租碟子,看到影碟店的老板微笑着呈鸡蛋摊饼状摊在椅子上看电视,很想提醒他:〃口水流下来了。〃一个女人一进来就跟老板娘勾肩搭背的:〃最近有什么大片?我们家小余最喜欢大片了!〃最后她租了老板娘强烈向我推荐的《僵尸姥姥复活记》。

  我的〃五一黄金周〃总的来说表现良好,没有花钱,符合我对黄金周”省钱轻闲〃的设计理念。想到我以前的〃黄金周〃都是一口气爬到山顶,就立刻气喘吁吁强作笑颜地照张相留念,冲印胶卷,遍示亲友。冲印出来的照片最显眼的人通常是在我身后做鬼脸的路人甲。在电视里看到五一黄金周的盛况:人头攒动,男人都目光迷茫表情漠然地看着前方距离地面二十公分的地方,女人都龇牙咧嘴地拿着帽子当扇子扇来扇去,每个人在狭窄的栈道上头顶屁股埋头苦爬,毫无乐趣可言。用我小学作文上的话来说,我虽然没有旅游,但觉得自己过了一个充实而有意义的假期。   我不知道怎样叙述“我奶奶被摩托车撞死了”这一悲惨事实,才会既显得我有良心,又不冒小资产阶级女性的酸气。所以只能这样开头:

  因为我奶奶不小心死了,所以我要去参加她的葬礼。

  刚走到我奶奶家门口,一位不知名的亲戚就哭着扑在我身上和我拥抱,嘴里像哑巴卖刀一样“哇啦哇啦”的叫着,我经她这一逗,也有了要哭的欲望。她抱着我哭了一分钟之后,我害怕起来,所有人连续不闭嘴,不喘气都会流口水,我便一只手拍抚着她的背,一只手勒着她的肩膀往外推,在我的随行人员和保镖——我妈妈的努力下,我终于挣脱了她的怀抱。

  在通往我奶奶家的道路上,我感受到了我奶奶的人气之旺,平均一分钟就有一个花圈从我身边窜过,使我像自己死了一样受宠若惊。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花圈的白对联上,果然写着:“蒋奶奶名垂千古”,我像看见自己的亲人上电视一样亲切。

  到了真正办丧事的场地,却是一片冷清,没有我熟悉的“残疾老头乐队”和“点歌台”。我只见到四五个亲戚,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帆布棚子的各个角落。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要算我的二姑奶奶了,她是全场哭得最响,鼻涕最多,巴掌落在大腿的次数上最多的人。她虽然嘴里说的是:“我的心如刀绞啊!”,但我猜她其实是想说:“我的大腿疼啊!”

  无聊之际,我只好和我妈一块去安慰她,她一见到我们,有衰退迹象的哭声立刻嘹亮起来,并不断地解释“蒋奶奶是被我害死的”,原来我奶奶是因为到她家去吃喜酒,才被摩托车撞死的。

  她的专业素质十分令人敬佩,尽管只有一句台词:“蒋奶奶是我害死的!”但她能反复地说,这一点我倒能是能用阴暗心理来理解,她愈是自责,听者就愈是要说不是她的错,这真是我见过最正点的潜台词:“人不是我搞死的!”

  我不能理解的是,她的鼻腔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粘稠的液体,导致她在说的过程中,添加了自创的动作:甩鼻涕。地上虽然没有地毯,但却被她的鼻涕铺得软绵绵的。

  忽然,我爸凑过来说:

  “有一个大事!我要写祭文!”

  话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向某些文化程度不高以及不了解风俗民情的群众,解释一下什么叫“祭文”。写祭文必须注意两点:

  1祭的必须是死人。

  2,祭文必须是死者的后代,最好还是男性后代写的。

  由于我奶奶亲眼目睹了我爷爷葬礼上念祭文的冷场,使我奶奶对她的孩儿们的水平不抱任何信心,曾经心灰意冷,萌发过让别人的儿子写祭文的念头,由此可以看出:我奶奶对自己祭文高度重视。想象一下,自己躺在棺材里,旁边的人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当念到“蒋奶奶永垂千古”时,朗诵者的语调忽然升高,台下精力不集中的人,竟习惯性地鼓起了掌。

  我爸凑过来说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想让“著名网络作家”兼“作家的母亲”——我妈,以及“著名中国少年儿童先锋队队员”兼“文学孩儿”——我,共同配合,帮助他挑起这神圣而沉重的担子。

  我早就想逃脱这香火缭绕,鬼哭狼嚎的地方了,赶紧整整衣衫,理理云鬓,妖妖娆娆地走向孝棚外唯一一张桌子。

  刚坐定,我的灵感就来了,问我妈:

  “你觉得这样写结尾怎么样:‘葬礼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的参与,我们下期再见!’”

  不料被我妈像少女一样从眼角乜斜了我一下,并啐了一口。

  祭文的主要内容是以夸死者生平为主,“夸”不能乱夸,不能瞎白话,要有事实根据,所以为了写好祭文,我们特意请到了死者生前的好友——二姑奶奶,来向我们提供资料。后来我才发现,请二姑奶奶来是我过去的小半生中干过最失败的一件事,我用了1个小时的时间使她止住了眼泪,又用了2个小时的时间使她制止了嚷嚷的行为,但是她的鼻涕就是那么多,能够经久不衰,不卑不亢,连绵不断地甩下去。

  不恶心大家伙了,开始写祭文吧!由于我写的字较为清秀,所以由我出任“主笔”一角,任务就是记录下我爸我妈和二姑奶奶拼凑起来的话。

  家里没死过人的人不知道,祭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煽情,把人煽哭,我奶奶之所以要让别人的儿子写祭文,就是因为“别人的儿子”写的祭文感情丰沛,边哭边表演,一句话没说完就趴在棺材上锤打一阵,使看的人无不揪心:棺材的油漆未干咧!最终获得了全场痛哭的感人场景,而这回由我主笔的祭文,目标就是把人煽得晕头转向,四肢发麻,悲喜莫名。

  因为我不幸服了“玄冥丧情胆”,所以丧失了煽情能力,唯一能做的有创造力的活儿,就是向不断涌来凑热闹的亲戚们一边一边地朗读祭文写好的部分——那些亲戚大概也受不了孝棚里单调的女高音独哭,就出来感受一下世界的美好,空气的清新,无意中瞅到了我们这个祭文小组,便都挤过来过一把“文学中青年”的瘾。

  写祭文的时候,我发现帮助写祭文的亲戚们(包括有血缘关系的)并没有我想象的悲痛,提起我奶奶舍己为人,勇敢坚强的感人事迹时,总是一脸兴奋,外加吐沫横飞地向我妈请示:

  “小妹儿,我想到了一个,你看能不能用上……”

  若是通过了,就得意地朝我嚷嚷:

  “女娃儿,你记上,记上!”

  写了一会儿,我爸就小心翼翼地向“专家”我妈请示:

  “该煽(煽情)了吧?你说该从哪个方面煽呢?”

  我不禁要感叹:他们太具有专业精神和职业素质了,简直完全不带感情色彩,“泪光”连一点“盈盈”的迹象都没有。

  几个小时之后,长达2141个字的祭文终于胜利竣工,虽然没有采用我的结尾,致使这篇祭文犹如龙少了眼睛,电脑少了键盘,衬衣少了扣子一样不完美,但我能肯定,这篇该煽就煽,从不乱煽的祭文一定能使超过三位的亲戚,嘱咐自己的儿女:

  “以后我死了,祭文要让蒋奶奶的儿子写!”

  我教育我爸道:

  “最好是读着读着,声音忽然颤抖,哽咽起来,泪水还要把稿纸打湿,但要哭得有节制,威严方成最高境界。对了,普通话还一定要标准。到那时,满场泪水指日可待。”

  我爸也深知自己责任之重大,因此向每一个他遇到的亲戚练习朗读祭文。不可思议的是,他每次读的时候,感情都一样激烈,每次都能不负众望地哭出来,令我非常惊讶。更令我惊讶的是,一些听过两遍的亲戚,在听第三遍的时候,鼻涕眼泪还是能从各自的孔里流出来。

  只可惜我要主持班里的“科技之光”,有要事在身,所以不能亲临现场检查我爸的朗读水平,虽然我身在教室,但我心在老家啊!

  我爸回来之后,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祭文的效果怎样?”

  “可以,满好的,你二姑奶奶都哭晕厥了,掐人中才醒的。” 

  我接过的电话有两种,一种是打对的;一种是打错的。

  打错电话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正常型:

  “喂?小丽呀!对不起,再见。”

  一种是非正常型:

  “喂?是缝纫机厂不?不是?是的吧?!是家里的电话?你是李经理不?不对,你一定是!是2742087不?是就对了嘛!改电话了?改成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骗人的吧?!真的不是啊?!哦,那算了!”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文明和有文化的人,所以接到这种另类恐吓电话时,我不会嘶哑着嗓子大叫:“你疯啦!我骗你干啥?”也不会在他说“算了”的时候大骂一声:“操!”更不会以摔电话听筒的方式结束这场对话。我爸爸最会对付这种电话了,他总是本着让对方多浪费点电话费的精神,和他纠缠到底:

  “你找谁?再说一遍。真的找李经理?不会吧……”

  还有一种打错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形象通常拿着超老土的砖头式大哥大,说话的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吼出来一样,还没等你开口就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一大早老五就打电话告诉我了,你和老五的量就是小,哈哈哈!昨晚那两个妞不来劲,哈哈哈!你张国庆是什么人谁不知道,看到女人两腿发软不会走路,送上门来的难道会放过?哈哈哈!……”

  他高昂而又嘶哑的嗓音,再配上大马路“轰隆隆”的背景音乐,让我在接电话的时候摆出一种姿态:他打错电话是我们接电话人的错,我们凭什么用这么个破倒霉号,害人家打错电话?接到这种电话时,我总是自然而然地改变自己的姿势,由躺改成坐,再改成站,最后改成黑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被分配任务的样子,在挂电话的时候小声道: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一说打错电话这个事儿吧,我想起另外一个事儿来。在学校门口的公共电话亭里,总是有个子矮小的男生,把磁卡塞进去,随便拨一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乱骂一气,然后愉快地逃跑。这是那些小男生玩过的最好玩,最贵的游戏。

  他们也许和上面那个错电话的“老大”不是一种坏蛋,但是他们也表现出对接电话的人的不尊重。可能对方永远不知道话筒那头故意打错电话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他可以任意地把自己伪装成各种形象来玩你,并可以从中体会到欺负人的乐趣。

  听别人打电话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听电话的人总是不自觉地留心他们谈话的内容,勾起了普通老百姓的偷听欲,内心抓痒难耐。电话是个神秘的物事,里面弯弯曲曲,扭扭捏捏,十分复杂,所以电话里的声音更为神秘

  一次坐火车,我对面的那个女人刚上火车就开始打手机:

  “喂!我刚上火车,你没有乱搞吧?小心染上病哦……”

  我曾想以手中的一本超级无敌《百年孤独》来抵抗他们的对话,刚刚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忽然听见对面女人一阵大笑。当时我是多么想把耳朵贴在她的手机上啊!

  若是在火车上听到情话就更痛苦了,听着那些肉麻的话:

  “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嘛!我真的好想你耶~~~我不要求名份,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我一边忍不住浮想联翩,猜测他俩是什么关系(还用猜测吗),一边要控制住自己不断运动的脸部,一边要抵抗住打电话的女人不断催促你回避的眼神。最重要的是:要证明你自己不是有意偷听他们的情话。现在就涉及到道德礼貌问题了,在不能逃跑的前提下,多数人是以更大的音量来与他们抗衡:

  “老张啊,美国打伊拉克的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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