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很认真,所以我也就留意了。可是,当时到处都不景气,他又四十多岁了,没有
一技之长,还有腰病,像这样的男人很难一下子找到工作。砂川自己也说,如果不
是腰不好,他还想去开出租.那样可以每天挣钱。听他的意思,年轻时他可能开过
一阵出租车。”
早川董事长只是希望他能交好运,很快就把这事忘了。可是,第二年的1 月中
旬,他又来到了事务所。
“这一次他说,他们被人从正在居住的公寓里赶了出来,带着老人,连个住的
地方都没有,太难办了。工作嘛,只能找一个凑合着,没办法,他还要照顾老人,
夫人白天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晚上去快餐店打工,他哭着恳求我。”
1996年的这个时候,早川董事长已经制定了关于二0 二五室的计划,正在开始
寻找代替小丝一家住进公寓的家庭。
“有年老多病的老人的家庭最合适,因为这样一来买受人更加为难。我当然想
过这一点,我和他一说,他马上就同意了。当然,我也明确地告诉他这是违法行为,
可他还是说没问题。他的经济情况太紧张了。”
不过,早川董事长还关心一件事,他问砂川。他们为什么会被人从现在住的公
寓里赶出来? “我们家的老人,腰腿都不行了,我就为她买了轮椅。可是公寓的房
间里到处都是台阶,轮椅在房子里当然转不好。于是,未经房东同意,我就把门槛
锯掉,把台阶弄平,做了很多改动,这些做法都违反了合同,非常不好,属于擅自
改装,是不能允许的。而且,大部分时间房租也交得很晚,所以房东也想找个借口
把我们赶走吧。另外,他们的房问都是两层结构,老人轮椅的声音太吵人了,一楼
的住户好像也在不停地埋怨。因此,房东不高兴了。”
在讲述这件事时,早川董事长发出了可怕的笑声。他这么说。
“我说这话可不是讽刺你啊,如果砂川和他的家人赖在那座公寓里不走的话,
早晚要让房东逼着交房,也许还会被房东强制执行。
不管搬到哪里,运气不好的家伙运气就是不会好。“
就这样,按早川董事长的安排,砂川信夫和他的家人决定搬到二0 二五室居住。
“在小丝先生连夜逃走之前,我让他和砂川他们在我的事务所见了一面。砂川
家只来了他们夫妇两人,因为老人不能出远门,儿子还要上班。小丝先生家来的也
是夫妇二人,他们的孩子太小了。小丝先生的夫人不太喜欢砂川夫妇,见面的时候,
吊着眼睛,爱理不理的。等砂川夫妇一走,她马上气势汹汹地对我说,我不希望那
样的人用我们家昂贵的家具和餐具,一指头都不能碰。她太厉害了。”
在“买主”那一章中,我已经说过了,小丝信治及静子夫妇见过几次二0 二五
室的占房人,别人介绍他们叫砂川,他们也就这样称呼他们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
不是也不太好呢? 早川董事长手里的那份二0 二五室的租房合同书上还贴有租房人
砂川信夫和他的家人的居民证。直到这时,我们才第一次搞清楚了作为占房人住在
二0 二五室、然后被全部杀死的一家人的姓名。
根据居民证记载,户主砂川信夫,生于1950年8 月29日,死时四十五岁。妻子
砂川里子,生于1948年2 月15日,比丈夫太两岁。
这两人死在了客厅。
他们两个人的长子叫砂川毅,生于1974年11月3 日,死亡时才二十一岁,他就
是那位从阳台上摔死的年轻人。
第四个人——一早川董事长称之为婆婆的,是砂川信夫的亲生母亲,叫砂川浏,
是那位死于六叠大小的日式房间里的老年妇女,生于1910年4 月4 日,死亡时八十
六岁。
早川董事长说:“对小丝夫人的神经过敏,我能理解。因为是半夜逃走,所以
二0 二五室的家具、西服、餐具等几乎全都留了下来。我非常严厉地告诉他们,半
夜逃走,只能带最少的东西。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别的人家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不能让附近的邻居知道得太清楚。这是一个非常大,院子也非常宽敞的公寓楼,即
使是在半夜,我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看到,但只要你们不是太包小包的,别人也不
会太在意。
另一方面,你们留在这里的东西由我负责保管,我也会告诉砂川他们精心爱护
的。“
可是,小丝静子坚持不能把这些东西交给砂川夫妇——“像那样的穷人,说不
定会偷东西的。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我向她保证了好几次。那位夫人可真厉害,说什么不能在床上睡觉而是在地板
上睡觉,不能使用洗澡间否则会弄脏的,提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要求。特别是说到除
了他们夫妇二人之外的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快到九十的老人,她更生气了。因
此,最后我们只能吓唬她了。我说,夫人,你要是如此不满意的话,我们就不管了。
如果我们不管了,你们将永远和这座豪华公寓说再见了。我这么一说,她那喋喋不
休的嘴巴终于老实了。“
前面已经说过,半夜逃走之后,小丝夫妇又来过几次二0 二五室。附近的邻居
曾经看到过他们。希望大家能想起来的,就是看到砂川里子和小丝静子站在门13吵
架的人说过的话——以为是姐妹俩在吵架。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把砂川里子当作
姐姐,而把小丝静子当成妹妹了。
“小丝的夫人打扮得很年轻,”早川董事长说,“不过,我从砂川那里拿到居
民证的时候,他的夫人也就四十八岁吧? 是吧? 可看上去却要比实际年龄老多了。
女人一辛苦,其衰老的程度会是男人的一倍甚至三倍。我也没有太在意,毕竟这是
别人的老婆。我关心的是,砂川他们能不能当好占房人和砂川夫人能不能让小丝静
子满意地干干净净地使用这座公寓。”
早川董事长还说,小丝夫妇出现在二0 二五室,是因为他们和自己关心着同一
件事。
“小丝的老婆既不相信我,也不喜欢砂川,所以她不去看看情况肯定不行。作
为我来说,对她也没什么好话。如果你让周围的人看到几次就不好办了,万一让执
行法官发现了那就更麻烦了,不要再去了。但她并没有不去,而是说,我会利用早
上或晚上,去的时候尽量小心一点。”
在早川董事长看来,砂川家严格遵守了他的要求,房间里非常干净。
“砂川也不再去找工作了——当时呆在家里就是他的工作,因为在买受人石田
先生面前,户主装成失业不是更好嘛,所以,他当然要呆在家里。他说,我一年到
头就是打扫房间。事实上,我也偷偷去看过,家里简直就像摆着家具的样板间。”
砂川里子仍然白天在超市兼职,晚上去餐馆上班。即使是早川董事长,也不可
能全包了砂川家的生活费,里子也没有这个打算。
“关于老人的轮椅,小丝夫人发了很多牢骚,因为它把地板弄坏了。我想,她
们两人吵架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关于这一点,小丝静子也承认了。
“我一说,她们就认为我像个老刁婆似的。”
她生气地说。
“为了轮椅的事情,我确实埋怨过几回。那位老奶奶的腰腿又没有严重到自己
不能走路的地步,太放任她了。所以我说,就算是为了老奶奶,你们也不要再在房
间里使用轮椅了。”你和砂川夫妇之间是不是有些不和啊? “他们是和我在许多方
面有着不同想法和价值观的人,我也曾经问过早川董事长,为什么不能把房子委托
给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呢? ”小丝静子这样说。
早川董事长没有理睬她。
“夫人,能够和我们合作做这样事情的人当中不会有品行良好的有钱人的,你
简直太愚蠢了。”
事实上,早川董事长曾经明确地对她说过:“你不是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处境
吧。”可小丝静子却说,她不记得早川董事长曾用这样露骨的话责备过自己。
“夫人从小娇生惯养,有一些可笑的事情。”
客观地讲,什么要爱惜家具啦,不要把地板弄坏啦,这些几乎和一个正当的房
东对正经的租房人的要求一模一样,这也许能说明,在小丝静子的心里,对让占房
人住进二。二五室以便给买受人施加压力这种不好的事情还缺乏切切实实的现实感。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些人都是一些挺奇怪的人,从开始,就不太正常,
也不正经——是不是水平太低了? ”
小丝静子指着砂川家的人骂道。
“所以,后来当我知道了许多事情之后,也没有太惊讶,反而能够理解他们,
觉得心里非常痛快。当时,我对我丈夫说,对吧,让我说中了吧,这家人就是挺奇
怪的。要说同情嘛,家里遇到那样的情况,除了做像占房人这样违法的事情之外也
没有其他办法,可是,也不是别人硬逼着他们这样做的,是不是? 堕落的人,都是
从自己开始堕落的。”
可是,在她刚才这番随心所欲的豪言壮语中,总让人感到一丝空虚和胆怯。
“小丝夫妇当然也在为钱发愁,他们不是也因为还不起贷款才把房子拍卖的吗
? 自己也是这样的,所以,她没有道理瞧不起砂川的贫穷与悲惨,而去说一些风凉
话。可是不管怎么说,做这种坏事的还是我和砂川他们,我们采取的是有普通常识
的人所采取的态度。那位夫人,现在想想看,她说这些自相矛盾的话,也许是为了
逃避现实吧。”
你还记得在“邻居”一章中的一个情节吗——住在西塔楼八一0 室一位名叫条
田出美的女孩在垃圾场遇到小丝孝弘,并想捡回他扔掉的那台崭新( 至少看上去是
新的) 的立体声收录机,后来和不让她捡的小丝静子发生了冲突。关于这件事,条
田出美记得非常清楚,她说得非常可怕。直到现在,如果再碰见那位歇斯底里的小
丝静子的话,条田出美都还觉得会被她揍一顿。
这件事发生在小丝家按早川董事长的安排连夜逃走前不久,那时,迫于经济压
力,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小丝静子有点神经过敏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让人不可
思议的是那台崭新的立体声收录机的来源。
直接询问小丝静子本人的话,她的回答只能是“我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早川董事长了解这个期间发生的事情。
“我是听小丝的丈夫说的。”他提醒了一句,“那时,工资和向信用卡公司所
借的钱——每次数额都不大,主要是用于弥补生活费的不足——但债主催得也很急,
这大概和经常说的那些‘买取人’有关系吧。做成一张审查不严的卡,然后用这张
卡买家电产品,再把买来的物品抵作债务交给业者,以变换现金补偿债务。可不管
怎么做,他也不可能还清债务的,人啊,一旦被逼到了绝境就缺少了判断力。那位
聪明的夫人就这样中了买取人的圈套。”
那台崭新的立体声收录机本来是要交给花钱大手大脚的买取人的。
“可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孩子把包裹打开了。”
说到这里,再向小丝静子求证的话,可她还是坚持说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证明方法就是去问小丝孝弘。
可是,如果不经监护人小丝静子的同意.我是不能采访他的。她拒绝过一次,
后来经过多次交涉,小丝静子答复说孝弘愿意和你们谈话,你们可以见他了。而且,
孝弘本人希望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小丝静子不要在场。
他也记得非常清楚,一点也不比条田出美差。在这位男中学生的心里,母亲在
那段时间里,不管别人的想法又哭又闹还经常生气的样子,对自己可能是个刺激吧。
“立体声收录机的事情是像早川董事长推测的那样吗? ”
“是的,那个时候,家里经常堆满了家电产品,母亲告诉我绝对不能碰这些东
西。只有那个装着立体声收录机的箱子放在另一边,我以为这个是可以动的。”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男孩,长得像母亲,而身材却像父亲。
“我把那个包裹打开了,下班回家的母亲看到这个情形,马上就恼羞成怒了。
我觉得把它恢复原样不就行了吗,可母亲歇斯底里,大叫着让我把它扔掉。我不知
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弄回来这些必须要交给对方的东西。”
当时,他并不知道母亲正在按买取人的指示用卡购买家电产品,可每天看到送
来收录机、电炉等物品以及来取这些东西的那些人的长相打扮,他意识到可能发生
了不好的事情。
“母亲很怕那些人,像流氓似的,我也害怕。”
通过孩子的眼睛,我们可以对小丝家当时的状况略见一斑。我还想起了邻居的
证言——小丝家还住在二0 二五室的时候,邻居们见过有流里流气的男人进出他们
家。
“父母从来不对我说‘半夜逃走’,他们只是说,我们必须要搬出这间房子一
段时问,可是,为了不让邻居们知道我们已经搬走了,所以只能带一些随身物品悄
悄地离开。”
他好像有点害怕似地笑了。他一笑,眼睛就成了比母亲还要温柔的一条线。
“但是我知道这是半夜逃走,这种事情连傻瓜也能明白。”他说。
“很惨,我好像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尽头了。”
“可你还是个中学生?”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将来也不会成为出色的人的。”
“不会成为出色的人? ”
“是的,父母为我铺的这条路一定有问题吧? 所以,将来我也不会成为出色的
人,他们没有抓住重点。”
“非常有意思的想法。”
“是这样的吧? 不过,我们孩子的一切都是由父母决定的,自己不能进行选择。
父母失败了,孩子也要承受这种失败。”
孝弘非常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之后,又讲出了让我更加意外的事情。那天半夜逃
走,砂川家的人住进来之后,他也去过几次二0 二五室,而且都是一个人去的。
“半夜逃走时太匆忙了,像我的参考书还有体操服等物品,因为它们不是太重
要的东西也就忘了带走,所以,我还必须去拿回来。当然,我可以让母亲去取,可
不知为什么,我也想知道那座房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那时,我也不知道父母有
什么计划,可当我在二。二五室看到一位不认识的阿姨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我
原以为房子一定是空着的,所以我还带着钥匙。”
“你说的这位阿姨指的是砂川里子吧? ”
“嗯。”
“阿姨看到你的时候也感到惊讶吗? ”
“她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可我非常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阿姨又问我,
你是小丝家的孩子? ”
“于是,你就进了屋? ”
“我说自己是来取忘在这里的东西的,阿姨马上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了。”
小丝孝弘在自己房间的壁橱里找了找,还翻了翻鞋柜,砂川里子对他没有丝毫
的埋怨。
“就在这时,从前面的房间里出来了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奶奶,这又让我吃了一
惊。”
“是砂川浏吗? ”
“我对她说,您好。这是一位身材矮小、满脸皱纹的老人,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