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屋里,不太清楚。”康隆回答说。敏子又问,佑介哭了吗? 康隆说
:“不知道,我没有听见,你去房间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
母亲说:“我去看了,但没有人。”
康隆吓了一跳。姐姐出去了吗? 要是这样的话,她也应该打声招呼,她一直都
是这样做的。
康隆说:“会不会去附近买东西了? 也许是去买感冒药了。”
“不会是去附近的地方,她是带着佑介的包出去的。”
佑介的包是一个大大的塑料背包,里面装有佑介的尿布和奶瓶。
绫子带佑介出门的时候,一定会带上这个包的。
“车还在吗? 她今天会去看佑介的父亲。”
敏子很认真地说。宝井家有两辆车,一辆是大型的面包车,家里和店里都用。
还有一辆是小巧的面包车,主要是敏子用。这两辆车就停放在房子后面的停车场上。
绫子在去汽车驾校学习时发现自己怀孕了,睦夫和敏子都劝她不要再去驾校了,
但倔强的绫子还是继续在驾校学习,最后考试通过了。在睦夫看来,作为一个女人,
她对开车有灵感,虽然她通过了考试,但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了,事实一上她
几乎不可能再去开车。
尽管如此,生完孩子后,绫子觉得把学过的东西忘记了实在太可惜,所以就在
晚上道路上没有车的时候,开着那辆白色小面包车练习练习。但那也只是练习练习,
她从来没有开车出过远门。
可是,睦夫回来说,那辆白色的小面包车不在停车场。
“她开车把佑介也带走了。”
“会不会去医院了? ”敏子说,“可是,星期天医院不上班,她会不会在附近
的什么地方呢? ”
如果这样的话,她也应该和康隆打声招呼的。首先,如果病得必须在星期天看
医生的话,那就不应该开自己不太熟悉的家里的车而是打车去医院,也许她还会让
康隆一起去的。或者,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她应该让康隆照顾佑介,自己一个人去
医院的。
大家都很担心,也都在苦思冥想,时间也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既担心绫子,
也担心绫子所带的佑介,这种担心是双重的。敏子在乱发脾气,她还对康隆说,难
道你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吗? 康隆也从自己要写的文章中清醒了过来,他也陷入了现
实生活的不安与担心之中。假想现实和现实的价值相同吗? 在家里所发生的令人担
心的事情面前,这个题目就像是小学生的谬论一样微不足道,变成了一件很随便的
事情了。这些日常的琐事和刚才自己一直在写的文章不一样,康隆虽然感到自豪,
但还是非常着急。正因如此,当五点多的时候,绫子突然回来时,他差一点大骂她
一顿。
当绫子一句话也没说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她摇摇晃晃地坐在了门口。就在这一
刹那间,康隆的愤怒烟消云散了。绫子真的是病r 。
康隆伸出手想把孩子接过来,他感觉到了绫子的呼气很热,身体也在颤抖着。
“不得了了……姐姐,你在发高烧! ”
康隆大声地叫着他的父母,跑过来的敏子和康隆一样大吃一惊,她急忙从绫子
手中接过了佑介。
“怎么回事? 你去了哪里? ”
绫子累得精疲力竭,她没有回答。
“啊,等一下! ”
“妈妈,你以后再生气吧! ”
康隆和父亲两个人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绫子,并想办法把她弄回了自己的房间。
绫子好像很痛苦,呼吸非常弱,不时还使劲地咳嗽。她的眼睛是睁着的,但好像模
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眼睛红
红的,充满了血丝。
敏子给绫子换上了睡衣,绫子小声说:“我冷,我冷。”
“你把佑介带到哪里去了? ”
好在佑介没什么事,只是从他母亲那里抱过来的时候哭了几声,给他换了尿布
喂了奶之后,他的情绪就好多了。敏子和睦夫都在照顾绫子,康隆不太熟练地抱着
佑介,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佑介高兴得笑了。
“佑介,你妈妈带你去什么地方? ”
康隆舅舅问,然后又高兴地笑了笑。
“问你也没用,是不是? ”
绫子暂时睡着了,睦夫和敏子回到了客厅。他们着急地在一起商量,是去买冰
块呢,还是先把她送到医院去? “哎,对了,车? 她是不是开车回来的? ”
听康隆这么一说,睦夫赶紧跑到停车场去。不一会儿,他回来了,但不知为什
么,他的表情比较吓人。
“车在,绫子可能是开车去了什么地方。”
“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还是先送她去医院吧,你开那辆大的面包车送孩子去
吧。”
“那可不是无所谓的事情。”睦夫一直在坚持。看到父亲的样子,康隆也有点
担心起来了。
“车怎么了? ”
睦夫皱了皱眉:“缓冲器瘪下去了。”
“可能是发生撞车事故了吧? ”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修修不就行了吗? ”
“不仅如此,车子还很脏,车上到处都是泥浆。哎,康隆,你是什么时候洗的
车? ”
在这个家里,洗车是康隆的工作。这样的话,如果他考车通过的话,父母可以
为他买车支付首付的钱。
“前天,也可能是大前天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是没过多长时间。”
“这样的话,车子弄得这么脏,是不是有点奇怪? ”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敏子气势汹汹地说。
母亲虽然是个很坚强的人,但她也不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分清是非的人。
“绫子把车弄脏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康隆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你是说,
姐姐在昨天下大雨的时候出去了? ”
睦夫仍皱着眉头,敏子有些吃惊地眨着眼睛,突然,她发火了。
“什么呀,简直是胡说八道。昨天晚上,绫子和佑介都在家里,那种天气,她
怎么会把孩子带出去? ”
康隆抱着的佑介突然打了个嗝,康隆急忙拍拍他的背。
“在他喝完奶后,没有让他打个嗝吧? 是不是没有做啊? ”
敏子从康隆的手里接过了佑介,当这个甜甜的、温暖的东西离开自己的时候,
康隆突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但是车脏了,我老在想这件事。”
“也许是昨天夜里的雨水给弄脏的吧。”敏子说。她好像已经忘了停车场是有
屋顶的。
“昨天晚上,那么大的雨,她出去了,所以才得了感冒? ”
睦夫非常现实,康隆点点头。
“我老在想这件事。”
“这样说的话,那她刚才去了哪里? ”敏子仍在反驳。
“不知道,只好以后再问她了? 是不是应该先把姐姐送到医院去? ”
我得去找一下星期天还上班的医院。敏子说完,抱着佑介去了偻下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只是一个形式而已,里面只有一张桌子,电话簿就放在那里。
“怎么说,也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睦夫小声地嘀咕着。
康隆看着父亲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康隆很清楚,父亲在说“不是有意思
的事情”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了谁。
“绫子是不是又和那个家伙吵架了? ”
是的,是那个家伙,是那个家伙。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睦夫非常讨厌地啧了啧嘴:“不是说过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吧。”康隆回答说,“而且……如果是姐姐去找那个
家伙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什么叫没有办法? 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办法的。”睦夫有点激动了,“简直
是在胡说八道。”
虽然康隆知道这件事很容易让父亲激动,但父亲说他胡说八道,他还是挺生气
的。
“每次提起这个人,父亲总是非常生气,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这
个人也是佑介的父亲。”
睦夫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这不是不好意思,而是血都涌了上来。
“那种男人也配做父亲! 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
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他推开康隆下了楼,康隆听到了他嗵嗵的脚步声。
康隆叹了口气。那个家伙——那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成为宝井家的导火
索。康隆想,既然佑介已经来到了这里,既然大家都很喜欢佑介,如果还是对那个
家伙耿耿于怀的话,那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如果父母能稍稍冷静一点,姐姐也
能摆脱那个家伙的话,那么,即使什么都不做,许多吵架和争论都是可以避免的。
楼下,佑介在哭,敏子正在哄着他,但好像不是太有耐心。
婴儿对母亲身体和情绪的变化非常敏感,而且还能反映出来。
当婴儿因为母亲身体和情绪的突变而哭闹的时候,最好的安慰也只能是他的母
亲。只能是自己的母亲,而不可能是爷爷或奶奶。
不知为什么,康隆觉得很累,他又叹了口气。佑介的哭声也越来越小了。就在
他想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写文章的时候,绫子房间的门开了。
康隆停下脚,叫了声绫子。门只开了一条二十厘米的缝,没有看见绫子的脸。
康隆走到门口往里看。
“姐姐……”
康隆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活了。穿着睡衣的姐姐靠着门蹲在地上。康隆赶快
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你怎么了? 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
绫子的两只手捂着脸,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嘴唇干干的,她在用嘴巴呼吸。
“我、我想去厕所。”
她抓着康隆的胳膊,嘴里终于挤出了几个字。但话还没有说完,她又开始剧烈
地咳嗽起来。
康隆把姐姐扶了起来。
“你要是想上厕所的话,我扶你去……啊,你等一下。”
他让绫子靠在门上,自己飞快地跑到她的床边,拿起了一件外套。他让绫子穿
上外套,然后慢慢地扶着她向厕所走去。
“现在,母亲正在找星期天也上班的医院。”
“是找医生吗? ”绫子边咳边回答,“我不要紧的,不要管我。”
她还想说一些我不想听的话,为什么我们家的人都是如此固执呢? “我们怎么
能不管你呢? 如果你病了,佑介多可怜啊。”
绫子像个老婆婆似地弯着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厕所。忽然,她又大声咳了起
来。康隆也是坐立不安的.他不知道如果姐姐在厕所里摔倒了,自己应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绫子自己从厕所里出来了。康隆伸出手想扶着她,但她使劲摇了
摇头向洗脸池探过身去。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她吐了一口痰。康隆急忙把手巾递
给了她,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姐姐所吐的东西。不是平常我们想像的那些东西,
而都是像水一样的东西。姐姐,你没吃什么东西吧? 绫子不停地咳嗽,她扶着洗脸
池在反复地干呕。康隆拍着姐姐的背,她抖得很厉害。对康隆而言,恐惧已经远远
超过了担心。
“姐姐,叫救护车吧,怎么样? ”康隆在劝她,“还是早点去医院吧,这可不
是普通的病,可能是肺炎。”
绫子边咳边吐,她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看医生。”
“不要像孩子似地任性了! ”
“你们就放心吧! ”
她大声地叫着,手紧紧抓住洗脸池。还没等康隆听明白,她又开始了撕心裂肺
的咳嗽。
“我去打电话。”
康隆让绫子抓住洗脸池,赶快跑开了。他刚跑到走廊上,就听见扑通一声。他
又急忙跑回来一看,绫子倒在洗脸问的地上了。
“姐姐! ”
康隆跑到绫子身边蹲下来,绫子又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康隆一边拍着她的
背,一边抬起头,大声叫着楼下的父母。
“爸爸! 妈妈! 你们快来呀! ”
直到这时,看着倒在地上的绫子,康隆才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宝井绫子被送到了离家最近的急救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肺炎,然后被安排住
到了病房里。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这是一问双人病房,她的床靠着窗户,因
为另一张病床是空的,所以事实上这里就相当于是一间单人病房。敏子让康隆跑去
买住院的用具,还让他去护士站打个招呼。睦夫哄着佑介,在医院周围散步,佑介
哭闹的时候就抱着去看看绫子,闲下来的时候,敏子就让佑介在那张空病床上睡觉,
换尿布。全家人都被动员起来了。
因为是完全看护,所以就不再需要家里人的护理了,当护士说明这一情况时,
敏子既是吃惊又是气愤。她坚持认为,像那些得了需要住院治疗的重病的病人,最
需要的是家里人的支持。因为绫子说过,如果批住院治病的话.要由父母来照顾她。
说是这么说,因为绫子病倒了,照顾佑介的重任就落到了敏子的肩上。这是一
个现实问题,敏子是不可能住在病房里的。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由于绫子的奶
水不多,佑介专门喝牛奶,所以在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但可能是佑介感觉到了母
亲不在身边,他的情绪非常不好。
“他还是知道母亲的情况不太好,真是可怜。”
敏子一边哄着佑介,一边自言自语。
护士说,让抵抗力还不是很强的婴儿长时间呆在病房里不太好。
康隆认为这是一个最好最重要的忠告。于是,他提出,在晚上八点探视时间结
束前,自己留在病房里照顾姐姐,爸爸妈妈带着佑介先回家。
敏子还在唠唠叨叨的,有点舍不得,但好像是考虑到了佑介的情况吧,她还是
不情愿地走了。快到七点的时候,病房里终于就剩下康隆和姐姐两个人了。他找了
个凳子坐在了姐姐的床边。
姐姐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她的左手上打着点滴,头部放着一个用毛巾包着的
冰枕,她的脸色和医院的东西一样惨白惨白的。嘴唇干干的,还不时用嘴在呼吸。
可能是做梦了吧,绫子不时地扭动着身体。她每动一次,吊瓶也跟着摇一次。
康隆用手慢慢地摸着脸,两只眼睛虽然被挡住了,但他还是能听见绫子那不规
则的、轻轻的呼吸声。
康隆知道,现在不可能问姐姐任何问题,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姐姐睡觉的样子。
从姐姐的狼狈不堪的情况分析,昨天夜里,姐姐和那个家伙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情。
那个家伙。除了绫子以外,家里其他三个人都用这个代名词称呼他,其实这个
男人有名字,叫八代佑司。他比绫子大三岁,二十一岁。作为一名父亲,他确实有
点太年轻了。
康隆第一次见到八代佑司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来拜访宝井家。
那个时候虽然不会想到那些事情,但这是八代佑司第一次拜访宝井家,也是最
后一次。
那时,绫子已经怀了佑介。隐约觉察出姐姐已经有了男朋友的康隆,对此感受
到惊讶,并笑话姐姐闪电式的恋爱。他还认为姐姐快要结婚了,所以还说过“恭喜
你了”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绫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还经常谈论自己的事情,
有时也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父母对绫子的怀孕不可能不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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