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个头小,身子薄,背着小篓子,剩下的活计自然全都李父包了了,二人弓着身子高高兴兴的这就下山。
“这么些东西,根本吃不完,我看,过几天可以拿到县里的草市上卖,还能换些银钱回来。”
王氏瞅着这么些东西也是乐的合不拢嘴,拿菜刀一边剔除鱼鳞一边朝李父道,换些银钱回来正好买匹布,给儿子再做身衣服。
李父点了点头:“成,那我过几天就去县城。”
李狗剩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忙活,用小刀把自己小背篓里装着的植物切片,晾到院子里,竟然连围着鱼汤灶台打转的功夫儿都没了。
“儿子,咋你还真把这柴草背回来了?”
李父真是又心疼又气氛,这东西唤作柴草,一准儿是没啥用处的,真要是烧火,家里有的是麦秆、玉米秸秆,儿子大老远的背这么些东西回来干嘛?
家中家徒四壁,娘亲连件首饰都没有,狗剩虽懒,可也知道心疼娘亲,这娃很认真的说道:“我要给娘亲买件首饰。”
李家父母听着儿子像个小大人一样的一脸认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第二十章 心正、身正、笔正()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李狗剩已然在家里吃起了鱼肉,喝起了滋味鲜美的鱼汤,李大用这才刚刚把学生们都送走,颇有些疲惫的他往家里太师椅上一坐,这人立即嘴里嘀咕了起来。
“狗剩这句诗很有些意思啊。”李大用嘴里嘀咕道,这句诗不对仗,也不押韵,可是读起来仍旧力道十足,颇有些劲道,不似八股,却比八股更为自由、解恨。
狗剩不过十一二岁,之前尚未蒙学,这诗句八成是拾人牙慧的吧?李大用心里如是想到,不过马上又寻思开了,真若有谁能写出此等诗文,怕早就传开了,还会替这么个十一二的小娃娃捉刀?
想到这里李大用心里一惊:狗剩竟有如此才气?
天啊,识数、写字这些不稀奇,引来那过山龙也还好说,可一个第一天蒙学的孩子竟在桃花坡的草地上随口这便吟出这么句诗!?
今日的算盘课上李狗剩右手掐着鸡蛋在大算盘上拨拉了三遍,珠子游走龙蛇,快的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世间竟有如此无师自通的奇才?
若不是那李狗剩的字迹有些不成体系,李大用真的感觉自己完全教不了李狗剩!
奇才,奇才啊!
李大用心里如是说道,这便研墨,偌大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写下这句好诗。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爹爹,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在干嘛?”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瞅着客厅里犹然亮着灯光,女儿这就披上衣裳前来一探究竟。
“咦,爹爹竟然在作诗?”女孩儿瞥着诗句歪着脑袋寻思了一会儿:“爹爹如何做起这种诗了,这诗不押韵,不对仗,更不似打油诗啊,可又为何读起来仍然觉得十分有趣?爹爹,这到底是为何种诗啊,欣儿之前可从未见过爹爹作此种诗文呢。”
“爹爹也搞不懂这到底是何种诗文,不对仗不押韵,可依旧是力道儿十足,读起来解恨!像八股而不似八股,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着实读起来带劲啊!”
李大用对着蜡烛一阵感慨,我倒要看看,这个李狗剩还能拿出多少花样来!
“好了,欣儿,快些睡了,明日不要跑学堂捣乱了,安心在家。”
李大用觉得好笑,自己这当先生的反倒期待起自己学生的诗文了,摩挲了一下女儿脑袋,这就道。
“爹,女儿哪里有去捣乱嘛!”欣儿娇嗔,李大用只是一笑,这便送女儿回房。
中国有句话叫鸟枪换炮,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用在李狗剩身上竟颇有些契合,狗剩这娃一向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不来个日上三竿太阳晒着屁股这娃是绝少起床的,可今儿竟然随着父母的步伐这就起床了!
“来,狗剩,喝鱼汤,这鲫鱼的鱼汤最是鲜美。”
瞅着太阳似乎是打西边出来,儿子竟早早起床了,该是想着早些入学念好诗文光耀门楣,李家父母简直乐的笑开了花,王氏这就笑吟吟的朝狗剩挥手,一大碗鱼汤这就摆到了儿子桌前。
“嗯,谢谢娘亲。”
狗剩懂事的一笑,大快朵颐,虽说早起,吃货的本性仍旧不改。
吃过早饭,带上竹筒水壶、点心篮子,骑上大黄,狗剩这就丢丢当当的往这桃花坡上走。
大早晨的空气新鲜最是沁人心脾,一边牛角挂着竹筒一边挂着饭篮子的大黄丢丢当当,载着主人轻车熟路的这就来了桃花坡。
还是那块大青石,还是那条小河边,狗剩拦起大黄,这就来到大青石边,取来狼毫,开始默写诗文,顺便练字。
读书只为科考,有了功名,就算在这个世道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所谓十年来到凤凰池,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便是读书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大青石上一个个还有些生涩的字迹跃然石上,李狗剩一边小声默读一边蘸着清水挥动手中的狼毫,挺直腰板,按压钩顶指。
想要随心所欲的操控毛笔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要多写多练,练到人笔契合,毛笔仿佛成了人身体的一部分这才算完事儿,狗剩捏紧手中狼毫,锲而不舍。
手腕仍旧有些发酸,手掌发颤,豆大的汗珠随着面颊流下,顾不得擦汗,狗剩盯着青石,很认真的去钩笔、提顿。
练了怕有半个时辰,自己那群小学友们已经有的背着小包儿三三两两的来了,李狗剩洗净狼毫,这也提着饭篮子上山,这一天的学课,又要开始了。
李狗剩下意识的瞥了眼学堂,今日这学堂上倒是没见那个小雌鸟,估摸着人也是闲来无事跑来学堂凑热闹的,这个年代的私塾哪里会招女学员的嘛!
“这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人头脑清醒,读书背书自是事半功倍,来,大家伙随我一同背这三字经。”
私塾里的课程大致如此,说起来颇有些枯燥,李大用一来这便如此招呼众学子道。
下意识的瞥了眼李狗剩,李大用现如今真觉得自己是看不懂这娃娃了,外表平淡无奇,胸中却似有千沟万壑,让人不由又想起那句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其志向看来不小。
摇头晃脑的背完书,李大用这又拿出毛笔,从今儿起,众学子也要跟着一起习字了。
私塾中先生一般都会开习字课,这课自开出,每日都要要求学生写出一定数量的字数,先生都要检查,任务说不得轻。
“俗话讲这下棋靠天分,写字靠练的,这习字事起,日后每人都要写出至少五百个字。”
李大用的声音响起,学子一阵吃惊,不过很快就被李大用凌厉的眼神压制住了,得,一天五百字,写不完?瞅瞅先生手里的板子吧!
写字练字,先是描红。
先生发来字帖,薄宣纸印着字帖,就着底下的字迹,拿毛笔一点一点的描出来,顺着字帖上的笔迹钩拿提顿,亦步亦趋。
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先生抓着戒尺来回巡查,纠正每个人的坐姿还有拿毛笔的姿势,这写字嘛,心正、身正、笔正。
第二十一章 旺财()
“学子写字,宜正身体,身体不正,日久则脊骨弯曲,为害甚大。”
李大用一边到处溜达,一边嘴里说道:“瓦块,身子正些,否则我的戒尺可要不讲情面了!”
说着李大用就把自己的戒尺拍打在瓦块有些弯曲上的脊梁道。
这个时代的先生对写姿、坐姿都是要求颇多的,不似后世,人老师哪有时间管你写字姿势对不对?
做学问苦,瞄着薄宣纸下的字帖,抓着毛笔一点一点的去描红,每个人都得全神贯注,走不得神。
“这楷书书写,提按、行顿如松如钟,最是方正,最是清晰,大家伙在写字的时候也要比着字帖写认真些,不可潦草。”
抓着有些性急的学子直接在那三下五除二,李大用丝毫不讲情面,直接抓来宣纸撕了去,责令重写。
李狗剩如今满脑子的身言书判,自然是日后做官的讲究,自己自然不会大意,每个字都写的十分用心,描的颇为仔细,难得受到这么系统的书法教育,如此大好的机会,自己自然不要错过。
所谓字如百日之功,字在人形物在主。写字不是个可以一蹴而就的活儿,这活计想要干好,自然得下份苦功,不得松懈。
报蘸墨汁,顺着宣纸下的字帖细心描红,平心静气,当真是不敢出一点纰漏,约莫是太认真了,平日里手腕发酸的、手掌发颤的习惯如今竟然全都不见,狗剩如今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眼下这张宣纸和字帖。
李大用瞅了瞅李狗剩的宣纸,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娃写的很认真,描摹出来的简直都似真迹,尤其想着自己这学生才华横溢,似乎所欠者,唯独这字迹。
想到这里李大用更是心中大喜:“嗯,孺子可教。”
紧张的课程之后也会有短暂的休息,跟后世一样,这个时代也有踢毽子、捉迷藏之类的小游戏,孩童们天真烂漫,一个个卸下却才的辛劳和战战兢兢,都闷头耍起了游戏,欢快的一塌糊涂。
狗剩无意玩这些小孩子游戏,下山来到大青石旁,顺便给大黄换了个吃草的地儿。
胸中细细回忆着却才字帖上的楷书真迹,李狗剩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这又蘸着清水在大青石上临摹。
楷书字体最是方正,按压提顿都颇有些力道儿,力求力透纸背,李狗剩拿出狼毫,细细的描摹,手上可都是使着劲儿呢。
狗剩全神贯注的在读书,忽然一个愣神,似有不对,回头一看,一条大狗不知何时冲出来,龇牙咧嘴的竟这就朝自己呼啸而来。
狗剩吓得肚中凉水全都做冷汗流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这就猛地起身想要逃跑。
“旺财,别咬,回来。”
一声娇喝,面前这大黄狗竟戛然而止,只是蹲坐在那儿,龇牙咧嘴的瞪着狗剩。
旺财?唐伯虎点秋香?狗剩心里一阵好笑。
看来是正主来了,狗剩抬头一看,这狗的主人竟就是自己昨日在学堂之中见那小雌鸟。
“咦,李狗剩,你不好生生的在桃花屋呆着,跑来我这儿干嘛?你可知道这整个桃花坡都是我的?未经本姑娘同意你就到这坡上乱窜?啊!你竟还在我这坡上放牛?简直是反了天了!”
这傲娇的小雌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最后暴走:“这坡上的一草一木都是父亲心爱之物,你竟在我桃花坡上放牛?还有没有王法了!?”
管得着嘛你,小屁孩。李狗剩心里腹诽,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眼前蹲坐的旺财同志可在那虎视眈眈呢,干脆也不去理会,李狗剩这就蹲在大青石旁一边啃点心一边继续描摹,写字,毕竟才是当下自己最重要的事儿。
“你”
小雌鸟气的直跺脚,吃了自家山上的草,这货竟然见了自己这个正主还爱答不理的,连一点做坏事被抓住的觉悟都没有!不由气的小脸通红。
“旺财”
“欣儿”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李大用这就挥舞着折扇从山上下来。
“原来你是唤作欣儿的。”李狗剩只是一笑,这雌鸟自己不想搭理,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过恩师来了自己要还是在那儿端坐着,就有些不合礼节了。
“不好好在家呆着,咋又带着旺财出来祸害人了?”李大用佯怒道。
“爹”小雌鸟娇嗔。
爹?这唤作欣儿的女子原来是李大用女儿?
“爹,这个李狗剩私自跑出学堂,还在咱的桃花坡上放牛,可知这桃花坡上一草一木都是父亲心爱之物?爹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罚他!”
小雌鸟立即开始反击,倒打一耙,却才这厮竟然理都不理自己,真当自己三岁小孩儿了?
李大用只是一撇,便知这狗剩仍旧是来这青石边练字,心中更多的还是欣慰,洒然一笑:“为父知道了,你带着旺财回家便是了。”
知道了?欣儿气的腮帮子通红,一句知道了就算了了?上次有个小屁孩来坡上捣乱父亲可是赏了他十板子呢!
“爹,你难道不打他板子?没带?我去拿。”小雌鸟立即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休要无礼,回屋去吧,以后不要领着旺财出来了!”李大用略微有些发怒,小雌鸟明显也是察言观色颇有心得之辈,这就悻悻的缩了缩舌头,朝李狗剩挥舞了一下拳头,走开了。
狗剩一个施礼:“小子自小有些不合群,喜静不喜动,这才独自来这大青石旁,先生莫要见怪。”
李大用颔首一笑,话语却不在此,明显心中也并不介怀,想开口问一下那句诗,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面前这个小孩儿的先生呢:“无妨,字如百日之功,自要下番功夫。”
李大用今日似乎有什么应酬要忙活,作为乡里的秀才公,这人平日乱七八糟的应酬、事故不少,由是练完五百字的学子今日都可以提前回家,这私塾嘛,授课之事几乎全由先生临时决定,比较自由。
李狗剩倒也乐的清闲,描完五百字,回家。
第二十二章 再次进山()
“今儿得早点走,要是儿子回来了,一准儿又要缠着俺带他进山了。”
刚过晌午,李父这就催促王氏给他准备进山的物事,紧着这就想赶快进山。
“你瞅瞅你,被你儿子吓成啥样儿了。”王氏掩嘴嗤笑,夫家时不时的就瞅瞅门口,样子简直像是在做贼,咋就这么怕自己儿子?
“不是怕,儿子小,初生牛犊不畏虎,万一进山被啥毒虫、野猪咬了、伤了咋办?”
想着昨日进山李父仍旧有些心有余悸,这就摸着心窝道。
这几日地里没啥活计,一干农夫这都没事儿跑无云山上去,山上吃食、野物多,随便哗啦点这三五天就不愁吃肉了,由是李家沟的汉子们没事这几天都会进山,李父自然也不会例外,哪有不希望自己儿子吃饱吃好的?
家里有了牛,不过还没牛车,李父今天上午忙活了一上午的牛车,准备这几天去县里拿山上的野物换点银钱回来,不过这活儿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加上家中所存野物也不多,这就紧着想要进山再多打些野物回来。
“成,那我走了。”
王氏把弓箭、篓子、皮囊之类的备好,一股脑儿的全都递给李父,李父瞅着差不离了,这就点头,可以进山了。
“爹,娘,我回来了。”
恐怕这会儿这是李父最不想听到的一个声音了,李狗剩就在这个档儿骑着大黄又回来了。
“儿子,咋今儿回来的还更早了?”
李父吃惊道。
“先生有事,喊我们早些回来。”
李狗剩如实说道,瞅着父亲这一身装备,这又开口道:“父亲今日这是又要进山?”
说不进山那是在骗鬼,李父无奈的点了点头:“嗯,进山溜溜。”
“带上俺吧。”李狗剩兴高采烈,自己路上还想着今儿进山再寻些柴草之类的物事回来,简直是想啥有啥,刚一回来就看见父亲这又要进山。
“额,今儿你就不要去了,安心在家里温习书本吧。”
李父道,山里太危险,五花蛇、野猪,哪一样不是能致命的东西?
“娘亲,爹又不让俺上山了!”
“爹,您就带着我进山吧,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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