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可怜喽”
种种,此类的话语听着酸味儿十足,学子们倒是乐此不疲,一个一个的说的那叫一个快活。
“哼!”
瞅着李狗剩下来了,那老头儿也是脑袋一歪,一副全然不愿搭理你的样子!
众人都是抱一副白眼,李狗剩倒也习惯了,本来就没指望跟这些人能热热络络的,如此就如此吧,自己吃完饭这再上楼温书就好,正好也没时间跟你们这些人瞎落落。
明日这便是乡试头场,大明朝一般乡试都是八月初九开考,雷打不动,不必另行通知。
“李狗剩!”
这些日子客栈里鲜有人还搭理李狗剩,这人传来传去简直成了大恶人!流传的版本里就有李狗剩朝学政家里撒了一簸箕的金豆子这又好言相劝怎么怎么着的这才得学政大人谅解,勉为其难的给了个录科考试的资格,然后又和那戚家的大小姐怎么怎么着的云云,反正是这种说法,全都是把李狗剩朝那不仁不义的方向去的。
这个档儿谁人见了李狗剩都像是瞅着了瘟神,谁人还会上杆子喊他?
客栈的学子齐刷刷的顺着声音望过去,李狗剩也是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回头一看,不正是那登州府的志敏?
今日再见志敏就有些落魄了,这小子蓬头垢面的怕是好些天都没能洗洗身上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怕是有些日子没吃饭食了,按理说志敏家中颇有家私,哪里至于如此狼狈?
“志敏?你这是咋了?”
李狗剩惊问。
“我先讨碗水,讨几个包子,一会儿再跟你说!”
志敏说着这就把手上满是水渍的包袱一丢,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众人有好些还是认不到志敏的,瞅着这个叫花子一样的人来投奔狗剩,这也不由嗤之以鼻,瞅来也是臭味相投吧!
看来真是饿极了,五个包子志敏狼吞虎咽一般这就下了肚子“真他娘的晦气,来一趟济南,临了到了济南城了,被那些三只手给截了银子去!哼。”
李狗剩一笑,当初自己就曾无数次提醒过这人,这人老是神经大条,出来玩的时候鼓鼓囊囊的腰包老是明晃晃的就挂在外边,也怪不得今日如此狼狈了。
“今年是乙卯年,我估摸着你也该来省城考举人了,由此我在家里这也坐不住了,就想着来看看你,给你鼓鼓劲儿,这不,我还给你带来冰块了!”
志敏说着一提方才丢地上那包袱,怪不得满满的全是水迹呢,原来是冰块!
说着志敏颇为懊恼“唉,方才跑的急,这都化了!”
李狗剩心里一暖“无妨,再去买就是。”
“得了,哪里还有钱?银子都被三只手搜罗去了,我现在身无分文。”
“那就将就着用呗。”
包袱里的冰块是一整块的,方方正正,自然也不可能全都化利索了。
“李狗剩,我知道你能吃苦,可这冰块考试的时候一准儿要带上!”
志敏嘱咐道“八月的济南可是热的要死,巴掌大的号房里人得待上三天!要是再运气背守着茅厕那更是背死了!简直都能把人逼疯!所以这东西你一定得待上,兄弟我也是不放心,这才千里迢迢的跑来济南,生怕你忘了这正事儿!”
志敏眼里李狗剩这就是文曲星,可这娃乡间地头呆久了就怕再不信邪!寻思一下乡试那就是在个蒸笼一样的小屋里考试,还一呆就是三天!人如何能受得了?
李狗剩一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老爷,你瞅瞅我这脑子,过会儿老奴也去买些冰块回来,要不我怕您这身子骨”
“乡试真有这么厉害?”
一众学子本来还觉得这胖子有些言过其实了,可是闻听老头儿的下人这也这般上心,不由也是心里一惊,乡试准带冰块?而且这东西能有那么大用处?
“可不,上次老爷子乡试,一场没等考完这就中暑被送了出来,可是休养了好些日子呢!”
老头儿身体有些弱,可是一众学子都是在号房待过的,自然也知道那份痛苦,如今听了老管家一言这也觉得有些道理,看来是要备些这东西,就算考场不准带,起码考完可以用来消暑快活啊!
“老爷子,小子身子皮实,这冰块我看还是”
“不受嗟来之食!”老头子明显气头还没过,对李狗剩的好意这也并不接受,李狗剩耸耸肩,不要拉倒。
眼瞅着一众学子也不会要自己这“嗟来之食”了,正好,李狗剩也是无所谓,这就带着志敏搬着冰块上楼。
“哎呀,真是舒服,如今这的,简直就像是在美人窝棚!”
再看床铺志敏像是见了美人,跳上床去这就睡的一塌糊涂。
李狗剩一笑,这家伙也算是为了自己吃了好些苦头的,也就由着他。
大早上的天还没亮,一众学子这就赶着要入场了。
乡试不同于前边的考试,除了要带考引之外,还要自备食材。
一场要考三天,吃住都在号房里,号房里会有炭火、蜡烛这些,不过食材却要自备,届时考生可以在里边自己生火做饭。
监考官只管考生考试,其他的,一概不问。
志敏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李狗剩携考引,抓食材,这人就跟在背后背着一大块的冰,颇有些好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号房里的铁板烧()
“为何持有铁板?”
此时的贡院门口怕是少说有几百卫士,全都是从总兵衙门那边调过来的,有的捉长枪,有的持火枪,威武异常,学子们分拨进入考场,简易的布幔帐篷里,四个军士这就挨个搜身。
小胖子手里没考引,只能送到龙门口,话说这么多的东西一个人拿着还是挺吃累的,况且食材之类的搜子们还要切片查看,冰块也要敲碎了看有没有夹带之类的。
李狗剩带的东西多,约摸搜罗李狗剩弄得这个搜子也是有些烦气了,连带着说话这都有些不耐烦?
“说,你这白铁持来作何?”
狗剩随身带的一大堆物什里就有一张白铁片,众军士不解,这就审问道。
这军士敲了敲,声音清脆,相信定是白铁无疑,可你一个学子前来乡试,为何持这铁板?
“做饭。”李狗剩淡淡道。
“做饭?是何饭食竟用这铁板?”军士大为不解。
铁板烧这东西也是改革开放以后这才传入中国的,明朝的时候还没有,昨日准备食材的时候李狗剩也是颇为懊恼,如今市面上想买点孜然很难,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就用胡椒粉代替吧。
“铁板烧!”李狗剩道。
这军士朝另一位军士换了换眼色,那军士也是一脸的茫然,铁板烧?啥东西?
军士最后大概也是看狗剩岁数想来也不会用这奇奇怪怪的物什来考场跳脱,也就准了狗剩所带物什。
要说这乡试搜身其实颇为吓人,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为了防止考生在头发里夹带,所有考生这都得披散着头发入场,大晚上的,各色年龄的一众男子披头散发的走进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
搜完身,李狗剩这就带着一大堆的物什入场,有童子指引,倒也不至于走丢。
学子悉数入场之后考官这就训话。
天子亲自指派的翰林和内阁学士担任主副考官,自然开场也少不了要官样文章几句,什么开科取士乃是国之大事,本朝一向重视云云。
听完这些废话,童子引路,一众学子这就找到自己号房。
说是号房,房如其名,考试简直就像是蹲号子一般,李狗剩先前也只是在书本上看过,一进来才知道,这乡试实在不是人过得日子。
号房不大,仅容一人,李狗剩这半大小子进去尚且觉得有些挤吧,更别说那些身大力不亏的成年人了,简直进去就是一个憋屈,尤其这还是刚开考,想想每场都要在这破号房里待三天!
号房是每人一个,都是单间,里边陈设那叫一个简单,就两块板子!
一块木板用来做答卷的桌子,另一块就作椅子,想要睡觉的时候就把两块木板拼接在一起,吃喝拉撒睡,全靠这俩板子!
李狗剩叹了口气,不过好在早有心理准备,既来之则安之吧!
巡绰官击响云板,龙门关闭,三日内这龙门便不会再开,只等考完这再放人。
衙役举着题目牌到处巡视,偶尔有视力不好的考生可唤差哥儿上前将这题目看个清楚,抄完题目,号房锁门,为期三天的乡试头一场,这便开始了!
笔墨纸砚都是考场供应,门缝夹死的那一刻,考生们这就开始研磨,饱蘸墨汁,开始作答。
头一场一共七道题目,既七篇文章,四书三道,经义四道。
题目说来中规中矩,不算跑偏,明代乡试严厉禁止出现各类截搭题目,由此考题说来也没那么考脑洞,全凭学子腹中文章。
狗剩大脑轮转的飞快,开始搜索自己脑海里的后世八股名卷。
四书一道头一道题目就俩字,乃是子曰。
此题目说来并不好接,子曰既是孔子说,这题目要求学子破题的时候能够将这话说的非常透彻,而且绝逼不能转嫁到别人身上,李狗剩脑袋飞快轮转,不假思索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
如此破题,便可将这二字说透!
这些都是明代考试中制艺的规矩道道儿,李狗剩科考无数场,如今这些东西自然也是难不倒他。
破题之后,是为承题。
八股文写作的一个基本要求就是代古人语气为之,其实后世所诟病的八股禁锢了学子的思想也就是如此,说白了就是要你在写文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孔夫子或者孟夫子,考试就像是在演戏!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如果你常研究古代八股的话,你会发现,八股文中引用的实例大多都是春秋以前的案例,说来距这明朝都已经甚远,这可是八股作文的一个附带要求,案例只能举孔孟之前,说来匪夷所思,不过其实也好理解,既然说了要你模仿两位圣人的语气说话,人圣人哪里知道自己身后几百年几千年的故事?
什么尧舜禹汤周文王几位大人物的事例会在八股文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出现,没办法,条条框框早就定死了!否则你以为朱元璋会让你那么容易就摘个状元回去?
破题之后八股文写作这便一流淌水,不再需要苦思冥想,李狗剩不假思索,洋洋洒洒,似乎只是一个喘息的时间,一篇文章这就一蹴而就。
写作的时候其实就是如此,脑袋里文思泉涌,笔下也就妙笔生花、奋笔疾书。
瞅来一个上午的光景这还并未过去,李狗剩这又看起了第二道题目。
这道也是四书题,题目为不以规矩。
科举出题都是四书五经里的原话,不会动不动报个冷门出个别的题材,所以这也考教学子脑袋必须灵活,死读书是没有前途的。
这句不以规矩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上,全句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说的就是办事一定要有个条条框框,否则这世道会乱。
不过考试嘛,要捡那些好听的说,大白话罗列出来自然是没有成绩的,李狗剩开动脑筋,略加思索。
破题要说的透彻,或是以小见大,或是以大见不仅要直抒胸臆,而且要简明概括或是透彻直接。
如同上道题目,扩字要说的明白,李狗剩思索片刻,寻思起后世某位文章大家的破题,这就大笔一挥规矩而不以也,惟持此明与巧矣。
承题就是承接上面的破题,再加一下补充和说明,李狗剩不假思索,这就下笔夫规也,矩也,不可不以者也,不可不以而不以焉
再次挥毫做完这篇文章,脑袋有些小疼。
不要小看这八股不过寥寥数百字,可简明达意,废话不能多说,要做到针针见血,丝丝入扣,正如那吴敬梓所言,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可谓是一针见血,着实解恨。
文字写出来解恨自然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脑袋疼!
一个上午的时间李狗剩不过作了两篇八股,这就感觉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一样,真的很累。
人全神贯注的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是如此,哪怕在你庄稼老农开来的像是玩耍一样的写文习字亦是,其实脑袋里插不进一根针的感觉并不舒坦,并不轻松。
反正当下作了一上午八股文章的李狗剩感觉就是如此,累,脑袋发昏。
号房里就那么大点地儿,又活动不得,李狗剩干脆这就跳下木板,开始生火做饭。
眼瞅着已经到了饭点,再不吃饭,肚皮可就咕咕叫着大喊不干了。
说罢李狗剩也不再理会剩下的五道考题,先填饱肚子再说。
炭火是考场提供的,取来火折子点燃木炭,李狗剩抓着几张草稿纸将这火势扇乎大发了,这就做饭。
作何?自然是铁板烧。
这东西做起来比较简单,铁板上正反烤熟,加上酱料、胡椒,虽然没有孜然起味儿,不过味道也是颇有些鲜美。
不一会儿,狗剩这号房里就传出了阵阵肉香,着实让人垂涎欲滴。。
第一百五十九章 艰苦的考试()
“啥味道?”
“就你狗鼻子,哪里有什么味道?巴掌大点地儿,还他娘的靠着茅厕,一股子尿骚味儿!”
“不对。”这衙役嗅了嗅鼻子“是肉香。”
贡院的尽头都会有茅厕,八月天的正是热时候,号房里又热又闷,尽头茅厕的味道飘进来简直都能把人熏晕,这不,方才才有个老人考场中暑这都被抬了出去,身上附了一大堆的冰块也没能解暑。
“对啊,好像是食物的香味儿。”这衙役探着脑袋闻了一阵,确实,味道颇有些好闻,连自己这不太好使的鼻子这都闻了出来。
“是那边号房里传出来的,走,去瞅瞅。”
“人考生在号房里做饭咱是不可打搅的!”
那衙役面有难色。
“你这人,咋还扭扭捏捏的,只是看看!”衙役说着这也不理,走来这边号房,找起来也容易,哪里味道儿最浓哪里就是了。
“啧啧,这学子当真是!”这衙役找到这香味儿的始作俑者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的学子?哪里是来乡试遭罪的,简直就是来改善生活,来气人的嘛!
顺着号房门缝里看进去,只见那十几郎当岁的小学子在炭炉上架了一块白铁片,上边这就放了些鱿鱼、海味,一边在这肉上划拉着道子,一边这就用便铲翻来翻去。
鱿鱼肉嫩,刚放到铁板上这就噼噼啪啪,一阵爆响之后肉香味儿这就传了出来。
另一个衙役咽了一大口口水“这小子,真会吃!”
待那肉烤的外焦里嫩之后李狗剩这再加上盐巴、海肠粉和胡椒面儿一类的,啧啧,尤其这还是考场食用起来,痛快啊!
瞅着李狗剩滋流滋流吃的欢快,俩衙役眼睛都要直了,口水不知道抹了一把,这若不是乡试正在如火如荼,估计这俩馋货都能带瓶酒水直接冲进去了!
放置好试卷和草稿纸,李狗剩吃饱之后这又将两块板子拼在一起,睡觉!
话说酒足饭饱之后这再酣睡一场,绝逼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梦里的李狗剩恣意驰骋,仿佛碰见了魁星老爷,那魁星老爷比划着奇怪的手势在召唤自己,似乎是有话要说。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想老子来这贡院监考了这么久,哪里见过如此潇洒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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