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啊,小子当真没有作弊啊,小子家世清白,考场上也是中规中矩的,当真没有行那不轨之事啊!呜呜”
彭玉春哭的稀里哗啦,一下这竟瘫软在那里。
老学政也是心中烦恼,眼瞅着放榜的时候这就到了,时间紧迫,还得拖多久?
“大人,何不考他们一考?”眼瞅着老学政已然发怒,这做状要剥了二人功名动刑,老御史会意,这就加了一句。
“可是这时间”身旁那推官提示道,眼瞅着已然到了放榜的时间,还真要紧着在这二人身上磨蹭?
“无妨。”老御史笑道“当年曹丕曾喊自己三弟曹植七步之内作诗一首,不如学政大人今日也来一出东施效颦,如何?”
七步诗?推官眼前一亮,妙,还是老御史有法子,命这两位学子在七步之内赋诗一首,这事儿不就结了?
这八股文章做的妙笔生花,相信始作俑者必是文思泉涌之辈,若是七步之内能做出这诗文,则这文章必是出自这人之手!
老学政一听也觉得是个办法“你二人说,何如?”
“七步之内赋诗一首,这!”彭玉春有些作难,大明不考诗歌,虽说学子们平日吟诗作对都是信手拈来,可真要他七步之内赋诗一首,还要押韵,还要立意深刻,着实有些难为了。
“怎的?有难处?”老学政似笑非笑,李狗剩云淡风轻,明显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这人反倒是扭扭捏捏,这是要露出原形不成?
“不,不,没有。”这彭玉春艰难的爬了起来,抹了抹鼻涕,比就比,这文章本就是自己所做,自己还能让这李狗剩白白摘取了自己的胜利果实不成?
“好,那就你先来吧!”老学政道,说着一个眼神,那推官这也会意,在这贡院里起了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有了!”
约摸也是急中生智吧,彭玉春平日里作诗可都是慢工出细活的,这会儿竟三步之内这就成诗!
“繁兮进火雨滴频,”
“嗯,成,说下句吧,”学子这刚要皱眉做状思索,老学政这就开口,明显也是催促。
“雁过云飞玉镜台。
杜宇烦弦无味处,”
“快说,已然七步了!莫要做个三句半出来!”学子皱着眉头,明显正在深思,推官等不及了,催促道,此时七步已然走完,这学子虽说成诗早,可吟诵出来却是在七步之外了。
“有了!”想到最后一句,学子如释重负“军书勇退渡江来。”
彭玉春的七步诗这就成型。
繁兮进火雨滴频,
雁过云飞玉镜台。
杜宇烦弦无味处,
军书勇退渡江来。
“嗯,通篇一个急字,倒是有些大唐李贺的味道,这首诗就作急吧!”
老学政吟诵了一遍,诗文还成,工整、对仗、押韵,水准之作。
这学子瞅来也是有些才华的,难不成作弊的是李狗剩?
几人的目光顿时这又齐刷刷的朝李狗剩射将过来,老学政道“李狗剩,该你了!”
学政已然说了要二人做七步诗算作考教,这诗文自然要符合当下语境,方才那学子赋诗一首急,说来也是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李狗剩若是不能赋成这首诗,哼,怕就坐实了考场作弊的罪名,可是要下大狱的!
有些事儿说来好笑,听起来也不公平,可世道就是这样,有时候大人物定下的圈圈绕绕,不管你服气不服气,他可以左右你的前途、生死!
唯物论里讲没有人可以改变历史,但是有的人却可以改变你的命运!当下这老学政就是如此。
“数七步!”老学政这就招呼推官走步子,七步之内,诗文必须要构思好,否则李狗剩就算是考场作弊,剥功名,下大狱!
“慢着。”
“奥?你放弃了?”老学政有些吃惊,这李狗剩为何在这时叫停?
“若是小子赋的诗文比这首急要更胜一筹,这位彭玉春兄弟又该如何?”
“七步之内比较诗文,胜者便为正场案首,输者则按作弊论处!”
老学政道,既然已经定下了作诗的规矩,岂还能儿戏?输的便是作弊!
可能你会觉得很不公平,可这封建社会就是这样,人治,人大于法!
“小子胆敢为这彭玉春求情。”
“哈哈”
老学政笑了,提学御史也笑了,推官亦笑了,话说你李狗剩如今自己还没择干净呢,这就替这个彭玉春求起情来了?
“别废话了,都在诗文里,快赋诗!”
老学政寻思到了什么,面色一凛,李狗剩如今说这么多废话难不成是想要拖延时间?也是自己大意了,方才不该接这李狗剩的话头。
李狗剩咬了咬牙“好。”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诗文一出,全场静默。
学政、御史和那推官都是正经科考出身,自然肚子里都是有些文墨的,诗文是否优秀那不是一听就能听出来?
“完了?”
推官有些诗痴,半晌方才开口道。
好诗文吟诵出来那感觉总像是看了一部好电影,结束的一刹那总让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此时这推官心里就是这种的感觉。
诗文如何?听听这雄浑的气势,听听这周整的韵脚,听听这大气的立意,这诗文简直都可以给朝廷的翰林院那些饱学儒士用来做研究了!谁人敢说不好?
“好诗,好诗。”老学政心里默默叹道,这是李狗剩第一次当着老学政的面儿吟诗,时间紧迫,可纵使如此这都能作出一首如此的好诗?
天啊,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到底做了什么?
“李狗剩,你这诗文当真是七步之内自己所做?”
老御史难以置信,如此的好诗哪里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学子做出来的?相信定是找人捉刀!可是话语说出来自己又后悔了,真要是谁有这种才华早就名满天下了,谁人还会替一个小娃娃捉刀代笔?
“好!”老御史赶忙改口,此诗甚好。
谁人诗好,高下立判,老学政也是啧啧称奇,这个李狗剩,不简单。
凭此好诗,给个举人都不过分!老学政话语刚要出口,可又收了回来,既然李狗剩如此有才华,为何不让他继续科考多写几篇锦绣文章出来?
尤其末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方才李狗剩还替这彭玉春求情,这话不也是奉劝自己不要太过较真?
“不拘一格降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
老学政心里默默念着。
“大人,时辰到。”
小吏跑来说道,放榜的时候到了。
“好,此次放榜,由老夫亲自书名!”
学政大人道,说着进去里屋,要来纸笔。
案首者,李狗剩第二名,彭玉春。
本来狗剩胜出,这彭玉春就该按照老学政方才所言剥了功名下大狱的,如今听了狗剩一言,老学政决定来一出从善如流。
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瞅着榜单上自己的名字,彭玉春一下子昏了过去,人一紧张就是如此,方才狗剩诗文一出这人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如今大落之后这又大起,还哪里驾驭的住?
龙门开,唢呐响。
一众官吏高声唱喏着这就将榜单送了出去。
今年山东录科正场名次已然揭晓。
案首,仍是阳谷李狗剩!
狗剩灿烂一笑,拱手退出贡院。
老学政听着院外学子们一众喧哗的声音,不由喃喃自语“不拘一格降人才,不拘一格降人才,好诗!好诗!”
“唉,瞅来还是圣上的眼光刁钻,怕这李狗剩也是随口做出某篇诗文传进皇上眼里,他老人家这才亲自下了口谕要李狗剩参加这录科考试的吧!?”
瞅着李狗剩离去的身影,老御史也是感慨道。
“嗯,相信定是如此!”老学政亦道“如此精妙的诗句,怕是不管谁人听了都会说好,否则这李狗剩又如何能惊动紫禁城里的圣上?”
老学政也是颇以为然,这些日子两人还一直在揣摩为何李狗剩能引起皇帝陛下的注意呢,这诗文不就是个绝好的由头?
“笔墨伺候!”老学政觉得吟诵似乎不过瘾,这又书写下来。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录科案首()
录科正场之后,是为招覆。
客栈的那些学子们几乎都要习惯了,李狗剩总是一鸣惊人,然后粉身碎骨。
先前科试的时候还不是?一般来说正场能得案首的招覆成绩自然不差,届时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可李狗剩不知道行了哪门子的大运这才跌跌撞撞的得了录科的机会,如今,又到招覆了!
“李狗剩,这回可莫要得了案首再贴出喽!”
吴省身家中颇有些底子,在这济南府里耗了一年时光,如今瞅着李狗剩这又要招覆了,这就不由出言讽刺,如今这货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反正已然获得了乡试的资格,而你李狗剩号称才高八斗,还不是正在抢这乡试的入场券?
一众学子哈哈大笑,李狗剩总是能不经意的就给人创造“惊喜”,先前科试正场案首的时候学子们还惊为天人,对李狗剩的印象马上就要改观了,可谁人想到这人招覆试卷直接被贴出了?
“借吴兄吉言了!”
李狗剩懒得跟这群人理论,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自己只要走好自己的路就好,其他的无需理会。
熟门熟路的前去参加这录科招覆,一切说来也已是照章办事了,李狗剩从容应对,丝毫不慌。
军事家们在战场上披荆斩棘、飒爽英姿,是为万众瞩目,官员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样是颇为吸引眼球,可这考试则不然,一众学子们瞅着都是差不多人才,俩肩膀扛一脑袋,脑袋里波谲诡异、激流涌动,可是面上却是瞅不出个所以然,当然,也没人会去关注他们。
都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中榜天下知,如今这学子们还处在艰难的蛰伏期,谁人会去关注一个考场上笔耕不辍的学子?
人生总要耐得住寂寞,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那些个良臣、名将其实不也是艰难蛰伏了好些个年岁这才得以执掌大权、指点江山为世人所知?
学子们在这条科举的荆棘路上一样如此。
跌跌撞撞的走在这布满荆棘的科举独木桥上,艰难、隐忍的蛰伏着,想那号房只容一人大蜷坐在里边有何止一个憋屈?待在尽头的还好些,守着茅厕的那些个学子,味道儿简直都要把人熏晕!
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下,待那汗水流成行再如临大敌一般的用衣袖擦拭干净。
要知道,这个时代对卷面的要求是很高的,卷子上若是沾了墨汁或者汗水之类的,全都算作盏卷!
在这个以个人喜厌为尊的时代里,盏卷可是大罪过!大致相当于后世答卷的时候你把答题卡折了几折是一个道理。
端坐久了就倚靠号房墙壁坐着,要说这科举考试活像是在坐牢,一整天时间下来,吃喝拉撒几乎都是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地方,简直都能把人逼疯!
饭菜索然无味,喝的只有清水,据说就这么些破饭食有的地方还是要考生付费的,毕竟朝廷经费有限。
李狗剩考了这么多场下来,如今身子骨早就乏倦了,身体似乎对这号房里的巴掌大点地方骨子里就有了排斥。
很难想象古代那些先贤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书写了一篇又一篇的锦绣文章,李狗剩如今真是颇为羡慕古人的那股子耐力了。
科举一半考文章,一半纯粹是在考体力!
李狗剩感觉再这么捂下去自己的头发都要生蛆了,这也不由披散开头发,扇乎了会儿凉风。
也不知道学政这是发了哪门子的邪性劲儿,今日这招覆完全就是冲着谄媚来的。
嘉靖皇帝这个人久居深宫,喜好那些玄乎的黄老之说,本人也一直在宫中炼丹,幻想着整日长生不老,加上这人实在太精明,精明人大多忌讳也多,由此跟着这么一个皇帝考官们出题也是非常谨慎的,生怕动辄获罪。
封建时代只要皇帝喜欢什么,就有人会投其所好奉献什么。
各地的大官们时不时的就会奉些什么嘉禾、瑞草之类的上去,歌功颂德,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类的,再要么动不动哪里这又铁树生花,我朝永葆太平,圣上如何如何英明。
史书上对这一点都是有记载的,谄媚之词在科举考场上也不少见,尤其在后世的大清朝更是家常便饭,不过按理说山东学政一直出题都是中规中矩的,颇为考究学子学问的啊,为何如今这也落了下风,随了大流?
瞅着这几乎露骨的谄媚考题,李狗剩就觉得一阵恶心。
嘉靖皇帝英明?
哼,李狗剩有些嗤笑,后世毛太祖就曾评价这大明朝几乎没有几个好皇帝,尤其这个嘉靖!几十年不上朝,国家全都交给那些小人打理,就算说这明亡始于嘉靖都不过分!
可如今李狗剩也是学乖了,上次科试招覆的事情若不是自己运气好碰见了识货的胡宗宪,怕是自己又要再多浪费几年时光!由此李狗剩这回可是中规中矩,全然不敢再跳脱。
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不了皇帝,也对抗不了这个社会。
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话语谁人都会说,李狗剩从物欲横流的社会过来,自然也是轻车熟路,既然现在自己还没有办法来改变这个社会,那就慢慢学着去适应他呗,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当初台阁体就是谄媚说好话的好手,如今李狗剩也是有样学样,什么美好词汇在一张卷子上全然已经凑齐,反正胡吹乱捧呗,我朝如何如何顺应天意,皇帝如何如何牛逼
一个人在走往牛逼的路上总要学会适应这个社会,适应如何去装逼才行,古今都一样。
都说读书人该有自己的风骨,该有自己的坚持,可实际上在科举中榜的诱惑面前,什么风骨、坚持都算个屁!谁人不喜高官厚禄?
北京城里的案前一坐,手中号令一发,天子脚下、率土之滨这都趋之若鹜,不折不扣的去遵循!如此权力,天下谁人不向往?
。
好了,这些东西扯远了,李狗剩收住脑洞,吹干卷子上的墨迹,只等那巡绰官击响云板。
或许这场招覆对李狗剩来说是痛苦的,有了前车之鉴,李狗剩这回不打算再跳脱,可代价是自己必须闷头去给那位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历史上有名的昏君去歌功颂德!
有时候造化就是如此的捉弄人,为了能够在这个社会立足,你必须做许多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不管你是庙堂高官还是平明百姓,皆是如此。
巡绰官击响云板,李狗剩交卷,走人。
约摸是心里发苦,积聚了好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李狗剩刚出贡院这就嚎啕大哭!
王勃曾在滕王阁序里言,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可当人的感情真正累积到一个程度,不哭又如何能排解掉人心中的愤懑之气?
学子们瞅着李狗剩大哭也只是一个摇头,这娃八成是因为考场发挥失利这就心中苦闷,许多学子甚至也都有样学样,也跟着掩面而泣,为何自己平日里不多读些圣人文章?
科举是压抑的,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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