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巨擘- 第63部分

　　　　虽说成人心性，不过李狗剩其实也是重情，人不重情，与禽兽何异？

　　　　来牙行找了一拉货的马车搭载自己，李狗剩这就踏上了回乡路，此次出门这么久，心里也早就想家了。

　　　　马车丢丢当当的穿州过县，话说自己如今得了这秀才身份，日后这再不再需要官府开设路引啥的了，这个时代秀才的特权之一就是可以随意游玩，只要亮出自己的秀才身份，哪里的关卡不会笑呵呵的放行？

　　　　旅途寂寞，闲来无事瞅几下书本，累了这便睡觉，日子过得倒也快当，李狗剩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档儿，马车夫这便拍醒了自己：“秀才公，阳谷县到了。”

　　　　“哼，给他个廪生，真是便宜他了！”

　　　　此时的学政仍然是在气头上，若不是老御史一直在好言相劝，这李狗剩怕是都得等下届院试了。

　　　　“此文怕是当今圣上见了，亦会拍手称道啊。”提学御史摇了摇头，还是有些惋惜，这娃，怕这岁试给个院案也不为过，就是这品行。

　　　　“哎”老御史长长一声叹息。

　　　　“不对啊，话说你这老头儿平日里最恨这些旁门左道，咋这几日还在为这小孩儿开脱？此子如此没个正行，你就不厌恶？”

　　　　想来学政大人也是奇怪，这老御史最是见不得学子跳脱，如今这是咋了？

　　　　“一来老夫坚信此人不是跳脱之人，眼珠子里有股子稳重，否则哪里能写出那咏雪？二来也是爱他才华！可这人是龙是虫，就看他自己了，住院老夫没有看走眼吧，日后若是能为朝廷选来一良才，怕是开疆拓土、扬名立万都是不在话下，可若是此子走上邪路，怕也会是下一个王莽这几日冷不丁的老夫总有此种想法，睡觉都不得安稳！”

　　　　“奥？你真如此看？那小娃娃当真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学政大人道，话说老御史可是极少夸人至此。

　　　　“老夫平生看人无数，揪下来的、推上去的官员亦是不少，可从来没有一人能让老夫如此看不懂、摸不透！看吧，此人日后，要么独占鳌头，那老夫就算是荐人有功，要么粉身碎骨！那老夫罪过，可就大喽”

　　　　“你凭何能下此言？”

　　　　“不知道，或许是直觉吧，老夫总觉得此人虽说热衷科考，可打心眼里并不敬畏皇家，满口说着千秋后世的话，可心里到底如何寻思谁又知晓？只是此人却是颇有才华倒是真的，不管如何，给个秀才廪生，亏的也只是这学子，

　　　　若单论才气，就凭这小词，就凭此人两场下来这科考文章，老夫给他个举人又何尝过分？只是啊，老夫虽爱其才，也是看不懂其人！说此人会去宿嫖老夫其实不信，此等人最是会隐忍，哪里会做出这等事？想那王莽窃取天下之前哪里有一丝放荡气？

　　　　可这种人啊，也最是可怕，老夫其实给他廪生秀才，也是想着能让此人多考几场，老夫也好多多考教他一番！这朝廷用人，本就要磨勘打磨人棱角的，老夫倒要看看，这子身上有多少尖棱！”。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李家出了秀才（）　
秀才在这个时代又唤作生员，说的就是这人得了秀才功名之后便可进入府学或者县学深造，不过阳谷距离兖州府甚远，况且这学堂之中此时亦无多少实际知识传授，先生们也只是每日考勤，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由是李狗剩也未想着去府学，只在县学挂个名字岂不是更好，离家也近，也省的到时候自己肚皮遭罪。

　　　　“儿子？呀，他爹，儿子回来了！”

　　　　一瞅着儿子大包小包的提溜着东西进门，王氏这就惊喜道，手里的物事这也不由丢到地上，此次又是好久没见儿子了吧！？

　　　　“娘、爹。”李父闻言这也从屋子里跑出来，李狗剩看见二老这就甜甜道。

　　　　“儿子，快，给娘亲看看是不是瘦了？此去那济南府可没遭罪吧？呀，咋瘦了这么多”

　　　　“娘，儿子给你看看这个！”李狗剩神秘一笑，说着这就从包袱里找出一本册子。

　　　　此时王氏仍旧抱着儿子看个不停，倒是李父开口了：“狗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娘不识字，啥东西你就说呗。”

　　　　“嗯。”李狗剩道：“儿子考上了秀才，还是廪生呢。”

　　　　“啥？儿子考上了秀才？”

　　　　王氏大概做梦也想着儿子此去省城能院试高中，可真当儿子高中的消息传进耳朵的时候却是不敢相信，只是觉得儿子在说笑一般，儿子读书的时间并不长，人家秀才公都是挑灯苦读多少年这才得个秀才身份，儿子能行？

　　　　“你，你说啥，当真？可莫要戏弄爹爹了。”李父半信半疑，觉得儿子似乎还是开玩笑的成分多一点，像李大用、孙二郎这些有文化的人才能考中秀才，儿子还能比他们能了？

　　　　李狗剩一扬手里的册子：“这便是朝廷发的册子，是为佐证！”

　　　　王氏也是心里蒙了好半天：“儿子，你当真得了秀才？”

　　　　“真的。”

　　　　“儿子，你没骗爹爹？”

　　　　“没有。”

　　　　“儿子，这，娘亲可是听说伪造官府册子是大事，这事你可不能打哈哈戏弄娘亲啊，得了就是得了，没得也不会有人笑话你，毕竟十三岁的秀才在咱阳谷其实也不多见。”王氏仍旧不敢置信，更多的还是觉得这是儿子在哄骗自己。

　　　　李狗剩有些无奈：“真的，这册子是货真价实的，乃是朝廷学政大人发放的凭证。”

　　　　“儿子，你没在骗为父？这东西当真是去一番济南府写了硬通文章这才得来？这红印子瞅着方寸该也是个大官的，伪造官印可是要杀头的啊！”

　　　　“这是真的”李狗剩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奈了，拖着长腔道。

　　　　“是啊，儿子，可不敢戏弄爹娘啊，这东西可做不得假，儿戏不得。”

　　　　二老不管李狗剩怎么说都不相信，李狗剩也是无奈了，儿子当真得了秀才功名，咋你们就不信？

　　　　“这可是李狗剩家？”

　　　　冷不丁的大门口这就传来一个声音，李家父母一听这都是身子猛的一个机灵，难不成还是儿子伪造官印骗自己被官府发现了？

　　　　李父也是颤颤巍巍的，这就走了过去：“这位官爷，俺儿子还其实做有些事就是脑袋一时发懵”

　　　　李家父母方才这都认定是儿子在骗自己，伪造了一份啥学政大人的册子在欺骗自己，谁人都知道这会儿你老百姓开这个玩笑这不是找死？由此李家父母此时再一见官差心脏这都吊在了嗓子眼上，李父更是一脸的痛苦，脸上一副“求你放过我儿子”的表情，估计官差要是面色一凛李父都能膝盖一打弯跪下去。

　　　　官差进门的时候原本是满脸带笑的，一脸的喜庆，倒也没听清李父说啥，否则这糗可就出大了，人官差瞅着李父走上来，这就喜笑颜开：“你是狗剩爹爹？”

　　　　“是，狗剩是俺儿子，俺狗剩是个好孩子”

　　　　“自然是个好孩子，这不，县衙下来了请帖，明日县太爷这就要喊狗剩去”

　　　　“县衙这就要抓俺儿子了？”李父一下这都要哭了，王氏也是急的身子一颤，就差当场跪下了，若不是狗剩站得稳，估计能被老娘一把带着自己跪下。

　　　　“不是抓。”差役一笑，这个年代的老百姓本就惧怕官差，所谓见了当官的往后靠少生是非嘛，差哥儿这倒也不甚在意：“你家儿子得了秀才功名，明日县太爷要宴请全县新晋秀才，行簪花宴，这不，我这就是被县太爷打发过来送帖子的。”

　　　　簪花宴？啥东西？

　　　　李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差役方才似乎说了啥？这就不由口吃道：“你，方才说的啥？”

　　　　“你儿子李狗剩刚得了这廪生秀才的身份！县太爷明日这就要在县衙行簪花礼庆祝，你李家有福了！”

　　　　“我儿子真得了秀才？”廪生秀才，也就是秀才了呗，李父不懂啥是廪生，可他知道秀才不得了，心里顿时这就波涛汹涌，连带着说话也都颤抖了：“狗剩也是秀才相公了？”

　　　　“是，你儿子这就是秀才公了！”差役喜笑颜开：“得了秀才，你们老李家这也光宗耀祖了。”

　　　　“秀才！俺儿子得秀才啦！？俺儿子得秀才啦！”李父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差役的意思，又惊又乐，简直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围着院子跑了一圈，这都跟要疯了一样，抓着王氏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咱儿子得秀才啦！”

　　　　“爹、娘，您二老也想不到吧，您孙子得秀才啦，爹，您老那会儿还说咱家人老实，怕得一辈子受人欺负，还怕俺以后活不舒坦，这下好了，您孙子得秀才啦，娘，您听得到嘛，您孙子得秀才啦！

　　　　您孙子也是秀才公啦，您那会儿老说咱家里以后也得出个孙二郎那样的秀才，也好光宗耀祖，娘，您孙子做到了，真成了秀才公，还是啥秀才来着？”

　　　　“廪生秀才，是秀才三等里最好的一种。”差役道。

　　　　“对，还是廪生秀才，怕是比那孙二郎还厉害的秀才，娘，您高兴不？”

　　　　“他爹，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吧？儿子得了秀才，你可别高兴的疯了啊！”

　　　　王氏方才还高兴的心脏要跳出来，这下又变喜为怕，生怕男人这再疯了去。

　　　　“我没疯，我只是高兴啊，咱儿子以后也是秀才了！咱老李家也出了秀才了，以后咱也能昂着头出门了，让那些平日欺负咱的人也看看，俺李石头是熊，可俺有个秀才公的儿子，俺有个廪生秀才的儿子唤作李狗剩的！

　　　　儿子啊，来一起跪下，按说你中了秀才，咱得立马回李家沟给祖坟上香的，可咱也顾不得了，就在这，朝李家沟的坟茔地方向，告诉你爷爷奶奶，咱家也出了秀才公，咱老李家以后也能出人头地抬头挺胸的活着了，咱家也有秀才了！”

　　　　“是啊，当家的，咱李家沟也有秀才公了！”

　　　　“爹娘别哭了，咱李家沟以后不光有秀才，还会有举人、进士，别人能有的，咱李家沟都能有，别人没有的，咱李家沟也能有。”

　　　　“好好，儿子好样的，好样的。”

　　　　王氏这也破涕为笑：“俺早就说了，俺儿子是最棒的！”

　　　　眼看着这家人情绪这慢慢稳定了下来，差哥儿这也喜笑颜开，又大声撂了几嗓子：“李门出了秀才，光宗耀祖，李家出了廪生，大富大贵”

　　　　李狗剩也是过来人儿了，会意的从包袱里抓了一块碎银子塞进差役手里：“这是您的喜钱，辛苦了。”

　　　　“对对，狗剩，多给些，多给些，咱家有秀才了，以后可也了不得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簪花礼（）　
谈完印结费，一众学子翌日这便来这府衙行簪花礼。

　　　　阳谷县人丁较为稀少，算是中县，今年中秀才者共三人，依照排名依次是赵有冯、李狗剩、林超。

　　　　李狗剩也是颇替先生高兴，想想先生院试参加了十几次，今年这终于如愿抡元，虽未能得个廪生秀才，不过好歹也算有了个秀才身份，倒是赵有冯今年这院试名次竟还排自己前了，不由有些吃惊。

　　　　“狗剩兄，恭喜恭喜。”

　　　　“同喜。”

　　　　如今的赵有冯心花怒放，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思，话说自己头次院试这便得了廪生秀才，是为其一，其二自己从未赢过这个李狗剩，这次院试排名终于在李狗剩前头了！心中这也不由有些高兴，当真苍天有眼。

　　　　此时县太爷还未到，三人这就在这互为寒暄，不过李狗剩倒是当真替先生高兴，想先生教书十年，今年这才终于得了一个秀才，真可说大明欠先生一个秀才欠了十年！

　　　　“学生在此恭贺先生了。”李狗剩衷心道。

　　　　“狗剩你小小年纪这就得了廪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先生院试十几载，其实也就是一股子心气儿，如今这才终于圆满了，竟和自己学生一同得了秀才，说来好笑，传出去别个都要笑话先生喽！”

　　　　林超有些自嘲道，不过说白了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那日报子临门，婆娘简直都要疯了，坚持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如愿，你让谁能不高兴？

　　　　“先生说笑了。”

　　　　李狗剩刚又要谦虚几句，只听一声差役高声唱喏：“知县大人到。”

　　　　声音一落，林再道这就走了进来。

　　　　今日的林再道身着官服，样子颇为严肃，今日可是秀才入学的簪花礼，乃是大事，自然县太爷也不敢马虎。

　　　　“大人。”三人齐齐作揖，晋了秀才，众人不再需要下跪，只要弯腰作揖就好，根据明制，这秀才施礼，当官的也不许着便服，不许怠慢，否则传出去都会成别人把柄，马虎不得。

　　　　“三位免礼。”

　　　　林知县笑着虚挽一下，众人会意，这就回身。

　　　　一小吏跟在林知县后，手里端着木盘，这便要给三位生员行簪花礼。

　　　　要说这簪花礼可是秀才入学最为光鲜的时刻了，此时三人都是身穿蓝袍，头戴儒巾，面色肃穆。

　　　　几位小吏这就紧着忙活，给这大堂披红结彩，打扮的喜气洋洋，这是阳谷县的老规矩了。

　　　　打扮完毕，林知县照例训话：“你三人此去济南，得了秀才功名”

　　　　入学嘛，不过是些勉励学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李狗剩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甚介意，林知县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小吏再次上前，知县大人这就抓起盘中鲜花，开始行礼。

　　　　上官将小花插于这儒巾之上，则为簪花。

　　　　赵有冯名次最好，首先受礼，待县太爷簪花之后这便喜笑颜开：“多谢知县大人。”

　　　　“嗯，以后入了县学，更要潜心苦读，争取在这科考之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庙堂高中，一朝选在君王侧！”

　　　　“学生记住了，自是不敢怠慢。”

　　　　“李狗剩，该你了！”行完簪花礼的赵有冯照例退到一边，李狗剩上前。

　　　　“你这小子，和本官可说早就熟络了，此去济南府可又做出何跳脱事情来？”

　　　　“无甚，中规中矩，除了这便就是考试，是为中庸，考官给面子，这才得了孙山。”

　　　　狗剩谦虚道。

　　　　“哈哈，好，祝你日后也能蟾宫折桂。”林知县笑道，只是心里却是怵然一惊，前几日身在济南的学政大人差人将李狗剩的院试八股喊人抄了一份送给自己，好家伙，文章写的那叫一个聪明！林知县自度就是自己当初身在考场面对一个圈圈的题目也写不出如此的文章！

　　　　况且全山东的学子都认为这人的文章比那老进士的更为高明些！策论那文章更是颇有当年科考状元的风采！着实不易，中规中矩？哼，难说啊，就凭这几篇文章怕是学政给你个院案首都不为过！如何又只得了一个廪生孙山？

　　　　你个李狗剩啊，不管走到哪里都得鸡飞狗跳！府试闹得府城大乱，如今院试这又搅得学政和那提学御史不得安宁，你小子，就不能消停点？

　　　　“林先生可说十年磨一剑了！”

　　　　林知县说着这又给林超簪花

　　　　簪花礼之后是为簪花宴，伶人奏乐，杯转轮回，林知县亲自为几位秀才敬酒，场面一时热络非常。

　　　　“大人，您说学政大人此举到底是何意？”那个鼠须师爷这就疑惑道。

　　　　主持院试的学政大人把本县考生的卷子誊抄一份喊人送给知县，这在以往可是少有之事，而且这文章都是精美异常，破题有力，下笔也是如有神助，可最终只给个廪生孙山，到底何意？

　　　　“本官也搞不懂，这个李狗剩到底干了什么？去一趟兖州府就弄得府城大乱，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