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巨擘- 第26部分

　　　　“秦师爷，喊水鬼不忙上来，去那铁牛原地上游约莫十五步的地方寻上一寻，相信不出半个时辰，这铁牛便会找到。”

　　　　从赵有冯口中狗剩得知这师爷姓秦，这就上前开口道。

　　　　秦师爷其实却才就听得一小孩儿说铁牛会是在这河道上游，不过小孩子嘛，天真烂漫，倒也没往心里去，这就招呼一众水鬼上来，打捞铁牛这事儿，就算是搁浅了。

　　　　不成想却才那口出狂言的小孩儿如今竟跑颠颠儿的找到自己门上了，一脸认真的跟自己说铁牛在上游，好笑不？

　　　　“你是哪家娃娃，已经正午时分了，还不赶紧回家？跑来这里添什么乱！？”

　　　　秦师爷做愠怒状道。

　　　　“小子唤作李狗剩，小子勘察过这河道，河床软塌，相信铁牛定是那上游，小子不是凭空胡说，那王景当年治理黄河千载无患，曾著书立说，小子也是据此推敲，绝无捏造滥说一事。”

　　　　李狗剩诚恳道，为了能眼前这位绍兴师爷的信任，这小子还搬出了王景，来增加自己说话的分量。

　　　　王景是东汉时候的大水利家，治理黄河曾千年未有大的改道，颇得后世推崇。

　　　　“李狗剩？”师爷寻思了一下：“可是那洪塘学社的李狗剩？”

　　　　县太爷那日巡查回来倒是提过一个唤作李狗剩的，说这娃是洪塘学社的学子，小孩儿挺了不得的，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

　　　　“是，小子便是那洪塘学社的李狗剩！”

　　　　李狗剩灿烂笑道：“相信官府打捞这铁牛已然无数次了，全都无功而返，不是兵不出力，其实只是方向不对，真若寻对了方向，河面不过几丈宽窄，哪里会五七个水鬼这么久了还寻不着？”

　　　　李狗剩道：“秦师爷想来已经打算放弃寻找，可小子敢在这里打包票，去那上游十几步处寻上一寻，今日便可得那几头铁牛！”

　　　　一众群众瞅来都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看着这小孩儿说的那么确定这也不忍有些动摇，官府这么久都寻不来那铁牛，难不成还是真的？

　　　　“李狗剩，我看你不过是哗众取宠，要我说，铁牛定是陷入淤泥方才不得，哪里有什么去上游寻的说法！可笑！”

　　　　麻子脸不服气道。

　　　　“这位兄台，却才你我约定说时到正午寻不来铁牛便是你输，不成想现在你却不认账了，说是铁牛陷底找不到了，若是铁牛真在原地上游十几步的地方寻来，你可还会如此耍赖抵账？”李狗剩微怒。

　　　　“我我梁府的人说话都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真若是能在上游寻出，莫说这一副破烂字画了，我再添上十两银子！”麻子脸有些下不来台，道，说着还把手里的“破烂”字画铺开挥舞了一下，言下之意我连十两银子都拿的出来，还在乎这一副破字画？

　　　　擦，李狗剩真有上前揪着他耳朵丢进黄河的冲动！那可是唐寅真迹！

　　　　“狗剩兄，如今这么多人作证，我阳谷社学若是真输了，自然我会奉劝梁兄交出这一副字画和十两赌金！”赵有冯收起扇子，正色道。

　　　　鼠须师爷觉得好笑，这俩娃娃竟然跑自己面前打起赌来了，童言无忌嘛，可是却才麻子脸挥舞字画的时候这人眼神忽然一滞，这字画，难不成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再或者是因为狗剩说的言辞恳挚，再或者是因为围观群众这也建议不放弃这最后机会，亦或者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鼠须师爷决心最后按照李狗剩所说再去寻上半个时辰，若是还不见铁牛，自己就上报知县，重新铸造。

　　　　水鬼听着吆喝，再次系上绳索，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面一时扑腾出数个硕大的水柱，这便下底去寻那铁牛。

　　　　一干人等全都瞅着水面的动静，尤其是小胖子，急的简直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哎，跟着李狗剩自己这心肝看来是消停不了了，你说铁牛咋会在上游呢？甩了甩脑袋，杂念甩出脑袋，这就焦急的瞅着河面。

　　　　今儿这事儿，若是输了，银子这事儿还好说，可面子上那可就糗大了！当着一众人的面儿自己洪塘学社和阳谷社学打赌输了，以后咱学社的学子出门了还怎么见人？那不得骂死咱俩啊！

　　　　水面好久都没动静，小胖子这就不由开始头脑风暴，天啊，若是输了，洪塘学社岂不是名声扫地？

　　　　一众人里或是紧张，亦或许是幸灾乐祸，瞅着眼前的河面，目不转睛，像是生怕河面跑了一样，而此时的始作俑者李狗剩倒是跑到角落里坐下了，做啥呢？吃东西。

　　　　刚才在街边买了一个吊炉烧饼，自己倒腾了一上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个档儿还不得赶紧填饱肚子先？

　　　　狗剩吃东西吧唧吧唧的声音有些大，庄户孩子嘛，对吃这套不太讲究，倒是那个姓梁的麻子脸一脸的鄙夷，哼，李狗剩，若是真在半个时辰寻不来那铁牛，看小爷不让你好看！

　　　　惊喜亦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水鬼们费劲巴力的下去打捞，废了好些力气，结果弄上来的仍旧是大石，一众人这也不由有些气馁了，原本铁牛在上游的说话就颇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一娃娃随口胡说，哪能做得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半个时辰已然不足小半刻了，再一会儿，水鬼们便会打道上岸，这阳谷县落水铁牛的事儿，就算这么着了！

　　　　瞅着水鬼们最后一次扎下猛子，连狗剩也不由开始紧张了，河面只有这么大点儿，咋一个那么大个儿的铁牛，咋还未寻到？

第六十一章　老狐狸（）　
狗剩想起了一句话，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就像如今，你猜不到水鬼们下去会不会找到那铁牛一样。

　　　　慢慢的，几个黑点浮出水面，向这岸边游来，这人嘴里说啥，如今将注定狗剩今日的命运，将注定洪塘学社日后在这阳谷县的声誉，你让李狗剩如何不紧张？

　　　　真若是自己的事儿成不成那都好说，人生难得几回搏嘛，可书院是不容小觑的，李狗剩不允许任何人看轻自己的书院，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官府的师爷！

　　　　“看水鬼这样子这么急迫，难不成是找到了？”一个虬髯大汉疑惑道。

　　　　“还能真在上游？不可能吧！？”

　　　　“我看够呛，或许这是准备打道回府了？”

　　　　“亦或许是”

　　　　隔老远，听不见水鬼嘴里在说什么，李狗剩和小胖子如今都颇有些紧张，狗剩成人心性倒还算沉得住气，小胖子简直都要疯了，心脏的跳动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得到，手心大把大把的汗水汩汩的流下来。

　　　　那个姓梁的麻子脸此时也是一脸的紧张，输赢，就看这一下了！

　　　　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的，映射在人眼里已经成了人形，转瞬这便能听清这人说啥。

　　　　原本沸沸嚷嚷的人群如今鸦雀无声，结果如何，便看这水鬼口中所说为甚！

　　　　天空仍旧万里无云，微热，清风徐徐而来，天气有些舒爽，远处的小山和建筑们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景物颇有些看头。

　　　　“大人，找到了，铁牛找到了！”

　　　　近了，那水鬼比划着手势大喊。

　　　　找到了！沉入河底两年有余的铁牛如今终于找到了下落！

　　　　秦师爷有些不可思议，天啊，难不成真如李狗剩所说？只是抱着最后一个希望到时候好交差的秦师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找到了那铁牛？”

　　　　“水底下看不清，漆黑一片，俺们几个水鬼轮着下去拿脚踩，是个牛的样子，这又拿吸铁石下去吸，却是铁制无疑，相信定是我阳谷县跌入水中两年有余的铁牛！”

　　　　水鬼头子爬上来一拱手说道：“俺已经在河面上做了记号，大人，现在便可喊船夫过去打捞了，相信定是那万斤铁牛！”

　　　　秦师爷如今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镇定了好一会儿：“五子，打信号，喊船夫开船。”

　　　　唤作五子的衙役一摇旗子，两艘沙船这就缓缓驶了过来，中间相连，绑一根横木，用的，其实也是当年怀丙和尚打捞铁牛的法子。

　　　　许久，众人一片噤声中，水中的物事缓缓浮出水面，正是沉入水底两年多的铁牛！

　　　　阳谷县的铁牛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一片惊呼，各个喜上眉梢，群情沸腾了，连一直紧皱眉头的鼠须师爷这也拧开了眉头的那股绳儿，喜不自禁：“总算不辱使命，不辱使命啊！”

　　　　沙船缓缓向岸边驶来，铁牛似乎在向众人招手一般。

　　　　小胖子激动的如今面色涨红，手都在打颤，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哈哈哈麻子脸，这下你可心服口服？”

　　　　“我洪塘学社就是比你们阳谷社学强！我洪塘有李狗剩，你们阳谷社学又有啥拿得出手的学子？哈哈”

　　　　时来运转，这回轮到小胖子得意忘形了。

　　　　姓梁的麻子脸两脸通红，此时身旁一众证人，自己还怎么耍赖？再耍赖自己这阳谷梁府岂不是名誉扫地？愤愤的塞给狗剩那副画作和一锭十两的银锭子，这就拉着一众学子愤愤而去。

　　　　刘登科有些不平，今日本想着报那当初失败的一箭之仇，不成想又被狗剩抢走了风头，这就不由有些气恼，倒是那赵有冯，颇有些心气儿，虽被拖着走，却也不往朝狗剩一个拱手：“李兄，有缘再见。”

　　　　李狗剩一个回礼，这就不由心花怒放，如今不光画作到手，竟还得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啧啧，瞅来这梁府该是巨富之家呢，否则哪里会出门动不动带个几十两银子？

　　　　要知道阳谷县那个林再兴知县一年薪水不过四十几两银子呢！这娃，竟如此阔绰！？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拖了两年多的活计如今终于好交差了，秦师爷的眉头如今依然全然展开，脸上不免笑吟吟的，这便非拉着李狗剩来这悦来饭馆吃饭。

　　　　掌柜的再次见到这俩小孩儿的时候身边竟然跟着是知县大老爷的师爷，心中不由一惊，态度也比上次更加恭敬了。

　　　　你说哪家的娃娃能动不动的和曲老爷还有秦师爷打成一片？

　　　　几人吃吃喝喝，敞开肚皮畅快非常，秦师爷这人精明，不过不似那些个老古董，吃饭做事那么多狗屁规矩，俩小孩儿自然也没太拘谨，大快朵颐，状及痛快。

　　　　“你这小子，当真神人！”酒足饭饱，这位鲜有夸人的绍兴师爷夸赞道：“前几日县太爷回来倒是提过你一嘴，说洪塘学社有一唤作李狗剩的孩童，甚合自己心意，当时我也只当是一句笑言，一笑置之，今日一见，哎呀呀，不得了啊，后生可畏，这事儿我必上报知县大老爷，为你求件紫衣，求些银两相信不在话下。”

　　　　秦师爷由衷赞叹道。

　　　　两年了，铁牛自己还是未能打捞上来，莫说县太爷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办事不利了，这两年多的日子自己可谓是如坐针毡、动辄获罪，整日活的如履薄冰，今天好了，这娃娃帮自己解决了大麻烦，回去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小子这里谢过秦师爷了。”狗剩恭敬道，可是心中亦颇为无奈。

　　　　哎，有些只进不出的精明人请你吃饭自然是有考究的，自己还是大意了，原先以为这家伙只是想因为捞铁牛的事情感谢一下自己，可你那贼眉鼠眼的时不时的瞅瞅我这字画这是要作何？

　　　　当自己是孩子，傻嘛，一顿好吃的就把字画给你了呗！

　　　　还拿朝廷的紫衣和银钱诱惑我！说白了就是想要这唐寅真迹呗！

　　　　狗剩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攀走一只狼，不成想又来了一只老狐狸！不过转念一想，这唐寅的字画真正价值连城还是在后世，当下自己弱小，首先应当解决的还是家里的问题。

　　　　“秦师爷，这字画乃是小子从街上所淘，小子只是一时兴起，其实也不是真懂，这好刀还得配英雄，要不您就笑纳了？”

　　　　支走小胖子，李狗剩这就不漏声色的将那画作装于秦师爷随身的布包。

　　　　跟小孩儿索要东西，秦师爷却才还不太好意思开口，寻思着怎么把这画作骗到手，不成想李狗剩竟然自告奋勇，端着送到自己手上了！现在的娃娃都如此知晓人情世故？

　　　　李狗剩下一句更是让秦师爷的眼珠子都要惊出来了，自己原以为是自己给眼前小孩儿下了套儿，结果不成想自己这个捕猎的一样被猎物盯上了！

　　　　“秦师爷，家父常年在田中劳作，日子甚苦，秦师爷手眼通天，可否帮家父改下出身，在官府某个一官半职？一月只要几钱银子就好，小子在这里感激不尽了。”

　　　　狗剩说着双手作揖，这事儿啊，还就得找师爷来做！

第六十二章　三味书屋（）　
“好好，解恨，解恨，孙悟空这一棒子打的真是解恨，什么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通通杀光！还有，唐僧那个玩意儿咋就一直傻乎乎的？要不是没他徒弟，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都！这娃，头脑昏聩，真是可气！”

　　　　每回李狗剩来古色古香书坊的时候这个老掌柜总是这么一副样子，很入神的咂摸完李狗剩的故事然后再在那里长篇大论的评论一番，李狗剩也有点无奈了，老子时间很宝贵的好不好？

　　　　“老倌儿！别在这光瞎落落，你倒是写完没有？”

　　　　平日里那些跑来书坊出版的小书这曲掌柜都要求来着时候直接带着笔稿来，不过李狗剩不同，这娃每回都是两手空荡荡的带着腹稿就来了，可这故事听着带劲，卖的也火，曲掌柜嫌伙计手脚太笨，干脆自己做起了书记官。

　　　　“别急，小老儿总要细细咂摸清楚了才能下笔，要不前来买书的书友还不得骂死我？”

　　　　这货八成还没成这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戏里走出来，仍旧是一脸的陶醉，时不时的恨恨不平，时不时的又恨有气，又时不时的咬牙切齿或者大呼过瘾，反正表情变换的那叫一个利索。

　　　　“这唤作西游记的小书读起来着实过瘾，这几日小老儿无事这也来咂摸这书，写的文思缜密，环环相扣，又着实耐读！小老儿生平读书无数，尤其这小书大多看来已是平淡如水，这几日瞅着你这黄毛小子的书这才知道什么叫好书，啥叫文章喜不平！妙哉，妙哉。”

　　　　好容易这才出戏，曲掌柜这又拿起手里的狼毫，示意狗剩继续，三打白骨精之后孙悟空一行人这又干了啥？

　　　　李狗剩心道废话！这西游记在中国流传几百年长盛不衰，连后世毛太祖都引为床头书，还能差了去？

　　　　李狗剩听着催促这就赶紧口述下边的情节，这老头儿，常常沉迷于这西游记其中不能自拔，趁着这会儿清醒，自己就该多说点，省的浪费自己太多时间，今日自己可还是翘课出来的呢！

　　　　自从西游记一书在这古色古香书坊出版一直大卖，作为“原著作者”，李狗剩隔三差五的总要抽出点时间来这书坊口述情节，每次来这个曲掌柜自然也会热情招待，如今的李狗剩简直成了这书坊的摇钱树。

　　　　“这位小友可要常来啊！自从你这西游记在我这书坊出版，我这书坊每日银钱简直可说是滚滚而来，比前些日子增长了三成有余！”

　　　　临了，曲掌柜这又塞给李狗剩一个偌大的银锭子，这又喊伙计出去买了些水果、吃食用油纸包裹起来塞给李狗剩道。

　　　　“小子在那洪塘学社每日苦读，不过若是有时间，自是忘不了这书坊赚钱的活计！”李狗剩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袖子，说道。

　　　　“呵呵，小友大才，这银子自然是赚的敞亮。不过追看这西游记的书友近日可都紧着在抱怨这书每日出的不及时呢！小友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