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巨擘- 第22部分

　　　　“今日我倒不是来寻书。”狗剩笑道，寻书得花钱，自己当下可正是用钱呢。

　　　　“奥？”小孩儿身旁那魁梧汉子瞅着这小孩儿没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身子却是随意的找了个椅子坐下了，瞅着不似家丁，简直像是监视他的侍卫！

　　　　“那，那这位小友来我这书坊是为作何？”

　　　　饶是这小老头儿见多识广也有些一头雾水了，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时没回过味儿来，这就问道。

　　　　“店里可是能刊印？”狗剩道。

　　　　“能，只要有本子，有图子，啥样的书咱都能刊印出来。”小老头骄傲的道。

　　　　“成，今日我不是来寻书，倒是给你送生意来了。”狗剩笑道。

　　　　“送生意？”小老头儿觉得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小孩儿的口气咋就这么大？

　　　　“我要刊印的这本书是出自名家之手，出版即红，大卖不再话下，不过小子平日还要读书习字，开不得这印坊，书我口述出来，你则刊印发行便是，得了银钱你我五五分成，何如？不过今日，要先给我些订钱，小子今日手头有些窘迫。”狗剩大言不惭道。

　　　　“这小孩儿这是要来抢钱吧！”小老头儿一笑，这光天化日的，这小孩儿还想怎么着不成？

　　　　“你这娃娃倒是有趣，难不成是读了那水浒，就想着学那一百单八好汉劫富济贫不成？”小老头儿笑道，胡子都翘起来了。

　　　　“你刊印这水浒传可是赚了些银钱？”狗剩问道。

　　　　“那是，当下刊印的买卖大好，自然小赚一笔。”掌柜的忽然觉得眼前这小孩儿倒是有点意思，虽说说话有些不着边际，不过看来还读过水浒呢！不由窃笑，真是大千世界，啥人都有。

　　　　明代中后期的时候那种世俗文学兴起，好多小说开始红火，比如三言二拍，借着这股东风，刊印业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起来，想来这唤作古色古香的书坊就是其中的受益者吧。

　　　　“嗯，我这书若是刊印出来，怕你所得只会比那水浒有多不少。”狗剩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你这小孩儿，原来是来我这书坊捣蛋的，快走快走。”小老头儿觉得好笑，下了逐客令。

　　　　“你这孩童瞅着该也读过几天书，圣贤书里都是如此教你的？小孩儿快些回家去吧，老头儿我瞌睡了，没时间再跟你在这闲掰扯了。”小老头笑骂，这娃娃身上有股子张狂气，倒是有些有趣，若是平时没事掰扯几句倒也好玩，不过今日在这店里，自己可还要做生意呢。

　　　　“先别忙赶我走，掌柜的你是书堆里的老人儿，书好不好自然能一眼看出来，我今日也有些忙碌，只说这一章一回的故事，若是你觉得好，是块馒头就咬上一口，若是觉得不好，是块石头这就弃了，所费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儿，你又有何损失？况且我敢打包票，你一准儿喜欢我的故事，我若说了，你会求我在你这书坊刊印发行！”

　　　　一旁的虎子听不懂二人在白话啥，眼皮子都要耷拉了，不过这小孩儿明显是要吃闭门羹了，这就不由嘴角一笑，这泼皮，却才信誓旦旦的，怕一会儿还不是要被丢进柴房饿一番肚子？这就不由怒道：“快些，掌柜的可要催了，泼皮竖子！”

　　　　“闭嘴！”狗剩回头一怒，似乎颇有些威严，弄得这虎子都是一时噤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

　　　　“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名山，唤作花果山”

　　　　李狗剩说着这就把自己的故事娓娓叙来。

　　　　这会儿西游记还未问世，谁要是这会儿把这书创作出来刊印，那银钱还不是滚滚而来？

第五十一章　你是李狗剩？（）　
李狗剩慢慢叙着这美猴王的故事，将这头章头节的故事娓娓叙来。

　　　　书坊那小老头竟搓着下巴一副花痴状，样子像极了瞅着偶像的伤春悲秋的小姑娘，表情随着狗剩的说道而急速变化着，或是吃惊，或是焦急。

　　　　很难想象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会作状如此，这该是多么精彩的一个故事？

　　　　“完了？”

　　　　狗剩已经停下好久了，可是小老头儿似乎仍然沉浸在狗剩讲的故事中不能自拔，反倒是那个随着狗剩来的虎子，这人一开始有些不屑、恼怒，可是慢慢的也被狗剩讲的故事吸引进来，这天底下竟有如此扣人心弦的故事？可是真的？由是这个一路上都对狗剩不屑一顾的打手这就着急忙慌的开口问道。

　　　　连对狗剩不屑一顾的虎子这都开口询问了，可知这故事着实精彩！

　　　　“好，好，好。”半晌这才依依不舍的从狗剩塑造的那个石猴画面中挣脱开来的小老头连连鼓掌，说出三个好字！

　　　　“小子，你这故事着实精彩，卖予我可好？”故事太好了，连这个精于世故的小老头儿都沉浸在其中，许久这才想起，这个故事若是刊印出来，就能挣钱！能挣很多的银子！

　　　　“五五分成，你在我这古色古香刊印这书可好？”

　　　　瞅着狗剩半晌没言语，小老头儿一咬牙：“四六？要不”

　　　　故事太好了，志在必得，这么个故事如此刊印出来，那简直了！

　　　　“不必。”狗剩道：“就按先前说的五五分，小子每日学业颇重，自然没心思打理，一切事故这便委托掌柜的忙活了，五成分于你，算是回报。”

　　　　“不过今日”

　　　　“好好，小老头儿这就取些银子出来。”来时狗剩已经说明了来意，这小老头儿此时瞅着狗剩像是摇钱树，自然不肯再怠慢，这就着急忙慌的跑到柜台上打开钱匣子。

　　　　“这里是一锭五两成色白银，算是订钱，你这故事，就卖予我这古色古香书屋，可不要再去找别家了！”小老头儿说着甚至都一脸的哀求：“红口白牙的就这么说定了哈，可不许放了老夫鸽子，要不咱俩立个字据？”

　　　　“对了，方便小老头儿万一要是着急了去找你，你在哪家书院读书？阳谷社学？或是洪塘学社？还是哪家私塾？”

　　　　“小子在洪塘学社跟随张老先生读书，唤作李狗剩的是也。”狗剩如实说道。

　　　　“李狗剩？你就是那李狗剩？”闻听名字的小老头儿一脸的吃惊。

　　　　啥？自己做了什么？这街头书坊的掌柜竟然这都知道自己？

　　　　“是啊，我便是洪塘学社的李狗剩。”狗剩有些一头雾水，身旁那个虎子也是一脸懵逼，李狗剩？可是客栈里那些个文人学子茶余饭后这都津津乐道的那个李狗剩？

　　　　“你就是那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李狗剩？”

　　　　原来是因为这个！狗剩释然，笑道：“那是小子无心之作。”

　　　　小老头儿这会儿再瞅狗剩简直都是一脸的崇拜，文曲星下凡啊！小小年纪便能做出那举人老爷都赞不绝口的好句，简直是当朝宋濂！

　　　　“失礼了，小老头儿今日可是失礼了！”闻听此言的小老头儿一脸诚恳的说道。

　　　　狗剩不知道的是他来学社当天，自己那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就像风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如今的阳谷县谁不知道洪塘学社来了个神童？

　　　　若真是那李狗剩能做出这等好文这便也不奇怪了！小老头儿说着这就把却才找出那一锭五两成色的银子双手奉于那狗剩。

　　　　“你这小子想必是有了啥麻烦吧？小老头儿脑袋不灵光，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该是街头悦来客栈的伙计，小友这是忘了带饭钱不成？”一拍脑袋，小老头儿似乎这是想到了什么。

　　　　狗剩接过银子，一笑，算是默认，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只一眼这就看出了端倪。

　　　　“走，我与你一同前去，正好顺路带你去学社，这里离学社道儿还是蛮远的，靠脚扒拉也有些遭罪了。”小老头儿热情道，这可是棵小摇钱树，可不敢怠慢了去！

　　　　“那，小子就在这里多谢掌柜的了。”狗剩一个施礼，礼数颇为周全。

　　　　吩咐店里的伙计套上马车，小老头儿这就带着狗剩一起来到街头这家悦来客栈。

　　　　“智勇兄，我回来了。”

　　　　一进门就瞅着小胖子在那哭的嗓子都哑了，大概真是吓坏了，一下一下的在那儿抽噎着，狗剩心里一阵发疼，这就上来安慰道。

　　　　“呵，回来了！？我的两钱银子可曾弄来？”客栈的老张头阴阳怪气道，说着这里忽然住了嘴，不对劲儿啊，这小子身边这位可是那街头书坊的曲掌柜？

　　　　“哼，老张头，你这事儿做得可就不地道了，咱也算是街里街坊了，小老头儿我一向不管闲事儿，可今儿我也得说你几句了！和两个小孩子上杆子耍本事算什么能耐？”

　　　　小老头儿一上来这就开骂，丝毫没给那老张头儿留情面。

　　　　“这个”客栈的老张头儿不知道发生了啥，不由有些懵比，这小孩儿出去了一趟咋就和这个曲老头儿搅在一起了？

　　　　“两钱银子不是？哼，这便是了，要不要称称？”说着小老头儿这就把一块碎银子拍打在了桌子上。

　　　　“您看都是街里街坊的，平日里都相互好些照料，曲大哥今儿这咋还较上劲儿了。”老张头立马赔笑，这曲掌柜可是不得了，也是个秀才公，开个书坊，平日里和县丞、主簿们都是称兄道弟，还有在衙门当差的女婿，自己可是得罪不起。

　　　　“哼。”曲老头儿冷哼一声，明显是在给狗剩出气呢，一脸的不讲情面。

　　　　“额，曲大哥，您看，我其实也就是跟这俩小孩儿闹闹，这光景儿您看，就是开个玩笑，您说这饭食钱老夫还能真收了不成？”老张头明显害怕这个曲老头儿害怕的要命，这就心疼加肉疼的拿出却才小胖子的那几钱银子，连着曲老头儿丢下的两钱银子一并交到曲老头儿手里：“您看，这顿饭钱算老夫的，却才不过开个玩笑就是了。”

　　　　“老夫没吃你的饭食儿，当不起这银子，倒是我这小友心情不悦，老夫跟着心里发堵！”曲老头儿指着身边一直未言语的李狗剩，把头一横说道。

　　　　“小爷，您大人有大量，这饭食钱，自然算作老夫的，算作老夫的，却才不过一个玩笑，老夫还能真为难你们不成？”看来正主儿是李狗剩，老张头这就颠颠儿的过来舔着脸道。

　　　　“智勇兄，我们走。”狗剩面色如霜，不去理会那老张头儿，也懒得接那几钱银子，这就径直走到小胖子跟前道。

　　　　“小友可是要回学社？坐老夫的马车一同前去，顺路在给这位胖乎乎的小友换身干净衣服，走。”李狗剩对这个老张头没给一丝的好脸色，这老头急的拿手帕直擦脸，小老头儿也是不理，这就过来招呼李狗剩。

　　　　李狗剩气哼一声，这就带着小胖子出了这悦来客栈。

第五十二章　县太爷驾到（）　
“等等。”李狗剩似乎想到了什么，这又回身走进这悦来客栈。

　　　　“你叫虎子是吧？小爷说过要打赏你几个铜子，捡起来吧！”拉着小胖子走进客栈，李狗剩将一把从小老头儿那取来的铜子这就丢到那个唤作虎子的打手脚下：“捡着吧。”

　　　　铜子在地上欢快的打着转，声音清脆可闻，吸引来了不少食客的目光。

　　　　虎子瞅着脚下十几枚铜子，忽然觉得有些羞耻，自己被一个十一二的孩子踩在脚下，那种滋味并不舒服。

　　　　“虎子，捡，捡起来吧。”悦来客栈掌柜的不明所以，不过他惧怕曲老头儿，瞅着曲老头儿鹰一样的锐利的目光，这就瑟瑟道。

　　　　虎子爱财，天底下任谁都爱财，可又谁喜欢那被踩着鼻子丢来的银钱？躬身蹲下，一枚一枚的捡起这些个代表羞辱的铜钱！

　　　　“两位小爷，您大人有大量，小子以后不敢了，不敢了。”虎子一边握着手里拿屈辱的十几文钱，一边赔笑道。

　　　　气也出了，再纠缠下去也太没意思了，狗剩如今占了上风，恶气已然出了，自己想想也该没必要在这得理不饶人了，那就算了呗？

　　　　“哼，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心里如是想到，可是气势上仍旧不可输人阵场，狗剩气哼哼的甩头，这就带着小胖子又离开了。

　　　　路上买了根毛笔，买了刀宣纸和点心，李狗剩和小胖子这就坐着马车回到这洪塘学社，守门的老大爷有些发怒，这俩小子出门这么久，怕是不光是买纸笔这么简单吧！不过毕竟吃人家嘴短，接过点心，这孙大爷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既然已经把二位送到了学堂，那小老头儿这里就此别过了，狗剩啊，别忘了我们的诺言！”

　　　　说着那曲老头儿这就招呼伙计坐着马车离开了。

　　　　下午林超先生讲解中庸。

　　　　中庸是儒家讨论人性修养的一篇散文，原选自礼记第三十一篇，至明朝是早已发展成同大学、论语、孟子并称四书的一大神书，可谓影响深远，书院自然不会错过。

　　　　“狗剩，你和那个曲老头儿当真以前不认识？那他咋会平白无故的给你送来如此多的银钱？”

　　　　小胖子这人属于记吃不记打的那种，悲伤和害怕劲儿已经过去了，好奇心这又蹭蹭的窜起来了，李狗剩却才出去到底干了啥？咋就平白无故的得了这么多的银钱？

　　　　袖子里五两白花花的银锭子！天啊，李狗剩到底给这个书坊老头儿灌了什么**汤？

　　　　狗剩不理，这已经是小胖子第十八遍问这个问题了，想让你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了，你当老子喜欢听你叽叽歪歪啊！

　　　　狗剩一怒：“认真听讲，莫要挨了板子，手心遭罪！”

　　　　林超先生讲课还是万年不变的精彩，就着朱圣人的中庸集注和中庸章句，可说是旁征博引，句句引经据典，讲的一流淌水，似乎浑然天成，顺溜的一塌糊涂。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结合朱圣人的注解，林超先生便将这中庸一书娓娓叙来，时不时的拓展延伸一下，颇有水准。

　　　　狗剩万年不变的记着课堂笔记，认真的一塌糊涂，今天肚皮浑圆，吃的饱饱撑撑的，浑身似乎用不完的力气，这课也上的着实卖力，屏气凝神、聚精会神。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文人们最喜欢高谈阔论，更何况这中庸一书说白了就是教你怎么做人的，文章不长，但是里边充满了这么些富有哲理的句子，听了如警钟长鸣，如针锥刺骨，让人颇为上心。

　　　　做人当得中庸，中庸之道，乃是为人处世之大道，不可偏废。

　　　　讲课走到狗剩身边的时候林超捏了捏狗剩的肩膀，看样子前几日的疼痛感已然消失，瞅着狗剩回应的笑脸，这货也是欣慰一笑，没受伤就好。

　　　　林超先生讲课的时候课堂上的气氛说来并不多么热烈，城里的小孩子都是人精，你一个编外先生，还他娘的童生，有什么好厉害的？若是举人老爷来了学生们自然挺直腰板、严丝合缝，你个编外的老师，又算得了啥？

　　　　反正小胖子约莫是这么认为的，嘴巴里一直在嘀咕：李狗剩到底给那曲老头儿灌了啥**汤？别人不知道，可是家里同样有做生意的小胖子不会不知道，这曲老头儿可是不简单，可说县太爷见了都会礼让三分的，这么棵大树，咋就被李狗剩冷不丁的这就抱上了？

　　　　精彩的课程仍旧在继续，狗剩依旧在俯头认真听课，没有书本，这就抄书、做笔记，科举时代，好脑子可是比不上烂笔头。

　　　　课散了，一众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