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浑然不放在意中,她从小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惯了,又仗着父皇和母后都疼爱她,从来不真的斥责她,因此也不害怕,根本不理这茬,只是继续道:“母后,是真的么?怎么你们都没告诉我?”
“前朝的事,告诉你做什么?自有前朝的处置。”
“我也要去送去病哥哥啊,要是错过了,可怎么好?”卫长有些焦急地道。
“明日的事,你不能去!”子夫斩断地道。
卫长脸上露出焦躁的表情:“母后,为什么?去病哥哥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送一送都不行么?”
“不是不行,可是你是一个未出嫁的公主?怎么好在那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况且,襄儿明日也要跟着大军出征,他是你的未来夫君,难道你也能见面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事
卫长顿时有些丧气似的,可是还是不甘心:“我不去看他,只看去病哥哥一眼就走,还不行么?”
“他们都在一起,难道你还能躲得开么?”
“可是,去病哥哥是第一次出征,我真的放心不下啊,去病哥哥虽然也是自幼习武,可是也养尊处优的,我怕他出征吃苦啊。”
子夫看了她半晌:“襄儿也是第一次出征,也是自幼养尊处优,怎么没看你这么上心?”
卫长听了这话,有些措手不及,愣了半日,才吞吞吐吐地道:“襄儿不是主要将领,应该没什么事吧?”
子夫看着她:“上了战场,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危险都是一样的。”
卫长脸变得通红,嚅嗫了半晌,又道:“可是,我已经给襄儿送了一箱衣服去了,难道还不够么?”
子夫直视到她的心里去:“你别以为母后不知道,你给襄儿送的那一箱衣服,是织造房的人做的,可是,你给去病送的两箱衣服,却都是你亲手做的,是么?”
卫长说不出话,只是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又有些不甘心似的抬起头来,想要分辨几句什么似的,看见子夫严峻的面孔,又有些惧怕地低下头去,子夫看了,也不觉心软,却还是不肯松口。
君孺看见这母女俩僵硬的场面,忙上来笑着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别一见面就将女儿训的这个样子,卫长也是一片好心,惦记着哥哥。其实对于襄儿,她也是一样的心疼,只是不好说出口不是?”
卫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好像要分辨什么似的,看见母亲的神色,又瞬间惊觉,收回了口,只是还是低下头讪讪地摆弄衣角。
子夫见了。也是一阵心疼,不由得变了温和一点的口气道:“卫长,不是母亲说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听你姑母说,若是这次大军得胜归来,就要给你和襄儿操办婚事了。你都是眼看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能行事这么轻率?”
卫长顿时抬起头来,泛着泪花,道:“我说过了,我才不这么早就嫁呢,我还要陪在父皇和母后身边!”
“卫长!”子夫顿时又收敛起了面孔。厉声道。
卫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却是一幅倔强的表情,君孺见状,连忙上前安慰着卫长道:“好了,好了,你说的都是小孩子话,以后啊,可得小心些,也该懂些事了。”
“姨母!你不知道——”卫长脱口而出。又欲言又止。
子夫不待君孺再说。便摆了摆手道:“大姐,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卫长突然抬起头来,眼中的泪水已经消失殆尽。却还是眼圈红红的,忽然决断地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定要去的!母后不准许也不行!”说着,就不再说话,向外面跑去了。
子夫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喊道:“卫长!你回来!”
喊了两三声,还是听不见回音,只是脚步越来越急,已经去的远了,子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榻上,君孺轻轻地在旁边安慰她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卫长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她和去病是自幼在一起长大的,听见去病要出征,自然是心里惦记。”
子夫幽幽地注视着前方,过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大姐,你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卫长从小就和去病亲密,可是她是什么人?是和襄儿有了婚约的人,难道还能反悔不成?从前都是小孩子家,看上去年纪小,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只道是略近些,没想到如今看来,却不是那样,卫长是对去病有了情意了,可是平阳公主一贯对我们有了芥蒂,好不容易因为这桩婚事维系了下来,才没和咱们撕破脸,这可怎么是好?”
“你也别想得这么多,事情未必还到这个份儿上,别说现在只不过有些苗头,就是到了出嫁那一日,卫长还能拗得过皇上不成?退一万步说,就是卫长不愿意,我看平阳公主现在深居简出的,就是得罪了她,也未必打什么紧。”
子夫摇了摇头:“不,别看平阳公主现在仿佛不过问世事的,可是我知道,她的地位仍然是非同一般的,南宫公主嫁到了匈奴,隆虑公主又身体孱弱,太后和皇上身边统共只有这么一个可靠的姐妹,难道从前大长公主和窦太后的故事,你不知道么?”
一说起这句话,君孺也是默默无言起来,她自然是知道的,从前大长公主在窦太后面前举足轻重,左右逢源,连刘彻的帝位,都是她争取来的,王太后纵然是皇后,也要忌惮她几分,也就是自从她死后,王太后才得享国母之仪,荣华舒畅了。
子夫又继续接下去说;“所以这桩婚事,是万万不能舍弃的,如今还没到婚事时候,我唯有管着她些,不出什么事就好。其实我也不忍心看她这么不顺意,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以后看情势而动了。”
“你想的周到,我们在外面,也不大了解,只有靠你了。只是看卫长这孩子,也甚是可怜,我这有两个月没见了,好像瘦了一圈,是为了去病出征的事,心里着急吧?”君孺又有些忧心忡忡地道。
子夫好像没听见似的,却说到别的话题上,顾左右而言他:“你最近见到襄儿那孩子了么?他可厚道又良善,对卫长,又倒是一片痴心,现在又加紧练武,听说是要一心博得个功名,一刀一枪,凭自己的本事得份荣耀,好迎娶卫长呢。这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倒不像是他的父母一样,倒是个极为温厚可疼的孩子,说起来,我也心疼他啊。”
“是么?我倒是没怎么见他,既是你这样一说,我也有些摸不透了。唉,只盼着青弟能够大胜而归,我们就有了些资本了。”
“那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子夫忽然道。
君孺有些奇怪地望着她,见她不愿意再说,也就不再追问,只是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你就不去了?那我这就到二妹那里去照应照应了,想来儿子出征,她还不定哭的什么样儿呢。”
子夫挤出一丝笑容:“你去罢。这里不用你惦记了。明日照料好二姐就是了。”
君孺点点头:“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说着,就匆匆去了。
子夫看她走了,懒懒地歪在榻上,宁儿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贸然打扰,只是悄悄地送上一盏宁神汤来:“娘娘,喝了休息一会儿吧?”
子夫接过来,略微啜了一口,品味着这略带苦涩的感觉,心里也是酸酸的,想起女儿这么多年来,虽然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可是自从她出生那天起,自己就为她定下了这桩婚事,虽然当时也有自己的情不得已,有自己为难的苦衷,可是,毕竟这么多年来,还是觉得对不住女儿,她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难受,不禁落下眼泪来。
第二天早上,子夫一早就起来了,刘彻因为怕她惦记,前一天晚上留宿在椒房殿,这时候就对子夫道:“一会要不要你也过去送送?不打紧的,叫多些人护卫着你,就在城楼上看一眼。”
子夫的眼圈红了:“多谢皇上关心,只是去了反而也是伤心,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刘彻了解她的心意,也不勉强,便关心地道:“那也好,朕这就去了,你不要太难过了,等卫青得胜归来的那一日,有你高兴的呢。”
子夫拭去泪水:“我不求其它,只要他们能够无过,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了,还有去病和襄儿,这次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小孩子家,真叫我放心不下。”
“你这就是操多余的心了,他们虽然年纪小,却是练武兵法比世人都强呢,以朕看来,这次一定要超出众人之上,你就别担心了。”
子夫点点头:“皇上只管去吧,大军还都等着皇上呢。”
刘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就匆匆远去了,子夫看他的背影走远,只觉得心神不宁似的,坐也坐不住,只是在屋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众人知道她心情不好,都不敢多说什么,早膳时候,宁儿悄悄进来问道:“娘娘,早膳预备好了,可用不用?”
子夫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哪里吃得下?叫撤了吧。”
“可是娘娘,您从昨天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这怎么能行——”
宁儿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一个娇俏的女声:“皇后娘娘,身子要紧,还是吃些东西吧。”
子夫顺声望去,只见吟霜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带着几分憔悴的面容,走了进来,语气中却满是关心,子夫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道:“你怎么过来了?”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今天心情一定不好,所以怕娘娘忧思成疾,过来陪陪娘娘。”吟霜谦恭地道。一面又说:“娘娘还是略微吃些东西吧,若是尽这样,只怕熬不住。”眼角眉梢,却透着十分忧郁。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行
子夫没有答话,却是看着她:“你还说我呢,我看你也憔悴了许多。”
吟霜略微愣了一愣,旋即又恢复了镇定的神情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只不过这几日没有睡好而已。”
“皇上这几日没过你那头去么?”
吟霜略微放低了声音,显得有些沮丧:“还是上个月来过一次,后来皇就已经好久都没有过来了。”
“本宫也劝过皇上多次,可是你也知道,最近前朝忙着出征的大事,皇上进后宫的次数都少了,所以你也要想开些。”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的好意,都是臣妾姿质浅陋,所以皇上厌弃。”
“你也别这样自怨自艾的,皇上心里也不是厌烦你,等有了空闲,本宫再和皇上好好说说,劝他多到你那里走动走动,你也要好生服侍,抓住皇上的心。”子夫用诚恳的口吻道。
吟霜连忙答应了一声:“是。”一面又亲自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碗粥来,道:“娘娘快趁热喝了吧,就当做是臣妾的心意了。”
子夫淡淡地笑了一笑,从吟霜手中接过来,慢慢地喝着,一面看她的脸色,白中带黄,十分憔悴,心里冷笑一声,慢慢喝完了,向吟霜道:“我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没事想着怎么给皇上做点什么,让皇上舒心些。”
“是,臣妾自当用心。前几日臣妾还给皇上缝制了一个荷包,也不知皇上能不能看中。”吟霜忙道。
“你有这份心,就很是难得了,见到了皇上,记得言语要温柔。体贴些,我知道你素来都是个柔和的人,不用本宫多嘱咐的。”子夫继续道。
吟霜忙道:“臣妾也是终日闲着无事,还做了几样点心,本来早要请皇上尝尝的,可是也一直没有机会请皇上吃。”
“只要你有这份心,总归是皇上会体谅的,只不过要让皇上看见了。”子夫缓缓地道。
“全亏皇后娘娘周旋。”说着。吟霜见子夫也露出了有些厌烦的神色,也不敢久留,连忙退了出去。
子夫惦记着前面的事,差人不断地去打听,宁儿劝道:“早知道如此,娘娘还不如到城门上去看看,岂不是放心?何苦自己在这里着急?”
“你知道什么?去了只是徒然伤心,这样眼不见心不烦罢了。”子夫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
宁儿刚要说话。只见几个小宫女飞跑进来,气喘吁吁,像是有什么紧急事情一般,宁儿见了,急忙抢在前面说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娘娘心情不好么?还不安静些?有什么话快说。”
几个小宫女连忙收住脚步,恭声回道:“回娘娘。卫长公主私自去送霍将军,差点被皇上看见,公孙夫人发现的早,将公主送回来了,公孙夫人也急的了不得,大概随后就到。”
子夫听来,霍然一惊,连忙立起身来道:“这孩子,总是不让我省心。昨天那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还是偷偷地跑了出去,早知道,就应该把她关起来才是。她现在在哪里呢?”
“公孙夫人送她回来了,大概就在后面呢。”几个宫女向后面看去。果然,卫长垂头丧气的跟在君孺身后,已经回来了。
子夫一见了,便走上前几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昨天不是告诉你别去么?你怎么还是私自跑出去?这幸亏有你姨母将你送回来了,打掩护,要不然,叫你父皇看见,有你的好果子吃!”
卫长已经不再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了,而是变得十分坚定:“我就是去送了,又怎么样?就是父皇看见,我也不怕!我就是要去送去病哥哥!”
“你——”子夫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几乎要抬起手掌来,却被君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忙劝道:“好了,好了,孩子都已经回来了,你就别责怪她了,好好劝劝她,以后小心些,比什么都强。”
子夫想起女儿的心事,不由得一阵心软,抬起来的手又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也不忍心苛责她了,只是道:“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一定饶不了你!”
卫长不说话,只是撇撇嘴,一幅不情愿的样子,子夫板着面孔问道:“你今天跑去,可看见你去病哥哥了?”话虽然是严厉的,可是她心里也惦记着前面的事,一见到她们,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看见了,去病哥哥一身戎装,好生威武呢,将全部的人都比下去了。”卫长一说起霍去病来,不由得忧郁的神色一扫而空,眉飞色舞起来。
子夫看着她的神色,觉得一阵放下心来,却又是好笑又担心,又想起一件事来,道:“你看见襄儿了么?你也不看看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卫长的神色。
卫长略微怔了一下,旋即脸色微微发红,不在意地道:“没有,他在后面呢,我没有看到他。”
“说起来,襄儿这孩子,倒是细心,今天我看着,卫长上前去和去病说话,襄儿都已经看见了,要走过来了,可是一见了这样,又退到后面去了,还是我把她拉走之后,襄儿才出来的。大约是怕碰见了,卫长也尴尬,所以故意躲开的。”君孺别有深意地道。
子夫听了,心里不由得有些难受,向卫长道:“你看看,让襄儿看见了,还替你这么遮掩着。”
卫长有些过意不去的模样,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道:“我也回来我送他一件香囊就是了,我才不用他遮掩呢,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又说糊涂话了,他难道和你没有关系么?”
“我已经说过了,那事还不一定呢。我要陪在父皇和母后身边。”
“你再说——”子夫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一声传报:“皇上驾到——”几人连忙不敢再说这个话题,子夫又看了卫长一眼,卫长伸伸舌头,也不说话了,将这话题打住,做出满面是笑容的样子迎上前去。
刘彻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一见卫长在这里,不由得微微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气,道:“卫长也在这里啊?今天怎么过来陪你母后了?不再贪玩了?”
卫长早已经恢复的像是往常一样,还是那幅笑嘻嘻的神气,上前去挽住刘彻的胳臂,笑道:“女儿知道母后今天一定很担心,所以过来安慰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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