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床前围着如月,见子夫进来,都像是遇到了主心骨儿一般,急忙站起来,道:“三妹,你可来了,快看看弟妹怎么样了?”
子夫来到床前,只见如月气息微弱,呻吟之声不时大声响起,痛苦万状,子夫看着,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旁边的君孺连忙拉了拉子夫的袖子,道:“弟妹现在正在这样,你哭有什么用?快和弟妹说几句话吧,她一直等着你来呢。”
子夫听了,连忙拭去眼泪,道:“如月,是我,我来看你来了,你可一定要挺住啊,熬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如月几乎已经分辨不出眼前的景象,听见子夫的声音才知道是她来了,忙要伸出手去抓住她,道:“皇后娘娘,恕我不能起来请安了。”
子夫一听见这话,眼泪又流了下来,忙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别害怕,都是这样子的,你看我生下阳石和卫长她们几个的时候,不也是有惊无险?只要是熬过了这一关,生下小哥儿来,就好了。”说着,要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却怎么也挤不出来,到了脸上,都变成了眼泪。
如月刚要再说话,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大声地喊叫着,手紧紧地抓住床沿,几乎要晕厥过去一般。
子夫正要握住她的手,只见几个嬷嬷道:“奴婢大胆,还请皇后娘娘和夫人出去吧,越是人多越乱,好让奴婢们给夫人好好接生。”
子夫听了,还有些不想出去似的,还是少儿道:“嬷嬷说的是,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皇后娘娘反而叫她们害怕,还不如出去等消息。”
“可是一个家人都没有——”君孺迟疑地道:“要不我留在这里等着吧?你陪着皇后娘娘出去。”
少儿就看了嬷嬷一眼,嬷嬷们点了点头,子夫便道:“那也好,我们就在外面等消息,要是有什么事,马上出来回我。”一面又握了握如月的手:“如月,这里人多添乱,我们先出去了,你可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挺住啊,青弟还等着你们母子呢。”
如月好像勉强点了点头,接着又大声呻吟起来,嬷嬷们早已经围到床前,宁儿走过来小声道:“皇后娘娘,我们出去吧?”
一面搀扶着她,子夫回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如月,脚下却只得跟着宁儿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丧妻(今日二更)
来到外室,只见府中的妈妈、侍女们都等在那里,脸上都带着焦忧和悲戚的表情,想必她们都听说了太医和嬷嬷的话,也知道凶多吉少吧,见子夫和少儿出来,连忙下跪道:“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子夫只是随意挥了挥手,早有侍女铺下锦褥,又端上茶来,子夫只是站在那里,心神不宁地无言,少儿扶着她坐下,道:“皇后娘娘别太着急了,弟妹是个有福气的,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子夫听了这话,只是抬起头迷茫地看了她一眼,好像说不出来什么话似的,少儿又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这样,这里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子夫听了这话,恍若惊醒一般,忽然一个机灵,站起来道:“对了,昨天府里平阳公主来,是谁在身边伺候的?叫她们都进来!”
君孺和少儿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明白了些什么,都也跟着站起来,旁边伺候的管家连忙上来回道:“回皇后娘娘,昨天平阳公主是突然驾到,我们都没有准备,因此府里伺候的人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有夫人身边的几个贴身婢女在一边,现在她们都在里头呢。”
“叫她们出来!”子夫忽然话锋一转,变为严厉,吓得那管家一个哆嗦,连忙不迭地答应着去了。
不一时,带了五个侍女来,都是一色的青色棉布打扮,看着十分朴素,年纪也都有十七八岁,都是稳重大方的样子,此时也已经吓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了就是跪在地下磕头,口中道:“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们真的是小心翼翼地服侍夫人,不敢有丝毫差错,请皇后娘乃国内明鉴啊。”
子夫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本宫问你们,昨天平阳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
几个侍女都对视一眼,小心地道:“回皇后娘娘。是上午,快到吃午饭的时候。”
“事先也没来人通报,直接就来了么?”
“正是,一点也没有消息,我们夫人正准备吃饭,就听见外头传报说平阳公主来了,夫人还好生惊讶呢,就叫我们赶紧开门迎接。平阳公主就来了。”一个大些的侍女,看来是为首的,回道。
“来了之后,你们夫人身边还有什么人?”
“没有别人了,就是我们,别人都来不及过来。就是有,也都是做粗活的。”
“平阳公主带了什么人来?”
“公主带的人也不多,只有几个侍女,再就是外头的车夫了,平阳公主说了,只是想念我们夫人,顺路就过来看看。”
“公主还说了什么?”
“没有别的什么了,只是一些家常话之类的。”几个侍女仰头想了想,道。
子夫沉思了一下。道:“昨天你们夫人还是好好儿地么?今天早上也没什么事?”
一听见这句话。几个侍女连忙都磕头说道:“正是呢,没有什么事。我们也在奇怪。”
“昨天公主来,送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什么,只是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什么东西都没送?也没有别的异常?”
“只是。公主说手上的一串西域玛瑙珠好看,说夫人现在气色白,带着个最好,能衬出脸色来,就解下来给夫人带了一会。”
“那那串珠子呢?现在在哪里?”子夫忙问道。
“后来公主回去了,过了不大一会儿,就派人来说,这珠子是太后赏的,刚才太后又派人来找样子,说是再要给别人打去呢,,所以公主也是不好意思,只得派人来要。还说实在是过意不去呢。我们夫人就解下来给公主拿回去了。”
一串珠子,如月又没有带过多少时间,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子夫想着,又问道:“再就没有什么了么?” “是啊,千真万确,一点异常也没有。”几个侍女想了半日,回答道。
子夫想了想,也挑不出什么来,只得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以后要是想起了什么来,一定要尽快来回我。”
几个侍女怯生生地答应一声,都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出去,子夫还像是有些不甘心似的,只是来回踱步,双手绞在一起,少儿见状劝道:“三妹,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平阳公主虽然曾经有过那一些过节,也不能这样判断啊。”
“你知道什么?你们知道宫里的人心有多险恶么?只是我现在也不确定——”子夫说着,咬着嘴唇,不知道应该再怎么办。
少儿还要再说,只听外面传报道:“将军回来了!”
子夫听见这一声,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只见卫青身上的朝装尚且未脱,只是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也不及和子夫请安了,就要往里面闯,还是宁儿站在门口,拦住道:“将军,这里面进去不得!有嬷嬷们呢,将军还是在外面等消息吧。”
卫青被宁儿这一拦,脚下的脚步就顿了一顿,可是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神智,立刻又要往里冲:“叫我进去看看,你们听如月的声音,我要进去看看。”
“青弟!”
子夫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喊了一声,卫青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见两个姐姐都站在那里,一脸严峻和悲伤的颜色,不由得也愣住了,脚步停了,眼圈已经泛红了。
子夫轻轻走上前去,抚住卫青的肩膀:“青弟,我们知道你着急,我们心里又何尝不着急?只是我们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还不如好好儿地在这里等着,里面一会就会有消息传出来的。刚才我们进去,也不想出来,都是嬷嬷们将我们撵出来了。”
“是啊,青弟,我们都是生过儿女的人。知道这没什么事的,你只好好儿地在这里等着,就是了。”少儿也附和地劝道,一面又亲自将他扶在榻上坐下,子夫有些讶异她的话,旋即看了她一眼,就明白过来了,也随口劝着他。
卫青拗不过两个姐姐。只得勉强在榻上坐下了,一面还自己自言自语地不停念叨着:“好好儿地,怎么就这样了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我离开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紧皱着眉头,不停地搓着两手,显得十分的焦虑。
子夫和少儿一边一个,坐在他身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时地打量着房门。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似乎许久的时间都过去了,里面痛苦的呻吟声还是没有停止,子夫几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忽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了起来,子夫几个正惊喜。里面有传出来一阵惊慌的声音:“夫人,您怎么样?您快醒醒啊!”
子夫几个放松的心又揪紧了,刚要冲进去问,只见帘栊一揭开,一个嬷嬷急匆匆地走出来:“回皇后娘娘,夫人生下了三位小公子!恭喜将军!”
子夫几个心头闪过一丝喜悦,却又沉下去,卫青紧紧抓住嬷嬷:“夫人怎么样了?”
嬷嬷畏惧地看了卫青一眼,吓得不会说话了似的。只是结结巴巴地道:“回将军。夫人恐怕是——”
“夫人怎么样?你们拼尽全力也要救住夫人!”
“青弟,你冷静些,太医也在外面,一起主方呢。你先别这么着急。”虽然心里也知道如月是凶多吉少,可是,子夫还是镇定地上前安慰卫青道。
正说到这里,只见帘栊一揭,又是两个嬷嬷,双手带血地走了出来,脸上都是仓皇失措的神色:“回皇后娘娘,夫人已经去了——”
众人听了这话,才意识到里面已经没有了声息,顿时都是一愣,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卫青第一个反应过来,推开嬷嬷,就大撒腿地跑了进去!
子夫和少儿连忙跟在后面,只见屋里满是压抑的气氛,几个嬷嬷垂手站在榻边,众人进进出出,都不敢说话,卫青忽地扑到榻前,子夫几个也跟了过去,只见如月面色雪白,底下一大滩血,已经没了气息!
卫青猛地一把抱住如月,泪水就流了下来:“如月!你怎么了!早上还好好儿地,这怎么一会儿热功夫不见,就这样了?你到底是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如月,你醒来啊!你醒来啊!你看看咱们的儿子,是三胞胎呢!你不是一直说,想多要几个孩子么?你的愿望实现了!你睁开眼睛啊!你说一句话啊!”
子夫几个听着,泪水都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君孺和少儿在一边拉着他,道:“青弟,弟媳已经去了,你就节哀吧,还有三个孩子等着你照顾呢。”
卫青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大睁着眼睛,紧紧抱住如月,任谁来拉也不放手,哭泣着呼唤她。子夫哭了片刻,镇定了下来,向身边的内宦使了个眼色,将卫青紧紧拉走,子夫带着泪痕道:“叫府里的人都来,听公孙夫人的指示,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她了。”
君孺连忙拭拭泪水,道:“皇后娘娘放心,这里一切都交给我了,娘娘出来时候也不早了,怕是宫里有事,还是赶紧回去吧。”
子夫还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君孺道:“你放心吧,孩子都交给你二姐管,家里还全指望你呢,你可不能耽误了宫里的事。”
子夫听了这话,才最后下定了决心,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急着来报我。”
君孺和少儿答应着,子夫又嘱咐了卫青几句,卫青只是双目呆滞,望着前方,好像别人说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子夫见状,也没法再说别的,只得上车回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门
回到宫里,子夫还是惦记着卫青府里的事,处理完一些必要的事务后,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王太后听见了消息,也派人过来安慰她,接着瑶烟和吟霜都亲自过来,子夫也无心见她们,便叫人都打发回去,忽听外面一声传报:“皇上驾到——”
子夫坐在那里,也没有起身迎接,只见刘彻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宁儿等忙行礼,刘彻轻轻摆手止住了,走近子夫身边,轻声道:“朕来了,你别伤了身子才好。”
子夫再也忍不住,伏在刘彻胸前哭泣起来:“皇上,如月怎么会突然没了?可怜三个孩子,刚出生就没了母亲, 真是叫人心里不忍。”
“好了,好了,朕都知道了,朕也知道你和卫青都伤心,可是斯人已逝,伤心也是无用了,还不如打起精神,将孩子照料好,才是你们应该做的啊。”刘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
刘彻一直是个硬汉子,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温存的话,子夫听见,心里不由得一阵惊讶,不由得面带泪痕地抬起头来道:“皇上——”
刘彻却是毫不讶异的样子:“怎么了?”
“皇上还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真叫我觉得好温暖。”
“是么?以前都怪朕对你关心太少了,以后一定多多补偿你。”
子夫靠在刘彻怀中,仿佛感觉到无限温暖似的,只是不想起来。
刘彻又继续用柔和的声音道:“朕已经放了卫青一个月的假期,叫他只管在府中好生调养,不必管朝堂上的事情了,朕看你二姐家的霍去病也是十分能干。有意叫他到羽林军里来历练历练,你看意下如何?”
霍去病现在已经是个少年了,子夫也早有意叫他出来做事,只是因为一家人都在朝堂上各有职务,怕人说她儹越,一时不好开口,如今刘彻主动说了,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因此也就心里闪过一丝惊喜,道:“多谢皇上体谅。只怕去病年幼,做不好事情。”
“哎,你就是太谦让了,朕一直看着去病长大的,看他的那样子,只怕这满朝的少年都比不上呢?以后一定也是个一代英才!现在好好培养着,以后也能替朕上场杀敌!”
子夫笑了一笑。道:“皇上安排就好,只要皇上留心,皇上慧眼识人,一定不会错的。”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知道,霍去病自幼聪慧。又总是时时留意兵法,早已经显得英武不凡,以后不负所托,是必然的事。
“对了,今天太后和朕说,还要选妃,朕已经和太后推辞了,说是刚选进了吟霜,后宫人也不少。就不用了。吟霜服侍的也还好,用不着那么多人了。未免劳民伤财。”
子夫抬起头来,望了刘彻一眼,心里暗暗地道:如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处置了吟霜,替你报从前在织造房的仇的,原来还想着,能够有机会,你我一起处置,可是时不我待,你早早地去了,这件事,只有靠我来替你完成了。
想着想着,又有些取笑地看了刘彻一眼:“太后也是一片好心为了皇上,难道多选几个充实后宫不好么?也有几个人多服侍皇上,皇上也开心不是么?”
刘彻看出了她调笑的目光,不由得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总是爱拿朕开玩笑,朕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难道还不知道么?你心里的想法,朕也是一清二楚啊。”
子夫抬起头,望着刘彻:“我心里是什么想法?我心里只希望皇上能好好儿地,和妹妹们一起服侍好皇上,就是我的想法了。”
刘彻将她搂的更紧:“好了,别说了,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都是身不由己,你虽然心里不舒服,还是这么贤惠,可是既然你已经将吟霜选进来了,朕就不能再选那么多人了,有了这一次,今年也就够了。说得过去了。否则,也就太对不住你了是吧?”
子夫心中一阵难受,几乎要再流下眼泪来,
“太后今天还问起,吟霜服侍的怎么样呢?“
“皇上是怎么回答的?”子夫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你猜猜。”刘彻故意卖个关子,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