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众人都有些忐忑,乌压压地跪了一地,接连不断的请安声听去有些乱。王太后亲自搀扶着白发苍苍的窦太后进来,向众人扫视了一眼,道:“罢了,都起来吧。”
子夫在刘彻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来,连忙迎上前去,赔笑道:“太皇太后身子可好?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可是折煞了子夫了,真叫臣妾不敢当。快请到这里坐。”
一面在另一边亲自扶着窦太后。到自己家常坐的榻上坐下,又从如月手中接过一个大锦褥子来。铺在上面,笑道:“太后看看,暖不暖和,要是不行,臣妾再叫丫头们拿去。”
窦太后微微一笑:“暖和的很,这是上等的棉花和云锦做的吧?可见皇上是多疼你了,这种东西,也就是椒房殿和本宫那里能有。”
子夫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刘彻见了,不待子夫说话,忙解释道:“这是前几天天冷,孙儿想着子夫素来身子不好,又体质虚寒,所以特意叫人拿给她的,母后知道的,子夫一向简朴,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比正常份例要少呢。”
“本宫也没有说什么啊,你就这样急的包庇她,好像本宫为难了她似的。”窦太后话中带着一丝微微的冷意,却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
刘彻看了子夫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王太后闻言,忙笑着在一旁解释道:“皇上说话还是这个直性子,只是顾前不顾后的。”
“罢了,罢了,本宫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况且这宫里本来也不大暖和,用些好东西也是应该的。现在子夫又是这样的身子,用什么都是不为过的。”窦太后用温和一些的语气道。
子夫和刘彻暗自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刘彻忙笑道:“皇祖母也知道这个喜讯了?可是好消息,子夫是个有福气的人,一进了宫,就带来这么多的好事。孙儿刚才听见,也高兴的了不得呢。”
窦太后脸上掠过一丝不置可否的笑容:“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自然是好事,只不过凡事都要有分寸。”
刘彻脸色一沉,忙应了一声:“是。”又道:“孙儿已经又找了个太医来,给子夫再看看。”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怕是窦太后不相信,窦太后也知道,便淡淡笑着道:“多个太医看,也好,你就叫他进来罢。”
刘彻刚要吩咐下去,只见瑶烟走过来道:“回夫人,皇后娘娘来了。”
子夫面色平静如常:“那还不快请进来?皇后娘娘轻易不来的,可不能疏忽了。”
话音未落,只见陈皇后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依旧穿着大红衣袍,还是从前那样的光彩夺目,只不过眼角眉梢透出一丝憔悴,却被蒙上了厚厚的脂粉,掩盖的几乎看不出来,这一年多来,陈皇后一直自己一个人在椒房殿中,也不大出来,后宫中的大半事务,也不插手,倒是都在子夫手里,本来开始时候子夫还是要天天去向她请安的,后来陈皇后大概也不愿意见到她,便说不用她去请安了,只要每隔七天去一次就好。就是这七天一次的请安,也只是在殿外说一声就罢了,很少有见到陈皇后自己的,所以子夫也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今天一见到,不由得心中也生出一丝诧异来。
陈皇后大概是得到子夫怀孕的消息才来的,没有想到殿中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不由得有些吃惊了,迟疑片刻,连忙给窦太后和王太后请了安;“给外祖母和太后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窦太后的声音透着温情,又带着一丝苍凉的无奈似的。
子夫不知道她和窦太后平日都怎么来往的,不过今天一看,好像她也许久没有见到窦太后了,只见她一听见这句话,立刻眼中浮出泪水,便扑到窦太后怀中:“外祖母!外孙女可想死您了,您怎么也不见我一面?”
窦太后用满是皱褶的手抚摸着陈皇后的头发,眼睛虽然失神,声音却充满慈爱:“你不知道外祖母身子不好,怕吵闹么?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做些自己的事了,还总往外祖母这里跑什么?本宫已经好久不见外人了。”
“外祖母,您连我也不见了么?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啊。”
陈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个小内宦走进来:“回皇上,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陈皇后的半截话生生咽到了肚子里,听见这个,立刻站起来盯着刘彻,刘彻却做出毫不在意的神情,只是向内宦道:“叫太医进来吧。”
内宦领命,出去带了太医来,陈皇后和平阳公主等暂时避过一边,窦太后和王太后却留在那里,那太医凝神诊了片刻,忙跪下磕头,也用惊喜的声音道:“微臣给皇上道喜,卫夫人真是有身孕了!”
两个太医都这么说,可见是再无疑问了,刘彻本来已经满面喜色,此时更是用掩饰不住的惊喜声音道:“是么?朕早知道一定没错的,下去领赏去吧。传朕旨意,这两位太医的银子都要加倍!”
太医磕了头,都忙下去了,陈皇后虽然早就听见这个消息,可是一旦亲耳所闻,还是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窦太后握着她的手,此时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道:“阿娇,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冷?”
陈皇后闻言,马上把手从窦太后那里抽出来,有些尴尬地道:“外祖母,没什么,大概是天冷的缘故。”
窦太后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向子夫道:“这是件大好事,我们皇家最愁的就是子嗣稀少,你能这样争气,很好,只是也不可恃宠而骄,否则,叫本宫知道,可是饶不了你的。”
子夫忙低头说道:“臣妾谨遵太皇太后教诲。”一面暗暗咬了咬牙。
刘彻知道子夫心中不好过,连忙走上前一步,替窦太后轻轻捶着背,道:“皇祖母,您还不知道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她一直都是谦恭有礼,从来也不敢犯上的啊。现在她这个时候,您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叫她心里难过?”
“本宫也没有说什么啊,只不过是教了她两句。难道还怪祖母不成?对了,今天怎么平阳也有空儿进来了?可是好久不来给本宫请安了,听说平阳侯身子不大好?”窦太后转移了话题,忽然道。
平阳公主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没有说什么,此时见问,连忙上前两步,道:“皇祖母,孙女儿在这里呢。今天也是没空出来,这不是,子夫从前在孙女儿府里的时候,有个相好的姐妹,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这下子夫进了宫,她们就分开了,孙女儿想着,不如送她进来伺候子夫,也是从小在一起的,比别人熟悉些,照顾起来也当心,没想到,今天一进来,就遇见了这件大喜事,可谓是喜上加喜了,正好子夫现在是非常时候,缺人手,就叫这丫头在这里伺候吧。”
说着,用眼角瞄着着窦太后的神色,没再说话。
☆、第七十八章 位份
窦太后嘴角掠过一丝未明的微笑,先没说别的,只是向陈皇后道:“你看看,你姐姐为你们想的多周到,想着你事情忙,没工夫照管这么多,就送了个丫头来,也替你减轻了不少担子,可是你的福气呢。”
陈皇后本来就不喜欢平阳公主,此时听了这句话,才注意到墙角的林润樱,只见她打扮的分外亮丽脱俗,虽然一幅怯怯生生,谨小慎微的样子,可是还是掩盖不住那通身的美丽,不由得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窦太后却笑着道:“那丫头在哪里呢?叫本宫也看看。”
平阳公主见问,连忙向林润樱道:“没听见太皇太后叫你么?还不快上去?”
林润樱答应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窦太后摸了摸她的手,笑道:“也是个齐整孩子。这样,就叫她在披香殿伺候吧。”
林润樱惊喜地答应一声,向窦太后行了礼,窦太后又道:“现在子夫有了身孕,也不便常常伺候皇上了,身边没人可是不行,既然皇上心疼子夫,披香殿必是要常来常往的,不如就给这丫头定个名号,叫她也伺候皇上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阵震惊,没想到窦太后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窦太后却是面色沉稳,不为所动,还向身边的宫女伸出手去要茶,那宫女却是见过了的,忙递上一盏温茶去,窦太后轻轻喝了一口,继续悠闲地坐在那里。
子夫率先回过神儿来,一面自己心中也好笑,本来这也是平阳公主的打算之内,自己的意料之中。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如推个顺水人情,岂不是两全其美,想着想着,就连忙向窦太后道:“太皇太后说的是,考虑的也很周到,臣妾本来也想到这些了。只是恐怕太皇太后不允许。所以不敢贸然就说,本来想请示过母后再去请太皇太后的旨意的,既然老人家先提出来了,又看好润樱。臣妾就依从了太皇太后的旨意。”
“哦,你也早有这个打算?你想的还有别人么?说来听听?”窦太后有些奇怪地挑起眉梢,道。
子夫把早已经放在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臣妾这几日就觉得有些干呕。隐隐也猜到了,只是不敢贸然说,就是不这样。臣妾也想着皇上子嗣稀少,又对臣妾这么好,也着实不忍心,叫皇上的恩泽也应该同沐姐妹,所以就想着,哪个是可靠又柔顺的,想来想去。只有身边的瑶烟最好!”
这句话一说,众人又是一阵惊异。眼光顿时都向瑶烟射过去,瑶烟大概本来自己也没有想到,此时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脸上羞得通红,低下了头。只见子夫向这里瞟了一眼,见屋中陷入了沉默,又继续说下去道:“瑶烟是一直在温室殿伺候皇上的,自从臣妾进宫,皇上想着臣妾不熟悉宫中事务,就特意请瑶烟姐姐过来照应我,瑶烟年纪比别人大些,又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事务都是熟悉的,看来是最合适的人了!”
陈皇后的眼光从旁边射来,在子夫和瑶烟两人脸上轮番扫射,透出一股复杂的神情,其中有着深深的恨意,子夫只当做没看见,短暂的静寂过后,窦太后缓缓发话了:“既是你有这样的心思,很好,这才是贤惠的孩子,不自己独自争宠,后宫和睦,子嗣绵延,才是我天家的恩泽啊。”
陈皇后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声:“外祖母!”
还没等说完,就被窦太后打断了:“好了,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这点上你就比不上子夫,你也该学学子夫,贤惠一些,不要总是想着那些鸡争鹅斗的小事。”
陈皇后本来一肚子的怨气,本来还想找窦太后发泄一下,没想到还没说出去,就被窦太后打了回来,不由得一阵怒火,盯了子夫和刘彻一眼,生气地将自己的手从窦太后手里抽了出来,一甩身,就向旁边站去。
窦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向子夫道:“你的主意很好,既然这样,就让这个平阳家的丫头和瑶烟都封作采女吧。先都在披香殿伺候着,以后有了地方,再给她们挪出去。”
子夫忙道:“封作采女自然是好,这是太皇太后的恩德,只是已经有了封号,就不好再在披香殿住下去了,这也未免委屈了她们,怎么能再做宫女呢?依臣妾想来,不如就把玉照宫赐给她们,两个人一起住着,也好彼此照应,不知太皇太后心里怎么样?”
窦太后点了点头:“那里倒是个好地方,不过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人住?”说着转向王太后。
王太后何等聪明的人?此时见陈皇后在这里,自己便不说话,道:“这些事情自有皇后打理,媳妇最近身子不好,也不大过问,还是问问皇后吧。”说着眼光就看着陈皇后。
陈皇后本来已经咬着嘴唇,恨恨地站在那里,几乎是要僵了一般,听见王太后的问话,还有些没醒过神儿来,身边的宫女推了她一下,她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地结结巴巴地道;“玉照宫现在还空着,这两位新采女可以住进去的。”
“那一切家具摆设,就都让皇后费心吧,也不要太简单了,毕竟也是皇上的妃嫔。”窦太后又道。
陈皇后听见这话,却有些愣了一愣,不自主地道:“外祖母,现在后宫的事大半都是子夫主持,这些东西本宫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还是让子夫张罗吧。”
平阳公主听了,嘴角不自觉地漾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和王太后对视一眼,会心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旋即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装作没有什么感觉的样子。窦太后却已经皱紧了眉头:“怎么?你现在后宫的事都不管了么?那你每天都做些什么?后宫的事都是子夫在打理?本宫怎么不知道?”她这最后一句话是向着王太后和刘彻说的。
王太后闻言,看了刘彻一眼,没有说什么,刘彻连忙接上去道:“皇祖母,因为阿娇身子也不大好,又总是说她不愿意管后宫的事,自己忙得很,孙儿就叫子夫先帮着皇后替着管管,后来皇后大部分事都甩开手了,子夫不接也不行了,皇祖母知道,这后宫的事情千头万绪,没个好人管着怎么成?子夫一向稳妥,所以还照管的来。其实子夫本身也不愿意管,怕阿娇有什么不高兴,可是阿娇一直说自己忙着,管不过来,只好就叫子夫管了大半。”
窦太后听了,冷了半晌,又向陈皇后:“阿娇,外祖母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平时在外祖母跟前,你是怎么样的撒娇来?现在倒说不出话来了?”
陈皇后已经有些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外祖母,我也有我的苦衷啊,外祖母不知道——”话还没说完,结果就被窦太后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既然你自己愿意,外祖母也不好说什么了,就这样吧,那子夫就管着这些事吧。”
“太皇太后,其实子夫开始管事的时候也来问过媳妇,说是不敢逾越了,而且也不愿意接手。但是后宫的确没个得力的人,所以就叫子夫管着杂事,大事还是皇后拿主意的。”王太后也忙道。
窦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过子夫现在又有了身孕,不比从前的时候了,后宫中的事,还是你多操点心吧。以后要是再有合适的人选,就分担些。说到底,这后宫的事,还是得皇后操心,只是阿娇,也不知道你终日忙些什么,难道你本分的事情都做不好么?”
她的这几句话透着严厉,陈皇后不由得浑身一凛,连忙不自觉地道:“外祖母,我知道了,一定不让外祖母操心。”
“本宫年纪也大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本宫也操不过来这些心。左右今天的事情就已经定了,这两个丫头就封了采女,子夫好好养胎。本宫也累了,就先回去了。”
“太皇太后为了臣妾的事,还特意跑来一趟,臣妾真是过意不去,太皇太后慢走。”子夫连忙上前搀扶住窦太后,谦恭地道。
“你只要好好养好你的胎,就是最大的功劳了。”窦太后语气温和了些。道。一面就向门口走去。
王太后连忙上去搀扶着,也要一起走,平阳公主等都忙跪下恭送,窦太后迈着依旧稳健的步伐,慢慢回去了。
殿中剩下了刘彻几人,刘彻恍然没有看见陈皇后一般,只是注视着子夫:“子夫,你今天累了吧,还不快上床去躺着,现在最是要紧的时候,可千万不能累着了。要吃什么,只管和朕说,凭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朕也给你弄来。”
子夫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陈皇后在旁边怒气冲冲地道:“皇上,她要什么你都给她弄来,她不过是个夫人罢了,前几日本宫身子不大舒服,要用鲜熊胆,和皇上说了,也没看皇上给本宫弄来啊,现在就这样对她!”
☆、第七十九章 新人
刘彻有些毫不在意地:“那熊胆是那么好弄的?得杀活熊取胆,现在凡是有些武艺的人都派往了前线驻兵,后边剩的人都是些武艺不精的,万一弄出了人命来,可怎么好?皇后是天下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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