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私家飞行器并排停放在小停机坪上,夏乔北比夏乔安很大几岁,现于军部就职,驻守母星中央区本部。眼下,已临近了他得去出勤打卡的时间。
换做以往,夏乔北十分钟前就该已启动两架飞行器之一,动身往工作地点赶,可是今天,因为放心不下夏乔安,他一直拖到现在都还没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乔北总觉得弟弟打早上刚见面起,就仿佛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非要让他说出今天的夏乔安是哪里奇怪,他却也说不出来。
——怎么看都还是他弟弟啊!
“真的。”夏乔安的回答声里带着两分故意为之的不耐。
从房间门口到停机坪,他已经被夏乔北问了三遍说法看似不同,但意思其实完全一样的话。
比起那个真正骄矜的夏小少爷,重生回来的夏乔安不仅不会对这反复询问不耐烦,还能更深刻的体会到来自兄长的笨拙关心。
……不过比较不幸的是,他在试过好声好气与夏乔北说话,尝试用更温和的方式回应对方后,夏乔安发现,他十年前的哥哥暂时还对“和气版”的他适应无能。
他一平和的说话,并试图传递出自己已不介意匹配的意思,他哥就会拿谨慎又关切的目光看他。
“不用太逞强”直接写在了对方眼睛里。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对方能只靠眼睛就传达出这么多信息呢?
夏乔安在与他哥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并认真反省了自己曾经贴给对方的“面瘫”标签是多么失当。
故意不耐烦地又回答过夏乔北的询问后,夏乔安余光瞥了眼时间,发现再不走,对方今天真的要迟到了,干脆就直接上了手,把夏乔北往飞行器方向推:“好了,有完没完?我今天倒是休假,可以哪里都不去,但你要是再不出发,就一定赶不上早打卡了。”
他边推还边摆冷脸,故意激虫:“是嫌我传出一条降级匹配的丑闻还不够,你也想给我们家新增一点丑闻笑料吗?”
夏乔北就这么被弟弟“凶”进了飞行器,开始往工作地点赶,再多的关心也只能留到下班回来后再找弟弟抒发。
好歹是把他给送走了,夏乔安目送飞行器进入空中轨道,飞快在视野内缩成一个小点。
他揉揉眉心,转过身,想要放松的舒一口气。
然而一口气还没舒完,他就与站在屋顶电梯间旁的高大雌虫对上了视线。
夏乔安:“……咳咳咳!”
没舒完的半口气一下滚落回了喉咙里,夏乔安被自己呛了一口,咳得撕心裂肺。
他们家虫口不算多,恰好两雄两雌,送走了一个赶去上班的雌虫哥哥,此刻还能出现在这里的雌虫,就只能是夏乔安他亲雌父。
虽然站在电梯前的高大雌虫没有说话,并且对方和自家大儿子一样,疑似有着面瘫属性,脸上日常神色变化也不多。
但夏乔安仔细注意了雌父的眼睛,确认了他哥眼神里都是戏大概是遗传。
他在雌父眼里找到了和哥哥如出一辙的“不用逞强”。
“早餐好了。”心疼都写在眼底的雌虫朝孩子伸出手。
夏乔安便猜到雌父多半是听见了他最后那番话。
可话都说出去了,他也不能倒流时间去叼回来,只好维系住自己“失意少年”的形象,无言挪到雌父身旁。
再被雌父捞进臂弯里,揽着肩膀下楼去吃早餐。
“没事的。”
早餐桌上,夏乔安只见雌父跟等在桌旁的雄父对视了一眼,他的雄父接着便转头看向他,特别温柔的这么说了一句。
与他常年表情不多的雌父相反,他的雄父相当具有亲和力,长相都是温柔清隽那款。
当对方平和地看着谁的时候,安抚效果极强。
夏乔安扮演起十年前的自己来还不完全得心应手,在面对双亲时尤其心虚气短,于是他只抬头看了雄父一眼,没接话,又低头看眼前餐盘。
这行为成功被长辈们理解为了情绪不高,还在为匹配和进化的事伤神。
他的雄父仿佛就低低叹了口气,雌父抬手给他添汤加菜,一家虫吃了一顿十分安静的早餐。
半小时后,上班时间比哥哥晚的双亲便也都出了门。
夏乔安在停机坪又送走一架飞行器,看着彻底空下来的自家机库,他舒了口终于不怕再为谁中止的气,收起自己“失意”的伪装。
乘电梯回到楼下屋内时,夏乔安打量了眼镜面墙壁上映出的自己,毫不意外的发现他露着苦笑。
当众甩脸色给未来伴侣看的第二天。
这个重生的时间节点实在太微妙了。
他回来的日期只要往前提上一点,这绝对算不上美好的初遇便能被扼杀在摇篮里,他能直接改变双方的初遇。
而日期往后挪上一点,哪怕只是一天两天,“夏小少爷”的脾气已发作过一通,心情缓和过了两三日,他也好以“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这也不算对方的错”为由,来逐步展示出他软化的态度。
可偏偏就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
回来的还是刚和对方过完了六周年纪念日的自己。
“这也太为难我了。”仗着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夏乔安自言自语出声,烦躁地揉乱头发。
他又不是专业学表演的,连演个十年前的自己都不敢说毫无破绽,更别说让他立马调节好心态,假装厌恶起自己六年的伴侣。
“……我得列个行动计划。”手动给自己换完发型后,夏乔安继续自言自语。
他向来不是会放任自己在消极情绪里沉浸太久,身处被动便逆来顺受的那类对象。
夏小少爷先遭遇了进化不至,后又遭遇匹配降级,重生的夏乔安想要让周围虫接受自己的性格更改,这一点他仔细思考过后,发现做到其实并不难。
只要推给“连遭变故,性情大变”就好。
他仅需注意把握好这个“大变”的蛰伏时长及表现契机。
而假如“大变”顺利,那么,性情大变后的夏小少爷一改前态,对匹配对象产生出真兴趣,开始有意与匹配对象接触,不再抵触与对方的碰面磨合,这个发展便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进行,夏乔安能不再被迫表现得厌恶自家未来伴侣,能逐渐展露出自己的真实感情……
……
……等等。
写到“真实感情”这几个字时,夏乔安手中电子笔一顿。
他蓦地发觉自己还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
十年前的,才被他当众甩过脸色,他明显是不满对方所属层级的雌虫,凭什么要因为他这个心情变化无常的家伙忽然又对对方有了兴趣,就得毫无异议的接纳他的兴趣,还回馈给他同等的,真心的感情?
十年前他到底是怎么在对方那里刷的好感?
他现在向过去时间节点里的自己讨一份追求攻略还来得及么?!
3。第三章()
答案当然是来不及。
夏乔安连自己是怎么回溯了时间都弄不清楚,更别提去与其他时间节点的自己碰面。
这个终于被想起的问题就如晴天霹雳,霹得他原地无言半晌。
重活一回,进化这桩当年困扰至极的事倒是不用愁了,可结婚这另一桩虫生大事,却简直愁得令虫脱发!
“重生后我可能要讨不回昔日伴侣”这个念头才仅在脑中划过一瞬,就被夏乔安一把捉住,将它掐了。
他打定主意不能让它发生。
……而他也万万想不到,就在这同一个宇宙里,同一条时间线上,竟然有虫和他身陷一模一样的烦恼。
对方烦恼的主角竟然还正好是他。
这一天,体验了虫生大起大落的不仅有夏乔安一虫。
同日清早,被“哐哐”砸门声惊醒的雌虫正面无表情站在加训队伍里,他有着张说来也算英俊好看的脸,但不知道是五官先天组合的问题,还是后天像这样面无表情太久了,总之是第一眼亲和力基本为零,看起来极其难亲。
更别提他现在连眼神都沉冷沉冷的,周身气温都像被他无形带低了几度。
倘若不是纪律不可违背,他们已经站在了因为早点卯迟到而必须受罚加训的队列里,旁边站着的虫几乎有点遭不住,总怀疑身旁站着的不是活虫,是台虫形自走冷气机。
他的队友得费上极大功夫,才没控制不住的和他拉开距离。
“律。”站在队列最前方,正与今早迟到队员面对面的长官注意到这边情况,皱了下眉,点了雌虫的名,“你是对进入加训队伍有什么不满么?”
“报告长官。”仅有单字为名的雌虫上前一步出列,面无表情回答,“没有不满。”
然而他表情和周身冷气都似乎在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长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负责另一个分区的训练场多年,上周才刚调任到这边做总指导。
就职地点固然有所变化,接手队伍也与先前不同,但母星本部一贯以虫员平均素质极高,虫均毕业考核成绩过八十五分,不会轻易出现不服管情况在其他训练场闻名。
上任的前半周里,新任总指导对新带虫员们的观感颇好,给了全体队员一个不俗的印象分。
没想到,这才过去半周,就有虫开始“展露本性”,想要做刺头了?
审视着面前的年轻雌虫,总指导没有让对方回列。
他无声的把对方晾在了这里,就已经是一种警告。
就在他估算着时间,觉得晾的时长差不多也够了,再长反倒会适得其反时,今天上午恰好来巡视各训练场的另一位高级军官走到了门口,以对方所站的方位,一眼就看到了场中央疑似在对峙的两虫。
“这是怎么了?”军职与总指导相当的高大雌虫走了过来,和同僚并肩站在一块。
总指导注意到,当对方目光转落到面前“刺头”脸上时,对方像是愣了一愣,神情里多了点深思和探究。
他压下心头冒出的疑惑,没有直言具体情况,只隐晦的说了两句宛如暗号的话——毕竟长官要是连属下都压不住,还得把属下不服管的事说给同级听,跟在求助似的,那未免太难看了点,也是在其他队员面前自降威信。
过来巡查的同级相当聪明且通情理,他一听这暗号,大概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再次打量过前方“刺头”的脸,同时也意识到,他新来的同僚多半是误会了。
他认识这只叫律的雌虫,知道对方虽说长着张很适合挑事不服管的脸,但律从入部起的综合测评成绩就一直保持在良好以上,也从没闹出过故意违反记录和忤逆长官的事来,品行记录上是一水的优秀。
对方就不是会冲长官摆脸色的那种虫。
能让对方这会周身低气压完全控制不住,仿佛是想违抗谁一样的原因,只有极小可能是对方对惩罚加训有异议。
而巡视员正好知道另一个能把这踏实年轻虫变成这模样的原因。
“情况我了解了。”心下思考了一轮,面上神色不改的巡视员一颔首,他征求过同级的意见,尔后冲律一招手,“你跟我过来一下。”
没说是叫虫过去做什么。
在总指导与需要进行惩罚加训的一行队员说话时,另半边训练场内,无需加训的虫员们便已开始按照分组逐组登上模拟训练舱,进行今日的常规训练。
因为一次载入过多队伍会在虚拟战场中诱发混战,团战也并非今日训练目标,所以纵然训练场的模拟舱足够让全员虫手一台,集体登陆,但真正开放使用的仅有部分。
当前列小组上机载入虚拟战场时,其余虫员便需要按组站成队列,在一旁等候。
加训队伍这边出了点小问题,总指导似是与谁对上了的时候,在场虫员没有一个眼力听力不好。
他们纷纷朝这头投来了隐晦目光,不动声色观察事态发展。
听见前来巡视的长官要把律给带走,候机小组里,旁听的一名虫员就像是忍不住了,他面上浮出着急神色,往巡视员和律的方向匆匆迈了两步,张开嘴就要说什么——
然后被他及时反应过来的队友七手八脚按住了。
“嘘。”
“不要冲动。”
“别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几乎是同时说出的几乎话语声音虽小,但在其他虫都保持了基本安静的前提下,它们还是落在了周围虫的耳朵里。
制造出了点动静的这个小组明显缺员,听见声音的巡视员只回头看了一眼,就猜到那应该是律的小组。
巡视员没有要与谁计较的意思,总指导自认也不是什么魔鬼型教官,他只让正常训练的队员们不要分心,抓紧时间完成上午的一阶段训练任务,然后再转身面向眼前加训队列,终于顺利下放完了早该放好的加训菜单。
被同组队友们担心着的律,就这么默然跟在巡视员身后出了训练场。
他依旧是端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步履稳健,像是对于自己接下来是要去禁闭室,反省室,还是专门针对刺头做思想工作的思想辅导室都并不在意。
不过即便是如此,当他发现长官也没走离训练场多远,是就近把自己带进了一间空的休息室时,他站在开启的磁控门旁的一怔,维持了一整个早上的面无表情松动了些,流露出错愣。
“愣着做什么?”巡视员往里走了两步,听见后方没了动静,转身朝门口的雌虫一招手,“进来,顺便把休息室状态改成使用中,这样至少半小时内都不会再有谁进来。”
律很快收起错愣,沉默着依言做完。
等他再转过身,就看见长官非常没有架子地撸起了外套袖子,正在摆弄休息室里的饮料机。
这位巡视员理应比他年长,在律的记忆里,这是名以稳重温和出名的对象。
他们之间虽然说不上有多么亲近,但因为就职部门相同,日后律一路向上晋升,与对方渐渐便也交流多了起来,彼此间能够称得上一声“熟虫”。
……是的,日后。
律与他六年的雄主夏乔安一样,昨晚还在享受酣畅又美好的六周年之夜,今日一朝醒来,就发现世界居然变了模样!
他莫名其妙回到了自己还是低阶军雌时的小宿舍里……并且还成功睡超了时间,是被在训练场左等右等都不见他来打卡,受总指导命令前来“查看他是否有异状”的队友兼朋友砸门砸惊醒的。
老实说,律真的并非有意摆脸色给任何虫看,也知道于情于理于军规军纪,他都该老老实实认罚,领取加训单,他该收拾好一腔情绪和周身冷气,不能给长官“他是不是想抗令”的观感。
……可虫生突遭变故,这变故还属常虫轻易不可承受。
直到来到训练场前,律与夏乔安一样,都还心存侥幸,觉得或许再过一会“噩梦”就醒了。
可事实即是事实,他没有“醒”。
干干净净没留任何旖旎痕迹的体表跟充沛的精力体力也都能侧面证明,他确实是回到了过去。
还回到了一个相当不妙的时间点。
“你这幅表情和这身冷气,其实都不是冲着加罚训练单去的。”巡视员终于摆弄好了饮料机,从饮品出口端出两杯热气腾腾的能量热饮,“对吧?”
律起先看对方折腾仪器,长官没有给出指令,他又不是有权限贴身照料对方的副官亲卫,因此只站在一旁,猜想对方大概是想自己倒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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