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一眼就看到地上跪着的太子和齐王子女,一怔,长叹一声,走到李世民面前说道:“秦王殿下,皇上下旨让你节制东宫兵马,全权处理善后事宜。手赦在这里,我就不宣读了,殿下自己看吧。”
将手赦往李世民怀里一塞,深深了地上的孩子一眼,转身惆怅的走了。
看完手赦,房玄龄嘶哑的声音说道:“殿下,皇上已经准许你全权处理了,别在犹豫,动手吧,斩草除根啊。
“斩什么草?除什么根?”李泰颤抖的话语,驳斥着房玄龄,说道:“这些孩子懂什么?是帮太子作孽了,还是帮齐王杀人了?懵懵懂懂不明事理的孩子能碍着你们什么?他们何罪?你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将他们抹杀。”
李泰激烈的话语引来长孙无忌的反驳:“青雀,不要妇人之仁,留着他们活着,太子和齐王所属就有盼头,与其等将来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生事,还不如现在就断了他们的念头。这些孩子是无罪,可他们父亲有罪,怪就怪他们父亲吧!父债子还,斩草除根,这是天经地义的。青雀,你回宏义宫吧,别累病了自己。”
李泰真的很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劳累,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苦累。眼光扫过众人,没有一个支持李泰的,就连刚刚还在宏义宫夸奖他的尉迟敬德也早早别过头去,不敢看李泰求助的目光。
孤立无援的李泰,目光巡视好多圈,喃喃道:“当杀戮的屠刀高高举起时,将会带来更多的仇恨。你们可以杀太子,杀齐王。可以抄家灭族,可以斩草除根,然后呢?然后再杀太子从属?再杀支持太子的百官?再杀同情太子的百姓?天下那么大,杀的完吗?当鲜血铺满沃土,谁知道生长出来的是蔷薇还是罂粟?”
众人半懂不懂的听着李泰绝望的低语,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是在求情。
长孙无忌看到李世民似乎有些动摇,也顾不得李泰在场,向殿内的军士们咳嗽一声,手高高举起,用力的向下一挥。
随着长孙无忌手落下,架在太子、齐王儿子脖子上的屠刀闪过。十道鲜血冲天而起,洒落在明德殿地面的青砖上,几滴血划过一道鲜红的弧线,落在众人脸上。
李泰用手指轻轻拭去脸上的血珠,直直的看着地上那十颗人头,压抑不住的悲愤冲击胸口。连日来劳累不堪,已经身心疲惫的李泰经受不了这血腥的一幕,刺鼻的血腥引动了身体的旧患。李泰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李世民急忙抱住摇摇欲坠李泰连声呼唤,李泰惨然的对李世民一笑,以极低的声音,不知道是问李世民,还是问自己:“谁错了,是我吗?”
早已经心力憔悴,身心俱疲的李泰被黑暗吞没,昏迷在李世民怀中。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李建成之子,安陆王李承道,斩;河东王李承德,斩;武安王李承训,斩;汝南王李承明,斩;巨鹿王李承义,斩。李元吉之子,梁郡王李承业,斩;渔阳王李承鸾,斩;普安王李承奖,斩;江夏王李承裕,斩;义阳王李承度,斩。
………………
今日第二更送上。
正文第二十八章缠绵病榻
落日的余晖还在尽力的照耀的大地,绯红色的太阳渐渐西沉,清晨低压的乌云已经散尽,只留下几朵被落日染红的云彩。
宏义宫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安宁。宫女、内侍、杂役已经各归其职,在穿梭忙碌着。不知道清晨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是否在众人心中产生影响,但从表面上看去,就好像从未发生任何事一样。只有宏义宫门内那青石间的血迹和刺鼻的桐油味还在不依不饶的述说着什么。
“啊”的一声大喊,李泰从满布鲜血的梦境中逃脱出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述说着恐惧。
“不怕,不怕,娘在这里。”长孙氏的将李泰揽在怀里,不断的安抚着。晶莹的泪珠折射出眼中的焦虑,平日里嫩白红润的面色此时已经变的蜡黄,干裂的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泪珠滑落,滴在李泰胸口,渗入单衣之中,找不到一点痕迹。
李泰艰难的伸出手,轻轻的为长孙氏擦去泪水,无力的,断断续续的低语:“母亲,莫慌。”仅仅四个字就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的酸痛感一阵阵的袭来,好似被奔马从身上踏过一样,酸麻的感觉从骨头缝中钻出,连带着浑身肌肉不停的颤抖。伴随着从心底涌出的无助,撕扯着身上每一分神经。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小声的询问道:“哥哥醒了吗?”李泰转动僵硬的脖子,向声音来源望去。小丽质懦懦的站在床边,红肿眼睛里,泪水还在不断的滴落。
干涩的嗓子实在无法发出声音,李泰只好费力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安慰着小丽质。小丽质感受到李泰的笑意,光洁的小手抹过眼睛,回给李泰一个甜甜的笑脸。
看着小丽质那还挂着泪珠的纯真的笑脸,李泰不禁满心羡慕。
李泰慢慢的适应着躺了一天的已经僵硬的身体,缓缓打量着四周。长孙氏,李承乾,小丽质,嫣儿,玉芝都围在自己身边,每个人都是一双哭红了的眼睛。
“别动,让黄太医给你看看。”长孙氏的担忧并没有减弱,轻手轻脚的帮李泰躺在床上。
黄太医还是那副矍铄的样子,坐在玉芝搬来的月牙凳上,一手轻捻胡须,一手稳稳的搭在李泰的脉搏上。半响之后,肯定的说道:“没有大碍了,只是身体虚弱,将养一阵就能恢复。老夫给小王爷开个方子,先吃上七天,七天之后我再来。”
听到黄太医说没有大碍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欣喜,庆幸的挂在众人的脸上,最激动的要数长孙氏和嫣儿。长孙氏蜡黄脸上有了光泽,愁苦的神情也消失不见了,此刻的长孙氏不在是那个高高在上,典雅稳重的秦王妃,只是一个听到孩子平安无事后满心欣喜的母亲。
嫣儿站在一边,眼角的泪水都没有擦去,急忙双手合什,低头喃喃的念叨着什么,想来是在酬谢神灵。
片刻之后,一张药方交到了长孙氏的手里,黄太医解释道道:“小王爷先天体虚,将养了这些年才略有好转,这次是寒气入体,情绪上的大悲大喜本就损耗精神,在加上怒火攻心,自然就引发旧疾。不过还好,当时的那口血吐了出去,舒缓了心神。不然会留下病根的。”
略微停了一停,又对长孙氏嘱咐道:“小王爷现在身体虚弱,这段时间要注意不要着凉。情绪要保持稳定,不要再经历大悲大喜。要尽可能的保持心情愉快。最关键的是不要让他生气。若再来一次怒火攻心,老夫就无能为力了。”
长孙氏连忙点头称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随着黄太医的离去,众人再次围到李泰身边。小丽质小心翼翼的凑到李泰身边,虎牙咬着拇指,亮闪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李泰,好像生怕一眨眼李泰就没了一样。
长孙氏从太极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守在人事不省的李泰身边,焦急,担忧,害怕一直折磨着她,此刻身子很是乏累,但仍然坚持守在李泰身边。
李承乾在李泰身边满身的不自在,一脸的羞愧,低头说道:“四弟,都是大哥不好,大哥没本事,出事了也帮不上忙,才让你里外操劳,累病了。你安心养病,我会好好的和父王学能耐,以后有事看大哥的,再不会让你累病了。
满屋子的温馨和李承乾充满童趣的话语,让李泰彻底的身心放松下来。玄武门之变已经过去,马上来临的是传诵千古的“贞观盛世”。平和的环境,温馨的家庭,还有一群关心,爱护自己的家人。李泰已经知足了。心灵的负担业已被摘下,恐惧和不适也被压在心底,李泰有些憧憬将要到来的美好生活。
少喝了一点嫣儿拿来的清水,嗓子的干涩感渐渐被缓解,身体逐渐适应了酸痛,可以控制自己的动作。
李泰忽然想起薛万彻来了,嗓音嘶哑的问道:“东宫的薛将军怎么样了?”
“你现在就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别的事有你父王做主,你就别累心了。”长孙氏握着李泰的手说道。
李泰没有听从长孙氏的劝阻,目光直直的看着长孙氏。
感觉到了李泰的坚定,长孙氏说道:“薛万彻在府里关着呢,你就别为他担忧了,安心养病吧。”
“母亲,放了他好不好?”
“不行,要等你父王回来做主”长孙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李泰的要求。
“母亲……”李泰继续恳求着。看着躺在床上病弱的李泰苦苦哀求的样子,长孙氏心渐渐软了。
默然良久,长孙氏无奈的低语:“你说放就放了吧,但仅此一次,以后这样的大事你就别再参合了,好吗?”
“好,以后我什么都不管,就安心养病。”李泰生怕长孙氏反悔,急忙答应下来。
经历过东宫血腥的李泰很怕李世民一时激愤杀了薛万彻。薛万彻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贞观后期大唐就少了一员猛将。李泰可不想改变历史,最起码不是现在改变。略微熟悉一点贞观年间的历史是李泰最后的底牌。若是过早失去这张底牌,还没适应封建社会的李泰连最普通的大唐百姓都不如。
今日第一章双手奉上,第二章在晚上八点半左右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拜谢。
正文第二十九章敬畏之心(上)
李泰斜靠在床头,慢慢的喝着嫣儿小心翼翼喂过来的参粥。小丽质老老实实的坐在李泰身边,手里捧着一碗参粥,自己用小勺慢慢的吃着。还时不时的偷瞄李泰一眼。心思不定的小丽质一碗粥洒出了大半碗,又不许别人帮她,这可苦了伺候在一旁的玉芝,只好不停的用锦帕帮丽质擦拭着。
薛万彻已经被放出宏义宫,是隐身于城内,还是逃往终南山寻找冯立,就不是李泰所能操纵的了。
了结了最后一桩心事,玄武门事变也以李世民的胜利作为终结。虽然李世民中毒事件幕后的黑手还依然隐藏在角落,不知道什么时间会出来兴风作浪,但随着李世民的上位,想必他们短时间内只能选择蛰伏。
拖着沉重的病体,但心情放松的李泰美美的喝完参粥。些许后怕和憋闷也随着身边的温馨逐渐消散。
殿门打开,长孙氏陪同意气风发的李世民走进殿内。
李世民径直走到李泰床前,欣慰的说道:“青雀辛苦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够有如此能力,前前后后的操持,让府中上上下下丝毫不乱,真的让为父刮目相看啊。”
李泰淡然一笑,心中却产生了反感。前期的点拨,后期的拾遗补缺明面上是为了李世民,实际上只是为了让李世民上位。李泰需要这把伞为他遮风挡雨。即便没有李泰的参与,玄武门前也必将是李世民胜利。李泰的忙碌操持只是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印象,在大家心里种下一棵种子。无法判断未来这颗种子是长成苍天大树还是半路夭折,但毕竟这颗种子还是种下了。
细心的长孙氏看出了李泰的不愉,想将李世民拉走,劝道:“殿下,青雀刚刚醒来,就先别打扰他了,我们走吧。”
“好,为父就是来看看咱们秦王府的大功臣,你就安心养病。”李世民帮李泰掖了掖被角,目光中满含慈爱。
看着转身要离开的李世民,李泰忍不住问道:“父王,外边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
“皇爷爷呢?”
一只脚已经踏出殿门的李世民怔住了,半响才略微扬起头,缓缓的说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要安心养病就行了,其余的不用你考虑。”
“是父王还没拿定主意吧!”李泰以为自己的愤恨,悲苦都已经被埋在心底了,没想到被李世民几句话勾起了在东宫血腥的回忆。压抑不住心中的激愤,鲁莽之语脱口而出;“在东宫中父王不让**心,之后是是十个头颅落地,鲜血飞溅。现在父王又是不让**心,那么……”
李泰讥讽的话语,使得李世民浑身颤抖,猛的转过身来,凶狠的目光逼视着李泰。嘴唇上下张阖着,牙齿之间叩击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清晰可闻。
大殿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李世民胸中的怒火,宫殿中静立的宫女内侍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悄悄的低下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来李世民的迁怒。
嫣儿急忙捂住李泰刻薄的小嘴,满脸的惊慌失措,担心的泪水已经在眼眶中酝酿。玉芝悄悄的利用长孙氏挡住李世民的视线,不断的示意李泰赶快赔罪。
李世民挣开长孙氏拉住自己的手,走到李泰床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住怒火,对嫣儿说道:“你放开他,我到要听听他还想说些什么。”
平日里温柔听话的嫣儿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面对李世民的怒火,即使恐惧的全身颤抖,素手依然死死的捂住李泰的嘴。和李泰对视的双眼留露出急切的恳求。
李泰只好略微点点头,向嫣儿示意自己不会再冒犯李世民。得到李泰的答复,嫣儿稍稍放心,松开手,静静的站在床尾。
“说,我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满心怒火的李世民不在有刚刚的和善,冷冰冰的话语让人浑身发寒。
李泰伸手示意长孙氏坐在自己身边,拉住长孙氏的手,平和的神情露出淡然的微笑,平静的不带有一丝感情成分问出一个离题万里的问题:“父王,你今年是二十七吧?
“是,有什么关系?”
“这二十七年里,你在驰骋沙场多少年?战阵上杀敌多少?在那鲜血满地的沙场上可遇到过对手?你是否有过惨败的经历?”
李泰的一连串问题不仅仅是李世民想不明白,长孙氏也不知道李泰这样问有何意义。
没等李世民回答,李泰还是那样淡然的微笑,还是那种丝毫不带有感情的语气,继续问道:“父王,在你金戈铁马的生涯中你怕过吗?”
“没有!”李世民骄傲的答道:“每一次我都是冲锋在前,带领军士砍杀敌酋,从没怕过。”
“父王,那在你回到长安,面对冷箭陷害你怕过吗?”
“也没有。”李世民思索一下说道:“即便我身处劣势,被他们压的喘不过气来,我也没怕过。”
“那父王有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的,有没什么能让你感到敬畏?”李泰直视着李世民又一次问道。
在一问一答中,李世民心头的怒火已经消退很多,在这问与答中,李泰在言语中已经布置好一个陷阱,等待李世民上钩。
李世民也感觉到这些问题不是无的放矢,仔细思索李泰的每一个问题,谨慎考虑了半响,才依照本心答道:“我驰骋疆场数年,在这深宫内斗又是数年,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让我敬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畏畏缩缩就不是我李世民了。”
李泰和李世民对视半响,才悠悠的叹口气。似规劝,似警告的说道:“人啊,人活一世,总要有点敬畏之心。否则将不如禽兽?”
一句话说完,李世民刚刚有些平复的表情又是急变,李泰做出稍等,让我说完的手势。李世民再次强压怒火说道:“继续说,我听着呢。”
李泰挣扎着坐起来,依靠在长孙氏的身上,略一沉思,整理好思路,缓缓的说道:“父王,您勇猛,坚毅,不屈……,你在后世一定会被千万人所敬仰,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丢掉那颗敬畏之心。这种敬畏不是指某个人,某件物品,它有可能的某种观念,某种信仰,甚至是某种情感,某种道德标准。人活着,总要敬畏点什么!否则,伦理不在,道德不在,律法不在,规则不在。那么,我的父王,你需要敬畏什么?
人!总要怀着一颗敬畏之心的。百姓敬畏官宦、官宦敬畏皇权、士兵敬畏军纪、孩子敬畏长辈、猛兽敬畏刀枪、飞禽敬畏弓箭……,那么,我的父王,你敬畏什么?”
商纣王失去敬畏,最终**于摘星楼。秦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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