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仇微微皱眉,感觉仇禾话里有话。
作为孤竹国第一次大型战役,跟奇袭林胡部那次肯定不一样。
那次王诩只需要在王宫前,给犴鸢铁骑赐旗,封军号就可以了。
但是这次远征东胡却不一样,大动兵戈这种事情,不能是为了个人利益,一定是要为了天道大义,这样才能够师出有名。
所以大军出征前,必须要有一个祭祀仪式。
这个仪式看似是在祭祀敬畏祖神,请求天地认可,但是实际上,也是为了统治的正统性和出征的正义性。
至少要告诉所有军民,这场仗,到底是为什么而打的。
所以为了这场仪式,墨奎花费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在纍城准备扩建的新城搭建了一个点将台。
高达六米宽二十几米的高台,在砖石外面渡了一层的青铜,然后用各色宝石拼凑出一直色彩斑斓的玄鸟图案。
不得不说,墨奎的艺术天赋真是太高了,这只二十多米的玄鸟真的太漂亮,白天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晚上通过某些角度的篝火照耀,甚至还能在地面上投射出一个更大的玄鸟虚影。
这种投射技术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就是神迹了。
高台中央也立着一面巨大的商朝玄鸟旗,旁边还有各种帅旗纛旗,还有其他代表各种含义的旗帜。
纛(dao)就是所谓的帅旗,一般都是绣着国家图腾或者国号帅号的巨大旗帜,只要大纛不倒,那么军队就是拼尽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撤退。
而负责抗纛之人,一定是军中最英武的武士,这名武士也是在誓师大会上挑选出来的。
然后就是交龙旗,白虎旗,朱雀旗,玄武旗,犬旗等等。
而且这些旗帜,基本上都是用各种宝石磨成粉,然后渲染成线,然后缝制到上面的,有一些还有晶粉的光泽,艳丽无比。
王诩还在这些旗帜夹层中铺了一层的萤石粉,这样到了晚上,也会十分惹人注目了。
当然,只有几面充场面的旗帜如此大费周章。
刚刚用青铜浇筑成的点将台,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台,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睛疼,加上这些巨大的旗帜飘扬在上面,让这座点将台确实无比尊贵奢华,让人望而生畏。
所谓高处不胜寒,越高的地方,风越发,台上的旗帜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好在旗杆是精钢的,若是木制的早就吹断了。
海边冬天的风,本来就冷冽,这样站在高台上更是吹得人呼吸都困难了。
王诩一身用白色貂皮和鸟羽编制的冕服,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羽化被风吹飞上天,他真的很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在露天举办这次誓师大会,在纍城王宫内,应该也能容纳下这一万多军士吧。
墨奎坚持要在露天,不止是为了誓师大会,更是第一次向纍城以及孤竹国国民,展示一下什么叫做‘天子风仪’。
风实在太大了,最后不得已的将点将台四周用防爆盾墙堆积包围起来,这样才让风小了一些,当然,威严也弱了一些。
“好了好了,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王诩制止了总想着推掉一层防爆盾的墨奎,对他说的。
墨奎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点将台下聚集的军士,还有不远处围观的国民,低声道“时辰还早,大帝稍安勿躁。”
“你没看到他们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嘛?”王诩皱眉道指着台下的人们。
“就是要这样,他们才能意识到大帝的威严,以及天神的威势。”墨奎脸色带着诚恳的笑容。
“别废话了,把扩音器抬上来吧。”王诩皱眉挥挥手。
墨奎眨了眨眼,最后还是下去交代。
十几个神奴抬着一个大钟一样的东西放在了点将台上,然后三个身材壮硕的神奴跪坐在这个躺钟小口处,这是墨奎专门训练负责喊话的。
借助这个有回音效果的钟形扩音器,虽然肯定达不到真正扩音器的效果,但是配合这三位大嗓门的神奴,回音叠加效果,还是能够让声音传递出去很远的,然后配合战鼓等乐器的衬托,为了这场大秀的舞台效果,墨奎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了。
点将台下一万四前银甲战士,列成了七十个小方阵,从上往下看,整齐的像是七十个小豆腐块。
恭恭敬敬的跪在广场之上,点将台两边分别还跪着犴鸢铁骑和沚戛军,广场东西两角,跪着黑甲若木军和红甲火凤军,作为军中袍泽出席见证这场誓师大会。
然后再往上,就是黄金台的台阶之上,按照职位高低跪着各种阶级的军官,最接近黄金台下的台阶,也就是相当于王殿陛下之位,站着左右两班站着屠檀,朱家,墨狼,以及后来的翟仇和仇禾。
王诩顶着冷冽的寒风,从王座上站起身,缓缓走向陛下台阶,身上的冕服被风吹起的衣袍,投射在广场上的影子像是一只准备腾飞的大鸟。
王诩站在风口处,眯着眼,看着点将台下跪着的军民,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面庞,变得越发的僵硬,心神莫名的开始有些恍惚起来。
这,是万千性命。
此刻就全凭自己一言而决?
但是顷刻间,台上台下的鸣金击鼓之声,彻底搅碎了王诩所有的恍惚。
第164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纛钺为君死。()
第一百六十二章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纛钺为君死。
鸣金,并非字面上或者电视剧中敲打某种金属,或者锣那种乐器而发出的声音。
鸣金的金是一种叫做钲的乐器,是一种打击乐器,构造与编钟一样,但是因为形状大小,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差异。
鸣金也并不是只有收兵或者停战的意思,击鼓也并非只有进攻的意思,鸣金声和击鼓声传达的信息,是由每个将军或者军队的习惯构成而不同而改变的。
但是在举行仪式的时候,鸣金和击鼓都要同时响起。
钲声低沉悠扬,鼓声磅礴激昂,两者叠加几乎满足了人体耳朵能承受的所有音域,尤其是当几百面钲鼓齐鸣的时候,真的仿佛连冬日的寒风,都被震慑的退避三舍一般。
王诩站在点将台上,原本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脸颊,因为激昂鼓点和刺耳钲鸣而让体内的血液快速奔腾起来,脸颊渐渐变得红晕,眼眸也变得赤红起来。
这两种乐器的蛊惑人心的作用,是在太过于强大。
如果是秦军点将时,鸣金击鼓声起,下面军士可能会伴随着鼓点大喊国家的名字,而并非张艺谋电影中高呼‘大风’。
因为在这个时候,只有国家的名字,足以压过这些鸣金击鼓的声浪。
但是此时点将台下的孤竹将士,对于这个国家或者宗族的概念还没有完全形成,一万四千人多破虏军,全部都是刚刚学会正常说话的奴隶。
国家,民族对于他们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的词汇。
但是有一个词汇,是他们学习说话时,第一个学会的词语,也是理解最为透彻的一个词汇。
‘帝诩’。
这个词是他们最早理解的词汇,在他们的概念中,这个词汇代表着,饱食,温暖和尊严。
所以这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词汇。
击鼓和鸣金声他们在平日训练中已经听得习惯了,但是如此大规模的击鼓鸣金声混杂在一起,几乎像是山崩石裂般的音浪通过耳朵,刺激着他们体内的荷尔蒙。
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所有人想要不吐不快。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只能想到这个词汇,几乎脱口而出。
“帝诩!”
“帝诩!”
“帝诩!”
。。。。。。。
漫天遍野的高呼声,打破了鸣金击鼓与寒风的僵持。
不知道是在谁的带领下,有人用敲击着胸甲。
一个人的手甲和胸甲相撞发出的闷响,在击鼓鸣金声中隐没,但是当数万击甲之声汇聚成一条洪流,与击鼓鸣金的音浪相撞后,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像是把薄荷糖扔进了可乐瓶中。
让已经在点将台前跪了半个时辰,几乎有些冻僵的将士们,慢慢感觉体内像是有某种炙热的火源觉醒般,不再畏惧寒冷和麻木。
被数万人齐呼自己的名字,这样的画面,王诩在后世很多演唱会上看到过,但是确实第一次亲身经历。
本来已经被鸣金击鼓声震得脑袋一片空白,丧失的思考能力似乎一下子就回来了。
瞬间的头皮发麻和浑身战栗感,是王诩从未感受过的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因为流泪,遮住模糊了视线,王诩仿佛看到下面那些军民被一条条无形的血管连接起来,此刻他终于明白。
血脉相连这个词,是真的可以感觉,甚至看到的。
墨奎看着因为山呼其名而神色大变的王诩,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幽暗,但是转瞬即逝,挥舞着手中的骨质权杖,与所有人一同呼喊王诩的名字。
宏大的场面,对于人情感的调动是一种有着直观的效果的。
广场大殿上两万多军士,与外围十万臣民,有奴隶出身,有白狄部人,更有山间野人,还有所谓未开化的蛮人,但是此刻他们都齐呼一人之名,而且莫名的热泪盈眶。
哭或许只是生理上的一种神经刺激,刺激了泪腺造成的现象。
但是同样在生理学上,哭是人类表达生理不舒服的直观反映。
刨除感动或者感性这种因素,在鸣金击鼓声于击甲山呼声中,所有人都在生理上感到了不适,首先就是肾上腺素飙升导致的心跳过滤。
但是归根结底,即便是那些早已丧失了人类基本行为的奴隶,终究在生理和心理上,也有着基因记忆。
大军出征是为了保家卫国也好,开疆扩土也罢,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不会因为这些正常社会高尚的情操而感动,他们甚至都不会有触动。
但是真正让他们情绪失控的,是当所有人都共同呼喊同一个名字,做着同一个动作时,会让他们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人类最大的敌人,有时候并非死亡,但是永远是孤独。
因为这个物种构造时就是群居生物,所以生来人类对孤独有着恐惧与抵触,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生理上的孤独,即便因为现实原因,将这种对孤独的恐惧压抑,但是在某种时刻,也会一下子释放出来。
就像点将台下的所有人,他们不知道什么家国大义,也不理解什么保家卫国,更不会懂得什么叫为了自由为了理想为了正义。
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们找到了温暖。
一种驱逐了内心深处孤独的温暖,像是野兽找到了可以安息的巢穴。
他们从生下来,就在艰苦的求生当中,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压抑着对孤独的恐惧,但是却无法扼杀这种对集体或者同类的渴望。
而族群的构成,除了在利益上达到共识之外,如果能够在精神层面达到共识,那么就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也是在这一刻,同类,同胞,同族,这些模糊的概念,深刻的植入这些人脑海当中。
包括王诩。
王诩所看到的那种血脉相连,其实就是这种击碎孤独之后的共鸣感。
但是人类的共鸣,对于动物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了。
孤独的人,不是神灵,便是野兽。
金雕,小黑虎和小白虎,作为孤竹国的三尊圣兽,天神的代表,自然不会错过点将誓师这种热闹的节目,它们都是被安置在王座左右,准备作为替天神祝福军士出征的使者。
本来按照墨奎对商朝祭祀的流程,应该是先杀三牲,再杀一些‘祀者’作为一同祭祀给天神的礼物,这样才能够换来天神的祝福。
杀三牲王诩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杀人以人作为祭祀,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的,尽管墨奎手中还有着罪大恶极的桑氏罪人。
所以这项活动就变成了,让这些圣兽驮着一些果酒分发给诸位将士了。
但是仪式刚刚开始,动静就这么大了,一下子就惊到了两只小老虎,不过毕竟是六个月大的乳虎,即便小白已经长到牛犊子大小了,依旧咆哮声在几百面钲鼓如同蚊吟。
而听觉更加敏感的金雕,虽然已经肥成了企鹅,但是似乎还有着飞行的本能。
本来金雕是架在王座上休息的,钲鼓声响起后吓得一头栽倒在软皮王座上,然后扇呼着翅膀在点将台上乱窜。
金雕本来翅展就超过两米,在加上被墨奎他们喂养的太好了,又长了不少,而且羽毛上被涂了金粉,所以扇呼着翅膀时宛如一只金色的小太阳。
像是呆头鹅一样在台子上转悠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了飞行的本能,发出一声嘹亮的鹰唳,竟然一时插入了钲鼓齐鸣声,然后展开翅膀从黄金台上飞了出去。
不过可能真的是太久没飞了,看上去更像是滑翔。
金雕鹰唳和展翅都打断了钲鼓和击甲声,所有人都被从黄金台上滑翔而下的金雕所吸引目光,墨奎顺势让神奴喊了一声‘肃静’,然后开始仪式。
王诩看着金雕在广场大殿上盘旋了一会儿,然后静静的等待墨奎主持仪式。
三名神奴的人工翻译让声音显得十分庄重,虽然王诩知道,台下能听懂的人,不足十分之一,但是依旧不妨碍整个仪式的效果。
“恭请神将信,登台受钺。”墨奎念完一大段睡也听不懂的祭文之后,终于说了句人话。
早就在黄金台下等候多时的李信一身黑甲,缓缓往上走黄金台阶,每走一步,台阶两旁的军官都会叩首拜服,以表遵从。
即便位列三公五官的墨狼,翟仇等人,也要单膝跪拜,因为出征将,既代天子。
虽然实际上统帅是王离,但是王离又不是孤竹臣子,而且他也不愿意贪图这‘虚名’,所以登台拜将的好事儿就落在了李信头上。
虽然这属于叛国行为,但是李信却一点也没有心理压力,毕竟他早就自认是王诩门下弟子了,但是苦于王诩一直搪塞没有让他加入国籍,这个机会刚好,登台拜将,自认就是孤竹人了。
李信登台后,单膝跪在王诩身前朗声道“末将李信,愿为帝君赴汤蹈火,万死莫辞,不破敌寇,誓不还师!”
王诩左手接过司徒墨怜递上来,铭刻这契文“汤自把钺,以伐昆吾,遂伐桀”的黄金钺。
第165章 孤竹!百禄!(求全订)()
第一百六十三章孤竹!百禄!(求全订)
钺是古代王权的象征,是从商朝开始的,商汤当年使用的武器就是青铜钺,钺是一种跟斧头形状相似,但是却更大更长的武器。
在冶铁技术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是以石钺为主的武器,因为这种武器的使用不仅需要技巧和力量,更需要无畏的胆识和勇气。
在近身肉搏战中,手持斧钺、骁勇异常的勇士,无疑会在捍卫集团利益的过程中获得所有成员的拥戴和推崇。
商汤作为天子使用钺,所以钺就变成了一种王权礼器,每次大军出征,天子就会亲自授予青铜钺,以表示将军的正统性,这种礼器一直沿用几千年。
王诩将手中一丈长的青铜钺单手说道“一人冕执钺,卿可替朕执掌杀伐,伐世间一切敌。”
“末将诚惶,定不负帝君所托!”李信伏地叩首,双手碰过头顶,接过王诩放上来的青铜钺。
王诩又接过司士屠檀递过来的玄鸟旗,沉声道“卿右秉王旆以麾,百万军,千万乘,克世间一切城。”
李信单手持钺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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