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出现在已经结束的战场上,顶多就是被打扫战场的军士抓住问话。
高渐离和乐叔踏过警戒线的时候,十几匹战马以及马背上的黑甲骑兵就已经包围了他们,领头的将军一身铠甲,头戴鹖冠身上还披着毛皮披风的一看就是高阶将领。
至少三级爵位簪袅才能佩甲带冠。
奔来时隔着十几米手中短弩箭射向高渐离马蹄前,阻止了他继续向前。
乐叔动作娴熟的将背后的剑插入地上,举起手表示自己是个良民。
高渐离瞥了他一眼,手举着玄鸟令。
秦军将领走近看到玄鸟令微微一怔,勒马大喝“秦人?”
“奉秦王命行密令,求见大将军!”高渐离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喊道。
将领走过来绕着高渐离走了一圈笑道“那燕军是你带来的?所为何事?”
“求见大将军。”高渐离面不改色的说道。
“大胆!竟然冒充王上使者!”将领大喝一声,腰间长剑出鞘刺向高渐离。
乐叔脸色一白。
高渐离倒是神色从容,也不抽剑反抗,而是直接用手中玄鸟令去硬抗将领的长剑。
将领手一抖,长剑换了个角度没有砍在令牌上,因为惯性勒着战马原地转了两圈后才泻力,满脸涨红的笑道“冒犯了,还请贵人恕罪。”
“劳烦将军通报大将军一声,将此物呈给大将军。”高渐离将装着粟廉头颅的木匣递给那名将军。
“贵人请跟我来。”将领接过木匣,招呼了一声手下开路。
乐叔擦擦额头的冷汗,拎起裂石剑凑近高渐离低声道“高啊。”
“君子坦荡荡,你这样贼眉鼠眼行踪诡异的模样,就算是真的,也会被别人当成是假的。”高渐离轻嗤道“平时骗吃骗喝的技巧去哪儿了?”
乐叔脸色苍白的瞥了眼两边血泊中,挥舞着长刀劈砍首级头颅如同切排骨一样的秦军,已经吐空的胃再次开始绞痛起来“骗吃骗喝的技巧在这群屠夫面前管用?”
“他们,只是普通军士。”高渐离垂下眼睑,轻轻叹了口气。
乐叔微微挑眉,也闭上了嘴。
秦军将领带着高渐离和乐叔进了军寨之后,看着来往有条不紊执行自身任务的秦军,还有那些看着比辽阳城内住房都坚固的军营,再次感叹了一下秦军的强大。
本来以为燕军至少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从军容军备上来看,燕军就是土鸡瓦狗。
“是你带着令牌来的?”就在高渐离观察着秦军营帐时,一个温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高渐离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轻甲的儒雅男子,微微一怔。
“小高?”儒雅男子也愣了下。
“师兄?!”高渐离眨了眨眼,面露讶异有些不确认的问道。
“怎么会是你?”王怀满脸惊愕。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王师兄。”高渐离也露出笑容“不过咱们还是先处理正事儿吧。”
王怀吞了吞口水,皱着眉点点头“跟我来。”
穿过重重密防的营寨,到达最里面的军营大帐,高近百尺的瞭望塔象征着整座军营中心的位置。
王怀也没通报,直接带着高渐离进了大帐。
大帐内的温度与外面明显不一样,一座虎形炭炉将整个大帐烘烤的暖洋洋的,高渐离看到一个身穿重铠的伟岸男子正盘膝坐在桌案前,聚精会神的看着竹简,身边是堆成小山的竹简,而粟廉的头颅就摆在桌案上,旁边就是几碟小菜。
重铠男子的手只要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抓错。
“将军,使者来了。”王怀恭声说道。
王贲点点头,放下竹简起身整理了下衣冠,跪坐着作揖行礼“臣王贲,恭迎圣驾。”
王怀也跟着跪下行礼。
乐叔倒吸一口冷气,也跟着跪了下来。
只有高渐离一个人有些傻愣愣的站着,眨了眨眼后有些尴尬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带话的,你们的规矩我不太懂。”
王怀一怔,再次讶异的看着高渐离。
高渐离走到桌案前,将玄鸟令和虎符,还有公孙戈的令牌都放在桌案上“在下只是受卢生所托,尽人事,请大将军过目。”
王贲抬头看了眼高渐离,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久闻燕地有豪侠,如今一见果然如此,不知阁下姓名。”
“在下高渐离。”高渐离微微躬身行礼。
“怪不得见我有杀意,原来是你。”王贲微微一笑。
高渐离身子一僵,眯起眼,眸子中闪烁着精光。
王怀和乐叔也瞬间紧张起来。
乐叔手摸上了裂石剑的剑柄,王怀则冷冷的盯着乐叔。
一瞬间原本暖烘烘的大帐内,渐渐生起剑拔弩张的冷意。
“放轻松,我知道你不想杀我,只是控制不住杀意。”王贲轻笑着摆摆手。
“而且在下也杀不了大将军。”高渐离松了口气,有些冷漠的说道。
“屠檀跟我提起过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找我?”王贲把玩着玄鸟令和虎符,轻笑着问道。
“求人不如求己。”高渐离往回退了两步。
王怀起身站在桌案前,皱眉盯着高渐离。
“殷商大帝,你知道多少?”王贲抬眼看着高渐离问道。
高渐离微微皱起眉,摇摇头“一无所知。”
“怪哉。”王贲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这么说屠檀做了什么你也一无所知?”
“孤竹国国君倒是与我有旧,至于那位殷商大帝,屠檀并没有多说,如果大将军想问孤竹国的事情,我倒是可以说一点。”高渐离皱眉道。
“孤竹国在那儿?”王贲问道。
“辽阳城就是在孤竹国国都基础上建立的。”高渐离说道“至于现在在那儿,在下也不知道,屠檀只说,等时机成熟,他会来接我们。”
“‘诸猎玄鸟’计划是不是还没有结束?”王贲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越发磁性。
“故友身死,天下归秦。”高渐离眸子黯淡下来。
“诸子百家余孽谋划几十年,不可能就此结束。”王贲冷哼一声“你们这些游侠真的是贼心不死啊,对黎民既无颗粒之功,对社稷却有万般之害,舍身取义这件事用在你们游侠身上,就变得恶俗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高渐离神色不变,摇头道“大将军不如谈谈正事儿。”
“粟廉的头颅在此,燕国的虎符在此,这功劳怎么算?”王贲扶着额笑的有些无奈。
“那都是将军与卢生的事情了,卢生只让我们把这件事情做了。”高渐离耸了耸肩。
“酬劳呢?”王贲眯着眼问道。
“燕王喜的头颅,以祭故友。”高渐离眸子一寒,咬牙切齿的说道。
“刺王杀驾,罪不容诛。”王贲摇摇头“即便是一个已经灭了国的诸侯,也不是你一介黔首游侠可以弑杀的,卢生不会这么蠢。”
所谓狐死兔悲,这个典故更适用于阶级,即便春秋战国各个诸侯国互相讨伐,攻打,但是平民或者属臣弑君,是一条所有君王都不可忍耐的底线。
一旦出现弑君的现象,必然会处以极刑,绝不姑息。
因为这是触及了王权的底线。
当这种弑君刺杀风气不被扼制,会造成更大的礼乐崩塌,造成整个社会体系的崩溃。
也正是因为这种给社会体系的重要性,所以后来儒家,才会被王权重用。
玄鸟令是秦王亲自颁发的密令,见令同君亲临,所以把燕王喜的人头当做报酬,一定不是秦王下的令。
“只要大将军接手了虎符,那么等秦军入城受降燕国之日,就是燕王喜身死之时,即便大将军在此将我斩杀。”高渐离扬起嘴角,笑意中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王贲皱起眉“一群疯子,你们的性命就如此不值钱?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
“在下的父母,在燕王喜十二年的时候,燕赵之战中遇难了,在下是孤儿。”高渐离抿了抿唇,声音无悲无喜。
王贲皱起眉“既然如此,你更应该知道战争的恐怖与痛苦,更应该期待世间和平。”
“我期待。”高渐离认真的点点头“但是我不喜欢这个世间,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世间。”
王贲叹了口气“一群吃饱了撑到脑子的家伙,就应该让你们吃不饱饭,没有力气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也饿过肚子,只是运气好,遇见了恩师,让我比其他人早吃饱了几年。”高渐离露出温和的笑容。
“但是老师也没有教你这一毛不拔的杨朱之理!你这隐者学说到底是跟谁学的!”王怀有些激动的训斥道。
王贲微微挑眉“你们认识。”
“回禀家主,这家伙,是我的小师弟。”王怀有些尴尬的恭声道。
“哦?原来是自家人啊。”王贲愣了下,笑的眯起了眼“这样更不能让你做傻事儿了,长辈都是为了你们好。”
高渐离翻了个白眼,不准备说话。
“就是啊,小高,俗话说长者食粟,远子食盐,长辈说的话肯定都不会害我们的。”乐叔笑呵呵的凑过来,对着王贲拱手道“大将军,小子乐叔拜见世父。”
高渐离转头瞪了眼乐叔,没想到这家伙已经不止死活到连王贲的亲戚都敢攀。
王怀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准备仗义持剑的少年,竟然转眼间就变得如同市井泼皮般不恭了,简直都丢侠客的脸。
王贲倒是满眼欣赏的看着乐叔“这位小贤侄很有趣啊,不知道在哪儿高就?”
“他是要封侯的人,大将军不必理睬。”高渐离板着脸拆台。
乐叔笑容僵在脸上,咬牙切齿的瞪了眼高渐离,讪笑道“大将军不要听他污我,在下虽然是个闲散人,但确实个正经人。”
“想封侯?”王贲大笑道。
“想。”乐叔愣了下,认真的点点头。
“少年人当如此,战时当马上封侯为君分忧,安时就刀吏拜相替王安邦。”王贲笑的豪迈,震得人耳朵疼“不如来我帐下做一执戟郎?封侯倒是有点难,不过混个不更爵位应该不难。”
乐叔大喜,正准备答应,突然感觉自己脖颈一凉,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蝉翼般薄的利剑。
又看了看高渐离冷漠的苦瓜脸,讪笑着拱拱手“多谢大将军美意,在下还是闲散着吧。”
“放肆,白虎节堂前亮兵刃!”王怀大惊,训斥道。
“无碍,小高的剑法不错,剑也不错。”王贲眯起眼,盯着高渐离手中宝剑的剑柄处,若有所指的说道。
“剑名琴胆。”高渐离冷声道。
“徐夫人。”王贲叹了口气“你们这些百家余孽,真是如附骨之疽。”
“燕王喜的头颅,再换齐地千里!”高渐离的声音透着冷冽。
“尔等游侠真的视我帝国铁骑为无物?”王贲声音微冷。
“若无帝国铁骑,在下也没有底气说出这句话。”高渐离神色缓和了一些。
“给你一个机会。”王贲沉吟了片刻,最终无奈的摇头笑道看着王怀满脸怒气的拽着高渐离领子离开。
王贲眯起眼,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喃喃道。
“真是一群让人羡慕的毛头小子啊,若是能跟离儿相交。。。。。。”
第150章 ‘伟大’的稷下学宫(求全订)()
第一百四十八章‘伟大’的稷下学宫(求全订)
说起诸子百家,那么就永远绕不开一个名字。
那就是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这个名字看似跟江山社稷仿佛有着某种联系的高逼格名字,实际上只是由于当年在齐国都城,临淄城的稷门附近,所以取名稷下学宫。
包括‘鸿儒’这个词汇的出处,也只是因为当年东汉的鸿都门学学宫,是坐落在洛阳鸿都门才得名,因为鸿都门学宫在儒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所以后世才把名门大儒,都称之为鸿儒。
古人取名其实有时候也并没有讲究太多,稷下并非社稷制下,鸿儒也非鸿鹄之儒。
不过稷下学宫毫无疑问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
而它的创办者齐桓公田午,一方面是为了效仿上一任霸主齐桓公开明揽才,另外就是因为他得位不正,他是杀死了自己兄长才继承的王位,为了能够服众,必要要有一个让天下人都服气的名头,于是他决定利用学术,招揽天下贤士,聚徒讲学,著书立说来封住天下人的嘴。
还有传闻说,是田午曾经找扁鹊看病,因为没有文化,不懂科学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于是决定痛改前非,接受各种学术的熏陶,所以大力扶持各派学说。
不管是哪种说法,田午对于华夏文明的推动都是值得被称赞了。
稷下学宫以万法之祖的道学为官方学派,兼容天下各大学术,有教无类,将很多身居世俗的学说也都引出于世,为先秦时期文化思想碰撞提供了最佳的场所,有力地促成了天下学术争鸣局面的形成。
相对于一千多年以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稷下学宫促成的百家争鸣,几乎囊括了世界最早所有哲学思想,在百年的互相切磋碰撞中不断的完善,融合,最后才铸就了能够海乃百川,辉煌无比的华夏文明。
虽然大多数伟大的学派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他们的影子依旧存在于后世的主流学派中,儒家能够经历千年历练,三次改革而不动摇根基,基本上都是托这个时期,吸取了百家之长,最后完成的自洽系统。
而在稷下学宫时期,最主流的学术,还是道家的黄老之术,第一是因为黄老之术替田午解决了田氏代齐的统治问题,另外就是黄老之术飘忽庞大,在当时主流学派唯心主义的情况下,几乎属于无解的状态,任何学派与其辩论最终都会落于下风。
其次就是儒家,从荀子三次担任稷下祭酒,孟子曾被百家围攻都说明儒家在当时的实力。
剩下的如兵家,法家,农家,杂家,医家,名家等等在当时都是属于新生学派,刚刚统一成派不久,但是这些新生学派因为各个具有实际功效,所以在理论上也具有强大的基础。
不过有三个学派是有些特殊的。
那就是墨家,杨朱家,和阴阳家。
墨家来源神秘,虽然没有巨子参与稷下学宫但是门徒依旧是学宫中不可忽视的存在。
而杨朱家和阴阳家则都出于道家,但是却区于道家。
孟子曾经说过‘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即归墨。’
这是在客观角度上承认了当时这两个学派在世间的主流行,因此也被称为显学。
而且两者似乎天生就是死地一般,凡是墨家支持的,杨朱家都可以反对,凡是杨朱家赞许的,墨家都可以贬斥,而且两者在民间的支持者也不相伯仲,虽然墨家有牢固的底层基础,但是杨朱家在贵族阶级更有势力,两派相爱相杀百年,难分高低。
粗浅的解释两者的学术矛盾就在于,杨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要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那么就天下太平了,不会有这么多战争和矛盾了。
墨翟则觉得,就是因为世人太冷漠太无情,不会互帮互助,只会顾忌自身,才会变得自私自利,因为自私自利才会产生这么多的战争和矛盾,如果所有人都牺牲自己,成全别人,那么天下也就太平了。
可以脑补出来两者见面时讨论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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