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尽管状态如此邋遢,还是藏不住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李倓也是出身大户,识人的本领自然是有的,李左车一看就同样是氏族大户子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荒芜偏远的陡河。
李左车瞳孔一缩“羡门?”
羡门这个词,几乎伴随着六国所有氏族子弟的童年,因为每个氏族的门客中,肯定都会有小说家或者阴阳家的门人,神秘莫测的羡门,自然从小耳濡目染,憧憬不已。
李倓微微一笑“先生如何称呼。”
李左车收敛心思,放下茶杯拱手道“在下李左车,原赵国人士。”
李倓眉头一皱“赵郡李氏?”
李左车犹豫片刻,笑着点头“家祖李牧。”
“嘶。”李倓惊得从软榻上站起身,险些撞到帐篷头顶“果真?”
看到李倓如此失态,李左车也吓了一跳,本能的身子往后仰,一直手已经抓住了帘子,准备随时逃窜。
李倓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轻咳一声,皱眉道“你可有李章能够证实身份?”
“将军?也是李氏族人?”李左车眸子一亮,神色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李章,是只有李氏族人才在知晓的一种身份信物,李姓因为以李树为图腾,所以李氏男丁在成家时便会摘一颗李树,等到剩下孩子后,取李树一截用特殊的手法刻制一方印章以证身份。
李倓点点头,从脖子中拽出一个已经被盘成暗棕色的印章。
“陇西房的世兄?”李左车惊呼道,然后从脖子里也拽出一枚,造型有些差异,但是纹络更加精美,也更大一些的纹章。
李倓附身看了眼李左车的纹章,咧嘴大笑。
不知道为什么,李左车也莫名的有些眼热,握着手中的纹章表情哭笑不得,十几年来异国的飘零,没有熟人,没有亲人,周围全是恶人。
如今突然遇见一位同族人,让他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族弟多年来受苦了。”李倓拍着李左车的肩膀轻叹道“我听闻当年牧祖被郭开离间赵王,设计杀害后,赵郡李氏散落无踪,陇西李氏也曾拜托过秦军大力搜寻下落,不过近些年都是一些偏房子嗣,原来是流落到燕地了。”
李左车苦笑着拱拱手“十年前秦王遣王翦攻赵时,大父(祖父)已经预料到李氏在赵地无容身之处,所以暗中将家中子嗣遣散,也让母亲以访亲的缘由,带着我逃亡代地,但是半路却被赵王此刻截杀,我与母亲流散,被奸人掳掠辗转多地,最后落在这陡河。”
“苦了你了。”李倓叹息着拍了拍了李左车的肩膀安抚道“如今赵国已成烟云,既然老天让你活下来,说明赵郡李氏还需要你继承发扬。”
李左车抿着唇点点头“多谢族兄宽慰,不过弟有一事不明,难道陇西房也在秦国没落了?族兄为何,打着孤竹国的旗号?难道?”
“此时说来话长,等到路上有的是时间跟你详谈,先说陡河匪的情况。”李倓摆摆手,抓回重点。
“陡河匪?”李左车苦笑着摇摇头“这些年我收拢难民,未曾为非作歹,怎么还落得个盗匪的称呼?”
“你?”李倓微微挑眉,又朗声笑道“不愧为牧祖嫡后,果然到哪里都是人中虎罴,所以说,陡河匪是你说的算了?”
“有愧宗祠,当了一介草寇山匪,左车惭愧。”李左车愧色道。
“我家大帝说过,只要不违背仁义本性,天子与屠夫无异。”李倓轻笑着摆摆手“既然如此,左车就回山寨,让寨中人收拾行装,咱们即刻出发。”
“孤竹国嘛?”李左车眨了眨,摸着细滑至极的丝绸“族兄还未告知,这孤竹国到底位于何处,又是何人统领。”
“等到了你自然知晓,不说比你这破山寨,就算邯郸王宫与孤竹毫都比起来,都是山村破寨。”李倓咧嘴一笑“扔过一件毛皮大裘“晨露湿寒,别着凉了。”
李左车抱着厚重温暖的大裘愣了下,最后笑着点点头。
“再把这个拿去防身。”李倓又将自己伴身的宝剑扔给他。
“多谢族兄。”李左车恭声笑道。
“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李倓笑着摆摆手“我在下游岔口等你们,李寅带着若木金甲班护送公子渡河。”
李左车点点头,穿着大裘提着宝剑走出大帐。
“李左车?”等到李左车离开后,李倓坐在帐内看着炭炉发了会儿呆,有一种莫名的凉意“莫非,这是大帝有意安排?难道真的占卜出来这些,才派我来的?”
。。。。。。。
去的时候灰袍风瑟瑟,回来的时候已经大裘宝剑在身,九位雄兵在侧了,这种变化让李左车渐渐找回了李氏弟子的感觉。
从李左车渡河后,便一直局促不安的臧荼见他回来后,还带着九名甲士,心中一惊。
“将军,我回来了。”李左车笑吟吟的拱手道。
臧荼有些紧张的扫视着他身后的九名若木甲士,有些僵硬的还了礼“先生带来了好消息?”
“好消息。”李左车笑的开怀“而且还给将军多了一个选择,若是不愿意前往孤竹,或者另有打算,我可以让人护送您一段路,并且附上现在的地图。”
臧荼眉头一皱,冷声道“先生这是何意?”
“对面那位将军,与我是族兄弟,我此番可能要投奔他,无法与将军同行了。”李左车面无愧色的笑道。
臧荼一怒,瞪大眼睛“先生昨夜还说,你我已然荣辱与共。”
李左车笑了笑“自然荣辱与共,左车也是为将军考虑,之前你我别无选择,但是现在左车确实另有打算,将军请放心,左车还是愿与将军谋大事的。”
臧荼冷哼着一甩满是补丁的袖子,扫了眼他身后的九名甲士“那就多谢先生了,我们现在启程?”
“可以召集寨民们回来收拾东西了,咱们等下去下游,然后随军返程。”李左车笑着说道。
臧荼冷着脸拱拱手,招呼着手下返回山寨。
看着臧荼纵马的背影,李左车脸上的笑容消失,冷嘲道“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臧荼快马加鞭回到山寨,还没推开家门,就听见臧衍的欢呼声“阿翁!你回来啦!”
“来,快点吃,趁热。”臧荼从怀中将昨夜生下来的烤鹿肉拿出来,早上热了一下,一直藏在怀中此时还带着温度。
“哇!是炙肉!”臧荼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正准备伸手去抓,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臧荼“阿翁吃了吗?”
“吃了,昨夜打了不少野味,阿翁都吃饱了。”臧荼满脸笑容,心中却酸涩,摸着儿子的头柔声道“快吃吧,别凉了。”
“嗯。”臧衍吞着口水,点了点小脑袋,抓起一块方巾嘴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等下咱们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你有什么要带走的就收拾一下,对了,途中你不要跟着阿翁,去跟着寨主。”臧荼摸着儿子的头,一边看着他吃,一边交代道。
“咱们要走了?去哪儿?”臧衍闻言一怔。
“不管去哪儿,总之是要一个不再受饿的地方。”臧荼眯着眼说道。
臧衍眨了眨眼,咽下嘴里的烤肉,将剩下的都抱了起来要塞进衣服里。
“做什么?就吃了这么点?”臧荼皱眉道。
“留着路上当干粮。”臧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的油渍,露出一个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笑容。
臧荼闻言鼻头一酸。
第181章 孩子眼中的好地方(求全订!)()
第一百七十九章孩子眼中的好地方(求全订!)
聪明人喜欢愚弄傻子。
但是聪明人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交流起来没有任何不便。
臧衍毫无疑问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孩子,当初他随着臧荼来到陡河寨的时候,在这个总角孩童的身上,李左车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对他格外关照。
而也不负自己所望,臧衍确实跟他当年很像,除了少了一些学识眼界之外,在聪颖待人上,甚至还要超过当年的他,理所当然的,李左车就收了这个孩子当弟子。
当然,也有为了跟臧荼拉关系的原因在里面。
毕竟当时带着五六千护城军入驻山寨的臧荼,当时强势无比。
陡河寨原本的寨民也就六千多人,其中多是妇孺,青壮只是少部分,因为李左车深刻的了解青壮男性的隐患,所以在收容难民和管理人口的时候,刻意限制的男性的人数,只要足够组成一支打猎队伍就可以了。
臧荼他们入驻之后,自然强势,所以李左车就避其锋芒,退居二线将位置让给了臧荼,但是在暗中,却让山寨中的女性与他手下的兵士成亲组成家庭,这样一来,等到大部分人被同化的时候,李左车感觉权利又会回到自己手中。
但是这个计划还没有成功,李倓带着若木军就意外的打乱了,见识了若木军的富饶,李左车果断的就放弃了经营多年陡河寨。
看着骑马在寨民队伍中忙前忙后维护自己统治地位的臧荼,李左车就无奈的摇摇头。
真是一个鼠目寸光之人,放着李倓这样的军官不去打交道,反而去做这些无用的事情。
“老师,您饿不饿啊,我这里还有早上阿翁带回来的炙肉。”臧衍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李左车的沉思。
“老师不饿,你自己快吃了吧,已经到了暖春,林中已经不乏猎物了。”李左车笑着摸了摸臧衍的头。
臧衍嘿嘿憨笑了一下“老师,我们是去哪儿啊?”
“一个好地方。”李左车脑中想起李倓给他形容的孤竹国,一时间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因为他也在怀疑,世界上真的有那种神仙地?
“好地方?”臧衍眨了眨眼睛“有蓟城那么好嘛?”
蓟城,是臧衍记忆中最好的地方了。
“应该吧,老师也不知道。”李左车仰头看着还没有长出嫩芽的林中树枝,轻叹道。
“哦,其实寨子就挺好的,等到今年水退了,也许能够多出十几亩耕地,只要不下暴雨,粮食收成应该还可以,不至于像今年这样冻死这么多人。”臧衍像是个小大人般嘀咕道“贸然离开山寨,还是有点危险,杏儿她娘还在生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
李左车转头看着臧衍脏兮兮的小脸满脸担忧的样子,忍俊不禁的揉了揉他的头“老师的族兄已经派人去求援了,咱们只需要走到下一个接应点就可以了,不必过忧,你不是说昨夜担心了你阿翁一夜未眠嘛?睡一会儿吧。”
“老师,我们去的好地方,不用打仗吧。”臧衍突然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紧迫。
“这个问题,老师也不知道。”李左车愣了下,叹了口气“去睡吧。”
臧衍乖巧的点点头,缩回马车的裘袍中,往嘴里塞了一块烤肉,不嚼碎这么含着,就能止饿。
李左车看着不远处精甲利刃的若木军,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如此雄兵,不打仗,可惜了。
这是一抹春意的绿色闯入眼帘,让李左车瞳孔微颤,转头又看了看随队迁徙疲惫不堪的人流,嘴角扬起一抹怪异的弧度。
真的开春了啊。
。。。。。。。。。。。。。
钉着马蹄铁的马蹄,将一株刚刚冒出芽尖的野草踩入泥土当中,同时也带起了一阵烟尘。
入眼是一片让人胆寒的白骨之地,十几头灰狼撕扯着整个部落上的残尸体,布满兽齿的人骨散落了一地,但是地上却没有丝毫血迹,空气中也没有太过浓重的血腥气息。
察觉到有生人入侵,进食的灰狼纷纷抬起头,看着在阳光下折射刺眼光芒的钢铁巨兽,龇着牙低声咆哮。
“咻!”
“咻!”
“咻!”
十数声利箭破空声响起,射穿了还在咆哮的灰狼头颅,不等它们发出一声哀鸣,就被钉入了地下,血水与脑浆崩裂成泉。
王离推开面见,脸上无悲无喜,已经麻木了。
因为这已经是沿途遇见的第三十几个部落了,全都如此凄惨。
“让人去搜查一下部落,还有没有人活着。”王离转头看着同样一脸麻木的慕容竭。
刚开始的时候,慕容竭还会痛哭大骂,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波动了,甚至还想离开。
将手中的大纛牙旗,插入地下,慕容竭翻身下马,吹响一种特殊的牛角号,在身后的破虏大军中,窜出一群赤着脚穿着兽袍披头撒发的东胡人,不需要慕容竭指挥,就轻车熟路的冲进部落,视满地族人的白骨于无物,率先奔向灰狼,将灰狼尸体都堆积好以后,再开始收拢地上的尸骨,也在毡房草屋,以及后面山洞中搜寻活人的踪迹。
这些东胡人都是这一路上收拢的幸存者,从这些人面对族人的冷漠态度,就能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这个冬天的。
王离下令暂时休整,破虏军开始砍柴生活煮粥,他们宁可吃粥冲黄豆粉,也不愿意吃这片林中的任何兽肉,谁知道这林中的野兽,到底吃了多少人。
“将军,我们快到乌桓山了,再往前,就是东胡南帐了。”慕容竭蹲在火堆边说道。
“东胡南帐,有活人嘛?”王离瞥了眼慕容竭。
“南帐一定有人。”慕容竭满脸悲痛的叹息道“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南帐这么近的几个大型部落,全都覆灭于雪魔之手。”
“雪魔?”王离轻笑道“再说一遍,你的这些族人是被谁覆灭的?”
慕容竭沉默不语。
“一路上两千多里,中大型部落三十七处,生存者只有一千三百六十多人,还都是青壮,墨丁统计过,死亡的妇孺有三万多人以上,不算小型散部。”王离冷笑道。
“都是被饿死的。”慕容竭满脸痛苦“但这就是战争的代价。”
“所以不要将其归罪于雪魔。”王离笑道。
“那样如何让东胡南帐归降?”慕容竭摇头说道。
王离眨了眨眼,盛了一碗黄豆汤给慕容竭“我已经喝够了黄豆汤,想要回去尝尝他说的清蒸田鸡。”
慕容竭接过黄豆汤,用力的点点头“将这两千多人给我,我带他们去南帐。”
“再给你十石军粮。”王离点点头“我绕过南帐,先往鲜卑山去找李信,顺便看看有没有驼鹿群。”
“大帝交代过,一定要注意沼泽和山地肃慎人。”慕容竭沉声道。
“放心吧,你在南帐,保命为主。”王离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趁着我还没有走,还有什么需要的?”
“足够了,再多,反而是累赘。”慕容竭起身躬身道“属下祝将军,一马平川。”
王离微微挑眉,从马背上把自己的骑枪扔给他“你也是,希望等我到南帐时,迎接我的不是东胡的长枪石弓。”
慕容竭闻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所有人上马,北进!”王离没有看他,翻身上马抽出地上的大纛,然后一马绝尘的向着北方奔去。
六千铁蹄齐奔踏得整片大地都在颤抖,正在处理尸骨的东胡人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慕容竭看着火堆上还在沸腾的水,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冽。
等到王离大军的尾旗也消失在视线中,慕容竭从地上爬起来,阴沉着脸用马鞭抽起身边的东胡男子大吼道!“给我将这片诅咒之地焚灭,用神火祭祀族人的亡灵!
祈祷下一次的雪魔远离我们!
将那些狼神子嗣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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