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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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鹦鹉-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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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他不再叹气的时候,地上所有的尸体都已一个个飞到木头车上堆栈起来。
  然后他就将木头车推向那边巷口。
  车上堆栈着七具尸体已有好几百斤,他却一点也不显得吃力,一派轻轻松松的模样,就像推着辆空车子。
  七杀手的其余两具尸体果然就放在那边的巷子里面,巷子旁边,一下一上,一横一直,下面那具尸体的头已几乎一半浸在沟里的积水中。
  尸休面上的黑贴已被三爷那两个杀手取走,昏黄的灯光照上去仍是青青白白。
  死人的面色据讲大都这样。
  老蛔虫看在眼内,又叹一口气。
  巷子实在够狭窄,两个尸体那样子一躺,已没有他用脚的余地。
  他只有用手。
  好在他的身子如虾米一样,根本不必再弓腰,那只手一伸,就已能够将地上的尸体抓起来。
  他抓起了第一个尸体的胸襟,手指不觉亦碰在尸体胸前的肌肉之上。
  尸体的肌肉已发冷,一种难言的寒气从他的指尖透入。
  在他的心底深处,立时亦有一股寒意相应冒起。
  他打了一个寒噤,手一挥,将那具尸体从地上拉起,摔往停在巷口的木头车去。
  上面那个尸体从地上飞起,下面那个尸体竟亦同时从地上飞起来。
  灯光剎那照亮了这个尸体的脸庞。
  武三爷!这个尸体竟是武三爷。
  武三爷一飞起就一拳打在老蛔虫的心胸之上。
  这一拳老蛔虫已不能躲避。
  他一生小心谨慎,经过方才的偷袭,本就已更加谨慎小心,可是这下子,仍不能躲避过去。
  上面压着一具尸体,半个头已浸在沟水之中的尸体,竟会是一个活人,这实在出他意料之外。
  武三爷身手之灵活,出拳之狠厉,更是他意料之外。
  “克勒”一下,骨头碎裂声响,他的心胸猛凹了下去,他的整个身子却飞了起来,飞出了巷外。
  武三爷几乎同时掠出巷外,手一掠头上湿发,冷冷的盯着老蛔虫,冷冷的道:“我换过尸体的衣服,那样子躺在巷内,你是否还能看得出来?”
  那根本就是废话。
  如果还能看得出来,老蛔虫又怎会让那一拳打上心胸?
  老蛔虫亦瞪着武三爷,动也不动,猛一下咳嗽,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
  血中一片片的小血块。
  武三爷那一拳非独打凹了他的心胸,更已打碎了他的内脏。
  他伸手一擦嘴角血渍,突然道:“你练的是铁沙掌功还是百步神拳?”
  武三爷道:“百步神拳。”
  老蛔虫道:“你是个少林弟子?”
  武三爷道:“百步神拳据我所知是少林一百零八种武功之中前二十种之一种,你以为外派弟子就没有机会学得到?”
  老蛔虫摇头,道:“据我所知连俗家弟子都没有机会,莫非你还是个少林和尚?”
  武三爷道:“十年前是的。”
  老蛔虫道:“你做和尚做了多少年?”
  武三爷沉吟着道:“我本来是个大盗,二十三岁那一年被一个少林高僧点化,入了少林寺,十年前我是三十三岁。”
  老蛔虫冷笑道:“当年你真的被那个少林高僧点化了?”
  “假的。”武三爷叹一口气:“我当年因为武功不好,做案遇上较强的对手,很多时就给打得落荒而逃,实在很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的再练上几年武功,少林寺对我来说就最适合不过。”他又叹一口气道:“只可惜少林寺的武功太复杂,我本来只打算练三五年就还俗去了,谁知道这一练不知不觉竟练了我二十年。”
  老蛔虫道:“你专心练武,又做了二十年的和尚,在少林寺的地位相信已不低?”
  武三爷道:“的确已不低了,换了第二个人,一定不肯放弃那个地位,我虽然不在乎,却不想再练下去。”
  老蛔虫:“为什么不再练下去?”
  武三爷道:“我不想做六根清净的老和尚。”
  老蛔虫道:“你就算再多练十年,也不算老。”
  武三爷笑笑道:“就算我的样子还不老,浑身也充满气力,有样东西如果再不拿出来用一下,再搁十年只怕就不能再用的了。”
  老蛔虫忍不住大笑道:“你那二十年和尚到底是怎样做的?”
  他不笑还好,一笑血又从口内溢出,面上的肌肉一下抽搐,那条腰弯得更厉害。
  武三爷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老蛔虫勉强忍住笑,道:“于是你就偷出少林寺?”武三爷道:“以我当时的身份,随便找一个理由,都可以打从正门大摇大摆的下山。”
  老蛔虫好象很感兴趣,只问道:“下山之后第一件事你要做的是什么事?”
  武三爷道:“一个穷和尚还俗,第一样最需要的东西你又知道是什么?”
  老蛔虫道:“钱!”
  武三爷笑笑点头,道:“所以我夤夜劫了几户人家,一来充实一下自己的腰包,二来也乘便找套象样的帽子衣服。”他又笑,这一次笑得有些暧昧道:“然后你可知我跑去什么地方?”
  老蛔虫道:“酒楼!”
  武三爷道:“酒楼跟和尚井没有多大的缘份,我去的地方一定能够找到一些与和尚很有缘份的人。”
  老蛔虫听不明白。武三爷笑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却有一类人,做一日钟,撞一日和尚,你可知那一类人是什么人?”
  “妓女!”老蛔虫叹一口气,“你跑到妓院去了?”
  “原来你也是个聪明人。”武三爷捧腹大笑。
  老蛔虫却笑不出来,一张脸已如白纸。
  武三爷大笑着道:“我一共要了两个妓女,她们本来都奇怪我怎能够应付两个人,可是到我脱下了衣服帽子,她们就完全不奇怪了。因为在她们的面前除了一个小和尚之外,还出现了一个大和尚。”
  这句话出口,武三爷已笑弯了腰。
  老蛔虫的腰却反而直了,整个身子标枪一样飞向武三爷。
  人未到,手已到,一只手斜切武三爷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捏向武三爷身上的小和尚。
  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手,只要一只手落在武三爷的身上,武三爷便死定了。
  在目前这种情景来看,武三爷分明得意忘形,老蛔虫应该可以得手。
  谁知道他的双手还未落下,武三爷笑弯了的腰猛可一扭,整个人变了滚地葫芦,左脚贴地,右脚借力一蹬。
  噗一声,老蛔虫正往下扑落的身子便转了起来。
  一声怪叫惊破长空,他的人,最少飞高三丈。
  武三爷旋即从地上跃起身子。
  他的面上已没有笑容,冷冷地盯着老蛔虫半空摔下,冷冷地道:“那一拳不能使你闭上嘴巴,这一脚总该可以的了。”
  老蛔虫烂泥一样摔在地上,动也不一动,声也不吭一声。
  武三爷那一脚非独已可以要他闭嘴,连那半条人命都蹬掉。
  那一脚也正蹬在他的命根子之上。
  武三爷却似乎当他还活着,又道:“做到第十年少林和尚,我已经懂得分心二用,以你经验的老到,怎么竟会看不出我一面跟你说笑,一面已准备给你一脚?”
  死人又岂会回答?老蛔虫人已死了,一双眼仍睁得老大,像死得并不甘心。
  这条老蛔虫并未能进入武三爷深沉的城府之中。
  在武三爷的老谋深算之下,终于给那一拳那一脚打散了。
  武三爷就只是说了那些话,倏地一纵身,跃上巷子旁边的一间屋子。
  随后是一抱衣服,一顶竹笠,一件蓑衣,都是他换下来的东西。
  他并没有换回原来那一身装束,跳回地上后脚一挑,亦将老蛔虫的尸体挑到那些尸体的上面,再将那些衣服往上面一丢,竟就推着那一辆车子穿过长街,转入那边的一条巷子。
  那并不是去乱葬岗的道路,他要将这一车尸体推到什么地方去?
  长夜已尽,晓露凄迷。
  辘辘车声去后,天地间又是一片静寂。
  清晨。
  在妓院来说,清晨就等于深夜,偌大的一个鹦鹉楼似乎只有一个人起来。
  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睡觉。
  他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没有门,漆黑的门户早已碎裂在地上。
  这个房间当然就是宋妈妈那间魔室。
  现在从魔室出来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王风。
  除了这个不怕死的小子,有谁还有这个胆量?
  王风的面色并不好,本已死灰的脸庞更添上一抹惊悸。
  他扶着楼外的栏干,一副要呕吐的样子,却没有呕出来,这连他都觉得奇怪。
  魔室又有了灯光。
  王风燃起的灯光。
  借着那灯光,王风已将整间魔室仔细的搜查一遍,一针穿透三只蝙蝠,零落的尸体……妖异的恶臭,刺鼻的血腥,碎裂的第十三只血奴,粪便、尿液、脓血、月经、眼泪、混合面粉做成的魔饼……
  魔室中所有的东西都无不透着恐怖。
  他简直就像是走在地狱中。
  找遍了整个地方,甚至连九子鬼母的雕像他都已倒转,却并无发现。
  他退了出去。
  院子里朝雾迷蒙,凋落的花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知何时雨又已落下。
  如丝的细雨在秋风中飘飞。
  秋风秋雨愁煞人。
  这种天气里最好就是睡觉。
  王风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走向血奴的房间。
  里面有三丈宽的大床,舒适的大床,就不知他敢不敢睡下去。
  棺材仍在那边墙下,空棺材,僵尸仍没有回窝。
  王风走过去,看一眼又走回来,将门窗掩上,然后一纵身跳到那张床上。
  他居然就在那张床上睡觉。
  门被敲开的时候,已又是正午。
  敲门的是两个十五七岁的小姑娘,送来了饭菜。
  她们看见房中只有王风一个人,都觉得非常苟怪,却都没有问。
  在妓院里混日子的人大都识相。
  她们放下饭菜,将门掩上,赶紧离开。
  王风当然不会叫她们把饭菜带走,他饿得已要发疯。
  他张开喉咙,就像是将饭菜倒下去。
  这顿饭下肚,他又是精力充沛,很想到外面走动一下。
  他过去,拉开门,一只手霍地从外面伸人,几乎落在他的肚子上。
  纤纤素手,食中两指勾起。
  血奴要挖人眼珠之时,手就是那个样子。
  这只手的主人却不是血奴,是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王风只是一怔,小姑娘差点没给他吓死。
  她刚要叩门,门突然打开,眼前出现了恶鬼一样的一个人,不吃惊才怪。
  王风一身泥污,披头散发,面色死人一样,也的确像个恶鬼。
  他似乎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一面惊惶之色,展开那笑脸,温声道:“你找谁?”小姑娘喘一口气,拍拍胸口道:“你原来是一个人。”
  王风道:“所以你不必惊慌。”
  小姑娘的面色仍未回复正常,颤声道:“玉风也就是你?”
  王风笑道:“如假包换。”
  小姑娘不禁亦噗哧一笑,道:“有人叫我来找你。”
  王风道:“谁?”
  小姑娘道:“甘老头。”
  王风一愕道:“甘老头又是什么人?”
  小姑娘诧声道:“是个铁匠,你不认识他?”
  王风道:“不认识。”
  小姑娘道:“这可就怪了!”
  王风道:“有什么奇怪?”
  小姑娘道:“方才他拿来一包东西,叫我交给你,说是你叫他打造的。”
  王风一愕,忽然道:“我的确有东西拜托一个朋友找个铁匠打造,莫非他将那件事交给甘老头了。”
  小姑娘道:“我们这里只有甘老头一个铁匠。”
  王风恍然道:“哦?大概他又在忙着,索性叫甘老头直接拿来给我,东西在哪里?”
  东西就在小姑娘手上。
  是一个扁平的小铁盒,开口焊上小小的焊药。
  王风接在手中,转回房内。
  小姑娘也没有再说什么,自行离开。
  王风一转身,面色就由恍然变做愕然。
  他在这里根本没有朋友,也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找铁匠打造,只是不想那个小姑娘再起疑心。
  这个铁盒子显然是送给他的。
  他绝不相信鹦鹉楼这里还有第二个王风。
  到底是别人的主意还是甘老头自己的主意?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他拿起盒子摇了摇。
  叮当的一声从盒于里传出。
  他想想,将盒子放在桌上,抽出腰间的短剑,挑开盒口上的焊药,然后将开口对着墙壁扳开,那即使盒子里还藏有毒药暗器也没有关系,然而盒子打开后,只有大小两柄青铜钥匙,放在一团棉花夕卜钥匙上结着铜锈,无论怎样看来都不是新近打造的。
  王风傻了眼。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拿起钥匙,取出棉花,盒底下赫然放着一张白纸。
  那是一张地图,简简单单画着一个庄院。
  墨画的地图,上面却有两个大红色交叉,一个在转墙旁边,一个却是在一座小楼之上,旁边还有两个字──血奴。
  这莫非是血奴着人送来的东西?
  地图上的庄院也许就是李大娘的庄院,那座小楼也许就是血奴居住的地方。
  两个红色的交叉,也许就是两柄匙孔的所在。
  血奴是要他到那里去找她?
  王风实在难以相信。
  到了那里并不难见到李大娘。
  为了阻止他见李大娘,血奴已两次要挖掉他的眼珠,方才的一次还加上一脚。
  如果不是血奴又是谁?
  王风决定走一趟。
  “李大娘的庄院在哪里?”“不知道。”
  王风在街上问了十多二十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李大娘的庄院在这个地方竞不如鹦鹉楼惹人注目?王风不相信。
  转过一个弯,他再问。这一次,他是问一个小孩子。初生之犊不畏虎,那个小孩子甚至将他带到庄院的门前。
  这个庄院赫然就是那张纸上描画的庄院。漆黑的大门紧闭,两边是三丈高墙,墙上倒插着锋刀。门外没有人,门里亦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整个庄院沉浸在一种莫名的神秘阴森之中。
  王风没有在庄院门前逗留,他绕着庄院一路走去。庄院占地极广,完全独立,周围并没有接连房屋,树都没有一棵,却横跨一条溪流。溪流之上亦是高墙,出入口都装上铁栅。庄院的后面还有一道门,铁门。
  铁门上有一个匙孔。王风手握着两柄钥匙,实在想走上前去试试。铁门后可能还装有铁闩,那两把钥匙可能与这道铁门完全没有关系。凭这样进去的话,他极有可能被人当做个贼,如果给血奴知道,一定又走来挖他眼珠。现在绝不是时候。
  他绕过铁门,向旁边的一条小巷走去。走出了这条小巷之后,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甘老头。这两把钥匙虽不是甘老头打造,开口的焊药总该是甘老头弄上去的,最低限度可以告诉他,那是什么人交托做的事情。要问甘老头的店子比李大娘的庄院容易得多了。他随随便便地找个人一问,就问了出来。
  那是间小小的铁铺,墙壁已被火熏黑。一个小孩子正在拉着风糟。炉火熊熊地飞扬,站在那前面的一个老头儿似乎已被烤干。他赤裸着上身,肋骨根根可数,那张脸亦是干尸一样,灰白的须发卷卷曲曲,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经年累月伴着火炉,被火烘成这样。他一只手拿着铁锤,另一只手拿着火钳,正在打着一柄菜刀。王风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甘老头。”
  甘老头仿如未觉,锤子往刀上继续捶了几下,举起头来望一眼,转回去,又举起铁锤捶下。
  铁匠的耳朵据讲大都不怎样灵敏。
  王风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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