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不语。
柳卿云继续道:“皇上担忧长公主安危,臣亦是如此,只是苏太傅这等老臣必然比皇上更加为江山社稷着想,其忠心可鉴。”
皇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思附一番,伸手搀扶起苏文谦,语气放缓道:“是朕方才心切,还望太傅见谅。太傅之心,朕从未有疑。”
“谢皇上不怪之恩。”苏文谦起身。
“柳爱卿劝慰有功,也起来罢。”
“谢皇上。”
苏文谦又道:“臣谏言便不曾怕死,这便再多叨唠一句,这也是身为太傅应尽之责。皇上宅心仁厚,如此心切长公主安危,自然是我王朝之幸。可皇上若是能再沉稳些,多思虑其中孰重孰轻,老臣便能心安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傅教训的是,朕受教了。日后定当如太傅所言,不能辜负了父皇打下的江山。”顿了顿,接着道,“便议到此,朕再给你们一日时间,明日早朝朕要知道结果如何。”
“臣等告退。”
两人出了乾坤宫,苏文谦笑意甚浓的望着柳卿云。柳卿云不明所以,道:“大人如何看着我,可是今日我说错了甚?”
“不。你说的很好。”苏文谦长叹了口气,“若是皇上能有你这份长进,我等也可颐享天年了。”
柳卿云心中暗惊,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人何处此言,皇上不过年轻气盛,再多些时日定然有明君之相。”
苏文谦又是叹息一声,摇摇头:“不说这些了,今日便去堂夙阁罢。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柳卿云回府时天色已暗,宫里宣的急,身边也没带个人。苏凡烟不知她何时归,便把桌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爷回来了。”
正当苏凡烟盯着桌上的饭菜出神时,小莲从门外欢快的跑来道。苏凡烟立即起身,刚想迎出去,又转头对小莲道:“把这些饭菜再热一遍。”
小莲苦着脸道:“主子再热,味儿都过了。”
苏凡烟看了她一眼,笑道:“让你去就去,总好过吃冷饭。”
柳卿云神情略显疲惫,刚回来就坐着不愿动,见苏凡烟过来,拉了她的手过来蹭蹭,抬头道:“怎么这般凉?虽过了春,但这时节尚未暖,难道那些愚蠢的下人就撤了地龙?”
苏凡烟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老是不问缘由就这般护短,指尖点着她的眉峰道:“只不过来的路上吹了些风,府里的下人哪个敢拂逆你的。”
柳卿云捧着她的手,口中哈气,又搓了搓,皱着眉头道:“改日得许先生给你开几副暖身的方子调理调理,平日里不注意,老了要害了风寒之症。”
苏凡烟眉头轻挑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好看,笑道:“爷何时如此细心了起来?”
柳卿云讪讪一笑:“我何时不细心?”
见她不愿说,苏凡烟便也不追问,转了话头道:“爷可曾吃过了?”
柳卿云仰头望着她,见她神情必是等着她的。但方才在堂夙阁,苏文谦聊的兴起,也不好拂了意,便吃便聊才耽搁到了此时。
“你那爹爹可真是能说,说便说罢也不给口饭吃,为夫如今还饿着呢。”
两人就着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吃的也欢快,饭罢。柳卿云早察觉到苏凡烟一直望着她,便道:“今日累着了,就不去别苑了。禄笙。”
“小的在。”
“你代我去别苑捎个话,就说今日夜了,改日再去。”
两人洗漱完上了床,苏凡烟待柳卿云躺下才道:“爷可是在躲?”
“胡说!”柳卿云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我躲她作甚!”
“烟儿可没说躲谁,爷为何……”苏凡烟眯着眼看着柳卿云,就见她的脸颊慢慢泛起微红,自知在说下去这小爷的脸面又要挂不住了,便道:“是烟儿越了规矩,本不该多事,爷莫怪罪。”
柳卿云转头望着她,心中沉淀,抱着苏凡烟一同躺下,在耳边轻道:“睡吧。”
第二日一早,柳卿云便侯在了宫门。
一顶官轿落在跟前,苏文谦探身而出,两人互相招呼两句,便一同往朝堂而去。柳卿云低声道:“大人有情况。”
苏文谦望了她一眼,柳卿云继续道:“今日卯时荆州飞鸽传书,说是前几日不就发现了单亲王踪迹,却在昨日不见踪影。”
苏文谦脚步一顿,声音有些微颤:“他还活着?”
柳卿云点了点头。苏文谦思量片刻道:“此事暂不上报,今日朝堂只说长公主一事便可。”
“小侄知道。”
百官跪拜,高呼万岁,皇帝坐定,福德安朗声:“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苏文谦出列:“老臣有奏。”
“太傅请讲。”皇帝眼中一亮。
“北疆突厥屡次进犯,致使契丹七公主段昆仑有机可趁,竟以长公主为要挟。老臣以为,应立即出兵镇压。况近日多有疆边奏章均是那突厥欺压我边境百姓之罪,望皇上早作定夺。”
皇帝还未开口。
朝臣中走出一人,乃是兵部尚书渊宏志,他道:“臣以为不可,正如太傅大人所言,契丹七公主以我朝长公主为要挟,若是此刻出兵北疆,谁知那段昆仑会不会趁机发难。到时我王朝将会负面受敌。皇上此举万万不可。”
“渊爱卿所言有理,太傅大人以为如何?”皇帝知太傅稳如泰山,定时商讨出了对策。
“渊大人自是言之有理,但老臣昨日以说过,段昆仑不过是想娶长公主殿下,只要答应了她是断不会在此刻发兵。”苏文谦顿了顿继续道:“三月之后便是皇上生辰,即时各国来庆,到时便可一举救下长公主。既然踏入了王朝国土,哪能容她来去自由。”
渊宏志一惊:“太傅大人此言可是要扣留段昆仑?那可使不得。”
“渊大人此言差矣。”柳卿云跨出一步,朝皇帝一拜,“我泱泱大国,岂会怕了她契丹小国?难不成为了求和,渊大人宁可助长她人威风辱我国志气?”
“臣不敢!可……”
皇帝手一挥,不愿再听,便问柳卿云:“柳将军既如此志气,可是有何良策?”
柳卿云撩起下摆,跪地道:“臣柳卿云,三月之内定安抚北疆!以示我国武德!”
“好!”
皇帝话音未落,太和殿口出现一道声音,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柳将军若是拿不下,又如何!”
众人回头望去,均是吃了一惊。
柳卿云定定的看着来人,回头对望上同样掩饰不住吃惊的苏文谦。二人心中都在暗腹,此人为何这时出现在这里?
皇帝眸子先是一亮,随后暗淡下来,声音波澜不惊。
“皇兄何时入的京,朕怎的没有听说?”
单叶庭哈哈一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到殿下,对皇帝拜道:“微臣来迟,为给皇上分忧,请皇上降罪。”
说罢,抬眼不经意的看了柳卿云一眼,神情满是傲然。
第一百五十五章 蓄意而谋()
“皇兄方才所说是何意?”皇帝微微眯起眼。
单叶庭不吭不卑起身回道:“回皇上,微臣的意思很明确,若是三月之内柳将军未能平定北疆又该如何?当真把皇姐嫁于那段昆仑?”他返身看着柳卿云道:“臣听闻将军身手了得,且不日前收服了荆州,可却改变不了从未上过战场的事实,敢问将军,真有把握三月之内平了那北疆突厥?以何为担保?”
一连串的发问,柳卿云思绪顿时慌乱,苏文谦不停的给她使眼色,这才使她稍稍平复下来,与单叶庭对峙而立。
柳卿云暗自提起一口气,缓了心神道:“为了保全护国府的名声,王朝的尊严,本将自当拼尽全力,试问这朝堂上,除了经验丰富的老将谁可与我一比。而此去北疆,必然是急行军,除了身手了得,年轻力胜的我又有谁能但此重任?”话锋一转,柳卿云微微一笑:“倒是世子,自单亲王失踪也便没了踪影,这些时日不知去了何处?”
“本世子?”单叶庭哈哈一笑,提起手中的包裹,眼中精芒一闪,“自然是去大义灭亲。”
这是众人在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物,单叶庭跪拜皇帝,托起手中事物,大声道:“微臣家中出此变故,是为不幸,微臣愿以此物将功抵过,望皇上宽恕!”
皇帝心中起疑:“呈上来。”
福德安慢慢解开手中包裹,众人几百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只听福德安失声尖叫,魂飞魄散的跌倒在一旁。而包中之物,沿着阶梯滚落到殿下,叫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霎时间,整个太和殿静如死灰,皇帝更是看的瞪大了双眼。
那物却是——单亲王首级。
单叶庭只看了一眼便别过了脸,俯首拜道:“请皇上恕罪!”
柳卿云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怒道:“那小贼竟然满脸悲愤,我看他心底不知乐了多少回!什么大义灭亲,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我看那单叶庭比其父更加残暴!竟能手刃亲父!”
苏文谦在一侧默不作声的走着,他何尝不知单叶庭这是演了一出好戏,怕是今日朝堂上的众臣都知。可太医也验过了,那却是单亲王首级无误。纵然他弑父,可却名正言顺,反而让他成就个忠心为国的美誉。
待走到乾坤宫门前时,苏文谦才沉声说了句:“此人,留不得。”
皇帝闭眼,半依在榻上,揉着眉心,见二人来了挥了挥手:“二位爱卿就不必多礼了。”
“谢皇上。”
皇帝看着两人半响,沉默一阵,这才开口道:“此事二位可有何要说的?”
“这世子来的颇为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苏文谦道,“可叫人细细查查,这些时日他究竟去了何处,接触过何人。”
“朕有此意,现下该如何安置他?名义上他是朕的皇兄,虽单亲王谋反在先,他既能为了回朝堂做出弑父之举,必然是有所求的。”
苏文谦思附一阵,道:“单叶庭既是世子,又与皇上血脉相亲,便让他袭了父位,依旧封他为亲王。”
皇帝眼神一亮,挺身道:“好,就按太傅的意思办!”
柳卿云上前一步道:“北疆之事,臣明日朝堂之上依然鼎力自荐,届时还望皇上……”
“朕明白,今日就到此,二位先退下罢。朕,有些乏了。”
两人从乾坤宫出来,苏文谦叹了口气道:“那边已发来消息,最近突厥略显猖狂之势,只怕没那么容易,贤侄可得细细思量一番,究竟是打,还是和。”
柳卿云点了点头:“现下的处境,自然是以和为先,若是不成再打不迟,何况这几日阿□□公主那方该是有消息了。”
“贤侄啊。”苏文谦忽的止步,站在太和殿门前放眼而望,“老夫老了,朝廷之事兴许还能在撑一撑,之后的就都交由你了。莫要令我与你爷爷失望啊,这大王朝,不能毁于你我之手。”
柳卿云怔了怔,抱拳道:“卿云,明白。”
不出两日,皇帝的诏书就下了。即日起单叶庭继任单亲王之位,一切待遇如单亲王生前,赐长安城北府邸一座,良田万亩。
柳卿云从朝堂回来,还未踏入书房,禄笙便急忙跑了过来,神情有些慌张:“爷,单……单亲王来访。”
“他来作甚?”柳卿云眉峰一挑,眼珠一转,道:“你去把萧大哥叫来。”
“是。”
单叶庭指挥着小斯,往府里搬东西,柳卿云与萧尹对视一眼迎了上去,问道:“王爷这是何故?”
单叶庭转头笑盈盈道:“哦,柳将军,本王回来的匆忙,也不曾备什么厚礼,这些东西仅是送予妹妹的一番心意。将军照顾舍妹多日,应当重谢,本王改日定要备一份大礼送来。”
“这些东西都是给霍……娘娘送的?”柳卿云硬生生改了口,虽霍红颜嘱咐了府内人不许在称其为娘娘,但当着单亲王的面,规矩还是不能坏。
“正是,本王此次来就是来探望舍妹的,还请将军带路。”单叶庭抱拳道,满脸温和的模样。
柳卿云看的怒火中烧,叛变以来就不知所踪,现下倒才想来关心这个义妹,还真是一副家庭和睦相亲相爱的模样。却偏偏发作不得,只硬着头皮,笑道:“王爷有心了,若是本将有照顾不周还望王爷原谅则个。王爷这边请。”
三人往别苑去,柳卿云先遣了禄笙去通报。待到别苑口时,就见那一抹红色立在那。几人一番寒暄过后,柳卿云便告辞:“你二人兄妹许久未见,想必有些话要说,本将便不叨唠了。王爷,我在正厅候着。”
“有劳柳将军了。”单叶庭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两人出了别苑,萧尹回头道:“爷,可要派人盯着?”
柳卿云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红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信。
“我已听闻了,单亲王如今可谓风光潇洒。”两人朝苑内渡步而去,霍红颜淡淡道,目视前方。
单叶庭呵呵一笑:“妹妹见笑了,为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罢,笑意不减的望着霍红颜。
“呵呵,不得已?”霍红颜停下步子,转头望着单叶庭,嘴边的笑容越发寒冷,“你与父王从来都是不得已,之前因为不得已而逼我入宫,不得已逼我造反,不得已抛下我独自亡命天涯。如今……”她双眼微眯,寒光闪烁,“你不得已弑父继任。”
单叶庭的表情看不出变化,笑容不减:“妹妹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为兄带父王给妹妹赔个不是。他老人家已是黄泉路人,妹妹看在多年养育的份上便原谅了他罢。况且……”单叶庭神情一变,眼中精芒一闪,“若不是妹妹的身份,父王当年为何收留?这些年,难道妹妹这点都想不明白么?本王看来今日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话已至此,霍红颜转尔一笑:“红颜自然是懂得,否则今日也不会见兄长一面。”
“这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与我单家既有此缘分,便是逃,也逃不开这命运。”单叶庭笑容逐渐温和,话锋却似针针寒芒,刺在霍红颜心头。
“命运?”霍红颜笑道:“我记得曾经有个人说过,我信命,但不信运。”单叶庭一阵疑惑,刚要发问,便听霍红颜转了话头:“既然兄长如此煞费苦心的登门拜访,妹妹便洗耳恭听。”
一盏茶的时间,单叶庭便来了正厅。一进门,便谢道:“这些时日多亏了柳将军照顾舍妹,本王也知柳将军难处,此份恩情,本王却不敢忘。”
“王爷严重了。”柳卿云道,“娘娘与我有些交情,何况一个弱女子自打那之后便无依无靠,蒙皇上垂怜,本将只是进些绵薄之力罢了。”
“本王与舍妹商量过了,这几日便奏请皇上,让舍妹迁回亲王府。”单叶庭面似感激,话却如当头一击敲的柳卿云有些发懵。
半响才回过神来,扯着嘴角笑道:“这……如此甚好,既然王爷已回长安,能亲自照料自是再好不过。”
“本王告辞。”
待单叶庭一走,柳卿云便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茶几,怒不可歇:“好个单叶庭!一回来,倒是什么便宜都给他占尽了!谁人都知他心怀鬼胎,却偏偏道不言说不明!还只能由得他去!”
“小爷息怒。”萧尹劝慰道,“这霍红颜一走,未尝不是件好事。”
霍红颜常驻将军府终究不是良策,流言四起,早晚得闹出点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