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云算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但刚才强行压下的酒劲也上来了。当下顾不得,冲进一片林子蹲下身就吐了起来。
肚子里的酒水都倒的差不多,柳卿云才缓缓抬起头来,眼前一片金星飞舞。
“何人?”一个悦耳的女声从林子外传来。
柳卿云赶紧起身,这儿还是皇宫,她这偷偷摸摸的样子一不小心就会当成刺客之流。脑袋一阵眩晕,柳卿云赶紧扶住树干,嘴里道:“在下,在下柳卿云。”
“柳卿云?”那女子显然不认识她。
柳卿云脚步不稳的从林子里走出来,看也不看便躬身抱拳道:“在下护国将军之孙,柳卿云。”
霍红颜心头一震,眼前这人不就是那白衣少年?看脸色,显然是有些醉了。
“在此处作何?”霍红颜话刚出口,便自觉多问。
“啊?”柳卿云抬头,一脸的茫然,晕晕乎乎的看清来人时惊的酒劲醒了大半。立即又低下头道:“草民不知是娘娘,多有得罪,望娘娘恕罪。”
霍红颜微微蹙眉,不知为何她有些厌恶。霍红颜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常理来说她该是见惯了他人对她恭敬畏惧,可柳卿云此态就是让她厌恶。
“滚吧。”当下冷声道。
柳卿云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依旧是迷茫的抬头看着霍红颜,什么惊艳,什么绝世顿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听不懂?”霍红颜的脸色冰冷。
柳卿云这下彻底吓醒了,匆匆告辞转身就走。她今个儿就是触霉头,碰上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惹不起。柳卿云胡思乱想脚下不停,余光刚瞧见一个身影就撞上了。
苏凡烟护的在及时,怀中的蛊还是洒出一些汤汁来。定神望去,撞她的人正是她要找的人。
“慌慌张张这是要赶着去哪儿?”苏凡烟先出了声。
柳卿云这下撞的头又昏了些,看清面前人的才喘了口气,问道:“烟儿去哪儿了?你可逃的快,为夫差点就被灌个半死不活。”
苏凡烟见她不答反问,把蛊塞进柳卿云怀里,冷冷道:“灌死才好。”
柳卿云揭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凉香气迎面扑来,头脑瞬时清明了许多。这才知苏凡烟为她去弄了醒酒汤来,讪讪笑道:“死了,烟儿如何嫁?”
“不嫁。”
柳卿云刚张口,苏凡烟就打断她:“别说话,快些喝了。”
一口气喝完醒酒汤,柳卿云算是彻底恢复了。算算溜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两人便一起回了宴席。再次见到站在官员之间的霍红颜时,柳卿云眼神闪烁,随即就不再看向那边。
没多会儿,柳卿云烦了这场合,装着不胜酒力的模样与柳鹤童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苏凡烟出了宫。
马车上,苏凡烟几次想开口但都生生忍了下去。她总感觉先前撞上柳卿云时透着怪异,那模样倒不像是要去哪儿,更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路平坦到了宰相府,柳卿云送苏凡烟到府门口,见门童出来便告辞转身上了马车。车夫调转头,再次上路,柳卿云睁着双眼望着马车顶棚出神。
心中不自觉的浮出一个名字,霍红颜。
12第十一章 萧尹()
柳卿云整整宿醉了半日,待她招来婢女伺候着起床时已是末时。想她一身的内力,稍运的一个时辰功力便能将酒劲化了,但偏偏这女儿红似是她的克星,那劲头一上来就直想往舒适的床上倒。
好的最晚喝了苏凡烟的醒酒汤,不然怕是到晚饭都醒不得。
“爷爷可在府里?”柳卿云问她的贴身婢女水儿。
水儿手里替柳卿云梳着发髻,望着铜镜笑道:“在的,小爷今日可是睡的狠了。老爷日中时遣了管家过来,见小爷还睡着便没打扰。”
“哦?”柳卿云眉角微扬,“爷爷找我何事?”
水儿最后理了理银丝束带,神秘一笑,答道:“萧军师回来了。”
柳卿云眸子一亮,转身道:“现下在何处?”
水儿掩嘴偷笑:“正在后院与老爷喝茶叙旧呢。”
“快些带我去。”柳卿云急着要走,临门口时又转头苦笑道:“不了,水儿还是为我准备些吃食送来吧。”
水儿应了声,柳卿云又急急往后院赶去。
说起萧尹萧军师,那是柳卿云为数不多且打小就佩服的人。他比柳卿云年长十来岁,可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萧尹如柳卿云一般大时就已经跟着柳鹤童四处征战,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他聪明过人的头脑。
只是离了战场后,这份聪明在有心人看来却是一颗硬如精钢的绊脚石。老皇帝明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却不曾想害了这么个人才。明君总是惜才,于是老皇帝下了道旨,随便挑了个不轻不重的罪名便把萧尹发配了北疆。这一走,便是七年,也是从那时起,柳卿云变得顽劣不堪。
彼时她小,不知老皇帝用心良苦。此时,她却很是感激。
步入后院,柳卿云压下满心欢喜,端端正正的给萧尹行了个礼。这才落座道:“萧大哥若是再不回来,云儿可要杀到北疆去要人了。”
萧尹虽说二十有八,又在那气候干裂的北疆呆了七年,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风霜。倒是眼眸更加明亮有神,加上他相貌本就不差,手里持着画扇轻摆的模样比起长安城那些草包公子哥潇洒了不知多少。
“前些日子萧尹准备回长安时还听闻小爷近年来收敛了许多,怎地这一出口又变了样?”这话萧尹却是对柳鹤童说的。
柳鹤童放下茶杯哼了一声:“正好你回来了,给老夫好好训训她那劣根。免得进了宫又惹是生非。”
柳卿云知他俩在拿她打趣,一手放在石桌上撑着下巴翻白眼。心里却在想着水儿怎地如此慢,她那五脏庙早已饿的翻了天。
萧尹见她这副模样,嘴角露出笑容,温声道:“小爷还是这模样讨喜,在下看着就好似从未离开过。”
柳卿云听着乐了,搭着腔越说越高兴。水儿送上吃食时,柳卿云边吃才想起来问道:“萧大哥此次回来便不走了?”
“嗯。不走了。”萧尹从怀里掏出手帕替柳卿云擦去下巴上的酱汁。
萧尹是知道她女儿身的第二个人,也是最后一个人。自小便把柳卿云当做亲姐妹来看待,若说柳鹤童把她看做掌心宝,那萧尹便是那个把她宠上天的罪魁祸首。
柳卿云心中的大石落下,吃的更加无法无天。萧尹与柳鹤童聊着闲话,待到柳卿云吃完抹嘴,才谈起了正事。
水儿清干净了石桌上的盘子,萧尹揭起新烫的茶盖子悠悠的问道:“小爷下个月可是要进宫了?”
柳卿云从茶杯里抬起眼,答道:“正是。只是那初考过与不过便很难讲了。”
萧尹笑道:“听老将军言,小爷的师父灵机子乃是世外高人,想必小爷跟着学了五年,自不会差到哪儿去。”
柳卿云听着感觉味儿不对,心想萧尹何时开始喜欢拐着弯儿说话,便正色道:“萧大哥直言。”
萧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七年未见,这小爷的心思果真是变了不少。萧尹也不再绕圈,当真直言道:“小爷这几年倒真是长进了不少,提醒嘱咐之类在下便不啰嗦了。只请小爷记住一个字便好。”
柳卿云微微挑眉。
萧尹微微一笑:“忍。”
柳卿云皱眉,萧尹接着道:“此忍非彼忍,而是忍世间所不忍之事,苦世间所最苦之事。小爷可明白?”
除去练功这几年,柳卿云出生起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幼时是因萧尹服的住她。骄横的性子才未显现出来,萧尹发配北疆之后,那份傲性似是疯长了般冲天而出。“吃苦”“忍让”这等词就没出现过在柳卿云的身上。
萧尹料到她会想不明白,却没想柳卿云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道:“萧大哥,你看云儿还似从前吗?”
萧尹望了她一会儿,柳卿云的眼里清明,神情却有些微妙。说微妙,只因就连当年知她如自己的萧尹都有些看不明了。
半响,萧尹才垂眼低头道:“小爷真是一日如隔三秋,是萧尹多虑。”
柳卿云之前确实被那“忍世间所不忍之事”给震住了,只这几年许是习武的缘由,性子倒是渐渐沉稳了下来。纵然心中天翻地覆,她也能不露表面。若要真当遇上“不忍之事”她也不见得真能忍着性子,想到这柳卿云心中有虚,便道:“萧大哥所言在理,云儿自是年少气盛,应如萧大哥所嘱多磨些脾性才是。”
萧尹微微一愣,哈哈大笑:“小爷如此谦让,在下倒是有些不惯了。”
三人喝茶闲聊直到日落,柳卿云自打老头儿走后都未如此口舌畅快过。便邀了萧尹晚膳后继续畅谈。
书房内,水儿奉了茶便出了门口候着。
萧尹在案桌边随手拿起一张帖字,只见白纸上的字体虽正规证据,转峰尾笔间却隐隐透着锋芒。
“在下记得走时小爷的字还不曾如此,虽歪七倒八却走笔生风,如今却是半点见不得。”
柳卿云吹着茶梗笑道:“亏的萧大哥还记得,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想起。”
萧尹到这时才有些懂了柳卿云,脑中思绪流转,放下手中字帖走到柳卿云对面坐下,漫不经心的拨着茶水,忽地道:“小爷为将军府的这份心,就连在下也甚是佩服。”
柳卿云放下茶杯的手一顿,便听萧尹接着道:“今后怕是在下也猜不透小爷了。”
萧尹是何等人?当年在与突厥分部落新罗对战时,不费一兵一卒便硬生生让新罗主动投降。那时萧尹才十七八岁,而柳卿云不过是个五岁小儿。可如今小儿长成少年人,萧尹终有种自己已老的惘然。
与柳卿云闲聊间,特别是有关于她的言语萧尹每每都觉得这小爷一直在避重就轻,且不露痕迹。这般心思不若说同龄人,便是看似稳重的成年人也不定能做到。
柳卿云哑然失笑:“这是从何说起?”
萧尹料得柳卿云虽心思缜密,但毕竟年少,话锋忽的又转:“那便从苏小姐的婚事说起如何?”
柳卿云果然变了脸色,尴尬的喝茶掩饰,虚道:“好端端的说这事作甚?”
“小爷不愿说?那……”萧尹折扇打在掌心,悠悠道:“便说说当下那个倾国倾城的传奇皇妃罢。”
柳卿云惊的瞪圆了眼:“又关霍红颜何事?”
“哦?霍红颜?这名字倒有趣的紧。”萧尹全然不把直呼皇族名讳这等罪名放在眼里的模样,惊的柳卿云一愣一愣,忘了先唤的人可是她自己。
“她果真如传言一般绝色?”萧尹又问。
“萧大哥有兴趣?”柳卿云有些悔了,就不该邀他来。那喜欢刁难人的性子一点儿都不曾变。
正当柳卿云想着该如何糊弄过去时,萧尹起身舒展了下手臂,无味的道:“没兴趣。在下连日赶路有些乏了,这身子骨果真是老了。听闻小爷昨个似乎也喝多了些,便不叨唠了。小爷也好生歇息。”
这情势忽地几番急转直下,惹的萧尹走后柳卿云都有些懵神。睡下后,连着梦中都是霍红颜的舞姿。
13第十二章 初试之日()
初试定在了十一月末,正好再过一月便是新年。
柳卿云自打习武后什么暖炉裘衣大氅统统都叫下人收拾了起来,只是管家每到冬季都会去秀云庄订上两件。
那日管家到后院寻柳卿云,说是秀云庄新来了几张雪狐裘皮问柳卿云今年可否要多订几件大氅。
柳卿云想起萧尹刚回来一月,虽然长安比起北疆那边的气候暖和了不少,但下场大雪没些保暖的衣物还是不行。于是便道:“我就不用了,给萧大哥订上两件,哦,对了,把我前些年的也一起给萧大哥送去,让他看着喜好挑选吧。”
管家领了,正要走时柳卿云又叫住他道:“等等,你亲自选张最好的皮毛做件女式的,末了给苏小姐也送去一件。”
管家笑着应了,临走时还道:“小爷可算有心了。”
柳卿云苦笑着摸了摸茶几上的暖炉,这是她专命人准备的,为的就是苏凡烟来时用的上。
初试前一日,苏凡烟来了,身上穿着件雪白的大氅,头戴一抹鲜红的珊瑚簪。脸颊被寒风吹的绯红,但却平添了份美丽。
柳卿云从水儿手里接过刚烧起的暖炉塞进苏凡烟怀里,道:“今日这雪一直下不停,可别来一趟冻着了。”
苏凡烟去了些寒意,笑盈盈道:“小爷何时学会关心人了?”
柳卿云嘴角抽搐,苏凡烟这大半年对她倒是温和了许多。只偶尔总是有那么一两句叫人无可奈何的言语出来。
“这大氅可还算暖和?”柳卿云随她一同坐下,手中还细心的替她揭了新烫的茶盖。
“秀云庄的东西自然是好,烟儿知小爷用不着,但明日可是小爷重要的日子,注意些总是好的。”苏凡烟说着招来贴身婢女小莲。
那精致的食盒一摆上桌,柳卿云便知是从宝府楼出来的。长安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宝府楼,柳卿云也是自那次之后才知道其背后老板是宰相府,难怪苏凡烟的雪醉心来的那么容易。不过红遍长安城的绣庄秀云庄的老板是柳卿云这件事,苏凡烟也是在那件雪狐大氅送来之后知晓的。
秀云庄最早是在柳卿云的母亲手里经营的,仙逝过后因柳鹤童对经商之道完全不懂,便交给了管家打理。谁知秀云庄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近几年管家便交还给了柳卿云。比起由始到终都是由苏凡烟一手操办的宝府楼来说,这经商之道还是苏凡烟更胜一筹。
小莲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汤蛊,道:“小爷喝了这龙骨汤可要记着点儿,否则可对不起宝府楼那鸡飞狗跳了一日的厨房。”
阵阵香气飘出,柳卿云探头深吸了一口,边迫不及待的身手去拿边好奇道:“这是为何?”
“小莲!”苏凡烟面露羞涩,急急叫道。
小莲仿佛没听见,继续叨叨:“还不是主子吩咐,今日定要送过来给小爷。那龙骨寻常里不过就是猪骨,小爷这龙骨主子硬是在这大冷天的去命人抓了野生野长的野猪来,小爷可不知那畜生的性子多烈,待到熬出这一蛊汤出来宝府楼的厨子们都去了半条命。”
柳卿云嘴里含着浓汤楞了半响才停喉间咕噜一声,望着又羞又恼的苏凡烟道:“烟儿竟为我如此,当真是叫卿云惭愧。”
苏凡烟没料到柳卿云会说的如此坦然,反倒叫她更加羞恼,当下干脆垂头沉默。
柳卿云瞧出她异样,洋装咳了两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小莲道:“这丫头是谁?怎地从未见过?”
小莲立马抢了去答:“小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日小爷头次送主子回府时便是小莲在门口候着的。”
柳卿云想了想,仍旧没想起。却也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那清秀机灵的丫头是谁,不曾想便是小莲姑娘。”
小莲本想替主子多多责怪几句,见柳卿云如此,也不自觉气虚了下去。
“小爷总是如此话多,小心呛着。”苏凡烟淡淡道。
柳卿云这才收了声,讪讪一笑,安然喝完了汤。闲聊了没多会,萧尹便不请自来。之后他倒是与苏凡烟相谈甚欢,时不时道些柳卿云儿时的荒唐事迹,惹的苏凡烟笑声不断。不知不觉聊到了傍晚,苏凡烟自是告辞,萧尹却留了她晚膳。
一餐饭吃的气氛融洽,苏凡烟与萧尹闲聊间总时不时的望上柳卿云一眼。这点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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