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就是一些物流交通的信息,和记在卫辉和归德两地又开辟了新的物流线路,应该是搞定了当地的官绅和宗室。
另外就是前几个月宣布重收海事险保费之事,不仅在南京和苏松常一带引发轰动,更令杭州和湖州的商人为之激动不已。
湖州这边已经有相当多的商人在考虑合资买船或造船之事,江南曾经也是造船的最大的基地,郑和出海的那庞大的舰队和宝船都是在长江沿岸建造出来。由于郑和出海劳民伤财,从仁宣之后大明朝廷就不复造船出海,更有刘大夏将昔日的造船资料一火焚烧,简直是莫名其妙之至。
到隆万开海之后,江南的生丝和丝绸,还有大量的瓷器,茶叶都在开海禁之后大量出口,除了泉州港口外,江宁这边也开始贸易兴旺,不少商人开始集资或独资造船,虽在规模上还不能和闽粤两省相比,毕竟江宁苏州一带也成了海贸兴旺之所,大船也不在少数了。
和记开始卖海事险之后,出海开始成了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或者是最多小赔,不至于一场不慎就满盘皆输。一艘船连船资带货款最少十几万两,就算是巨富也沉不起一艘船,很多大士绅商家都是合股凑资买船造船,再凑钱办货。
一艘海船出去,再带一船货回来,一进一出就是半船的银子可赚,一趟平安回来就能回本,第二趟开始就是暴利。
投资两万银子,半年回本,下半年就能赚回两万。
前提当然就是海船平安无事的回来,然而在和记出现之前,海上最险恶的还不是台风带来的风暴,而是层出不穷的海盗。
海上的海船孤帆而行时反而是最安全的,一旦出现同伴,说是海商,其实商盗不分,前脚还能言笑不禁,转头就能反目成仇。
要紧的就是两艘船上是不是都有足够的守备力量,如果力量相当反而能平安无事,如果力量不对等,多半就会发生一场海上厮杀。
杀人越货,在海上太常见了,几乎每时每刻都会发生。
特别是风平浪静,而又不得不经过的航道之上最为危险。
在宋时,由于主要贸易和移民都是往南洋,在南沙群岛一带沉船着实多,那里风浪急,暗礁多,沉船在所难免。
到了明末的对外贸易,以往日本和吕宋为多,这两地的航道相对要安全的多,叫海船损失的主要原因就是海上的群盗。
和记出现之后,将群盗一扫而空,现在闽浙往吕宋和日本的航线无比安全,甚至往南洋各国也要安全许多。
这使江南一带的造船业如井喷一样的发展着,甚至很多大官绅商人们是捧着银子到处去买船,然而造船之事急不得,一艘海船从搭建龙骨到竖起桅杆和搭上甲板,最少都需要经历一年半以上的时间。
此前出海相对冒险,愿意行险一搏的多半是海商,士绅们最多投资一部份进去,赔或赚都无伤大雅。
自和记收海事险之后,出海的风险不仅杜绝了最大的威胁,连风浪造成的损失和记也照赔不误。
从概率学上来说,和记赔付的支出远小于大量收取海事险的收益,加上平安状的收入,海贸越旺盛,和记的收益就越多。
看的出来此点的人并不多,甚至有不少官绅嘲笑和记是冤大头,但并不妨碍他们争先恐后的去购买海事险和平安状。
方从哲从万历十一年中进士,为翰林,再为相国,一生在宫廷和内阁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阴谋诡计,和记的用心,旁人看不出,他自然是看的出来。只是和记的这种作法就是标准的阳谋,摆在明面上的利益,由不得你不来取。
而且和记虽然大赚特赚,也间接促进了江南闽浙对外贸易的大为发展,由此受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船场日夜赶工,那些东主当然要给造船的工人和匠师们涨工钱,工人们多赚了钱,自然会拿出来消费。
日常的百货业也由此发达,地方上也更加富裕。
很多无业之人,现在能轻松的找到工作,并且赚取不菲的工钱。
这都是和记这两年来给地方上带来的变化,哪怕是对和记有最深成见的人,也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而方从哲还在近期的和记商报上看到,现在江南闽浙的商人可以向和记订购海船,价格相当不菲,可是比起海贸的利润来,再贵的价格也可以接受。
况且也不止一人见过和记的海船,从天津到登莱,再到南京和泉州,和记的船队一直不停的北上和南下。
那些漂亮船身的帆船与泰西来船并无区别,论起稳当和水密舱的功能,可能不及福船。可是载货的数量和船身的速度,这些大帆船又是将福船和沙船远远甩在身后。
现在连方从哲也能分的清楚各种帆船,包括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大帆船,盖伦船,纵帆船,各种船只都明码标价,除了没有安装火炮之外,与和记本身的船只也没有任何的区别。
方从哲都不太理解,和记称雄海上,占据台湾的本钱就是那些大船,为了赚钱连这些大船也卖,岂不是将手中的利器与人?
倒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这些船只并没有装上火炮,船行虽速,却并没有自保之力,在和记的舰队之前,仍然不堪一击。
由此方从哲相当的感慨,和记做事真是汤水不漏,而且从来不想着自己吃干抹净,不给别人活路。
每一个举措,看似方便别人的同时,最大的获利者还是和记自己。
在给别人方便的同时,赚取最大利益的还是和记。
通过种种细节和观察,得到相当多的结论,已经使方从哲更无心出世再趟现在的浑水。
江山代有才人出,最少方从哲的感觉来说,现在大明想对付和记已经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在五六年前,和记刚发展的时候就痛下辣手,那时候和记可能会被重创。
现在和记已经在南北两边都已经扎下根来,并且南有台湾,北有草原,方从哲不觉得大明君臣还有什么机会。
还好现在都是各退一步,方从哲才稍稍放心,他感觉自己时日不多,身体越来越差,此前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可能会成为亡国之人,大明有再多不好,神宗皇帝当年怎么混蛋,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国家,他曾为翰林,为阁老,是掌握过最高权力的人,如果大明在他身前亡国,这种痛苦普通人是不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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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倡议()
待两个前任相国缓步进入府中,等候着的都是围拢过来。
小雪之下,几乎人人都披着华贵的大毛衣料的服饰,因为雪不大,倒也不必撑伞,二门外的庭院中落了薄薄一层积雪,众人披着各色披风站在雪中迎候两个退职的阁老,一见方从哲和朱国桢二人进来,便是纷纷见礼。
在场的都是湖州的官绅和名士,最少都有举人的底子,方从哲在湖州每天不过读书写字,闲暇时是游山玩水,偶尔也会下棋或钓鱼,或是赏玩古董,名士都精于此道,身边自是汇聚了不少此类的人才。
有个姓董的举人向方从哲笑道:“听说老相国去钓鱼了,近来钓鱼可不是什么好消遣,听说京师一带,钓鱼被番子捕拿的人可是不少。”
众人闻言都笑,京畿是天子脚下,厂卫不似当年那么嚣张,到底也不是江南这边,京师那里荒唐的事甚多,抓钓鱼人就是其中一桩。
这事十分古怪,也很荒唐,后来人们才知道是魏良卿指使的泄恨之举。
和记曾经攀附阉党,但攀附的成分很小,只是用贿赂开道,利用阉党与东林的争斗来替和记谋求更大的生存空间。
魏良卿却感觉受到了背叛,十分怨恨。
张瀚在新平堡钓鱼的事情传到京师之后,魏忠贤尚未怎样,魏良卿却大为愤怒,此时的京师城外尚有不少河流,船只能直接航行到广渠门下,每天都有不少人在河岸两边钓鱼,魏良卿指使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去河边抓人,逮着就是一通毒打,几天过后,河岸两边再不复昔日情形。
这事传到江南,无非就是阉党出丑的笑谈罢了。
方从哲也是莞尔一笑,朱国桢有些生气的道:“此辈也能执掌国家大政,我大明真是无人矣!”
“不谈这些。”方从哲回乡之后绝口不提政务,也是各党都对他放心的原因所在,他摆了摆手,笑道:“我们去花厅喝酒,前几天刚在花园里掘出一坛十几年的花雕,今天我们消缴了它去。”
浙人都爱喝黄酒,花雕是其中之一,而浙人又爱挖土藏酒,以十几年时间的为最佳。
方府是过百年的老宅,方家至京师之后老宅也并未放弃,后园藏酒应该是族人所藏,方从哲回家几年,藏酒也没有到年份。
众人闻言都是笑着应了,对这些官绅名士来说,国家之事无非就是消遣谈资,要紧之事是今天喝什么酒,拿什么菜来佐酒,陪宴何人,谈什么话,有无诗集,有没有什么值得一记的绝妙好词。
今日雅集,不仅有湖州名士,也有几个从杭州和绍兴过来的,其中最为佼佼者就是绍兴府人,却一直在杭州居住的张岱。
此人在后世有鼎鼎大名,在此时虽年未满三十,也已经是相当出名的文学之士,其少年时父祖就赞他为“今之江淹”,不管其经世致用之学如何,或是对明末的国之大事有没有什么贡献,仅从文学成就来说,晚明第一人是当之无愧的。
很多明人的小品文,生平记事,多半都有这样的一些事记下来,当时的名士,生活无忧,分心的事少,追求的就是精神层面的满足。
张岱的湖心亭记事则为最佳,起笔就是: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这样的天气之下,张岱带着小厮,披着毛皮衣裳,坐着小船,用炉火在舟中取暖,在湖心中看雪景。
天与云山水一色,上下一白。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其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
这样的闲趣雅致,才是当时士大夫和名士们的追求。
张岱以小品文出名,虽然一生没有大事业,只留下几篇文章,但在当时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名士。
方从哲的府邸,果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更不要说一起饮宴赏雪了。
待众人进了后园花厅,一池碧水已经看不到原本的颜色,四周树木亦是全白,天空还在洒落雪花,后园厅堂楼阁甚多,此时也掩映在一片洁白之下。
花厅内并没有如北方那样有地龙取暖,但四角和正中都摆着燃烧很旺的铜火盆,火红色的炭火轻轻炸响,散发热气,到了厅中就叫人感觉异常温暖。
花厅的窗子都是大开,叫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赏雪景,四周还有方府仆役站着,手持纸张和毛笔,墨也是研开,只要有人有了好词好句,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写下来。
“这位是张宗子。”方从哲老迈的身躯拉着身形高大,容貌俊秀的张岱,向着众人介绍道:“也是故人之后,大家也想必知道他的名声。”
“自是知道的。”一个湖州官绅捋须笑道:“西湖七月半,湖心亭看雪,老夫时令孙辈朗读,告诉他们,这才是文章!”
张岱闻言一笑,躬身一礼,却并没有说什么客套的话。
他家从高祖父起是进士,曾祖父是状元翰林,是方从哲翰林同辈,当时同在翰林院为官,所以方从哲说是故人之后。祖父是广西参谋,父亲未曾中进士,但也是举人,为鲁王府长史,一样也是官员。绍兴张府,世代为官,家族中人现在还有多人在朝在地方为官,举人秀才有数十人,这样的大家族无人敢于小视或去得罪,因为说不清什么时候又能出一个状元,或是进士翰林。
以张岱的身份,虽只是秀才,但也不必对眼前的这些官绅过于客气,只是以晚辈侍奉长辈的态度便可以了。
少顷之后仆役们端上几个锅子,用炭火于底,上置铜炉,锅中有雪白的高汤,配上口磨香菇之类,待锅水沸腾之后又倒入雪白的鱼片,不一会香味就弥漫开来。
再打开深埋了十余年的黄酒,酒香和菜香味夹杂起来,令得所有人食指大动。
“今日雅集。”方从哲举杯对众人道:“谈诗词,小品,谈佚闻,谈笑话,不得谈军国政务,违者算违酒令,要罚喝一大钟。”
众人皆无异议,在场的官绅多半是为官几任,致仕回乡,只管享福,对国事几乎没有太大的兴趣。
对名士们来说,则雅集赋诗是扬名之举,他们更没有理由反对。
只有黄宗羲先忍耐不住,站在桌前举起酒杯,自己满斟一杯,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在下不才,还是有些话想说给老相国和诸位听,扫兴怕是在所难免,先饮此杯道歉。”
众人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朱国桢微笑不语,方从哲面露无奈之色,说道:“黄太冲有话便请说吧。”
黄宗羲面光炯炯,朗声道:“昔天成卫指挥张瀚擅入草原,擅启边衅,以致兵祸连结。自古未闻有以横暴而成事者,今其虽一时占据草原,异日必致大乱。北虏蜂拥而至,受苦的还是我大明边民矣。不施仁德者而横暴者,不见昔日暴秦乎?”
众人面上都露出沉思之色,不过显然没有几个人被黄宗羲打动。
在场的都是老于宦途的顶尖人物,施政理事,还是管理军伍,凭仁德有什么用?黄宗羲满口仁德,似乎凭仁德能解决一切麻烦,这简直太过天真。
不过考虑到此人才十五六岁的年龄,也就不足为奇。
众人倒是没想到,几十年后,黄宗羲已经成了名满天下的大儒,当时天下鼎沸,众人都思抗击满清的大事,而黄宗羲对国政没有什么贡献,却总是夹缠不清,徒劳生事。
有人讥讽东林和复社一脉,于国事无有帮助,黄宗羲的回复是:夫筹边制寇之实着,在亲君子远小人而已。
其在具体事务上就是如此迂腐,几十年也未曾变过。
但其经历,性格,品德,还有后来的思想成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和其实际的能力并不相关。
方从哲点头道:“张瀚此子,朝廷会有处置,不知道黄太冲这么说,与我等这些乡野之人有什么相关?”
“其虽是名臣之后,却弃儒学而提倡什么商学。”黄宗羲神色郑重的道:“若叫此人成事,我大明不是亡国,而是亡天下。千年之下,圣人之言无非是一个仁字。而此人却讲的是一个利字。不管是契约还是律法,都是围绕着利字来行。这样下去,人心崩坏,华夏道统倾覆也是必然,此人危害,远在操、莽等权臣之上,今其为了掩饰行迹,自行回原籍新平堡居住。以我等之想,应该鼓动江南浙江的官绅与生员,联名上公揭,请朝廷对此人断然处置,绝不可以放跑了他。”
众人这才恍然,黄宗羲和朱国桢这么远跑过来当然不是为了今天的饮宴之事,而是为了鼓动众人一起上公揭抓捕张瀚。
一个须眉皆白的士绅摇头道:“朝廷对张瀚消灭北虏的事并未有什么封赏,张瀚此人又主动放掉兵权回新平堡,民间舆论甚好。我江南浙江一带虽对北方之事没有什么兴趣,但对此人有兴趣,私下里颂扬的人委实是不少。我等若行此事,恐怕立刻会使舆论沸然。老夫已经辞官多年,于朝政大事实无了解,这一次就不会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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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小长假带孩子出门玩,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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