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富眼圈一红,也是想起了刚到和记时的情形。他们一群脚夫是被张瀚带着人干趴下,后来投效过来,张瀚一视同仁,当时的和记还很弱小,很多地方压根不知道和记为何物,所有的车马行的路线都是张瀚凭着关系加银子,还有脚夫们的拳脚硬生生的打下来。
设车行物流站,开始设帐局,再开铁矿,和记用不到十年的时间不仅成了大明第一商行,更是成了破天荒的一统草原的汉人势力。
犹记得自己当时说但求一碗饱饭时张瀚大笑的样子,老实说当时王长富对这个东主虽然已经服气,但内心深处还并不觉得张瀚能领着他们做多大的事业……当时的张瀚下巴上都没长出胡须,一个白脸小子,二十不到的年龄,不过是父、祖不在世了,这才由得他当家。踢腾出一些基业出来,到底还是有父祖余荫,不能完全说是张瀚自己的能力。
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张瀚的能力不仅远超其父祖,甚至在已经读书多年,饱览史书的王长富,在过往的历史中也找不到一个能与张瀚比肩的人物。
只能说是英明天授,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王长富呐呐道:“还是属下格局太小……”
“这还是格局小?”张瀚笑道:“大明天下亿万生民,要是人人能吃一口饱饭,这志向还真是太大,我也不敢说一定能做好。”
这么对答几句,王长富心里的疙瘩小了很多,他这一年多来一直被外放排挤,游离在权力核心之外,有一个官校副校长的牌子加副政事官,算是对他早年投效的酬劳,除此之外就没有多少实权了。
现在看来,张瀚毕竟还是记得过往之事,对这个老伙计只是敲打,虽然未必还会再受重用,但毕竟将领们都已经在大战中经受了考验,王长富已经年过四十,鬓角满是白发,这是早年受苦之后的后遗症,再过几年就会精力衰颓,不要说张瀚未必放,就是王长富自己也没有多少心气去前线指挥大军作战了。
就现在这样也还是挺好,只要张瀚信任不失,自己在中枢的位子也就是稳的,将来也是勋臣中的一员,并且排名肯定会相当的靠前。
张瀚和王长富说了两句,自己开始专心吃混沌,杨秋和王勇对视一眼,杨秋先开口汇报在新平堡和外围的安排。
“新平堡我们安排了二十一个行动组,十三个情报组;在外围的诸堡,东到张家口,西到杀胡堡,南到灵丘,以大同府城为核心,还有左卫城,阳和城,我们共安排了九十一个情报小组。做到了千总以上和所有的有品级的文官都有人盯着……”
张瀚停了筷子,有些吃惊的道:“你们把全部人手都弄到大同这边来了?”
“宣府和京师蓟镇关门还是有一些人手留着。”杨秋道:“不过九成以上的人手都到大同这边来了,其中行动组人员在新平堡的最多。”
张瀚点了点头,并未反对。
这一次回新平堡不管怎样都算是一步险棋,是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军情司把大部份力量放在保护自己安全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每个行动组人手不一定,小规模刺杀行动三个人五个人就能行动,有的大规模刺杀行动象对努儿哈赤的那次,一百多人分三队,这就是大规模大编制的行动组。
当着众人杨秋没有说每个组的具体人数,但张瀚知道应该不低于二十人一组,也就是说军情司最少在新平堡就布置了近七百人,对总人数不超过两千人的军情司来说,其还要维持在辽西到宽甸和辽东各处的情报线,甚至包括一路南下到福建和台湾的情报线,能抽调出这么多的人手,足可证明杨秋是全力以赴。
甚至杨秋本人也在新平堡公然露面,也是拉一些关注在自己身上。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内外()
孙敬亭和李慎明还有孔敏行等和记大佬都留在草原上没有南下,张瀚身边最有地位的就是眼前这几个人,不仅杨秋出来拉仇恨,王长富和王勇等人也是在堡中公然出入,希望把关注的目光分一点在自己等人身上。
不过张瀚知道并无用处,他一回新平堡,不仅是堡中的各色人等,包括在阳和的宣大总督和大同的巡抚,地方的兵备道和远在京师的天启皇帝,包括那些阁臣显官,勋贵太监,甚至稍微消息灵通一些的官绅和百姓,都会把目光投注在新平堡这边,只会放在张瀚一个人身上。
“内情司安排了三百多人在堡里……”王勇道:“还有一部份人手也放在大同等处,希望能弥补军情司人手不足的空档。”
内情司是专门对内的,其实就是对内部监察为主,和军法司似乎有些权职重叠,但其实是分的很清楚。
“暂时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杨秋答道:“大人临行之前和回到堡中,到目前为止,朝廷那边并未派来宣旨人员,不管是文官,或是校尉,或是太监,我们在京师安排的人员不仅盯着朝堂之上,也有专人负责盯着京师到大同,从京师出来的人我们都尽量掌握其行踪,到了张家口就分的更细了,到新平堡这边和大同,几乎我们可以确定每个人的身份,并且做到对一些人进行更进一步的跟踪和情报分析。从目前来看,朝廷是放了一个王汝槐带着四百马步进新平堡,也是为了压制赖同心。阳和兵备用卢象升,上任之后立刻组建标营,原本的标营被革除了大半将士,还好卢象升不是那种行事没谱的人,革除下来的都叫各堡守备们给分流吃下来,没有给人闹事的机会。然后他又从各堡里叫守备们推举敢战的将士,将各处的人手重新汇集到阳和,他自己亲自选人……”
张瀚想了想自己脑海中对卢象升的印象,感觉到这个历史名人确实是有不凡之处。
虽然有权力和钱粮,能迅速的把局面打开,并且无畏人言和军伍哗变,行事刚毅果决的同时又考虑到尽可能的安抚人心,同时还把自己想做的事情给做好了,这人的能力确实是相当的强劲了。
“就算这样。”王长富点评道:“以大明边军的能耐,卢象升想练成一支指挥如意的精兵,没有半年到一年时间是断不能行的。”
“大同也在练兵。”杨秋接着道:“大同以巡抚洪承畴练标营兵为主,其次是总镇黄得功练其正兵营。由于钱粮充足,吃食和饷银都供的上,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三日一小操,五日一大操。职下去亲自看过,总兵正兵营和抚标营加起来近六千人,会操时声势不小,呐喊声整个大同都听的到。不少大同人说,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听到这样大的动静了。”
“好几十年?”张瀚放下碗,摇头笑道:“四十年前隆万之际,大同总兵是马芳,确实还在操练兵马,不过也就是以其内丁和正兵为主,最多几千人,一些将领在其带动下也练内丁,马芳每次入草原而战,一次也就是带几千骑兵而已。就算这样,已经是马总镇带兵的极限了。要说真的兵戈之声相闻,千里之境兵马不绝,那还得是仁宣到成化年间的事了,那时候大同镇十几万兵马,俱是精锐,否则也抗不住也先的攻击……嗯,这样也好,我们和记算是促成了大同镇在内的大明九边的重振,也算是一项大功劳了……”
众人皆笑起来,王长富这个老边军的笑容中也是有一些苦涩。
大同又复闻兵戈操演之声,据杨秋的报告还在铸炮,大明对火器监管甚严,在辽镇之前任何一镇都不能自行铸炮,现在除了辽西在铸炮之外,蓟镇,宣府,还有大同都开始铸炮了。
“朝廷这样做,所为何来,我当然清楚的很。”张瀚看着几个心腹,正色道:“没有一支可靠的兵马之前,他们不会想着要动我的手。所以我就带着一群护兵回来,看似险棋,其实再保险不过。凭新平堡的这些兵马想动我的手就是痴人说梦……”
“大人,我们下一步怎样?”杨秋道:“要不要叫枪骑兵团再近一些?”
张瀚回归之前,枪骑兵第一团给朱大勇带着从青城向南来,越过小黑河和小黑河堡,也绕过集宁堡,这都是张瀚与商团军初到草原头一年修的军堡,现在还有相当的战略意义。越过这些军堡,在距离边墙不到百里的地方驻扎着。
除了枪骑兵团之外,还有猎骑兵的两个营,分别驻扎在对应宣府边墙和杀胡口外。
这是准备事急时用来骚扰边墙用的,一般来说怕是也用不上。
军司高层原本还打算在紫荆关外和古北口外都放上重兵,一旦有需要就直接破口而入,不过张瀚感觉如果真到那一步自己铁定都已经出事了,还是不要闹到那种地步比较好。
也就是说,不要给朝廷犯糊涂犯错的机会就好了……
“继续盯着洪承畴和黄得功,还有死盯着卢象升,张家口堡的周遇吉,还有宣府镇城的傅宗龙。”张瀚对杨秋道:“朝廷要发动,未必京师会有什么大动静。他们并不蠢到这种地步,悄悄派几个不相关的人,或是就在朝廷的塘马里夹带私信,然后几方一起动手,你在京师布置的人能发觉什么?要针对我,只会有当今天子拍板决定,魏忠贤和少数几个心腹参赞和执行,我们在这些人家里最多买通个门房厨子,想获得真正确切的消息,谈何容易……”
杨秋默默点头,在京师的谍报网已经经营多年,很多官员乃至太监和勋贵武臣的家里都有和记的人,王发祥做事相当得力,京师的很多消息都可以传递回来。
比如卢象升上任前去过黄道周家里,并且见过霍维华。
霍维华和崔呈秀等人在魏忠贤的府邸参加会议,一直商量到很晚。
包括近来皇帝身体好转,比去年冬天时咳喘不停的状态要好的多,可能是经过一夏天的调养的功效。
入冬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旧疾重发,从现在来看,皇帝的精气神和身体状态是比以前要强出许多,最少不是每天都咳喘不停。
太医院也不必隔一阵子就发布一次脉案,京师和天下人心稍定。
天子太年轻,又没有皇子,虽然有信王,但信王也还太小,脾气性格什么的都没有定下来,人们肯定更愿意皇帝能在位久一些,还好目前来看,皇帝暴疾而亡的可能性不存在,至于喘咳之症,估计就是胎里弱,很多这样的人拖个十几二十年都很正常。
以皇帝的年龄和在位时间,再拖十几年国朝估计就差不多能解决和记或是东虏,很多乐观的人就是这样想的。
天启也确实是振作起来了,近来召见大臣的次数明显增加。
虽然还是信用阉党,包括孙承宗在内的很多天子喜欢的大臣都不能够起复,但在中级和底层官员的任用上,党派的色彩已经淡薄了许多。东林的黄道周出翰林开坊就是一个明显的迹象,说明皇帝对东林出身的儒臣没有以前那么厌恶了。
再有就是卢象升和洪承畴等疆臣的任用,有东林党人,也有完全不是阉党的中立派,辽东巡抚则是袁崇焕,东林出身,和阉党的关系也不差,但朝廷用他主要是因为其在辽西经营日久,将门完全接受了袁蛮子的指挥,袁本人的资历和能力也完全配得上。
辽西和蓟镇对新平堡这边是够不上,但天启连续出招,将新平堡四周的文武官员全梳理了一遍,又有卢象升等人上任之后就重组边军各营,所图何来就相当明显了。
可能朝廷中人还以为做的相当隐秘,殊不知在和记军情司的努力下,很多地方等于透明,张瀚等于是开了战争迷雾在作弊玩游戏,敌人的动作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敢堂而皇之大摇大摆的进新平堡,如果是敌情不明,他的“退隐”最多在青城一带就可以了,做个姿态就行,不能取信于人也只能以安全考虑为第一。
现在一切明朗的很,朝廷要动手非得有兵,洪、卢、傅三个文官,加上黄得功和周遇吉两个武将,可能在某一天从好几个地方一起围杀过来。新平堡内原本就有大量的大明驻军,张瀚想据堡固守待援都做不到,果然也算是好算计了。
“属下一定紧紧盯着……”杨秋道:“官道上和各城、堡间也派人,一有动静就可以立刻知道。另外要盯着发钱粮的官,一旦出现大量发钱粮的事,就说明快动手了。”
“大善!”张瀚夸赞道:“杨秋说的很是,就这样办吧。外松内紧,诸般事小心谨慎,对外不必弄到草木皆兵,我们这样,反而是他们摸不着头脑。”
王长富起身道:“我还是去李庄,在那边组织武备官校生和留守军人,还有军训司的人,一起对屯民和工场的工人还有矿工进行大规模的军训。”
“嗯。”张瀚点头道:“这事长富去做很好,声势可以搞大些,叫他们以为我倚仗的就是李庄那边就好了。”
杨秋道:“卢象升他们并不蠢笨,我怀疑他们会派夜不收哨骑往边塞去。”
“由得他们出去,不过不要叫他们太过深入。”张瀚道:“文宣那边可以放一些假消息,就说漠北不稳,我大为震怒,令军队开往漠北平叛……信或不信由得他们,只是给他们一个放松北边的借口。”
正文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底气()
和记在草原上的力量太过庞大,朝廷已经努力在恢复九边军镇的实力,但与和记相比肯定还差着好多个段落。
甘肃榆林陕西山西加上宣府大同蓟镇,加起来可用之兵也就十来万人,连同辽西的十余万驻军和山东镇河南加北直等处驻军,朝廷可动用三十万军队,再加上京营现在有四卫营和勇士营的兵力,帐面上的百万大军,动起来在半年内朝廷能调度的有三十多万。
看起来是不少了,可这三十多万兵里头最多只有不到十万人堪称精兵,更关键的是朝廷的钱粮储备根本支撑不起三十万人以上规模的会战。
从一场场战事的记录来看就知道了,萨尔浒十四万人,辽阳和沈阳之战十四万人,广宁之战六万多人,洪承畴统帅的松锦之战十四万人。
并不是明军只能出动十四万人,而是国家财赋的支撑点最高点就是十来万人。
兵马一动,大量的钱粮就得先供给上,崇祯二年时宣大甘肃兵援助京师勤王,京师兵部的人没有及时供给钱粮,饭令都保障不上,结果来勤王的边军饿着肚子打个屁,一转身就有不少边军哗变,更有一些直接成了农民军里的主力,是农民军老营兵的基础所在。
和记的动员能力远在大明之上,当然这是现代军事体系和实际情况的结合,和记在这方面已经有相当多的经验,论大规模会战和调兵的能力把大明甩开十几条街。
萨尔浒一役,明军宣大兵早就在沈阳驻扎了,川兵才走到河北,还得再多等三个月才能开打。其间的物资供应,军需供给,后勤保障都是一团糟糕,军队的战斗意志,士气,士兵的体能都受到严重的挫伤。
和记还经常搞百公里规模的大兵团拉练,没事就组织几万人规模的几百里路途的的拉练跑着玩,大明这边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明军根本没有多少车辆,更没有完整的后勤体系。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更多的是出现在话本和说书人的嘴巴里。将领们可以开小灶,对士兵们最多提前准备一些干粮,沿途再指望各州县的文官提供补给,军队没有自己的补给体系,也完全没有相应的部门和相关的人员管理,从这一点来说明军连秦军都不如,相差的太远了。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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