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那个熟人微笑道:“把林丹汗抓来了,不去瞧瞧热闹?”
“啊?”
包括硕垒在内,所有的蒙古汗和台吉们都楞征住了,不少人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圆,眼中满是震惊和怀疑,但眼前的事实又是这么真切和残酷,他们知道并且明白,战事真的结束了。
“这就打完了?林丹汗叫他们抓住了?”奥巴台吉感觉有人拿小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一种真实的刺痛感一直袭上他的心口,叫他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眼睛也一下子模糊了,好象是有无数颗小星星在闪烁。
这是一下子被消息冲击的太过,身体反应超过了负荷造成的,在短暂的急促呼吸之后,奥巴台吉才适应了过来。
队伍中有几个老台吉昏倒了,被从人搬抬了下去,到阴凉的地方解开袍服透气。
所有的蒙古人都大汗淋漓,不少人象是从河里被捞出来一样。
天气炎热,纵有凉风也挡不住这样的冲击,哪怕是一直有心理准备的炒花等人也是面色惨白,有些难以承受的样子。
这消息确实是太过突然了,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心理上的暗示,哪怕是一丁点的消息也没有,陡然一下,林丹汗已经被俘,察哈尔人就这么完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悲凉()
战事已经进行了一个月多,如果从和记动员开始已经超过三个月了,但这么一点时间根本不算什么,从青城到察罕浩特最佳路线直线距离也是近两千里,就算是一个人轻骑快马也得走二十天以上的时间,大军光是在路上就得花一个多月,大量的物资和人员的移动和调配可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
事实上和记用了两个月多的时间完成了动员到合围,加上各路压迫,封锁科尔沁和女真人的联络,蕃骑南下,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蒙古人已经感觉相当的犀利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中路推进之后,十来天的功夫,察哈尔人居然就这么完了?
哪怕是很多人对林丹汗不满,甚至愿意出兵帮助和记,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给了这些蒙古贵族强烈的心理冲击。
他们一直不愿意在心里承认的最后一点期盼也完了,蒙古人最后的希望,最强大的部落,最受广泛承认的共主大汗,就这么完了。
被汉人俘虏了,并且如押解牧群一样的从老巢里被押解了过来,现在汉人们兴高采烈的去看热闹了,看着蒙古人的大汗如囚徒一般的被押解过来了。
“我要去求见张大人了。”白洪大台吉说道:“要给林丹汗一点体面。”
“我也去。”车臣汗硕垒说道:“毕竟不管怎样,他是全体蒙古人的大汗。”
“也是最后一任大汗。”炒花不无心酸的说道:“从此之后,蒙古人再也不会有大汗了。”
“完了,一切全完了。”奥巴台吉仿佛被人从恶梦中惊醒了一下,下意识的道:“从此一切都完了,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这也是天可汗说的,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炒花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当然不会有人跟着他一起笑。
众人沉默下来,在如潮般的人流中他们如石块一般呆立着不动,他们并不是太显眼,毕竟所有人都急着往城外去,很多相关部门的人在做必要的准备,这个时候谁还会介意一群蒙古人呆站在街头?
一种无言的悲凉情绪笼罩着这群可怜人。
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此前他们的盼望和希望是那么可笑和不切实际。和记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草原上的一切反抗势力都已经完了。
一切全完了!
从套部到土默特,鄂尔多斯,外喀尔喀,内喀尔喀,却图汗部,再到喀喇沁部,巴林,奈曼,敖汉,翁制特,弘吉刺,苏尼特……数得上数不上的蒙古部落,包括现在还不怎么服气的科尔沁人,蒙古人数学是不太好,可是扳着手指,哪怕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和记现在已经找不到什么象样的敌人了,一手就能数得过来了!
卫拉特人,极北的那些未开化的部落,就是这些。
此时的卫拉特人在达延汗时被驱走,从漠北西迁,他们花了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逐渐恢复元气,很多卫拉特部落一直到中亚地方放牧,后来在俄罗斯人的压迫下要么同化效忠,要么又东迁回来。
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卫拉特人还不是现实的威胁,虽然他们比东边的亲戚更野蛮和尚武,明初到中期,威胁大明最厉害的就是卫拉特人,可是现在他们正处于混乱和衰落期,和记还没有实力、主动进攻,可是卫拉特人也根本不够资格形成威胁。
如果卫拉特人还有力量,在和记进入却图汗部的时候他们就会出兵了,可是直到如今,却图南城还根本看不到一个拿着弓箭骑马过来打仗的卫拉特人。
北方的那些部落就更别提了,完全处于散乱和衰弱期,根本不足以成为对手。
和记稍加训练和武装的蕃骑就能击败他们,更不要提正规的商团军人了。
和记现在的疆域,东西四千里,南北五千里,光论疆域范围的话已经超过了大明,和故辽的领土相差不多,所差的只是辽东和外东北的故地,辽时控制了,还有各个城池驿道和驿站,而和记现在才刚开始往外东北渗透,还在松花江和嫩江流域的下游活动,距离黑龙江还远的很,更不要说到出海口和库页岛了。
先人遗址和记必定会重新立足,在此之前,和记已经俨然是幅员万里的大国,吹牛一点的说就是控缰百万的北方强国了。
蒙古人的失魂落魄完全可以理解,他们也明白过来了,和记已经大势已成,他们只能在体系之内寻找自己更好的位置,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首鼠两端,还妄想着在和记的体系之内寻找自己的权力空间。
“天可汗真是宅心仁厚。”一个台吉庆幸加后悔的道:“如果我们强硬,天可汗退让些,等大军回返一至,人心动摇之时,逮几个蹦的最欢的拿出来开刀……我的天,还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这一下众人都醒悟过来,张瀚完全能先避而不见,待众人以为和记软弱跳的最欢时,大军回返,押解林丹汗和俘虏出现,接着张瀚出现,宣布惩罚不法的蒙古贵族,当场逮拿斩首……恐怕现在闹的最欢的这些台吉们得被斩掉不少颗脑袋。
奥巴台吉也是面色惨白,他的地位身份不太可能被杀,但也不一定,就算他能保住性命,被杀掉的台吉们肯定把帐算在他的头上,以后奥巴台吉将成为一种笑话,一个耻辱,余生都将在嘲讽和讥笑中度过,如果是真的这样,奥巴台吉宁愿现在就被杀了算了。
“怪不得顺义王昨晚调派自己的侍卫。”一个台吉突然道:“我还说半夜调什么侍卫,有什么用,后来听人说,顺义王打算今早带侍卫过来,后来又改了主意,把侍卫都派回去了。”
“看来顺义王早有打算。”
“也算顺义王还是厚道人了。”
“怕也是天可汗不愿意呢。”
在议论声中,有人道:“真正与咱们相关的人过来了。”
骑马过来的是银锭台吉和白音台吉,银锭还是很年轻,他今年还三十不到,从万历四十七年和张瀚相识至今从盟友到好友,再到好友兼部下,银锭以蒙古台吉的身份坐稳了在和记内部的地位,也是相当的难得。
白音台吉的能力要远超银锭,在银锭是不知名小台吉的时候,白音台吉已经是卜失兔汗的左右手,关键一战时白音台吉率领好几万牧民惨败于和记的步骑夹击之下,打那之后白音台吉就认为蒙古人已经远不如汉人,于其对抗,不如合作。
也正是因为这种务实的态度,白音台吉在和记内部很受认可,最少孙敬亭等人就很喜欢这个蒙古台吉。
很多人都明白,白音台吉并不是为自己的富贵或是贪生怕死。就算不合作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更不会影响自己的财富,合作则是为了安插更多的蒙古人,相当多的甲兵和牧民被白音台吉协同和记安置好了,在这件事上,白音台吉获得了广泛的认可,包括那些守旧的台吉们也是一样,毕竟无所事事还惹事的甲兵已经是这些贵族们的麻烦,他们既不需要防范盗贼和明军来袭,也不必和别的部落打冤家,养着甲兵已经是完全的无益之举,和记能吸收几千被旧主抛弃的昔日甲兵,白音台吉和白洪大台吉等人真的是居功甚伟。
众人见到这两个当红的台吉,无不拱手问好。
眼神中不乏尊敬或是鄙视,又或是嫉妒的眼神。
白音和银锭也是见的多了,白音还礼,银锭对众人道:“消息传来了,早几天就有塘马密报打胜的消息,确定之前军司高层并未对外传扬。现在大军押解俘虏距此只有很短距离,上头已经正式布告,很多人都出去等候了。一会军司会按部门和各部队划定区域,军司高层和张大人会在合适的时间出来。诸位和我们一起,也是有固定区域迎接,一会儿还有我们的戏码要唱。”
白音适时接道:“顺义王已经到张大人那里去了,还有却图汗也在。一会儿炒花台吉和白洪大台吉,还有奥巴台吉,还有巴林各部的台吉,加上从青城赶过来的火落赤和额麟臣济农,加上本人和银锭台吉,当然还有漠北三汗,加上林丹汗,一起举行奉张大人为天可汗的仪式典礼。这事儿大伙在青城城外做过一次,这一次弄的正式些,奥巴台吉,听说你备了白马和白牛,白骆驼,这事儿就劳烦你了。”
奥巴做了一个手式,白牧畜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时代草原未受生态破坏,蒙古各部人丁相当稀少,有大片的无人区,草原上的野生牧群相当密集,大片的野驴群在后世根本看不到,在此时相当寻常,还有野骆驼也很多,想寻一些白色的也相对要简单的多。
“但这一次不算盟会。”银锭下巴上留着漂亮的小胡子,修剪过,他一直很爱美,蒙古人喜欢留连腮的大胡子,银锭觉得不好看就没有留,以前还有一些老台吉会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干涉他了。
银锭道:“我们已经拥立天可汗,当然不算盟会,张大人也就是天可汗,天可汗就是我们蒙古人的大汗,是我们的首领。刑白马而盟誓,不是盟会,诸位明白了吗?”
“明白。”须眉皆白的明安台吉说道:“是诸部盟誓,自此之后,遵盟会誓约,各部奉天可汗为首,令行禁止,纵死不悔。”
“老台吉说的很对。”银锭在马上欠了欠身,说道:“誓词要典雅一些,过一会儿就有人送过来,我带大伙儿到受降城外的受降台那边去,咱们的位置已经划分好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红云()
军令司主持建受降城的时候,这个城池主要的目的肯定是控扼东部蒙古诸部,城池地点距离巴林的白城很近,右侧是阿鲁科尔沁诸部,左前方是奈曼和敖汉,直向东部是科尔沁,再斜向西北方向是翁牛特。
修城于此,加强和察罕浩特的联络,监视科尔沁等诸部,受降城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接受察哈尔人和林丹汗的投降,那未必太过于耗费,张瀚是绝不会同意的。
在城外有一个高大的受降台,李慎明的建议,军工司赶工修出来,台上可容数百人,在高台四周修了低矮一些的观礼台,四周的草地平整过,前方就是和记往辽东的贸易旧路。不远处就是一条奔腾而过的河流还有无数个大型的俘虏营区和看守的商团军人的营房。
左手处是占地数里城墙包砖的受降城,在短短时间内建造起了这样规模的城池,工兵们和辎兵当然居功至伟。
城外西北诸处都有永固型的正式军营,过了这段时间不一定有大量驻军,但在女真人被解决之前,这个城池和未来在科尔沁人的地盘,还有义州卫,十三山,这一片地方将会是一个整体,一道锁链,可以确保女真人根本无力深入草原来抢夺属于和记和张瀚的胜利果实。
对这一点来说,张瀚看的很重,绝不会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还有北边的蕃骑,西边的巴尔虎人和东边的科尔沁人。
一条长长的锁链已经成型,最重要的锁头是十三山和义州卫,只要和记的主力把守在那里,女真人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蒙古人走过来时,受降台上还没有多少人,所有人都在两边的观礼台上就坐,高台设计的很巧妙,两侧有阶梯向上,然后横排就坐,每排都比下头的一排要高一些,就坐之后,可以很轻松的看到很远处的情形。
很多台吉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更高大的受降台,那里才是舞台的中央,更辉煌光彩的所在。没有一个蒙古人能走上去,包括顺义王在内。
这种光彩只属于张瀚与他手创的和记。
不管是官吏还是商团军,只有和记的人才够格上去。
蒙古人中有资格登上去的只有银锭和白音台吉等人,但他们也绝不会上去,谁都明白,眼前的光彩是和记在草原上一系列成功的最高点,所有的荣耀属于这些征服者,这些汉人,这些跟随张瀚在草原上南征北战的人。
蒙古人就算加入其中,效忠于和记,谁又知道高台上的人会怎么想?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情感积累之中。
眼前的和记官吏和将士越来越多了,整个受降城和其附近的人都赶了过来,眼前并没有大道,只有碧绿的草原和盛开的繁花,不太明显的车辙印痕从远处碾压而来,旧的痕迹之上又添加了新的痕迹。
明安台吉道:“据听说从秋天开始和记要修路了,从他们的尚义堡一直修到受降城,一千六百多里路,估计要修很久。”
“也不会太久。”一个有经验的台吉说道:“他们会动员几万人,工具也多,一路夯土过来,会砖,也会挖排水渠道,很多地方他们在驰道两侧种树,用来在远处指引赶路的车马,但这种路修起来容易的很,很快就会修好。”
和记的道路严格来说就是和秦驰道直道相等技术水准,秦驰道几千里也就两年不到修完了,以和记的动员能力应该远超秦帝国了,但技术水平还是没有长足进步,只是在工具的利用上肯定比秦强的多了。
一条两千里不到的道路,动员几万人制成夯土层,一些侧面用砖固定,一些地方造桥,一些地方挖出排水沟,或是种植树木,这都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张瀚从却图南城,也就是后世的乌里雅苏台地区返回青城时,三千多里的道路是戈壁和草原混杂的地貌,也有少量的丘陵地区。
没有道路,只有茫茫的看不到天际线的草原,只有高过人膝的野草,连牧民都很少见到,只有河流里的游鱼和野草中奔跑过的黄羊和野兔给这一片广袤的土地带来一点生机,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有一条道路和驻守的人,整个天地都会活泼起来,派过去驻守的人也不会太过于紧张,道路不光是便利,而是一种象征:文明和效率。
四轮马车在草地上也能跑的很好,但所有人都会希望自己去的地方有和记修出来的道路。
几个科尔沁台吉发出了意味难明的叹息声,他们当然不愿和记一路把道路修到自己的家门口,可是这等事也不是他们能当家作主的,林丹汗的下场就在眼前,已经没有人敢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等了好一会之后,似乎是前锋部队赶过来了。
南方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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