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就是从买卖城到库伦,库伦到另外的几个漠北的城市之间也要修道。
和记的商队很多,除了和记自己的商队之外也有张家口一带过来的,带来的货物多,方便了牧民,也使得和记的财税收入大为增加,但对蒙古贵族来说,他们获得的好处相对有限。
还好他们可以在买卖城里出售属于自己的特产货物,也能买到低价的和记商品,对这些察哈尔人来说也算不错的结果了。
“炒花老台吉也到了。”硕磊道:“我知道两位大汗有很多话想说,我看还是晚上细谈。这一次面对张大人的机会相当难得,我们必要珍惜。”
诺尔布笑道:“还叫张大人,该叫天可汗才对啊。”
“是是,你说的没错。”硕磊在自己头上轻轻一拍,说道:“是我疏忽了。”
衮布一直不怎么说话,他的长子多尔济是那么优秀,结果因为出头挑事被和记军情司给暗杀了。
这事发生之事衮布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回自己部落后也下了封口令,直接不准人们议论这事,谁敢说就杀谁。
但自己内心的伤痛是避免不了的,这个蒙古汗有好多儿子,可是长子的地位不是普通儿子能代替的,打那事之后,衮布就不怎么发表意见,一切交给车臣汗来出头。
其实论实力,土谢图汗部是三部之首,车臣部次之,扎萨克图汗部再次之。
三部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丁口,可是他们都完全明白,这些丁口和他们的战马,弓箭,都已经是没有用处的历史陈迹了……
事实上不仅是炒花到了,该来的蒙古汗和台吉们几乎都到了。
说来也有意思的很,蜂拥而至的这些大汗和台吉们,身份地位都有很明显的不同。
象漠北三汗,更多的是白马之盟的感觉,大家饮血酒宣布是一家人了,但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和记用什么方式来统治,漠北三汗能接受到什么程度的统治,现在还是未知数。
这也是漠北三汗有些内心不安的原由,他们的地位还没有确定,一切尚有未知数。
象火落赤和额麟臣,还有俄木布洪等人,不管名义上是俘虏罪囚,还是保留济农或大汗的称号,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就是和记的臣属,包括他们自己也完全明白。其地盘和牧民完全落入和记的掌控之中,所有人受到直接的统治,包括这些名义上的贵族也是一样。
还有白洪大台吉和巴林等部的那些台吉们,他们介于被直接统治和漠北三汗自立之间的地位,和记暂时还没有直接统治的打算,但这些小部落的人都明白,被直接统治是迟早的事。
更心怀犹疑的是倒霉的科尔沁人,他们被极少的猎骑兵加蕃骑就打了个落花流水,知道这事的蒙古贵族心中竟也是隐隐有了羞耻的感觉。
曾经纵横欧亚所向无敌的蒙古人居然成了这样的菜鸟,一群林中野人加上少量的和记兵马就能正面击溃大量的蒙古马队了,这叫人情何以堪。
很多有识之士都有一种感觉,和记对科尔沁的统治会更严厉,也更精细。
这使得上上下下的科尔沁贵族们为此而不安,但和记的主力已经赶上来,近卫龙骑兵团和少量的猎骑兵,加上悍勇善战的蕃骑,少量的兵马都能打的科尔沁人没有还手之力,更不要说这些主力也已经出现在科尔沁人的草场上了。
不管明安或奥巴台吉他们愿不愿意,现在他们也得出现在受降城里。
科尔沁人肯定是最痛苦的,他们和女真人联姻十几年了,自己家的女孩子嫁在沈阳城里,也有不少台吉娶了女真人的格格,很多台吉带着丁口牧群跑到女真人那边,努儿哈赤总是盛情接待,台吉们也有很多愿意留下来的,两边的交情好的要穿一条裤子了,这个时候背叛,不要说将来女真人肯定要算帐,自己心理上的一道坎都不容易过。
一群蒙古人汇进了更多的蒙古人的人流中,到了城中央附近又一股股的分开了。
大家的情绪都有一些燥动,来的最早的是顺义王,这个小胖子几乎就是跟张瀚前后脚过来的,据说天天跟着张瀚,小尾巴跟班似的。要是成年人大家一定痛骂,可俄木布洪还没有成年,对张瀚一口一个叔父,不管是和记的人还是蒙古人都算接受了顺义王的这个姿态,张瀚本人当然也很愿意,不管怎样,俺答汗的嫡系子孙在蒙古人中很有号召力,比如当年卜失兔汗危险的时候,北边的土谢图汗和扎萨克图汗都伸出援手,火落赤和额麟臣也是一样,还有白洪大台吉也出手相助,换了林丹汗却是墙倒众人推,从这里也能看出做人差距引发的不同后果了……
除了顺义王无所谓外,别的台吉们都舒服惯了,受降城再大也不是自家的地方,何况城中以汉人和军队为主,蒙古人处于绝对的从属地位,有一些人早就习惯了,比如炒花台吉还是天天喝酒,诸多台吉们只要愿意,到炒花那里总会有碗羊奶酒喝,不愿来的炒花也不去请,这个统兵四十年的老台吉,现在已经悠悠然如修道中人。张瀚听说之后也笑着夸说炒花台吉悟了,特别叫人拨了一笔款子过去,以备炒花银钱不够使。
很多台吉就不如炒花这么悠然了,很多人来的早了,一个月下来屁事没有,每天就在受降城附近闲逛,这么多人把附近的猎物都打完了,然后每天闲的蛋疼。
蒙古人会玩的花巧实在太少,翻来覆去的只是那几样,汉人士大夫和贵族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太多了,这帮鞑子差了好几千年的文明差距。
在硕磊等人进城之时,很多各部落的台吉派人过来打听消息,一听说是漠北的大汗到了,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的人都相当漠然,对此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硕磊和诺尔布,衮布等人也不在意,到了张瀚所居的府邸之外,果然见到了军装独特的侍卫人员,按和记的规矩给门上留了牌子,由军政司的人安排好了两个大汗和众多随员的住处,到了傍晚,里头并没有传来接见的消息,硕磊对两个伙伴笑道:“这很正常,我估摸着今天也不会见,正好,我们回去商讨一下,看看怎么把握这一次见面的机会。”
看到衮布和多尔布都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硕垒想了一想,低声道:“原本不能叫人感觉我消息太灵通,但其实我也知道天可汗现在在忙什么……有不少人从大明的蒲州赶过来,听说都是天可汗的长辈尊亲,他们劝他息兵罢手,把兵马撤回大同那边去。”
“这怎么可能?”衮布是见识过张瀚手腕的人,他瞪圆眼睛,说道:“天可汗怎么会同意?一统草原,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呵呵。”硕垒干笑几声,说道:“汉人的事情,麻烦的很哩。现在里头可能在吵,我们不要在风头上撞进去,这是好事。”
这么一说,很象是在“闹家务”,蒙古人对这事可不陌生,从阿里不哥到忽必烈,再到辽东诸王,当然还有元廷列帝,闹家务到兵戎相见的可不是一次两次,多少次都是人头打出狗脑子来,比起汉人的内斗水平来他们的阴谋诡计当然别提了,相当的质朴无华,没别的可说的,就是拎刀就干。
看到多尔布做了一个动刀的手式,硕垒摆手道:“这怎可能,过来的就是天可汗的一些宗亲,都七老八十的人了。”
两个北地的大汗才放下心来,要是他们刚到,和记就起了内乱,这乐子可就太大了。
“天可汗在和记一手遮天的。”硕垒是个伶俐人,不然也不会打听到这些消息,他引着另外两人骑马到住所,在马上还喋喋不休的道:“放心吧,只是有一些小麻烦而已。”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尊亲()
所谓的这些“小麻烦”也确实只是小麻烦,只是叫张瀚心烦而已。
来的是几个七拐八绕的族亲,全部是长辈。
张四维有两子,泰徽和甲徽,现在的当家人张辇是泰徽这一支的后人,张瀚也是。
张瀚的祖父张耘那辈到了新平堡,并且自立一脉,没有回归祖祠,这其实就算分家出来了。不过张瀚在主事之后遇着了被勒索的麻烦,无奈之下回归蒲州宗族,请动张辇写了封书信,将天大的麻烦顺手就解决了。
经过这事,张瀚才明白过来,在大明经商有再强的手腕也没有用,说强征就强征,不和你讲道理,没有强力的势力介入,普通的商人就是刀板上的鱼肉,区别就在于谁更肥,上头的这些大人物,这一次会不会吃到你头上而已。
象张家口的范家,苦心经营多年,其亲族多半和驻军将领还有官吏结亲,但自家没有强力人物,当不得大用。
蒲州张家是最早明白过来的山西商人世家,在出张四维之前就已经出了好几个大人物了。晋党在嘉靖年间强盛一时,和陕党基本上是利益相同,两党力压群雄,朝政之事上有很大的发言权,特别是在宣大的军事话题上,几乎就是晋党的人说了算。
张居正掌握朝政的时候各党还算收敛,后来浙党崛起,压住了晋党。原因在于张四维莫名其妙的暴疾而亡,其中充满疑点,晋党和陕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痛失其首和二十年的布局因此而大乱,此后就没有晋党和陕党什么事了,一直是浙党和楚党还有齐党等南方人的天下。东林党崛起之后更是江南一脉,朝局一直在南方文人的掌控下运作着,不得不说,这帮鸟人,做的还真的是不怎么样……
和裕升从商行到大型商行,再到公司,张瀚从拥有几十个脚夫打手成立脚行,再成立帐局和镖行,一直走的是武力和商业并重的路子。
加上走私生意更是培养了大量有血勇的汉子,捐了卫所武官职位后借着剿匪的名义更是使和记的武力急剧上升,接下来就是因为贸易冲突与土默特爆发的战争……其实开打的时机有点早,和记准备不足,第一年被蒙古人压在各军堡里动弹不得,后来逐渐兵力上来,火炮数量上来,然后才凌厉反击,将土默特人打翻在地,占了青城,不过没夺顺义王的鸟位,而是继续用商行公司的名义开始扩张之路。
到了天启六年的下半年,张瀚已经接近登顶了。
察哈尔人一灭,天可汗的称号广为流传,其实他已经回不去了。
从一个商人家族的子弟,到名臣之后,再成为大明武官,最后成了蒙古草原之主。
这变化真的来的太快,导致蒲州张家的人到现在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的感觉。
这一次张学曾没有过来,张瀚不准这个叔公过来掺合这事。
张学曾年纪老了,身体也不太好,又向来重视宗族,如果叫这老头子在这里,很多事不好摆布,老人家也会太过伤心。
“风磐公加了上柱国,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赠谥号为忠肃……”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苦口婆心的对张瀚道:“你的祖父和我是亲堂兄弟,我也是你的叔祖父,难道还能骗你害你不成?文澜侄孙,很多武夫强盛一时,自以为得势,结果不得人心,最终还是败亡。说句难听的,你现在和董卓,黄巢没甚区别,真的把天下搅和乱了,大明失了江山社稷,后人最后怪的还是你!”
张瀚原本不怎理会这些人,说是亲族,长大到现在也没见过几回,不需要太当回事。当然礼貌还是有的,这年头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城里的养济院才有些用,乡下一般不会有孩童没人照顾,就算全家死绝了还有宗亲,宗亲要是不管族人的子女或老人,这个家族就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祠堂,族学,抚养族人中无力自给者,这就是宗族的作用,也是宗族强大的根由。
城里的宗族关系要淡薄很多,主要是人人都得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宗族隔的很远帮不上忙,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
但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被比成黄巢和董卓一流的人物,想想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张瀚摇头一笑,说道:“叔祖,我从行商到起兵伐北虏,可曾对大明的人动过刀枪?就算官职现在也还在身上,朝廷并无明旨传谕剥夺,援助十三山我还立下大功,有这样的董卓,黄巢?”
“话不是这样说。”须眉皆白的老头子大摇其头,一脸坦然的道:“你有本事做董卓那样的人,你便是董卓!”
“原来是这样……”
张瀚先是哑然失笑,接着便是沉吟不语。
这种逻辑确实很混蛋,但这种看似不要脸的逻辑也不是凭白无故来的。
唐末藩镇之祸,天下户口减半都不止,武夫们攻伐不休。
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天子,兵马强壮者为之。
这一类的话和记录太多,导致了人们对武夫无节制使用武力的厌恶。
这种厌恶不仅是皇帝,士大夫,当然也包括百姓。
开疆拓土,丰功伟业,那是后人瞧的热闹,种种战争,在书上看时才觉有趣,好玩,但如果你是唐末五代十国时的普通人呢?
家族离散,亲人死于沟渠,甚至被抓去磨成肉末吃掉呢?
五代之后,武夫就受到极为严密的约束,从宋至明都是如此,这也是天下人的共识,并非纯粹的文官压制武臣。
连武夫自己,对此也并非没有认识,没有人愿意回到五代时的那种光景,连武人自己也并不愿意。
张瀚此时隐隐有些觉悟,自己的形象已经到了一个相对危险的程度了。
并不是说张瀚没有苦心经营,在北方他的形象一直很好,等于白手起家的经历,容易引起小人物的共鸣和代入,还有宗族不和,父祖早逝的背景,更容易叫人同情。再就是行商和手段向来平和,讲究信用,对地方有很大的回馈,加上医馆有意不赚钱行善博名,张瀚的形象其实早就好到不能再好了。
但也有危险的地方,攻伐北虏,一次又一次的大胜,青城,套部,现在又是察哈尔的林丹汗。
那些在人们心里无比强大北虏首领,一个接一个的被和记的商团军斩落马下,一个接一个的被俘虏关押,顺义王都认了张瀚当叔父,好歹这个蒙古汗是大明正式册封的王爵,现在认了张瀚当叔,地盘也归了张瀚,到底谁才是顺义王?
加上漠北归顺,到此时人们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和记的商团团练根本不算什么狗屁团练,就是不折不扣的一支强悍的军队!
这支军队十分勇猛,彪悍,所向披靡,将北虏打的节节败退,草原都直接给和记占了。
到这种时候,张瀚苦心经营的形象果然有崩盘的危险。
人们不禁会想,那么仁德良善,一心为百姓考虑的张东主,怎么没言声的就养出了这么多虎狼之士?
而且这么强的兵力,打了这么多的仗,底下是不是要对大明挥动刀枪?
并非人们多虑,而是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皇帝,以天下奉一人,所有的权力和财富集中在一个人手里,除了皇帝之外谁都只是狗屁,包括皇后和亲王在内,所有人都是臣,是跪着的,只有皇帝一个,高高在上,江山尽在掌握!
这种诱惑,多少才德俱德的人都抵御不了,一个“篡”字当然难听,可是现实的好处不比名声要强过百倍?
先秦之后,中国就没有封建,只有集权,在集权之下,皇帝的权力也是不停的增长着的,这也是一个大趋势,地方被中央集权,中央被皇帝集权,天下大权,总于一人,就算不叫皇帝,也会叫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是集权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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